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回看重华梦(GL)》爱吃鱼的懒猴子 文案: 当朝皇帝瑞锦川致力于壮大瑞氏一脉,所以泽被苍生,广施雨露。如此一来,后宫佳丽们纷纷为皇帝诞下麟儿,如今长大的公主们接二连三地招了驸马,成年皇子们亦逐个纳了王妃,瑞氏一脉果然逐渐壮大。 最得宠的晋阳公主到了适婚年龄,瑞锦川盘算着要如何为女儿挑选驸马,近来甚是焦虑。只因晋阳公主心中的驸马太过完美,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如此毫无瑕疵的驸马…… 哎,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想一块儿去了。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晋阳,桑洛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瑞氏王朝,皇帝为瑞锦川。   瑞锦川是个好皇帝,亦是个好父亲。   如今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繁荣昌盛,所以他治国还算不错。瑞锦川成亲后就有个梦想,便是儿女满堂。所以,他一直泽被苍生广施雨露,梦想亦随着年纪的逐渐增大而逐步成真。如今皇室有成年公主六人,成年皇子且封王的已五人。未成年公主未成年王子还有尚在皇妃们肚子里皇子公主们忽略不计。   总之,当朝皇帝儿女成群,还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父亲,而且,皇帝陛下特别疼爱女儿。   如此一来,各位公主们的性格与一般人家的姑娘比起来有那么一丁点的娇贵。那么,各位驸马们便也与一般人家的青年才俊有那么一点不同。   如今大公主南阳、二公主平阳、三公主信阳、四公主安阳、五公主淮阳已经招了驸马。皇帝留了又留的六公主亦满了十八岁。访间已经传开了,皇帝有意在今年春天为六公主晋阳挑选驸马,一时间,到了适婚年龄的青年才俊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在茫茫人海脱颖而出,想成为羡煞雍都人民的第六位驸马。   这是为什么呢?   人人皆知皇帝宠爱公主们,公主们是皇帝的小心肝,伺候好了公主们就等于伺候好了皇帝,荣华富贵便也享之不尽。各位公主虽然娇贵,却也不蛮横。至今为止,五位公主与五位驸马可谓是琴瑟和鸣鹣鲽情深,羡煞雍都的达官贵人平民百姓。   那么,晋阳公主是个怎样的人?谁会有幸成为六驸马呢?   ******   元宵佳节,又称上元节。   白昼为市,夜间燃灯,甚是热闹。   夜间,皓月当空,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街尾一家玉器铺内走出一个身材高挑面若冠玉的公子哥。   玉器铺名为紫轩斋,是雍都东街最为出名的玉器铺。   老板是个肚子圆滚滚,眼睛眯成一条缝的中年人,名为江源。此刻江源殷勤地捧着一对玉佩追到刚走出铺外的公子哥面前,笑容可掬地道:“这位公子,今日上元节,这对玉佩可以算便宜些的。”   公子哥眨眨眼,随即理了衣襟理衣袖,再摸出一把象牙扇子慢悠悠地摇着,含笑不语。   江源见着公子哥手中的象牙扇子,一双小眼睛立时瞪大了一倍,心道:“哎呀呀呀,这柄象牙扇倒是极品。”   他是做玉石生意的,很是识货。既是做生意的,当然亦很会察言观色,一张嘴巴也是十分能吹的。刚刚这位公子哥一走进店内,他便知道非富即贵。瞧瞧人家身上的打扮,缎子做的衣裳少说也是几十两银子,腰间挂的玉佩价值不菲,现下手中摇着的象牙扇更不是凡品。这样非富即贵的主顾,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公子,若是这对玉佩不合心意,小店内还有别的精品,公子大可再进去把玩把玩。”江源笑容更加灿烂,说话的语气亦更加谄媚,坚决坚持着主顾是上帝的原则。   公子哥抬头瞟了一眼紫轩斋的匾额,再朝里看了一眼紫轩斋内的摆设,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江源手中捧着的玉佩之上,微笑道:“这种成色的玉佩你要收我五十两,当我是傻子么?”   江源呵呵呵直笑,忙道:“公子果然识货,这样吧,三十两卖给公子怎么样?”   公子哥眼珠转了转,含笑不语。   江源道:“二十五两。”   公子哥眨了眨眼睛,还是不说话。   为了留住非富即贵的主顾,江源咬了咬牙,伸出两根手指,心疼道:“二十两,不能再少了。”   公子哥慢悠悠收起象牙扇子,摸出钱袋掏出二十两递给江源,笑道:“玉佩是送人的,麻烦江老板帮我包起来。江老板如此会做生意,在下还是会来光顾的。”   江源接过银两,心疼地跑回去包玉佩,不过想到日后有了这么一位主顾,按原价卖出去还能笼络生意,便也不那么心疼了。将包装好的盒子递给公子哥,笑眯眯地道:“公子下次可要来光顾小店,得记住小店名为紫轩斋才是。”   公子哥道:“当然。我有很多朋友都喜欢把玩玉器,也一定介绍他们来江老板的紫轩斋来逛逛。”   做生意就是要客源不断才能发财致富。公子哥愿意介绍主顾,江源喜不自胜,喜滋滋的送公子哥出门,口中还不断道谢,将原价卖玉佩的事忘了个干净。   公子哥握着做工较为精致的盒子,一路往前走。没有出多远便被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一个家仆打扮手握烧饼的人拦住了去路。公子哥瞪了一眼家仆,低声道:“紫云,你能不能少吃点儿!在宫中吃了元宵,出了宫吃了糖葫芦又吃烧饼,小心消化不良。”   紫云一双眼睛乌黑明亮,眸中印出公子哥微怒的模样,小小声道:“公子公子,好不容易出趟宫,好不容易有烧饼有糖葫芦吃,加之今日是奴婢的生日,你就让奴婢一次吃个够吧。”   公子哥面色稍缓,将装玉佩的小盒子塞在紫云手中,笑道:“元宵节生日就是好呀,不单是普天同庆,还有礼物收。”   紫云将剩余的烧饼塞进口里,一边打开盒子一边含糊不清道:“多谢公子。”   盒子打开,还没看清玉佩长什么样子,手中的盒子便被人给抢走了。公子哥叫了一声大胆贼子,人即窜出,追了上去。紫云一愣,随即拼命去追。   天空中无数朵烟花正在绽放,街道上正上演着一场捉贼的戏码。   公子哥叫得很有道理,贼子的确很大胆。敢在晋阳公主眼皮子底下抢东西,胆子的确是大了那么一丁点儿。   公子哥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皇帝瑞锦川的六女儿,封号晋阳的掌上明珠。紫云是晋阳的贴身侍婢,今日是她的生日,亦是她和公主殿下偷跑出宫的日子。   自从在各位皇姐皇兄口中听了许多宫外趣闻后,晋阳便经常性选择在一些特别热闹的日子偷跑出宫,游玩嬉戏。十四岁开始,至今已有四年。今日元宵节,这么热闹的日子,晋阳公主殿下怎会安安分分守在宫中?不曾想,竟然遇上了抢玉佩的贼子,真是胆大包天岂有此理。   晋阳奋力追赶着前方狂奔中的贼子,没有看清脚下,竟然踩到香蕉皮,滑出老远后摔倒在地,疼得她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她尽量忽略周遭的目光,咬着牙站起来,眼前却出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盒子。   握着盒子的手修长白皙,罩着雪白肌肤的是湖绿色的布衫,看起来有些陈旧。顺着递盒子的胳膊往上看,竟是个面容白皙,看着有几分病态的公子。头发有些凌乱衣襟有些歪斜,却不影响形象,眼角带笑,看起来有些特别。   “公……公子。”气喘吁吁的紫云冲到晋阳面前,拉着她紧张无比的问道:“摔疼了没有?”   晋阳摇了摇头,忽略身上的痛楚,扬了扬下巴道:“你的礼物回来了,多谢这位公子罢。”   紫云看着手握盒子有些沧桑落魄感的公子,接过礼物,开口道谢:“多谢公子仗义出手。。”   沧桑落魄公子摸了摸鼻子:“不用客气。”   说着转身,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从怀中摸出一个青色瓷瓶塞到晋阳手里,笑道:“这是金疮药,应该很有用的。”   晋阳抿着嘴,摸着摔伤的胳膊,轻轻道了声多谢。   ******   桑府,乃礼部尚书桑青阳的府邸。   此时此刻,桑青阳正面色铁青地瞪着他的小儿子桑洛。   在别人眼中,桑洛是儿子。可是,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子。此刻她摸摸鼻子,盯着地板等待她的父亲发话。   桑青阳站起身来,一把拍开桑洛摸鼻子的手,喝道:“你不是很有本事么?回来做什么!”   桑洛淡淡道:“哦,正月十八是娘亲的死祭,我回来拜祭娘亲。”   “你……”桑青阳指着桑洛的鼻子,你了半天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看起来有些滑稽。正月十五,家家户户开开心心团团圆圆的日子,他的儿子竟然不忌口,还要说死字。可是,想起他已然身故多年的小妾,便不打算再追究。他缓了缓脸色,背着手看着一年到头只有元宵前后才能见着面的小儿子,发觉她比之去年瘦了许多,心不禁又软了几分,叹息道:“洛儿,为父知道你怨我,可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原谅为父吗?”   桑洛笑着摸了摸鼻子:“爹,我不怪你,真的。怪只怪当初桑府太穷,连几味入药的人参也没有。”   桑青阳捏紧拳头,哑口无言。   若是当初他多关心一下桑洛的娘亲,她便不会因病去世。他一房两妾,大房是个善妒的人,当时桑洛的娘亲因产下儿子得宠,却遭到了大房的妒忌。正因如此,桑洛母亲重病,需要人参入药,大房便扣下人参,以至于重病一拖再拖,最后在正月十八那天撒手人寰。当时他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后院,而桑洛一直以来都在埋怨他,因为在母亲生病期间,他的父亲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们,而那个时候桑洛才六岁。   作者有话要说:   520快乐!!   新故事开始!!   其实我一直很萌公主驸马这样的cp,究其根源,应是受黄梅戏女驸马的影响。 第2章 第二章   屋内灯火通明,气氛有些僵。   “爹你早点休息,我去陪娘亲说说话。”桑洛露出一丝冷笑,打了个呵欠。   桑青阳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温言道:“洛儿,此次回都,就别再四处漂泊了吧。你两个哥哥已经娶妻,且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改明儿为父替你捐个官……”   桑洛挥手打断道:“爹,我的事你别管。”   桑青阳皱眉道:“你既然叫我一声爹,你的事我怎么就不可以管了?”   桑洛道:“我愿意叫你一声爹那是尊重你,且我不想成亲,亦不想为官。”   桑青阳道:“你已经二十又三,整天在外漂泊成何体统!你大哥二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墨儿蟠儿都已经出世了。”   正如桑青阳所说,桑洛有两个哥哥。大哥乃大房所出,名为桑河,生了个儿子取名桑小墨。二哥乃二房所出,名为桑浣,生了个儿子名为桑小蟠。除此之外,桑洛还有两个姐姐,大姐乃大房所出,名为桑陌。二姐乃二房所出,名为桑芷。两个哥哥跟她从小就不对盘,两个姐姐倒是对她不错,不过都已经嫁了人,一个嫁给状元郎一个嫁给探花郎,同一年出嫁,嫁得都挺不错的。所以,如今桑家只有她桑洛是孤家寡人,也难怪桑青阳会操一份心。   桑洛叹息道:“好吧,就算我想娶妻。你说谁愿意嫁给我?”   说着摊开手刻意在桑青阳面前慢悠悠的转了一圈,笑道:“我是个市井浪荡子,无功无名,琴棋书画样样不精,文治武功不甚了解,穿着打扮犹如乞丐,病痛缠身可能是个短命鬼。我这样的人,应该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嫁吧?再说,只要你不说我是你儿子,怕是也没人知道桑家有个桑洛。这样吧爹,你就当从来就没有我这个不孝儿子,也就不用忧心我的前途婚事了。”   桑青阳气得不轻,挥手赶走桑洛,独自坐在书房发愣。在他印象中,桑洛很小的时候就不喜欢这个家。她娘亲死后,桑洛就经常偷偷跑出去,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泥巴,还不许奴仆下人接近她。等到十三岁的时候,桑洛便彻底的不回家了,一年到头就只有元宵前后才会回府,回府后亦只是呆在幼时居住的庭院,整天整天地不出门。   养不教,父之过。儿子变成这样,他有错,更多的是痛心。   ******   九重宫墙内,梅花树下。   晋阳穿着一袭做工精致的宫装,摸着曾经摔伤的胳膊看着远处的美景,脑海里竟然是那个沧桑落魄公子的模样。她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招来不远处的紫云,低声道:“紫云,我们今晚出宫去。”   紫云踌躇道:“公主,旧伤刚好,还是不要偷偷跑出去了吧?”   晋阳瞪眼道:“你去不去?”   紫云低头道:“可是公主……我们不都是在民间过节的时候才往外溜么?怎么突然就来了兴致要出去?”   晋阳咬了咬嘴唇,道:“你只管跟着本公主走就是了,无需过问!”   话音刚落,一道尖细的皇上驾到响起。晋阳收拾心神,迎过去挽住她父皇的胳膊,紫云与一众宫女太监则跪地行礼。   下了早朝,瑞锦川便直奔晋阳宫而来,想要见见这个刚满十八的宝贝女儿。晋阳乃皇后所出,是瑞锦川最钟爱的女儿。他拍着晋阳的手背,笑道:“瑾儿,知道父皇来做什么吗?”   晋阳公主唤作瑞瑾,这个名字至今为止也只有那么几个人在叫,她的父皇母后,还有她的姑姑姑父。   “父皇,儿臣当然知道。”晋阳挽着瑞锦川往晋阳宫大殿走,目不斜视的说道:“儿臣的驸马一定要貌若潘安,文武双全,要对儿臣呵护备至,顺我宠我……”   瑞锦川听着晋阳背台词般的说出选择驸马的各种标准,全程只有保持微笑。到得殿中,宫女们奉上热茶,晋阳捧着茶盏,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问瑞锦川:“父皇,是不是帮儿臣找到了驸马人选呀?”   瑞锦川喝了口茶,笑道:“瑾儿,须知人无完人,这选择驸马的标准可不可以降低那么一丁点呢?”说着伸出右手,用大拇指与食指做出了一个压缩的动作。   晋阳摇头道:“父皇,须知选驸马乃终身大事,标准绝对不能降低。”   瑞锦川没了办法,只有端起茶盏喝茶,心中盘算着让皇后过来开导开导这个女儿。这段时间瑞锦川真的是查访遍了所有三品大员以上到了适婚年龄公子们的各种资料,看到比较中意的就过来告诉晋阳,却没有一个是能入晋阳眼的。就在刚才,吏部尚书推荐他的嫡子,他看着不错,便跑来晋阳宫想要告诉晋阳。这还未开口呢,便被打了回去。文武双全,吏部尚书的儿子斯斯文文,看起来只会读圣贤书,武的话兴许就只能扎个马步,还是扎不稳的那种。   哎,怎么挑女婿就这么难呢。   ******   月黑风高,出宫夜。   晋阳公主穿着男装,与做家仆打扮的紫云走在了雍都城的街道上。   已是二月,还是比较冷的。人说二月春风似剪刀,依晋阳来看,这二月的风倒似是一把刀,刮得人脸疼。   紫云亦步亦趋走在晋阳身侧,一双黑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四周,生怕再来一次公主抓贼的戏码,把她家公主给摔疼了。   晋阳腰杆挺得笔直,目视前方,走在曾经抓贼的街道上,在摔倒的地方驻足,却不知道为何会起意来这里,为何会在这里停下。脑海中还是那个有些淡泊,看起来有些落魄的公子,轮廓已经模糊,最记得的是那双眼睛,带着笑意却无比深邃的眼睛。次之则是那件有些破旧的湖绿衣裳,微微歪斜的衣襟。   “走过路别错过,好吃的烧饼,独一无二的大烧饼!”   紫云咽了口唾沫,侧头看着晋阳,忍了几忍,终于开口道:“公子,我们去那边买烧饼吧。”   晋阳笑了笑,一手敲在紫云脑门儿上:“你呀,除了吃还会什么?”   紫云连忙拉着晋阳往卖烧饼的摊子跑,嬉笑道:“我还会服侍公子呀。”   晋阳无奈摇头,跟着兴奋的紫云来到了烧饼摊子。摊子不大,却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紫云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前看,啧啧,少说也有十几个人。终于轮到她们,却被告知要等。方才做好的烧饼已经买完,要吃就得耐心等待。紫云嘟着嘴,望着啃着烧饼离开的人直吞口水。   晋阳见她如此模样,不禁觉得好笑,戏言道:“如此爱吃烧饼,日后就嫁给卖烧饼的罢。”   紫云脸一红,嗔怪道:“公子哪里话?快别拿我寻开心了。”   晋阳道:“嫁给卖烧饼的,想吃多少烧饼都可以,还是免费的。你这么爱钱,又这么爱吃烧饼,这是一举两得的好法子。”   “公子,你好讨厌!”紫云脸更红了,头垂得更低了。   晋阳伸手搭上紫云的肩膀,挑眉道:“我这是为你着想……”   “轰隆!”   突然一声雷鸣,打断了晋阳还欲调侃的话语。紫云扯了扯晋阳的衣袖,低声道:“快下雨了,我们快回去吧。”   晋阳点点头,道:“买了烧饼就走。”   为了答谢公主的宽宏大量,紫云买了三个烧饼,给了一个晋阳,道:“这东西可好吃了,快尝尝。”   晋阳接过烧饼,却没有尝尝。这种街边卖的食品,她觉得不怎么干净。往回走的路上,撞到一个缩在墙角的小乞丐,便将那个烧饼给了小乞丐。蹲在一旁,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小乞丐,不禁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小乞丐的头,道:“慢点儿吃。”   小乞丐抬起头对着晋阳傻笑,天真烂漫。   晋阳捏了捏他的脸颊,道:“要下雨了,快找个地方避雨去吧。”   小乞丐点了点头,捏着烧饼爬起来,却不小心撞了晋阳一下。他连忙爬起来,撒丫子往外跑,跑远了伸出手大力地挥了挥,叫道:“多谢姐姐!”   晋阳一愣,怎么被一个孩子给认出身份了?   ******   黑巷中,小乞丐伸出手,手中是一条绣着梅花的罗帕和一个做工精致的钱袋。   桑洛揉着小乞丐的乱糟糟的头发,似笑非笑道:“看来你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快呀。”   小乞丐仰起头道:“那当然咯!”   桑洛屈起手指敲了敲小乞丐的头,夺过他手里的手帕和钱袋,再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钱袋放在他手中,道:“这些银子足够给你母亲医病了,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事情。上次抢别人的锦盒,这次偷别人的钱袋罗帕,你还真打算小小年纪就去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么?”说着又弹了弹小乞丐的额头,继续道:“别人给你烧饼吃,你还偷别人的东西,真是没有良心。”   小乞丐有些羞愧的低着头,捏着钱袋不答话。   桑洛不忍责怪孩子,叹息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姐姐的?”   小乞丐立刻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道:“她身上香呀。没有男人身上那么香的。”   桑洛赞许道:“鼻子还挺灵。好了,快回去照顾你娘亲。”   小乞丐冲过去抱着桑洛的大腿,仰头道:“哥哥,我日后一定要做个光明磊落的男子汉,不给你丢脸。”   桑洛拍拍他的肩膀,道:“二虎乖,快回家去吧。” 第3章 第三章   辗转走出几条街,雷声响得更勤了。   晋阳伸手一摸腰间,发现钱袋已经不翼而飞,皱了皱眉,心道:“这雍都城的贼子这般多,看来得跟父皇禀明,要求整治整治才是。”   一道闪电划过,雷声更响,雨水无情的落了下来。   紫云连忙拉晋阳避在屋檐下,有些兴奋的说道:“公主公主,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耶。”   晋阳盯着下得欢快的第一场春雨,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喃喃道:“春风花自开,雨歇连峰翠。”   有人撑伞而来,墨绿的油纸伞,湖绿色的旧布衫子,穿着旧布靴。人在晋阳面前站定,从腰间摸出钱袋,递给晋阳。   似曾相识的画面,还是那只修长白皙的手,还是那截有些破旧的湖绿衣袖,还是那双带着笑意却深邃无比的眼睛。一晚上胡乱游荡的脚步似乎终于找到了驻足的理由,一晚上魂不守舍的心亦终于安定了下来。原来破例出宫,竟是为了想再见这落魄青年一面。   晋阳伸手去拿钱袋,有些凉的手指碰到桑洛的手心,竟然带过一丝奇异的感觉。   桑洛下意识的摸摸鼻子,笑道:“雍都虽是天子脚下,公子却还是应该注意随身携带的财物。”   晋阳微微点头,淡淡道:“第一次出手相助可能是巧合,第二次难不成也是巧合?这位公子,敢问这钱袋从何而来?”   桑洛挑挑眉,看来这人聪明得很。如果告诉她自己认识偷钱袋的人,还曾经丢香蕉皮绊倒她,会不会被痛打一顿呢?轻咳一声,道:“在下四处游荡,机缘巧合拾到的。”   “哦?”晋阳面露讶色,问道:“那你是如何得知钱袋是我的?”   桑洛无所谓般的摊手耸肩,道:“我看见你丢的呗。”   晋阳盯着桑洛,眼神有些冷,显然是不相信她说的话。可是别人好心还回来,她没有理由去谴责吧?即使真的要谴责,也是无凭无据。她美目一转,微笑道:“公子拾金不昧,品德高尚,敢问姓甚名谁,在下来日也好登门道谢。”   桑洛摸摸鼻子,想着这雍都城应该没人认识她,便说了自己的名字,笑道:“公子若是登门拜访,记得带酒。”   说着将油纸伞塞到晋阳手中,“这雨看来要下上一阵子,伞给你。”   晋阳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桑洛便以袖遮雨跑入了雨中,湖绿的身影在雨中逐渐朦胧,隐在黑夜中。   桑洛,不曾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晋阳顾向紫云,道:“派人去查,雍都城到底有没有桑洛这号人物。”   ******   雍都城外不远处有一个小村落,因村内有一条天然河流,是以名为绿水村。村西的黄果树旁有一所不大不小的宅子,这所宅子便是桑洛暂时的家。   屋内燃着烛火,摇摇晃晃。   桑洛斜躺在床榻之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捏着一块绣着梅花的罗帕。   那天晚上,为什么不把罗帕连同钱袋一起还给别人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桑洛整整三天。她想不明白,明明打算一起还的,为什么到了最后关头还是没有还?甚至还冒雨遁逃,生怕别人发现罗帕不见,伸手问她要。罗帕的质地非常好,染着淡淡的清香,上面绣的梅花很是精致。凡此种种,皆证明那位姑娘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子。   那么,会是雍都哪个达官贵人的女儿呢?   桑洛摩挲着罗帕上的梅花,心道:“拿人家东西始终是不对的,来日见到她,定要物归原主。”   “咚咚咚!”   门被敲响,桑洛将罗帕放入怀中,跳下床,开了门便见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孩子。她抱着手,皱眉道:“二虎,大半夜的跑来跑去,摔伤了怎么办?”   二虎扬了扬手中的灯笼,笑道:“哥哥!我有灯笼。”   桑洛放二虎进门,问道:“找我有事?”   “哥哥,娘亲今日已经能下床走路了!”二虎一脸欢喜。   桑洛笑了笑,揉着二虎乱糟糟的头发,道:“那便好。娘亲好了我们二虎就不用跑去当贼了。”   二虎垂下头,脸颊有些泛红。   他娘亲生病,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逼于无奈,他跑到雍都城去蹲了几天,终于逮着机会抢了个看起来很漂亮的盒子,想着典当了换些银两给母亲治病。殊不知,被桑洛给截了下来,骂了他几句,继而物归原主。好不容易得手的东西就这样没了,再想起母亲卧病不起,他哭得很伤心。桑洛事后问清楚缘由,将身上所剩的几两银子给了他,这才暂缓了母亲的病情。可是,几两银子很快就用光了,他没有能力赚钱,只有再去做贼,最后还是重蹈覆辙。这次桑洛给他的钱袋里有整整五十两,他请了城里的大夫来绿水村给母亲看病,开了药,吃了几剂,如今已然能够下床走路了。   思及此处,二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垂头道:“哥哥,二虎以后再也不会做那种事情了。”   桑洛拉二虎起来,伸手拍干净他身上的灰尘,道:“这样最好。二虎,若是那日我没有及时阻止,你很有可能被别人揍一顿,说不定还拉着你到你娘面前告状。你想呀,若是你娘知道你为她而做出这样的事情,她会不会很伤心?”   二虎点头道:“娘亲说过,要二虎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若是给娘知道二虎去做贼,娘一定会很伤心的。”   桑洛笑着捏二虎的脸,不再说话。   二虎憋了半天,怯生生开口道:“哥哥,你可不可以不告诉娘亲?”   “什么?”桑洛知他意思,却佯作不知。   二虎道:“我抢锦盒的事和偷钱袋子的事。”   桑洛道:“现在知道怕了?”   二虎怕桑洛真的跑去告状,拽着她的衣袖道:“哥哥,二虎真的知错了。”   桑洛忍俊不禁,妥协道:“好了好了,咱们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二虎伸出小拇指,笑道:“我们拉钩!”   ******   晋阳宫,卧房内。   紫云将一个卷轴递给晋阳,道:“公主,这是调查的结果。”   打开卷轴,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画像,一张小孩子的画像,俨然就是缩小版的桑洛。资料显示,桑洛是礼部尚书桑青阳的小儿子,而所有的信息皆是十三岁以前的,且少之又少。合上卷轴,将手中的信纸烧掉,心中十分好奇礼部尚书的小儿子为何会如此落魄。根据所查信息,桑洛已经二十又三。十三岁离家出走,为什么?整整十年,离家的日子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这些,她都十分好奇。   “皇后娘娘驾到!”   晋阳回过神来,将画轴卷好收在枕头底下,这才急急忙忙跑出去迎接她的母后。   已然到了用膳时分,皇后娘娘此时来晋阳宫,估计会留下来用膳,于是乎边走边吩咐紫云传晚膳。   皇后娘娘产下一子一女,大儿子贵为太子已然及冠,且已经纳了太子妃,小女儿排行第六,年方十八闺中待嫁。她活了三十八岁,自身的愿望都已经达成,如今唯一的心愿便是为小女儿挑选驸马。她与瑞锦川私底下操了不少心,可是他们的女儿却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她时常埋怨瑞锦川没有在晋阳十六岁的时候就开始着手选驸马,搞到晋阳如今年满十八成了大龄女青年。雍都城的适婚青年们的资料早已整理成册,今日她便是带着这些资料来晋阳宫的。   用膳期间晋阳一直保持沉默,皇后则是一个劲儿地说着某某官员家的公子是如何如何优秀。饭后,一大摞资料摆在了桌上。   皇后拉着晋阳的手,意味深长的说道:“瑾儿,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已是二九年华,该认真挑选驸马了。母后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皇兄已经两岁了。”   晋阳目光定在一大摞册子之上,苦着脸道:“母后,你就这么想把女儿嫁出去呀?”   皇后叹息道:“瑾儿,母后与你父皇就是不舍得你才留你到了二九年华。想想你的五位皇姐,谁不是二八年华便挑选了驸马的?如今你已二九,婚事再也拖不得。这册子上记录的均是雍都的名门子弟,你好生挑选,务必在一月之内选出驸马。”   晋阳瞪眼道:“母后,瑾儿不想嫁!”   皇后冷下脸道:“瑾儿,母后实话告诉你罢。你若不在一月内选出中意的驸马,便要远嫁蛮夷。留在雍都或是远嫁蛮夷,你自己好生想清楚。”   晋阳皱眉道:“母后,我怎么不知道有蛮夷使者前来求亲?”   皇后道:“想来是你父皇不想你听了伤心,便没有告诉你。”   晋阳不说话了。她当然不想嫁到蛮夷之地。可是,她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过,这个人好像还没有出现。怎么办?   她想起了那个梦,梦中的人便是她一直不愿意成亲的理由。从小到大,一到雨天她就会做一个简短而朦胧的梦。雨夜的梧桐树下,一抹湖绿色的身影翩然而至,抱起扭伤脚的她,隐在蒙蒙细雨中。看不清来人的脸,只记住了那抹湖绿色。正因如此,她一直都十分喜欢湖绿色,对穿湖绿色衣裳的人有一份天生的好感。所以,她才会派人调查桑洛。可是,那个落魄的青年好像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个人。难道当真要在那厚厚的一叠册子里挑选出自己的驸马么?   皇后见晋阳不说话,心中暗自窃喜。果然,拿出蛮夷求亲一事出来便能镇住晋阳。这法子,她与瑞锦川想了很久才达成了共识。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他们不介意说个善意的谎言。   “瑾儿,母后也是为了你好。试问六公主到了适婚年龄不成亲,会引起多少闲言碎语?这些你应该很清楚才是。”皇后软硬皆施,一步步引诱着宝贝女儿。   晋阳沉默半晌,随手抽出一本册子,随意看了看丢在一边,妥协道:“母后,这些册子瑾儿会仔细翻阅的。” 第4章 第四章   桑府,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   桑青阳负手站在院内的常青树下,眉头皱成了一个山字。   这时,院门外走进一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抬眼找寻到了桑青阳所处位置,快步而来。   桑青阳早在锦衣公子步入院门便已发觉,举步进了旁边的凉亭,坐在石凳上等待。   “爹。”锦衣公子恭敬行礼,虽在微笑,脸上的神色却还是有些冷。他不算英俊,一张脸棱角分明,眼神有些倨傲,看起来是个不易接近的人。   桑青阳摆摆手,示意他入座,问道:“河儿,可有洛儿的消息?”   桑洛元宵节当天回府,十九那天便又不见了人影。桑青阳很是愤怒,难道这桑府除了她已然过世的母亲便没有任何是值得她留恋的么?以前他放任桑洛,如今却是不想再这样任其随波逐流。他打定主意要重新改造这个小儿子。想要其改邪归正,首先就是要找到这个四处飘荡的小儿子,遂派大儿子桑河四处打探桑洛的消息,想要把桑洛弄回桑府。   桑河垂下眼睑,道:“爹,还没有三弟的消息。”   桑青阳一拍石桌,不悦道:“你怎么办事的?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一丝线索也没有!”   桑河不答话。他从小就不喜欢桑洛,小时候后便对她拳打脚踢,逮着机会更是毫不犹豫地欺负她。如今长大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不过,自从桑洛十三岁离家后,他便从来都没有再见过她。若不是接到父亲的命令前去打探消息,他差点就忘记了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忘记了他曾经拳打脚踢过的羸弱弟弟。他无意寻找,随便派出去几个人,意为敷衍他的父亲。他没有那么笨,主动去找回桑洛回来跟他抢家产。不过,他亦有绝对的自信。他是嫡长子,家业只有他才有资格继承,至于桑浣与桑洛,只不过是庶出的贱骨头,怎比得上他一出生就拥有的第一地位?   思及此处,心中升起一股子自豪感,眼神亦变得十分之坚定,道:“爹,孩儿再多派些人手,出城去找就是。”心道:“既然你要找,我便去帮你找。哼,就算找到了那个草包,她也翻不起多大的浪。”   桑青阳道:“为父亏欠洛儿太多,绝不能再任她自甘堕落,否则为父会愧疚终身。河儿,你找到她便告诉为父,不可擅自行动。”   桑河笑笑,点头应允,心道:“若是她识趣,我自然不会为难于她。”   想到往事,嘴角的笑意更深。   桑洛小的时候长得白白嫩嫩,像极了他母亲最讨厌的那位三夫人。由于母亲讨厌三夫人,他亦讨厌比他长得好看的桑洛,是以总是欺负她。那次他在外面跟人斗鸡输了,回府的时候见到桑洛正追着一只兔子。他心情很不好,便见不得桑洛欢快地奔跑去追兔子,是以瞅准机会一把抓住兔子,放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桑洛拼了命地去抢救兔子,却没有桑河力气大,眼睁睁看着桑河踩死了她心爱的白兔子。她没有哭,恶狠狠的瞪着桑河。这一瞪,瞪出了桑河的火气,一巴掌便甩在桑洛白白嫩嫩的脸上,好一阵拳打脚踢才放过桑洛。后来他自然受到了惩罚,禁足整整一个月。最后在仆从口中得知桑洛肋骨断了两根,心里才稍微平衡一些。   试问,从小就这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草包弟弟能翻得起多大的浪?   他很放心。就算找到了桑洛,他亦相信自己有办法令她知难而退。   ******   当朝最有名气的郡马是谁?   相信雍都人民会不约而同的回答:惜月郡主家的那位郡马,昔日兵部侍郎白仲的儿子,现如今百善堂的当家,白若轩。   此时此刻,这位名气颇响的郡马爷却被当朝晋阳公主给缠住了。   “姑丈……”晋阳扯住白若轩的衣袖,皱眉道:“父皇居然用蛮夷求亲这个烂理由来逼迫我,你就让姑姑帮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事实上,晋阳一开始就不相信蛮夷求亲的事情。因为她曾听说过她的姑姑当初被求亲,她的父亲毅然决然选择了拒绝,且还说过不会让瑞朝的姑娘远嫁蛮夷。既然如此,她身为晋阳公主,肯定不可能嫁去蛮夷之地。   偷偷溜出来找白若轩,她另有一番考量。她的母亲与姑姑感情很好,而她的姑姑肯定会听姑丈的,是以找姑丈磨嘴皮子便相当于说服了姑姑。如此一来,就能借用姑姑去说服母亲,再由母亲去说服父亲。   白若轩最大的闺女今天都要二十一了,她如今已是个中年妇女。不过,她的面容仍旧没有太大的变化,这一点羡煞了无数雍都人民。亦正因如此,百善堂美容养颜的药物特别受欢迎,就连当今圣上与后宫佳丽都十分青睐百善堂的美容养颜药方。这些,得归功于郡主郡马经久不衰的容貌做活招牌。   此刻她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个经常偷偷跑来百善堂的晋阳侄女儿,开口道:“瑾儿,父母亲忙着选婿是为了你好。你已满十八,理应考虑婚事了。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些你应该明白的。”   晋阳道:“这些我自然明白。可是姑丈,我即要嫁人便只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说着美目一转,笑道:“就像姑丈与姑姑那样。”   白若轩不自禁露出一丝微笑,道:“既然如此,瑾儿可有中意之人?”   晋阳摇摇头,脑海里却闪过桑洛那双深邃如碧波湖水的眼眸。她努力再摇摇头,挥闪那道影子。   白若轩为难道:“既无中意之人,找几个优秀的互相了解一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姑丈!”晋阳不依,叫姑丈的声音顿时高了几度。   白若轩主动投降,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见白若轩服软,晋阳立刻露出了微笑,道:“就我刚才说的那样,你回去让姑姑去说服母亲,让她不要再多管闲事。”   白若轩皱眉道:“瑾儿,你真是小孩子脾气,事关你的终身大事,试问你姑姑几句话能起到多大作用?再说……”   晋阳道:“如何?”   白若轩道:“再说,你姑姑极有可能被你母亲给说服的。”   晋阳不解道:“为什么?”   白若轩笑了笑,道:“你姑姑最近亦时常提起你,说是你年纪已然不小,应该物色驸马了。”   晋阳面露苦色,看来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抓不住了。她心中哀怨,难不成到了二九年华就一定要招驸马么?   她就偏不信这个邪!   所谓求己不如求人,还是自己想办法好了。反正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的,没有人能够逼她嫁人!   ******   大内皇宫,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严耸立。可是,皇宫的主人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了。   瑞锦川捏着一封书写工整的书信,手都在抖。他不是在气别人,他是在气自己。   要不是他想方设法要帮晋阳挑选驸马,他的宝贝女儿也不会选择留书出走。   事实上,晋阳每一次偷偷出宫他都知道。他了解这个宝贝女儿好玩的性子,也就没有阻拦,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偷派人保护着。可是,这次晋阳出宫他居然不知道!   宫外那么危险,没有暗卫的保护,他的宝贝女儿受了委屈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要怎么办哪?他发誓,只要找到宝贝女儿,绝对不再提挑选驸马这件事。   思及此处,他倏地站起来,对跪着的一干暗卫道:“速速去找公主,不可惊扰了她,不可委屈了她,万万不可伤了她。还有,不准走漏风声!否则,仔细你们的皮!”   ******   太阳高照,绿草萋萋。   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有两个人正新奇的观赏周围的风景,模样很是悠闲。   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皇帝的心头肉晋阳公主与她的贴身丫鬟紫云。可怜的皇帝在宫中急得饭都吃不下,她的宝贝女儿却带着丫鬟欣赏大好河山。   此次出宫,晋阳是掐着她父皇上早朝的点偷偷溜走的。平时出宫都有人神神秘秘的跟着,她是知道的,凭她的聪明才智,一猜就知道是她父皇搞的鬼。所以,出宫之时她再次利用了她的聪明才智,穿着小太监的衣服,跟着出宫采办的大队伍溜了出来。   离家出走,这是她早就想好的最后一条路。软的硬的都不成,那便只好一走了之了。只要不被逼婚,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这不,溜出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主仆二人都穿着男装,衣裳没有平时在雍都晃荡时那么华丽,却也不是粗布麻衣,看起来就像是个带着书童出门游玩的公子哥。   晋阳正为成功溜出皇宫而庆幸,刚想拉着紫云往另一条岔路去看看,却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第5章 第五章   惨叫声是女人的声音,似乎透着几丝惊惧,由岔路旁边的密林传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想来不算太远。   紫云听到惨叫声之时便一把抓紧了晋阳的手,压低声音道:“公主,我们离开这里吧。”   晋阳当然不会同意,皱眉道:“我要去看看。”   紫云道:“公主,这些看不得。”   在她心中,荒郊野岭的传来女子的惨呼声,不是遇到了色狼就是遇到了真正的狼。前者太危险,后者更是有生命危险。为了安全着想,最好的法子就是赶快逃走。   晋阳瞪眼,用手中折扇指着紫云打算还口,惨叫声却再次传来。她用折扇敲了一下紫云的头,没好气道:“有什么是本公主看不得的?”   说着不理捂着脑袋叫疼的紫云,小跑着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紫云连忙跟过去,刚跑出没几步,便见到密林中快速冲出两个人,当先的赫然就是晋阳。晋阳拉着一个小姑娘,不要命的跑。   紫云何曾见过她家公主如此没不顾形象地跑这么快?先是一愣,然后在一声快跑飘过之时回过神来,便见到晋阳已经拉着小姑娘从她身侧跑过,她大叫一声,立马转身飞奔,不要命的去追正在狂奔的晋阳与小姑娘。   密林中没有色狼也没有狼,居然是只黑漆漆的大野猪。   晋阳跑过去的时候便见到大野猪追着小姑娘跑,小姑娘则边跑边叫。她见义勇为心起,一把拽过小姑娘,拉着她一起逃命。这样的时刻,她真希望自己是个武林高手,挥出一掌就能打死大野猪。可惜的是,她只是一个养在深宫最受宠爱的晋阳公主。   转过一个弯,野猪哼哼直叫,四蹄翻飞追赶而来。晋阳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身后不要命奔跑的紫云没想到她家公主会停下,一个稳住身形便撞了上去。   转过弯后道路很狭窄,左边是山坡,右边是不知道有多高的悬崖峭壁。紫云这一撞便将驻足不前正在愣神的晋阳给撞下了山崖。那位小姑娘惊呼一声,也被追来的野猪给拱下了山崖。紫云来不及惊呼,第一反应就是要救她家公主,迅速往山崖跳去。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吓坏了转角处叼着狗尾巴草的桑洛。她吐出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扯下腰带一卷,将刚跳出的紫云卷住,一把拉了上来,然后二话不说便跳下山崖。   正在往下坠落的晋阳与小姑娘连连惊呼,惊起了无数飞鸟。桑洛人在半空,同样在极速下坠,而她手中腰带却在空中再次飞出,卷住了小姑娘,微一使劲,便将腰带连着小姑娘一起抛上了山崖。山崖边的紫云还未爬起身来,便被从天而降的小姑娘给砸回了地面,疼得她哇哇大叫,却也顾不得身上疼痛,连忙起身,站在悬崖边往下望。只见一片迷雾茫茫,也不知道山崖到底有多高。她急得快哭出声来,却也咬着牙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她希望救了自己与小姑娘的那位公子也能救回她家公主。   迷雾下的山崖,极速坠落的晋阳吓得脸色惨白。她觉得自己要死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肯定会粉身碎骨的。万幸的是,她看见了桑洛。桑洛用腰带卷住了那位小姑娘,将她抛上了山崖,而桑洛自己则跟着她一起往山崖坠落。有人陪着,她突然就不觉得害怕了,还勉强挤出了一丝自己都觉得难看得要死的微笑。   笑意刚刚蔓延至眼角,她便被山崖上长出的一颗树给挂住了。   与此同时,随后落下的桑洛亦单手抓住了那棵救命树。   还未回过神来,忽听“呲拉——”一声响,晋阳那件不算太贵的外袍便开始从中间裂开。她头一次觉得自己不该自作聪明的。要是穿着皇宫内质地上乘的衣裳,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悲惨的事情。   她闭着眼睛,等待着再一次的坠落,却感觉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同时一把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抓紧我。”   话音刚落,她们再一次往下坠落。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将两个人的青丝吹散开来。晋阳闭着眼睛,死死抓住桑洛的肩膀,叫都不敢叫。突然,桑洛一把将她的头按在怀中,她只听到“啪——”地一声,睁开眼睛,赫然见到桑洛脸上多了一条超长的印痕,那样子便像是给人抽了一鞭子。正要开口说话,桑洛的声音再次响起:“闭气!”   “噗通——”   平静的水面激起水花,波光一圈圈荡漾开来。桑洛紧紧搂着晋阳,一起沉入湖底,再一起浮上水面。   山崖下是一个天然湖泊,不深,却也救了她们一命。掉下山崖的惊吓,沉入湖底的无法呼吸,直接导致晋阳昏了过去。   桑洛浮出水面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抹了一把脸,然后将喝了几口水正在昏迷中的晋阳给抱上了岸。   日光透过浓雾淡淡洒下,鸟叫声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花香迎着微风飘散开来。山崖下,春日的气息异常浓郁。   晋阳悠悠转醒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穿着藏青色中衣正在伸懒腰的背影。再然后,她看见了一条颜色鲜艳的蛇,刚叫出声,那条蛇便咬住了她的小腿。   桑洛听到声音转身,看到的是花容失色的晋阳瞪着隐在草丛中的蛇尾。她皱了皱眉,上前蹲下,撩起晋阳的裤管便见到雪白如玉的肌肤上印着个刺眼的青印子。二话不说,凑上前准备吸出毒素。   晋阳不自然的缩了缩腿,却立刻被握紧,跟着便感觉到一阵炙热的温度贴在小腿处,然后逐渐蔓延至全身,导致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的乱跳,致使她的双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一阵痛意夹带着一丝无端的异样感觉滑入心窝,晋阳有些不知所措,唯有抓紧自己的衣裳。微微低头,便看见桑洛脸上那道越发红肿的印痕,她深知若不是桑洛情急之下按住了她的脑袋,那一下铁定也会打着她。思及此处,不禁心生感激。摇了摇头,企图驱散开想要伸手去触碰印痕的冲动,将目光移至别处。目光所及之处是晾在木棍上的袜子,倒挂在树枝上的靴子,有她的,亦有桑洛的。她猛然回神,去摸身上的衣裳,干的,且还是原来的样子,不禁长吁一口气。不过,她心中又有了疑问,她们落入水中,衣裳应该是湿的,为何身上的衣裳会是干的?   看了看四周,没有生火堆,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她睡得太久,衣裳已经自然风干?心中有疑问,却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踌躇半晌,终于开口问道:“桑洛,这是哪里?”   桑洛正在认真做事,没有回答,一口一口吸出蛇毒,直到血液变红才用衣袖抹了抹嘴,然后跑到湖边用湖水漱口。打算往回走之时,便见晋阳环抱双膝坐在那里,穿着有些脏乱的衣袍,头发有些蓬乱,光着的脚丫子白皙如玉,正不自然的曲着,模样看着有些狼狈,神情看着有些无措。她停住脚步,突然想起了坠崖时晋阳的那一抹微笑,心中竟然变得有些柔软。   那一抹笑,晋阳自己觉得无比难看,却在生死一线温暖了桑洛的心,给了她莫名其妙的勇气。   晋阳只不过昏睡了个把时辰,衣裳自然没那么快干。她身下垫着杂乱的枯草和一些枯叶,而枯叶上面则铺着桑洛那件湖绿色的外袍,是干的。   没有湿漉漉的狼狈非常,得多谢桑洛,是她以内力烘干的衣裳。   不过,她并不打算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实。   良久,桑洛回过神来。伸手拂了拂散落在额头的青丝,拍拍手,举步朝晋阳走去。   走到近前,蹲下身子,双手托着两腮,直愣愣盯着晋阳看。   晋阳缩了缩身子,随即觉得身为公主不该如此没有气势,也抬眼直瞪着桑洛,“你还未回答方才的问题。”   桑洛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微笑道:“想不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晋阳被桑洛的微笑晃了眼,却不甘心公主的气势因为一抹微笑而被打败,挺直身板道:“本宫……子记性好!”   桑洛见她气势汹汹的说出前两个字后语气便软了下来,不解其意,却也觉得说不出的可爱,不禁微微一笑,摊手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过,我们必须要在天黑之前离开这里。”   晋阳脚趾头不安分的动了动,道:“那我们快些离开吧。”   她深知时间一长必定会出乱子。若是紫云那丫头回宫告诉了她父皇,一定会被带回宫的。她不愿意回宫等着嫁人,不想被她父皇找到。   桑洛抬头看了看天,琢磨着时辰。掉下来之前是在午后,歇息了个把时辰,如今应该是未时。抓紧时间找出路,还是极有可能走出这个鬼地方的。   思及此处,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去木棍上取了袜子,感觉还是很润便背对着晋阳,暗自用内力烘干,靴子亦如是。而她自己的袜子与靴子却是没有烘干。   她需要保持体力,不宜过分消耗内力。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看官们看到哪里不对劲亦或是有错别字的时候提醒我一下下,万分感谢! 第6章 第六章   桑洛三下两下穿好有些湿润的鞋袜,拎着晋阳干爽的鞋袜走过去,将鞋袜递给她,“快穿上,我们立刻离开此地。”   晋阳接过,斯斯文文的穿袜子穿鞋子,待碰到被毒蛇咬过的伤口时,轻轻抽了一口气。   声音极轻,还是落入了桑洛耳中。她微微皱眉,心道:“她也挺可怜的,帮人帮到底罢。”   于是乎,她在晋阳跟前蹲下了身子,淡淡道:“你腿上有伤,我背你。”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晋阳拎着桑洛那件湖绿衣裳站起身来,递给桑洛,微微低头,不去看桑洛那双深邃的眼眸。虽然着了男装,却始终是男女授受不亲,要一个男子背着她,她会很尴尬的。   桑洛似是看出了她因何而局促,也不接衣裳,似笑非笑道:“一个男人,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   晋阳脸微微一红,刚想脱口辩解自己是女儿身,却立刻收住了。她咬了咬嘴唇,心道:“在她眼中我本就是男子,给她背一背也不妨事。”   思及此处,慢吞吞的爬上了桑洛那不算宽厚的背脊。   桑洛一把背起晋阳,看了看太阳的方向,举步往前走去。   晋阳女儿身的事实,桑洛在那日递药给她时便已知晓。只是她不想去问原因而已。既然别人要瞒着,她也没有兴趣去问。   她一直都很清楚,知道多了不一定就是好事。   地势较为平坦,走来倒也不怎么费劲。晋阳很轻,背起来也不怎么费力。只是……晋阳呼出的气息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她的耳际,痒痒的。她有些不习惯,却也只有默默承受着。时间一久,便逐渐习惯了。   晋阳有些局促的趴在桑洛后背,尽量不贴着桑洛的身体。为了缓解这份局促,她只得侧头看着四周的环境。   时光静谧,落叶无声。   晋阳看够了风景,微一瞥眼,便见到桑洛脸上的那道红痕。想起坠崖的惊险,一阵后怕。若不是这人护着她,怕是已经粉身碎骨了。她心中一动,不禁伸手抚了抚那道红痕。   微凉的指尖轻轻滑过脸颊,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感。桑洛微微一怔,也不细想,只笑笑不语。   在树林里走了大概一个时辰,面前出现一条长满杂草的小路。有路就证明有尽头。虽然许久没有人走过,却也是一个希望。桑洛心中欢喜,脚步加快,沿着那条继续往前走。   而晋阳,早就趴在桑洛肩头睡着了。   ******   醒来的时候,已经月圆中天。   正是十五,月亮亮如银盘。   晋阳撑着身子坐起,第一眼便见到叼着狗尾巴草枕着胳膊看月亮的桑洛。月色朦胧,桑洛的侧脸亦显得十分柔和。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晋阳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这八个字。这人安静的时候,倒是很令人心喜。   她的身上盖着那件湖绿衣裳,虽不厚,却觉得很暖和,而桑洛还是穿着那件中衣,显得很是单薄。虽已立春,却并不暖和。她心中一暖,嘴角蔓开一抹微笑。   不远处燃着火堆,烧得正旺。   桑洛听到响动,侧头看着晋阳,笑道:“丫头,你挺能睡的嘛!”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一时脑子进水,竟然脱口道出别人的身份。她懊恼的敲了敲脑门儿,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局面。   身份被道出,晋阳先是一愣,随即竟然感觉心头一宽,微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说着将外袍递给桑洛。   桑洛想不到晋阳是这样轻松的反应,一时愣住了,也不伸手去接外袍。   晋阳将外袍盖在桑洛身上,抱膝坐在她旁边,道:“我离家出走了。”   说着侧头顾向桑洛,“是不是很惊讶?”   桑洛眨了眨眼睛,坐起身道:“为何要离家出走?”   晋阳轻轻吐出一口气,低低道:“父亲硬要将我嫁出去,我不依便离家出走了。”   桑洛来了兴致,问道:“难不成你父亲要你嫁给恶霸?”   晋阳摇摇头。   桑洛道:“难道要你嫁给糟老头做填房?”   晋阳继续摇头。   桑洛道:“姑娘芳龄?”   晋阳道:“十八。”   桑洛脸上浮上一丝微笑,随即再次倒在草地上,叹息道:“姑娘十八,确实该嫁人的了。”   晋阳不满道:“为何姑娘十八就一定要嫁人?”   桑洛侧身,单手撑着脑袋看着晋阳,道:“不嫁人,会遭人话柄。”   晋阳道:“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去说便是,我不在乎。”   桑洛道:“你不在乎,你的亲人们在乎。”   晋阳不说话了。   的确,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她的亲人们却时时刻刻都在为她的婚事操心。   从小到大,她听话乖巧,都挺让人省心的。只成亲一事,她不想将就。她的驸马,一定要是她喜欢的。如今迫不得已离开深宫,她亦不后悔。   桑洛见晋阳不再言语,知道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心中暗叹。她突然很庆幸,庆幸她的母亲瞒了她的身份。若然她为女儿身,此刻怕早已嫁人,孩子怕都好几岁了。思及此处,不再细想。随意在草地里翻了个身,头枕着胳膊,闭眼道:“我们已走出了那片山林,很快就能找到回城的路。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送你回家。”   “不要。”两个字,晋阳回答得十分坚决。无论如何,她都不要回去随便挑个人去嫁。   桑洛睁开眼道:“你不想回家呀?”   晋阳道:“不是不想回,是不能回。”   “为何?”   “因为我不会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桑洛翻身,手撑着脑袋看着晋阳,挑眉道:“怎地如此笃定?要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怎么办?”   晋阳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我喜欢的人自然也会喜欢我的。”   桑洛讶然道:“为何如此自信?”   晋阳笑得有些高深莫测:“因为我不差,且我有信心能够让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自信,自有一股气派。桑洛听了忍俊不禁。过了半晌,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的意思是你不回家还有没有别的去处?”   晋阳仰头看着天上亮如银盘的月亮,道:“若是不回家,我便无处容身。”   桑洛静静看着晋阳失神的模样,竟然有些不忍心。她揉着太阳穴,提议道:“若是你不介意,可以暂时住在我家。”   闻言,晋阳微微侧头,眸光熠熠,犹如天上的星辰,似笑非笑道:“公子邀我去你家,想做什么?”   桑洛挑眉,笑得颇为不正经,语气轻挑:“孤男寡女,姑娘说我想做什么?”   晋阳怔了怔,随即又是一笑:“公子的心思,我怎猜得出来?”   桑洛肆无忌惮地盯着晋阳看,摸着下巴笑得十分荡漾。   晋阳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是玩笑话,不曾想桑洛本是个没正经的。到后来,竟自己跳进了自己挖的坑。   “方才你说的话,可是真的?”晋阳敛了心神,她真的不想回去随便挑个人嫁了。   桑洛也不再开玩笑,望着天上的明月出神。她从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主动带一个逃避婚姻的姑娘回家。不过,她实在不忍心丢下晋阳一个人。   她在担心突发善心做好人到底是福还是祸?因为她不知道晋阳的身份,一切都透着未知的变数。   晋阳见桑洛不说话,以为她有什么难处,开口道:“你若不便,那便算了。”   “没有不便。”做好人便做到底吧!桑洛不再纠结,站起身拍掉身上粘着的杂草,手搭凉棚往远处看。   晋阳好奇,也站起身往远处望,见四下都是黑漆漆的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侧头问道:“你在看什么?”   桑洛道:“看走哪条路啊。”   白天她趁晋阳睡着之际已经勘察了四周的地形,她们此刻身处在一个小山坡,下坡的路只有一条,可下了坡则有两条岔路,一条往南一条往北。她对这边也不了解,一时也不知道该走哪条路才能回家。   晋阳有些怕黑,攥着桑洛的衣袖尽量离她近一点,疑惑道:“天这么黑,我们要赶路?”   桑洛点头道:“我是这么打算的。”   她觉得晋阳已经睡饱了,还是抓紧时间赶路为妙,否则再遇上山猪什么的可就麻烦了。   “那便走吧!”晋阳突然来了精神,也不怕黑了。她倒没想到山猪,可她怕她父皇的暗卫追过来。坠下山崖的时候还是黄昏,此刻已经月上中天。时间拖得越久,那么被找到的机会就越大。与天黑相比,回皇宫被逼婚更可怕些。   桑洛微微侧头,搞不明白晋阳的心思,却也不打算耽搁。当下伸出手,一双深邃的眼眸看着晋阳,“走吧。”   晋阳愣了愣,犹豫半晌,终归是拉住了桑洛伸出的手。 第7章 第七章   手心的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淡淡的,就像桑洛的人一样。晋阳小心地走在桑洛身后,安静的看着她用棍子拨开有些深的杂草开路,心中很是安宁。这么多年来,她还未曾有过如此安宁的感觉。久居深宫,见惯了奇花异草,竟然觉得此刻昏暗下的荒野杂草格外的好看。   走在前面的桑洛同样是心潮翻涌。手心的手很滑,确实是千金大小姐的手。虽则有些凉,握在手中却说不出的舒服,让她有些不愿意放开。竟然破天荒地生出了能够握着如此细嫩的手走一辈子也不枉此生的念头。   这种念头稍纵即逝,继而想到的是身后的人到底是哪家的大小姐,突然很想了解此人的一些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桑洛停步,微微侧头。   晋阳没料到她会突然停步,一脚踩在其脚后跟,差点摔倒。   “我……”   我字才出口,忽闻马蹄声起,跟着是一阵骚乱。   桑洛皱眉,抬眼望去,火把四亮,一大队人马正在朝她们而来。不知其来意,下意识的将晋阳护在了身后。   “分头去找!”领头的大声吩咐。   当下一队人马分散,朝各个方向而去。   晋阳一眼便认出人马中的紫云,不禁抓紧了桑洛的胳膊。   桑洛见她如此,低声道:“这些人是在找你?”   晋阳点点头。   恰在这时,那边的紫云也看到了晋阳,对着领头的说了几句,一队人马立刻朝她们快速而来。   晋阳叹了口气,心中早已把紫云骂了一顿。   桑洛本想拉着晋阳跑,可见方才分散四周的人马纷纷掉头朝她们而来,也就定住了脚步。   紫云见到晋阳自是欣喜,第一个跳下马朝她跑来,拉着她的手连问有没有受伤,哭泣不已。   自晋阳掉下山崖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便悬了起来。一直在山崖上等,等了两个时辰没见动静,当即回城想搬救兵,却在路上遇到了出来寻人的暗卫。不及细想,带着人来到了山崖。暗卫放绳子下去,在山崖下并未找到晋阳,可却见到了地上的枯草堆和搭起来晾衣服的架子。于是乎便在山崖下四处寻找,可终究不见人影。最后回城调了一大队人马,方圆十里地毯式找人,这才找来了此地。   “好了紫云……”晋阳见紫云没有要停止哭泣的意思,只得软声哄。   紫云果然不再哭出声,拉着晋阳抽抽噎噎。眼风瞥到桑洛抱着手站在一旁看她,当下俏脸一红。   晋阳也抬眼看着桑洛,眸光闪动,叹息道:“看来我是走不成了。桑公子,多谢了。”   桑洛耸耸肩,看着晋阳随一队人马而去,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期间晋阳几次回头,她都是微笑着挥手。   今夜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   回到家,桑洛浑浑噩噩过了几日,偶尔想起晋阳,只是一笑而过。   见了三面,竟然不知道名姓。   天地何其大,雍都何其宽广,茫茫人海,怕是再无相见之日。   人生在世,过客匆匆,那位容貌不俗的姑娘,已是生命中的过客。   时光荏苒,又过一月。   这日风清气朗,鸟语花香,桑洛的住所来了不速之客,他多年不曾见过面的大哥桑河。   桑河带着几个家丁,堵在了桑洛的院门口。   他奉父命找寻桑洛,几乎跑遍了雍都,终于在这个小村落里找到了。   桑洛正在躺椅上晒太阳,手枕着胳膊,好不惬意。   桑河看见桑洛就来气,大踏步走进院子,站在躺椅前对桑洛道:“父亲命我带你回去。”   桑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翻个身,撑着脑袋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这些花花草草都是她亲手培育的,春天来了,生机勃勃,颇为赏心悦目。   “桑洛!”桑河很不满意桑洛的态度,冷冷道:“我劝你还是跟我回去,莫不是要父亲亲自来请你?”   桑洛这才坐起身来,抱着胳膊淡淡道:“大哥,何必呢?我不回去你应该开心才是。”   桑河冷哼道:“我倒是不想来找你。可父命不可违,我能有什么法子?”   他背着手仔细打量着桑洛,不由得一愣。桑洛虽则脸色有些苍白,却生得剑眉星目,说是面若冠玉亦不为过。多年未见,想不到当初那个羸弱的弟弟竟然生得如此不凡,微微抬眼,见桑洛正一脸讥讽的看着他,不由得冷哼一声,道:“就你这病怏怏的模样,回去了又待如何?”   桑洛冷下脸道:“是啊!大哥是嫡长子,又娶了将军之女。有将军撑腰,谁还能如何呢?”   桑河对桑洛的讥讽不予理会,皮笑肉不笑地道:“知道便好。回去了安分的当桑府三少爷,总比你在这穷乡僻壤过日子得好。”   他早已环视了一番桑洛的住所,突然觉得桑府的少爷在这么个破地方住确实不成体统。传将出去,还不是丢他桑家的脸。反正将桑洛接回去也对他造不成威胁,倒也不像刚开始那般排斥桑洛回府了。   桑洛不理他,站起身来往屋里走。   正准备踏进门槛,突然想到母亲的死,生生顿住了脚步,心道:“母亲的死,都是大夫人害的,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给了大夫人一家?”   小的时候是害怕被欺负,如今已不再是小孩子,难道还是害怕被欺负吗?   思及此处,当下转身,对桑河微微一笑,道:“大哥所言甚是,毕竟我也是堂堂尚书之子,岂能自甘堕落呢?”   桑河满意一笑,道:“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我这个做大哥的自然不会与你为难。”   桑洛随手关上门,大踏步朝院外走去,心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耍什么花样!”   回到桑府,桑青阳很是开心,当下带着桑洛去祭祖。且扬言要大摆筵席,说是外出学艺的小儿子学成归来,宴请百官。   此一举动,自然成了雍都的一大新闻。   许多人都不知道礼部尚书还有个小儿子,都想要去凑热闹。   宴席定在三日后,请柬都送到皇帝手里了。   自上次晋阳离家出走遇险后,皇帝皇后再也不敢逼迫女儿,凡事都顺着,就是不再准其出宫。此次桑家设宴,皇帝便想带晋阳出去走走,生怕闷坏了宝贝女儿。   下了早朝,皇帝便径直往晋阳宫而去,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晋阳。   晋阳在宫中确实闷坏了,对什么都没了兴致,只一日日呆在房中看书解闷,时而对着她画的画像出神。画像上的人自不会是别人,正是桑洛。   正在她执笔出神之际,被她父皇突然探出的脑袋惊了一惊,一脸无语地看着瑞锦川。   瑞锦川想给晋阳一个惊喜,遂不许声张,自个儿偷偷的跑到了晋阳的书房。见其正怔怔看着书桌出神,不禁探头去看,看到的竟是一张男子画像。他心中一喜,问道:“瑾儿,这画像之上是谁呢?”   晋阳缓过神来,不答,将画像收起来,坐回椅子上,单手撑着下颌继续发呆。   瑞锦川何曾见过晋阳如此,心想绝对有问题,凑过去道:“是瑾儿心目中完美无缺的驸马人选吗?”   晋阳还是不答,心中叹息。回宫之后,她时常想起桑洛,想的时候便随手画一幅画像,如今书房内已经堆了十几幅桑洛的画像,摆在书桌上的只是方才画完的一幅罢了。   这样的举动,便是喜欢么?   瑞锦川表面不动声色,心中早已将画像上的人记在了心里,想要私底下一探虚实,心道:“此人莫不就是救了皇儿的那个人?”   思及此处,清了清喉咙,笑道:“瑾儿,三日后随父皇去桑府赴宴,如何?”   “桑府?”听到桑府,晋阳微微一怔。   瑞锦川点头道:“是啊,桑爱卿的小儿子学成归来,宴请百官。”   桑爱卿的小儿子,不就是桑洛吗?晋阳有些诧异,当下应了,心道:“离家出走这么多年,为何突然归家?”   瑞锦川走后,晋阳继续发了会儿呆便不想呆在书房,起身去花园逛逛,赏赏春景。   紫云亦步亦趋的跟着,心里也十分纳闷。许久不曾走出过房门的公主,今日怎地变了性情。正在她感叹公主的心思你别猜之时,已经跟着晋阳来到了后花园的小湖边。   湖边几颗杨柳,正在随风摆动。湖内锦鲤成群结队,游来游去很是活跃。   晋阳伸手分开垂下来的杨柳枝,蹲在湖边看着快活的锦鲤,喃喃道:“这是为何?”   “公主……”紫云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良久不见晋阳说话,紫云终于忍不住问道:“公主在想什么呢?”   晋阳微微侧头,问道:“紫云,我们多久没出宫了?”   紫云曲起手指头算了算,答道:“一月有余……”   晋阳眼波流转,低声道:“今夜我们出宫,如何?”   紫云连忙摆手,蹲下身子低声道:“皇上说了,若是奴婢再与公主出宫便要打断奴婢的腿。公主,我们还是安安分分的呆在宫中吧。若是公主想要些宫外的物事,便差小李子出去买来。”   晋阳顿感无趣,不再搭理紫云,自顾自地盯着平静的湖面出神。 第8章 第八章   正在晋阳苦思桑洛为何突然回府而不得解之时,桑洛正在聆听桑青阳的教诲。   为什么会聆听教诲呢?   桑府最近都在为宴席做准备,人人都很忙。反之,桑洛整日游手好闲,不是带着家丁出去钓鱼就是跑去赌坊玩几把。给桑青阳知道了,便拉到祖宗牌位前训斥其不思长进。   “桑洛!”桑青阳神色严肃,指着桑洛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为父讲话?”   看着桑洛一脸漫不经心的模样,着实让他难以消气,不禁心中长叹,暗自自责这么多年来没有好好管教儿子。   桑洛不以为意,淡淡道:“在听。您说以后不准去赌坊,不准去钓鱼嘛。”   桑青阳叹息道:“这么些年来为父忙于公务,对你疏于管教,都怪为父。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洛儿,你是不是在怪为父?”   桑洛见父亲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心中冷笑,可她还是挤出了一丝微笑,“好一个疏于管教!父亲,这十年来您对我不闻不问,便是疏于管教?如今我这副模样,还不是拜您所赐!”   她并不正面回答,语气却阴阳怪气,显然是在埋怨。   桑青阳听在耳内很不是滋味,气极,抬起手就想给桑洛一个耳光,可思及故去的妾室便于心不忍,强压住心中的怒气道:“洛儿,若是你娘在天有灵,定不愿见你这般自甘堕落。”   桑洛冷笑道:“别提娘亲,若不是你们,娘亲会死吗!”   “啪!”   桑青阳终是没忍住,一巴掌呼了过去,怒道:“跪下!”   桑洛不在乎的摸了摸脸颊,跪在蒲团上,不再搭理气得满脸通红的父亲。   “你就在此思过,没有为父的命令不准起来!”桑青阳恨铁不成钢,抛下这样一句话,拂袖而去。   桑洛抬眼望着祖宗牌位,怔怔地跪着。桑青阳的良苦用心她何尝不懂?可她就是怨恨,心道:“若不是父亲对母亲漠不关心,母亲岂会生病?若不是父亲对家事不闻不问,纵容大房为所欲为,母亲又岂会生生病死?”   越想越气,更不想看见桑府这些列祖列宗的牌位,倏地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朝外走去。   刚走出门,随身小厮林轩便迎了上来,有些忐忑地道:“少爷,你没事儿吧?”   他方才见到桑青阳气呼呼的模样,就知道他家少爷少不了挨批,是以一直在门外候着。   桑洛看了林轩一眼,摆了摆手,大踏步而去。林轩是桑青阳配给她的近身小厮,长得眉清目秀,甚是机灵。一开始桑洛认为是桑青阳派来监视她的,对他不怎么感冒,冷言冷语,总想打发掉。几日相处下来,发现林轩挺不错的,不像府中其他下人那般巴结大房,且还会点功夫,甚至帮他解决了不少小麻烦,对她也颇为忠心。   林轩连忙跟上。走在桑洛身后,低声道:“少爷,我知道是谁在打小报告。”   桑洛果然停步,问道:“是谁?”   其实不用林轩说,她也猜得到是谁。   林轩刚打算回答,月洞门外便转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桑河。   桑洛冷笑一声,对林轩道:“小林子,是他对不对?”   林轩轻轻点头,见桑河冷冰冰的瞪着他,不由得退后几步,不再说话。   他自幼长在桑府,与桑洛一样,受尽了桑河的欺负。幸得桑青阳将他赐给了桑洛,这才逃离了魔爪。尽管如此,受欺凌久了,还是有些惧怕桑河。   桑河皮笑肉不笑地道:“哟,这不是林轩么?怎么?跟了新主子便忘了本少爷了?”   他这个人,不单好女色,同样亦好男色。由于林轩长得还算眉清目秀,他看着欢喜,几次三番想要下手,都给林轩使巧力逃跑了。   桑洛抱着手挡在林轩身前,微笑道:“大哥,你不回去陪妻儿,跑来这里做什么?”   桑河似笑非笑道:“听说三弟被罚跪,为兄过来关心关心。”   桑洛道:“跪完了。大哥也看到我了,该回自己的院子才是。”   “三弟。”桑河状似和蔼的去搭桑洛的肩膀。   桑洛随手拍开,好脾气地道:“大哥,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拉住林轩的胳膊,错开桑河往外走,却被桑河带来的几个家丁阻了去路。   桑河心里有气,冷冷道:“三弟,林轩是我的人,麻烦你还给我!”   桑洛微微侧身,道:“父亲将他赐给我,便是我的人。大哥手下家丁无数,何必来与我争抢?”   桑河不想再啰啰嗦嗦,道:“好啊,今日看谁能带走林轩!”   说完顾向带来的家丁。身为桑府大公子,他向来肆意妄为惯了,且他根本不把桑洛放在眼里。   家丁会意,抡起拳头就朝林轩扑去。   林轩顿感大难临头,出手反击。他有几手功夫,一时间与一帮人扭打成一团。   桑河在一旁看好戏,见林轩落了下风还不忘幸灾乐祸的鼓掌。   桑洛见此情形,亦想起了小时候被桑河欺负的情景,不由得怒由心生。可她又不想暴露自己身负武功,当下随手捡起几颗石头,朝家丁扔去。   几个家丁被她打中,哎哟哎哟倒成一片。她用力精准,很巧妙的打中了家丁的穴位。为了掩饰,她又从地上抄起一块大石头往桑河身上招呼。   恰在这时,桑青阳出现。   他始终心疼儿子,想过来让其起来。却不想看到兄弟二人打架,顿时气血上涌,怒传家法。   结果,桑河与桑洛各挨二十棍,才消了他心中的怒气。   此刻,桑洛正爬在床榻上,闷着头假寐。板子挨在身上,哪有不痛的道理?不过她身负武功,暗自用了几分内力顶着,减轻了一些疼痛。想到桑河被打昏过去,她不由得笑了,心道:“活该!小时候的欺负辱骂,日后定要讨回来!”   “公子,上药了……”林轩握着金疮药立在床前,一脸担忧。   桑洛侧头去看他,伸手道:“我自己来就好,你下去吧。”   林轩犹豫半晌,将金疮药交给桑洛。想起桑河,不由得气愤。可想到此人招惹不得,也只有忍气吞声。思及桑洛是因为他才挨打,垂头道:“少爷,以后不要因为小的跟大少爷动手了。”   桑洛哼了一声,道:“小林子,抬起头来。”   林轩抬头,一脸歉意地看着桑洛。   桑洛半撑着头道:“以后不必惧怕桑河,有我呢。”   “少爷……”林轩心中感动,不知道该说着什么。   “别像个女人似的,一点小伤很快就好了。”桑洛语气平静的说完,摆手让林轩退下。   确定林轩已经走远了,桑洛才撑着床沿起身,走到铜镜前撩开内衫。没有皮开肉绽,只有些淤青。随便抹了些金疮药,又回床上趴着。   刚趴下,怀中一条手帕便露出一角,桑洛拿出来握在手心,又想起了那个曾经趴在她背上睡着的姑娘。   灯火摇曳,桑洛喃喃道:“手帕啊手帕,你的主人是哪家姑娘,姓甚名谁呢?”   次日,桑府忙开了。   晚宴之前,桑青阳特意跑来叮嘱桑洛不许搞事情。同时差丫鬟送来了几套华服,要求桑洛穿上赴宴。   清一色的湖绿袍子,桑洛欣然接受了。从小到大,她都钟情于各种绿。衣裳一上身,一旁的林轩就微微张嘴,一副惊讶又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所认识的桑洛向来都穿得很朴素,如今华袍加身,活脱脱一个翩翩贵公子。   桑洛见他如此,问道:“小林子,我这身有何不妥吗?”   “不不不……”林轩连忙摆手,笑道:“少爷风度翩翩,走出去不知会迷死多少女人呢!”   桑洛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林轩的肩膀,“走,赴宴去。”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院门,正巧见到桑河被两个家丁搀扶着往这边走。桑洛眉头一挑,刻意在原地等着,待桑河走近了,笑道:“大哥,你还好吧?”   昨日挨板子,桑河直接就昏了过去,昨夜更是痛得死去活来,一宿没合眼,如今走路都需要人扶。他见桑洛像个没事人一样,不禁皱眉,开口讥讽道:“三弟,你院中的金疮药可真是有效啊!”   桑洛无所谓地笑了笑,道:“大哥需要吗?我可以给你一些。”   说着双手环胸,轻蔑地看着桑河,“今日贵客很多,大哥这样出去会客怕是会丟了爹的脸。反正今日的主角也不是大哥,大哥还是回院养伤吧。”   桑河捏紧拳头,一把推开扶着他的家丁,忍痛站得笔直,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样的外伤三弟能忍,我这个做大哥的岂会忍不得?我身为桑府嫡子,今日是一定不可以缺席的。听爹说皇上会来,你别给桑府丢脸就好!”   说完忍着痛,挺直腰杆走了。   桑洛望着桑河的背影,想象到此刻他咬牙忍痛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轩提醒道:“少爷,我们也该走了。”   去到前厅,桑府的成员已经到齐,桑青阳正在招呼已来的宾客。他见桑洛打扮得体地出现,不禁微笑点头,招手让她过去。   桑洛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桑青阳身边站着的一个宾客率先开口道:“想必这位便是学成归来的小公子吧?果然一表人才!”   桑青阳心中得意,表面却很谦虚地道:“哪里哪里……”   桑洛可没想过要在今天搞事情,她今天是来卖乖的。昨夜她就想通了,跟桑青阳对着干没有好处,只有顺着他,让他对自己好,才有机会教训害死她娘亲的大房。   “给各位叔父伯父请安!”没等桑青阳介绍,桑洛就很乖巧地打招呼。   世人皆道不可以貌取人,可是几乎所有人都会对长得好看的人心生好感。来此的宾客也不例外,见桑洛生得剑眉星目仪表不凡都很是欢喜,拉着她问东问西,一副很关心的样子。   桑洛客客气气地一一回应,有多乖就装多乖,还提高音量,生怕后方的桑河听不到。   果然,桑河气得直咬牙。而桑青阳见她如此懂事,则很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脸上挂着十分欣慰的笑容。他以为是昨天的家法把桑洛打怕了,趁其他人低头交谈之时偷偷问道:“身上的伤不要紧吧?”   桑洛垂头道:“即便是痛得很,也不能在今日丢了爹的脸啊。”   她这么一说,桑青阳就后悔昨天下令家法伺候了。   正暗自后悔,一声尖里尖气的声音远远传来。   “皇上驾到!”   “晋阳公主驾到!”   所有人的人立刻快步往外小跑而去,哗啦啦跪倒一大片,高呼皇上万岁公主千岁。   瑞锦川一身明黄便服,携着晋阳的手走进桑府,大手一摆,朗声道:“平身吧!今日朕是客,无需拘礼。”   桑洛跟着一干人等一起站起身来,抬眼就认出了晋阳,不禁微微皱眉。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所认识的人乃是当朝最受宠的晋阳公主。   桑青阳此次设宴,邀请了所有已经出嫁的公主驸马以及郡主郡马。公主们都是皇帝的女儿,只有晋阳与皇上一起赴宴,可见其真的十分得宠。   晋阳同样看到了桑洛,尽管桑洛站在最后面的角落。由于早知道桑洛是桑府的公子,她并没有多惊讶。桑洛的表情隐在阴影中,她看不真切,只知道桑洛此刻正看着她,心道:“我故意隐瞒身份,这人会不会生气?” 第9章 第九章   宴席在瑞锦川到来后开始。   皇帝携晋阳坐在高位,几位公主郡主携驸马郡马在左边依次入座,桑青阳携着桑洛坐在右下首,其余的宾客依照官衔高低依次排列。   瑞锦川兴致很不错,开口道:“今日的主人翁呢?出来给朕瞧瞧。”   桑青阳闻言,低声道:“去吧。”   桑洛皱眉而起,走到大厅中央跪地行礼道:“草民桑洛,参见皇上。”   瑞锦川朗声道:“抬起头来!”   桑洛抬头,目光微垂。   “果然一表人才!”瑞锦川满意地点头,侧头低声问晋阳:“皇儿,你觉得呢?”   那日的画,瑞锦川记在心里,此刻见画中人居然是面前站着的人,不禁一喜,亦明白了他提出来桑府赴宴时晋阳为何答应得如此爽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日日想着为爱女觅得佳婿,不曾想爱女早已芳心暗许,而此人正是他臣子的儿子。   晋阳看到了桑洛的皱眉,不禁亦皱起了眉头,道:“父皇,今日我们是客,你怎地又摆皇帝架子……”   世间哪里有人敢责怪皇帝?面对爱女的嗔怪,瑞锦川不以为意,呵呵一笑,挥手让桑洛入座。没坐到半个时辰,瑞锦川就要走,临走之前还把晋阳给留下了,美其名曰好不容易出宫,今日让她尽兴而归。   晋阳无语地跺了跺脚,跑过去挤在白若轩与瑞朝惜中间,冷着脸不说话。   瑞锦川一走,宴席顿时比之前开放了许多。   桑青阳设宴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些同僚认识认识桑洛,好为她日后的仕途打个基础。是以,他领着桑洛依次敬酒。皇亲国戚自然优先。瑞朝惜虽是郡主,可乃是在座所有公主驸马的姑姑,敬酒自然由她这桌开始。   桑洛跟着桑青阳,听着他与瑞朝惜客套,目光垂下,望着酒杯里的酒。直到桑青阳撞了撞她的胳膊,她才抬眼,微微一笑,举杯喝了酒。   晋阳没有起身,就这么抬头盯着她。桑洛装作不认识她,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待敬酒完毕,桑洛已经微醺。她借解手之名离开宴席,想出去透透气。   晋阳见她离席,也站起身来追了出去。转出回廊,便见桑洛抱手靠着柱子,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晋阳走过去,拉住桑洛的衣袖。   “你怎么会是公主呢?”桑洛语气很平静。这段时日来,她已经想明白了为何会时常想起那张手帕的主人。如果晋阳是平常人家的姑娘,她还有胆量去追一追,可偏偏是个公主,还是最受宠的公主。她身为女儿身,若是被戳破,那便是欺君之罪。   晋阳以为桑洛是在怪她隐瞒身份,解释道:“我并不是骗你……”   “我知道。”桑洛侧头看着她,微笑道:“今夜的你特别美。”   晋阳想不到她会突然说这样的话,俏脸一红,不禁微微低头。今日的妆容,她打扮了很久,就是为了来见桑洛。   桑洛见她害羞,轻笑出声,问道:“你跟出来做什么?”   “我怕你误会我。”由于桑洛比她高出半个头,她只有抬头看着她。   其实并不是晋阳矮,而是桑洛太高。晋阳的身高在女孩子中算是高挑的,而桑洛虽是女子,却活脱脱的是个男子的身高,且比一般个儿矮的男子略高。   桑洛见她眸光闪动,隐隐带着几丝委屈,不禁心中一软,柔声道:“没有的事,出门在外没必要跟外人道出真实身份。”   “你不是外人……”晋阳脱口而出。说出来后又觉得不妥,改口道:“你救过我。”   桑洛笑笑不语,转头继续看被灯光照亮的院子,半晌,开口道:“我并不喜欢这个家。”   晋阳站在她身侧,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失落,问道:“那你为何要回来?”   桑洛道:“不甘心啊,我母亲不在了,为何他们就可以过得这么好?”   晋阳侧头看她,见她面无表情,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阴沉。她不知道桑洛要做什么,却也很想尽一份力,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桑洛沉默半晌,侧头对着晋阳微笑道:“该回去了,公主殿下。”   话题就这么断了,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宴席。   回去后,晋阳时而去看桑洛时而皱眉思忖,却没再跟桑洛说过半句话。最后,她跟着瑞朝惜一起向桑青阳辞别。瑞锦川早就派了马车在外面等着她,她辞别瑞朝惜,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失魂落魄地回了宫。   此刻的桑洛抱手站在屋顶,望着那辆载着晋阳的马车驶入皇宫,叹息一声,转身往回走。   虽然知道是皇室的马车,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偷偷地跟了一路,亲眼见到马车进了皇宫大门才放下心来。   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不要抱有任何希望。今日一别,永不相见吧。   在桑府闲了半个月,身上的伤已然痊愈。这日天气不错,桑洛让林轩把躺椅搬到院子里,躺在那里晒太阳。   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桑洛觉得很惬意。正想着晋阳在宫中是否也会晒太阳,那边桑青阳就差人来找她去书房。   书房内,桑青阳正在写字。   见桑洛过来,收笔坐下,微笑道:“洛儿,身上的伤可痊愈了?”   桑洛道:“已经大好。”   桑青阳盯着她看了半晌,开口道:“既然已好,你便不能整日游手好闲了。我已跟南山书院的夫子打过招呼,你明日便去那里学习。”   桑洛皱眉道:“学习?”   桑青阳道:“你总得考个功名。你大哥二哥都不成器,为父只有指望你了。”   桑洛挑眉,本想拒绝,可她也不愿整日呆在桑府,看着心烦。微一思索,开口答应了。   南山书院在半山腰上,书院的夫子乃是辞官归隐的太傅。   桑洛领着林轩一路爬山,终于在午时前赶到。   林轩伸手抹了一把汗,仰头看着南山书院的牌坊,“少爷,我们要在山上呆多久啊?”   桑洛背对着牌坊看远处,闻言答道:“不知道。”   林轩道:“老爷没说吗?”   “没有。”桑洛转身搭着林轩的肩膀,笑道:“呆在那阴沉沉的桑府,还不如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呢。小林子,你是不是很怀念山下的花花世界啊?”   林轩摇头,见有个人正朝他们而来,眼神示意桑洛看过去。   来人胡须花白,板着一张脸,却是一身正气。   桑洛迎上去,拱手道:“夫子午好。”   张潜微微点头,道:“你父亲说过你今日会来。先进去吧。”   桑洛跟着张潜进去书院,见里面坐了几十人,正在聚精会神的奋笔疾书。   “今日测试,你也一起答题吧。”张潜引着桑洛到最后排,一个书童立刻就捧来了笔墨纸砚。   桑洛也是个不喜读书的,望着笔墨纸砚就头疼,无语地盯着林轩给她研磨。   张潜见她如此,微微摇头。看来又是一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   能在南山书院学习的,基本上都是些达官贵人之子。许多纨绔子弟,到离开书院之时,多多少少都被他教育成了谦谦君子。   桑青阳将桑洛送来南山书院,为的就是要让张潜好好教育。   而这些,桑洛浑然不知。   她正头疼这篇策论要如何提笔呢。   握着笔皱着眉,她很后悔顺了桑青阳的意来了南山书院。   时辰不等人,桑洛稀里糊涂的乱写,总算是赶在最后交了卷。   张潜捏着她的答卷眉头直皱。这都写得些什么?乱七八糟,文不成文,论不成论。   “桑洛……”张潜面对一脸无所谓的桑洛,有些生气。   “夫子有何吩咐?”面对一脸正气的张潜,桑洛还是比较恭敬的。这薄薄的几张纸,可费了她不少脑细胞!不过,观张潜的表情,好像并不是很满意她的答题。   张潜知道不可急切,压下心中火气,问道:“听桑大人说你已二十有三,不曾读过书么?”   桑洛如实道:“幼时读过,早忘了。”   张潜眉头又是一皱。桑青阳到底送了个什么儿子给他教育啊?目不识丁不至于,由其交上来的答卷看来,却是个胸无大志的主儿。他烦心的摆了摆手,对他身后的仆人吩咐道:“带桑公子去厢房罢!”   桑洛被仆人引到了一个很大的院落,据仆人所说,这里住着所有上山求学的学子。这么多人住在同一个院子,桑洛很不想接受,可是没有办法,仆人告诉她除了住在这里便没有别的地方给她住。   仆人走后,桑洛便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中盘算着要不要溜走。   求学并非她所愿,跟这么多人挤在一个院子里着实令她难以接受。   正想着,却传来了敲门声。   她让正在整理的林轩去开门,翻身坐了起来。刚到此地,何人敲门?   门外站着的不止一个人,竟然是三个。桑洛压根儿不认识他们,询问的盯着他们不说话。   来人错开林轩,笑呵呵地进门,拱手道:“在下李昱,这两位分别是陈晨、何宇。”   桑洛微微点头,开口道:“几位有事?”   李昱生得很是俊朗,此刻笑容满面更是说不出的潇洒倜傥。   “桑兄,那日贵府大宴宾客,在下亦随家父前去赴宴,你我曾有过一面之缘。”   “是吗?”那日宾客众多,桑洛倒是没有印象。   李昱微笑道:“桑兄真是贵人多忘事。”   桑洛也笑了笑,不想再在曾经见面与否的事情上多纠结,道:“不知李兄前来所谓何事?”   李昱道:“桑兄怎地到了南山书院?”   桑洛叹息道:“家父嫌我整日游手好闲,将我丢在此地说是学习。”   听了桑洛的话后,李昱顿感同病相怜。他也是因为整日游手好闲被强行带上南山书院的。他的父亲乃是户部侍郎李琛。那日赴宴后,他父亲便让他多多亲近亲近这个学成归来的桑洛。只不过宴席过后桑洛终日呆在府上,他没有机会亲近亲近。   “能够在书院相逢,你我也是有缘。桑兄,我们打算去后山抓野鸡,你去不去?”   左右无事,桑洛很爽快地答应了。   跟着几人到后山期间,东一句西一句的胡扯,已经没有了刚见面时的陌生。   李昱对桑洛的印象很好,见桑洛慢慢放下芥蒂,不禁问道:“桑兄在外都学了些什么?”   桑洛无所谓的耸耸肩,叹息道:“不瞒几位,我什么也没学到,在外面晃荡了这么些年。我爹之所以说我学成归来,只不过为了他脸上有光罢了。”   几个人都是家里的混世魔王,无奈被送来书院。臭味相投的几人,同时感叹父母均是如此。   陈晨道:“我父亲也是,整日说我不成气候,可在当着外人的面又尽说我的好话。”   何宇为人比较安静,一直都是多听少说,如今亦开口道:“大家都同病相怜啊,日后在这书院可得同气连枝才行。夫子甚是严厉,也不知会如何教育我们。” 第10章 第十章   桑洛见何宇提到夫子的时候眉头紧皱,不禁问道:“你们来此多久了?可曾见过夫子如何整治学生的?”   何宇道:“我与李兄前几日才来的,这里就数陈兄来得最久了。”   说着顾向陈晨,“夫子是不是很变态?”   陈晨笑了笑,道:“夫子不是洪水猛兽,哪里有你想得那般变态?不过夫子这个人思想十分守旧,凡事一板一眼说一不二,对待学问更是一丝不苟。大家都知道被送来书院的均是些不求上进的世家子弟,面对这样迂腐的夫子,自然叫苦。”   桑洛赞同似地点了点头。自她看见张潜的第一眼就知道此人是个老顽固,跟桑青阳是一路人。   李昱道:“夫子再严厉又如何?我就不信他敢把我们吃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日后见机行事。我们上山是为了捉野鸡,且不准再提这些有的没的。”   何宇附和道:“就是!”   说着将折扇别在腰带上,挽起衣袖打算大干一场。答了一上午的题,必须找找乐子。   如此这般,四个人风风火火的在后山找了一下午的野鸡。   最后把捉来的野鸡烤了吃了才意犹未尽地下山。   书院灯火通明,几人整理了仪容仪表才踏进书院。   刚走进内院,便看见张潜铁青着脸坐在院内的亭子里。   几人心下一沉,纷纷靠近亭子,毕恭毕敬的叫了声夫子。   张潜来回扫了几人一眼,不悦道:“你们几个不在院内温书跑去哪里了?”   李昱垂头道:“我们去后山观景。”   何宇道:“不错,观景来着。”   张潜目光停在看起来最老实的陈晨身上,问道:“是吗?”   陈晨点头。   张潜将信将疑,看着一言不发的桑洛,“后山的景致如何?”   桑洛信口胡诌:“碧翠青山,很不错。”   张潜道:“这次姑且作罢,日后日落之前必须回院!”   几人连连称是,又被数落了一番才被放行。   回到房间,只见屋子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却不见林轩。正纳闷儿林轩去了何处,便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跟着便见到林轩端着饭菜进了屋。   “少爷,你可算回来了。”林轩将饭菜放在桌上,“快来吃饭,夫子特意给你们留的。”   在山上已经吃了野鸡,桑洛一点都不饿,摆手道:“你吃吧,我已经很饱了。”   林轩道:“小的已经吃过了。”   桑洛看着这陌生的房间,叹道:“小林子,我后悔了。”   林轩道:“少爷后悔什么了?”   桑洛道:“后悔来这里。”   林轩面露喜色,道:“少爷,我们下山去吧。”   桑洛道:“怎么下山?就晚回来一会儿都要挨训,更别说下山了。”   来书院的第三天。   桑洛梳洗完毕走出房门,便见李昱三人正在等她。   李昱显得有些焦急,催促道:“桑兄你快点,早课迟到是要被罚的!”   桑洛挑了挑眉,本想悠哉悠哉的,可见几人都有些焦急,且快迟到了还在等她,便也加快了脚步。   不过,几个人还是迟到了。   张潜怒瞪着几人,罚几人站在墙边听课。   桑洛对读书完全没兴趣,听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呵欠。旁边的李昱也好不到哪里去。   张潜见状,正要发作,却瞥见门外有人。   跟着便见到一个书童打扮的人敲了敲没关的门,问道:“张太傅在不在?”   张潜是昔日的太傅,如今人人都叫他夫子,很少有人叫他太傅。他走过去,打量了一番来人,问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来人道:“我家公子前来向太傅学习。”   有人来求学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张潜捋了捋胡须,问道:“你家公子人呢?”   话音刚落,门后便转进来一个人,拱手道:“夫子,有礼了。”   张潜点了点头。待人抬起头来之时他差点儿就要下跪。   来求学的竟然是皇帝最宠爱的晋阳公主!   张潜哭笑不得。书院内都是男子,晋阳公主跑过来做什么?虽则女扮男装,可张潜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因为,前不久他才在一次国宴上见过晋阳公主。   晋阳一身男装,看起来甚是潇洒。她自然看出了张潜的局促,问道:“夫子,有何不妥之处?”   张潜苦笑道:“没有,请进吧。”   他还不敢赶当朝最受宠的公主出去。想着待会儿私底下去问,便进了门。   晋阳一踏进门,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位公子,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而晋阳则一眼便看到了靠墙打呵欠的桑洛。见桑洛朝她看来,她微微一笑,眸光熠熠。   桑洛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半月不见,这人似乎清减了些?   然后,她才去想晋阳为何会来此地。   那日回宫后,晋阳便一直闷闷不乐。任凭皇帝如何变着花样去哄都不管用。   可怜天下父母心。皇帝寻思极有可能是因为桑洛,当下便差人传了桑青阳入宫,旁敲侧击地打听桑洛的消息。想着用桑洛的消息让晋阳开心起来。果然不出他所料,听到桑洛的消息后晋阳喜上眉梢。   这不,还追来书院了。   晋阳从小娇生惯养,加之貌美乖巧,几乎没有人不喜欢她的。   那日桑洛对她颇为冷淡,她心中郁闷,赌气地不再去想桑洛。   可是,越迫使自己不去想心还是不听话地要跑到桑洛那里去。   思来想去大半月,她也想明白了。   她喜欢桑洛,那么便不能让桑洛跑了。   所以,听到桑洛被送来了南山书院,她便向瑞锦川软磨硬泡,终于得了首肯。   “夫子,他们为何站在这里?”晋阳追上张潜,一脸疑惑地问道。   张潜道:“犯错受罚。”   说完一摆手,对墙角的几人道:“你们几个,坐下罢。”   几人欣喜,纷纷入座。   桑洛与晋阳擦肩而过,本想问她为何会来此地,可如今人多口杂,她便忍住没问。   晋阳眼睁睁看着桑洛与她擦肩而过回到座位,心中有些失落。   半个多月没见,她日日思念,如今见着人心中很是欣喜。可桑洛看起来有些冷淡。   张潜给晋阳安排的座位正好就在桑洛前面。听课期间,晋阳并没有回头,可她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身后。   “桑洛!”   张潜捏着一卷书,神色严肃地看着桑洛。上课不听讲,居然发呆。   桑洛站了起来,一副规规矩矩地样子。   张潜道:“我讲到哪里了?”   桑洛暗暗叫苦。她根本就没听,鬼知道讲到哪里了!   “第五页,第三行……”   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传入耳内。桑洛立马翻到第五页,照着第三行读了下来。   张潜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晋阳,摆手让桑洛坐下,继续讲学。   客厅内,茶香四溢。   张潜与晋阳相对而坐。   张潜一张脸依旧十分正经,开口道:“公主,此地乃是书院,女子不便入内。”   “若是本公主得了父皇的首肯呢?”晋阳喝了口茶,唇边带着笑意。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帝宠爱六公主,张潜自然也知道。只不过,他觉得皇上宠爱过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书院这种男人出没的地方,一个女孩子过来实在太不合规矩。   “若是得了皇上首肯,老朽自然没有意见。”虽则颇有微词,张潜还是不敢违抗圣令。   晋阳道:“如此,有劳太傅了。”   一声太傅叫得张潜没了脾气,挥手叫来老仆,吩咐道:“东厢的院落收拾一下,带这位公子入住。”   公主身份特殊,他可不敢将之安排在一大堆男人住着的院落。   可是,晋阳并不领情。她微微抬眼,轻笑道:“夫子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一切一视同仁。”   她可不想一个人住在一处。来书院就是为了拿下桑洛,这个能够亲近桑洛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呢?   如此,晋阳住进了一大群男人的院落,而且还住在了桑洛隔壁。   桑洛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不想了,闭眼午睡。   眼睛刚合上,门就被敲响了。   打开房门,就看见晋阳一脸笑意地站在那里。淡淡的笑容,灼人心弦,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晋阳的美,不单只是外表,还有浑身散发出的一种天家的气质。浑天而成,让人不可忽视。   虽则偶尔任性,却无伤大雅。   桑洛差点被那一抹笑晃了眼,心中暗叹,侧身让了晋阳进屋。   晋阳打量着跟她那间差不多的屋子,随意坐下,看着桑洛道:“怎地不声不响来了此地?”   桑洛也随意地坐在晋阳对面,单手撑着头盯着晋阳看,就是不答话。   “问你话呢!”晋阳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掩饰地瞪了瞪眼。   桑洛挑眉道:“这个该我问你吧?”   晋阳随口撒谎道:“父皇让我过来的。”   桑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今日我才知道,皇宫缺夫子。”   晋阳才不会承认是为了桑洛才来的,哼了一声不作回答。   桑洛眯了眯眼,正想找话来说门又响了。她估摸着是李昱几人,打开门,果然是他们。   “桑兄……”李昱正想说明来意,却瞥见了屋内的晋阳。眉头一挑,道:“正想着拉你去会会新来的俏公子呢,不曾想人在你屋里。怎么?认识的?”   桑洛道:“算是旧识。”   说着也让了几人进屋。   晋阳虽是公主,却很放得下架子,主动站起身,有模有样的拱了拱手,微笑道:“几位,有礼了。”   三人微感诧异,纷纷回礼,随即先后落座。   李昱见晋阳生得细皮嫩肉的,眉眼之间满是风情,不禁心中一动。对一个男子起了这样的邪念,他很是懊恼,为了掩饰尴尬,主动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晋阳早已想好了假名,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姓柳字子瑜。”   桑洛听了眉头微挑,眯着眼看着晋阳。晋阳对上其目光,心蓦地漏了半拍,随即一瞪眼,威胁之意很明显。   此地知情人只有桑洛。   不知情的李昱与其余二人深信不疑,纷纷自报家门。   五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   对于初认识的三个男子,晋阳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见他们跟桑洛好像很熟的样子,这才耐着性子回答他们的问题。偶尔眼风瞟到桑洛,只见其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手撑下颚,嘴角微微上扬,眼眸深邃而不见底。   这个人,她始终摸不透。   看起来有些不正经,有些玩世不恭,但是偶尔流露出来的落寞又让她的心微微抽疼。譬如那晚的宴席,那个隐在阴影处的孤单背影。   几人的谈话其实没什么营养,无非就是风花雪月还有抱怨书院不满夫子。   桑洛静静地听着,偶尔说上几句,更多的时候却是不发一言。   她在想晋阳来此的目的,隐隐觉得跟自己有关,却又不敢肯定也害怕去肯定。   明明决定要远离的,为何要在此纠结? 第11章 第十一章   书院的日子除了要被管着,其余的时光还是相对惬意的。   至少晋阳是这么认为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在书院半月。   每一日,晋阳都会等在桑洛门外,然后与李昱何宇陈晨三人一起去听夫子讲学。   多了一个晋阳,其余四人半月间再也没有迟到过。   这日清晨,晋阳照例等在桑洛门外,却迟迟不见桑洛出门。   她心中纳闷,举手敲门。   半晌,无人应答。   恰在这时李昱几人也过来了。互相打过招呼,得知桑洛还在屋内,李昱便扯着嗓门儿喊:“桑兄!莫要赖床了,迟到可又要被罚的!”   还是无人应答。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皱眉。   晋阳有些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由初见到半月的相处,李昱越来越惊觉自己对晋阳产生了一丝奇异的感觉,可碍于都是男子,一直遮遮掩掩不敢有丝毫的表露。如今见晋阳皱眉不语,模样甚是惹人爱怜,心中飘飘荡荡的竟涌起一股热血,当下想要掩饰,遂卯足劲儿一撞,将桑洛的房门给撞开了。   门一开,晋阳便快步冲了进去。   见桑洛蜷缩着躺在床榻上,心安了不少。缓缓走过去,却见桑洛脸色苍白,额头已被汗珠布满。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疼得厉害。隔着被褥搭上桑洛的肩膀,轻声道:“桑洛……”   她何曾见过这样的桑洛?她眼中的桑洛神秘而洒脱。笑起来暖人心扉,不说话的时候沉着冷静,开起玩笑来玩世不恭。这许多面她都见过,却不曾见过如此惹人心怜的模样。   李昱几人也被惊到了。他们显然比晋阳要冷静一些,何宇开口道:“莫不是病了?”   陈晨道:“昨日还好好的。”   李昱道:“先去请大夫来看看。”   说着便跑了出去。   桑洛此时正堕入无边无尽的梦魇里,她看到了死去的母亲,母亲的身影瘦弱非常,面容苍白。看到了小时候自己被欺负的模样,倔强而不服输的小脸。   晋阳紧咬着下唇,用手帕轻轻擦着桑洛额头上的汗珠。突然,她的手腕被桑洛握住,像被铁钳钳住一样,生生地疼。可她没有惊呼,只默默地忍耐着。   看到桑洛突然睁开的双眼,忍住内心的欣喜,微笑道:“你醒了!”   本以为是什么歹人,不曾想却是晋阳。桑洛松开手,撑着床坐起身来,见几个好友都在,不禁有些惊讶,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问道:“你们为何在此?”   几人见她醒来,都是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何宇一巴掌拍在她的肩头,笑道:“你小子,真是吓死人了!”   陈晨道:“拍门你都不应,我们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心中焦急破门而入,便见你满头大汗地缩在床角。猜你是病了,李兄已经去找大夫了。”   桑洛听了轻轻一笑,道:“我没事,只不过梦魇罢了。”   说着抓过床头的衣裳迅速套上,麻利地掀开被子下床。见晋阳垂头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微微叹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没事了,我们走吧。”   晋阳一直咬着下唇忍着眼泪,桑洛一拍她的头,眼泪便簌簌而下。她不想给人瞧见,低着头跑了出去。桑洛的叹息一直萦绕不去,那叹息轻得可以忽略,若有似无,可她听得很清楚,为何叹气?   跑出院子,正好见到李昱带着大夫匆匆而来。她迅速抹泪,勉强一笑,错开他们继续走开了。   李昱见她眼角泛红,微微皱眉,想追上去看看,可眼下还是桑洛比较重要,当下不做细想,带着大夫走进院子,却见桑洛三人迎面走来。他快步走近,盯着桑洛道:“桑兄,你没事吧?”   桑洛笑着摇了摇头。   李昱长吁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可请来的大夫不乐意了,急匆匆地来,却是一场闹剧。几人好说歹说,终是安抚了大夫,打发走了。   大夫走后,李昱才想起晋阳,问道:“子瑜方才怎么了?”   何宇与陈晨均是摇头。他们只看到晋阳跑了出去,并不知道晋阳是哭着跑了出去。   桑洛也不知道晋阳是哭着跑出去的,问道:“怎么?”   李昱道:“我见子瑜抹眼泪来着,以为你们欺负他了。我跟你们几个说,子瑜是我们几个中年龄最小的,你们万不可欺负于他,知道吗?”   桑洛微微挑眉,颇有深意地看着李昱。   李昱怕被窥破心思,折扇一展,笑道:“走吧,待会儿得迟到了。”   桑洛望着李昱快步离开的背影,握紧了拳头。方才晋阳应是哭了吧,是担心自己么?   一整天,晋阳都没有搭理桑洛。   到了晚上,李昱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两坛酒,拎到了桑洛房中。   几人又聚在了一起。   陈晨吊儿郎当地勾住李昱的肩膀,挑眉道:“夫子可是严令禁酒的,你这厮就不怕被抓住么?”   李昱用折扇拍开他的爪子,一脸笑意道:“我自有法子。明日旬休,除了我们几个其他人都回家了,喝了也没人知道。”   他心中一直惦记着晋阳白日里的不开心,想出了这么一个点子,想来个酒解千愁。   何宇虽然一向话不太多,可为人十分老实,开口道:“你们几个喝吧,我不喝了。”   桑洛正在打开封泥,闻言停下动作,侧头顾向何宇,挑眉道:“贤弟,你存心不让我们尽兴是不是?”   李昱附和道:“何兄,是不是不给面子?”   陈晨道:“既来之则安之,你必须给我喝它个几大碗!”   晋阳则正襟危坐,不发一言。   李昱侧头瞧见,伸手搭上晋阳肩头,温言道:“子瑜,你可不能拒绝为兄的好意啊。”   晋阳不着痕迹地拂开李昱放在她肩头的手,微笑道:“自然。”   何宇见一向是乖乖牌的晋阳都没有拒绝,也不再说话。   桑洛继续拆封泥,凑近闻了闻,不禁心中一喜,赞道:“居然是上好的花雕。”   说完依次倒了五杯,依次推到了其余几人面前,率先举杯道:“能结识几位,实乃缘分,干杯!”   她率先喝干,便坐了下来。侧头去看晋阳,只见其亦仰头喝干了酒。   酒入肠,晋阳的脸颊微微泛红,似有若无地看了桑洛一眼,坐下不发一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闷气,一生就是一整天。她多么希望桑洛能过来哄一哄自己,可是桑洛没有。她有些委屈。   其实,桑洛心里也不好受。   晋阳一整天都闷闷不乐,她当然想去哄,可心中的结是个死结。既然解不开,又何必去招惹呢?   反而李昱很有风度的在哄晋阳,虽然做得隐晦,但桑洛都看在眼里。拿出私藏的酒,可不就是为了哄晋阳开心么?如今一直扯着晋阳说笑,可不就是想晋阳一展笑颜么?她想哄却不能哄,别人倒是想方设法地哄。这样的时刻,她心中不舒服还有些微微发酸,可是,她只有默默地承受着。   灯火如豆,杯光交逐间,已是深夜。   几人都喝得醺醺然,何宇已经跑出去吐了三次。陈晨趴在桌沿闭着眼睛。李昱红着脸趴在桌子上,许是酒后壮胆,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晋阳看。   而桑洛,亦微醺地趴在桌面上。   晋阳心中不畅,加之桑洛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她带着些许怨气,喝了不少,此时已经醉狠了。可她还是很清楚屋内都是男子,自己不应该再在此地逗留。撑着桌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准备回去。刚走出几步,便有双手扶住了她。她此时浑身燥热,而隔着衣物蔓延开来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致使她侧头去看。   这一看便撞进了一湖深潭里。   桑洛的眼神一直都很深邃,让人摸不透。   “桑洛……”晋阳无意识地轻喊着桑洛的名字。   桑洛听了微微一叹,打横抱起了晋阳,低头看着她,轻声道:“你醉了。”   晋阳却突然笑了,伸手揽住桑洛的脖子,一声接一声地喊着桑洛。   桑洛轻轻摇头,抱着晋阳出了房门。   屋外微风正起,吹散了酒香。   将晋阳抱回她自己的房间安顿好,桑洛才在塌前细细看着晋阳。今日是委屈了么?为何睡着了还要皱眉?   “桑洛……”   晋阳轻轻呢喃,伸手抓紧了被褥。   桑洛将那好看的手掌握在手中,轻轻拍了拍。刚想将晋阳的手塞进被褥,却见其手腕处有些一片淤青。想起早上的事情,不禁自责自己不知轻重。她拿了随身带的药膏帮晋阳抹了,这才站起身来,拂袖灭了烛火,走出房门。   而她的房间内,三条大汉正在打呼噜。   看来若是呆在自己房间,今夜怕是睡不着觉了。   要面对三个打呼噜的大男人,桑洛宁愿回去陪着安静的晋阳。掩了自己的房门,桑洛举步去了晋阳的房间。   晋阳的房间有着一丝淡淡的香气,很好闻。桑洛抱着手站在床沿,静静地看着晋阳的睡颜,心变得很柔软。这个女子,真是美好得一塌糊涂。   夜静无声,听着晋阳浅浅的呼吸声,她亦抵不住困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次日一早,晋阳率先醒来,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很不舒服。她坐起身来,打算待会儿让紫云给她捏捏。正想掀被子下床,却见桑洛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她微感诧异,可这份诧异立即被桑洛趴在桌子上会着凉的念头给冲散了。她下床翻了件较厚的外套,轻手轻脚地给桑洛披上。担心待会儿紫云过来服侍她的时候会吵醒桑洛,连忙整理衣衫跑到门外等着。   清晨的风扑面而来,清爽宜人。   晋阳看着房门前的一株大树,想着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桑洛会在她的房内。可她并没有细想,倒是为自己的体贴吃了一惊。身为一国最受宠爱的公主,何曾如此贴心地照顾过别人?   果然,紫云很快便端着热水走了过来。见晋阳站在门外,不禁大感奇也怪哉,开口道:“公……”   晋阳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紫云不要出声,拉着她去了院内的亭子内。   “公主,怎地起这么早?”紫云将脸盆搁在石桌上,如此问道。闻到一股酒味儿,又问:“公主喝酒了?”   晋阳不理她,自顾自地洗漱完毕。扬起袖子闻了闻,果然满身酒味儿。与此同时,她亦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儿。掀开袖子一看,手腕处的淤痕浅了许多,抬起手闻了闻,果然是药味儿。   昨夜醉酒,应是桑洛送自己回房,且还帮自己上了药。   思及此处,晋阳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而这时,林轩也端着洗漱用品来到了桑洛门前。   晋阳看见,想阻止已来不及。   门轻轻一敲便开了,屋内三个睡得像死猪的男人印入了林轩眼帘。林轩错愕,首先觉得自己走错了房间,可退出去确认,并没有错。那么,他家少爷呢?   林轩唯有喊。   “少爷!”   他这一喊,屋内三人睁开了眼。   醉酒后遗症让几人迷迷糊糊,嘟囔几句又开始睡。   那边厢,桑洛在林轩敲门之际已然醒转,见身上披着外套不禁心中一暖,而晋阳并不在房中。这时,她听到了林轩在喊她。   推开房门走出去,林轩便瞧见了她,问道:“少爷,你怎地在柳公子房内?”   桑洛轻咳一声,淡淡道:“多事。”   林轩忙垂头道:“少爷,小的过来服侍。”   见林轩不再追问,桑洛微微一笑,摆手道:“我自己来吧。今日旬休,你准备一下,待会儿我们下山去。”   一听要下山,林轩开心得不得了,连忙去收拾东西。   桑洛在房内简单洗漱,李昱三人还是睡得正香。她摇头笑了笑,移步走到院内,对亭内的晋阳道:“丫头,想不想下山?”   本来晋阳还在暗骂林轩,如今听桑洛要带她下山,心情大好,点头答应。   桑洛见她展颜,不禁也笑了笑,道:“事不宜迟,这便走吧。”   晋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个……我想回屋换套衣衫。”   桑洛挑了挑眉,点头答应。   没多久,晋阳便换了一套月白的衣裳,容光焕发地出现在了桑洛面前。   桑洛眼前一亮,赞道:“真俊!”   不得不承认,女装的晋阳美得不可方物,男装的晋阳同样气质天成俊俏非常。   晋阳俏脸一红,瞪了桑洛一眼,率先走了出去。   一旁的紫云轻轻瞟了桑洛一眼,连忙跟上。她刚刚亲眼见到桑洛从她家公主房间走出来,当真是吓了一跳。不过她知道桑洛乃是她家公主心仪之人,只道是二人有了新的进展。再不过她只是个宫女,不该管不该问的她绝对烂在心里。   桑洛悠闲地抱着手,踏着晨光跟了过去。   鸟语花香,碧翠青山。   桑洛与晋阳并肩下山。   习惯了清风明月做伴,如今身边多了个晋阳,桑洛也没有不习惯,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安心。侧头去看,只见晋阳的侧脸在阳光下微微透着一丝红晕,说不出的可人。蓦地思及晋阳手腕的淤青,问道:“手腕怎么样了?”   晋阳闻言侧头,摸着手腕笑了笑,道:“不碍事。”   桑洛歉意道:“是我不知轻重,对不住你。”   晋阳皱眉道:“客气什么!”   在她心中,她是极其讨厌桑洛对她客套。对人客套,既是生疏。   桑洛轻笑,不再多说。   短暂的沉默后,晋阳问道:“昨日梦到什么了?”   至今她还将桑洛缩在床角冒冷汗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只要一想起来,心就微微的发酸。她很想知道为什么,亦很想知道桑洛偶尔流露出来的孤独落寞从何而来。   桑洛目视前方,半晌,道:“梦到了母亲。”   晋阳道:“你的母亲应是天仙一样的美人吧?”   桑洛轻轻嗯了一声,而后道:“可惜已经不在了。”   宴席那日回宫后,晋阳便派人打听了桑洛的母亲,知道其乃病死,还情绪低落了好一阵子。正想出口安慰,却见桑洛停下脚步,微微低头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低声道:“你比我母亲美多了。”   离得这么近,晋阳忍不住脸红心跳,不敢与桑洛对视,亦不知该如何接话。   桑洛见晋阳如此,又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笑意渐浓。   后面跟着的紫云何曾见过她家公主如此害羞的模样,不禁捂了嘴。可是眼前叫做桑洛的青衫公子与她家公主看起来真是一对璧人,青山碧翠,竟也像是陪衬。   反倒是林轩神色怪异,撞了撞紫云的胳膊,低声道:“你家公子怎么看起来像个大姑娘似的。”   他不知道晋阳本是女儿身,只觉得眼前的一幕甚是怪异。难不成少爷好男色?   紫云听了顶撞道:“你家公子才像个大姑娘!你们全家都像大姑娘!”   说完在心里嘀咕道:“哼,我家公子本就是个大姑娘。”   林轩撇撇嘴,见他家少爷已经走远了,连忙小跑着跟上去。   紫云落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山路,立马跑步前进。   ******   在山上住了大半个月,入了城便倍感亲切。   有了桑洛的陪伴,晋阳很是开心。见到心仪的物事便买,过不多久紫云和林轩手里怀里便被堆了个满满当当,甚至连桑洛手中都拿了好几个脸谱。   对于这种行为,桑洛颇感无奈,在晋阳准备掏钱买小泥人儿之时握住她的手腕,在其耳边低声道:“丫头,再买我们上山可就要累死了。”   温热的呼吸拍打着耳际,痒痒的,从未有过此种感觉的晋阳红着脸退开半步,瞥见身后跟着的林轩与紫云,这才发现自己真的买了很多东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放弃了再买泥人儿。可她实在很喜欢那几个泥人儿,离开摊子之时还一步三回头。   在城内吃吃喝喝晃了一整天,晋阳终于乏了。她们得在天黑之前赶回书院,这才出了城。   知道紫云乃是个女子,上山前桑洛便帮她拿了手上的所有物事。   紫云脸红着感激涕零,桑洛的形象瞬间在她心中直线上升。她拉着晋阳,低低道:“公主,桑公子真是个好人。”   “自然。”听到心上人被夸奖,晋阳不自觉嘴角上扬。身为公主,她其实很落落大方。只不过,经常会在桑洛面前脸红耳赤。于这一点而言,她也相当的懊恼。   紫云似乎很雀跃,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晋阳为了堵住她的嘴,塞了个早已给她买好的牛肉饼在她嘴里,似笑非笑道:“今日你的话太多了,一口一个桑公子,说,是不是想跟本公主抢?”   此时刚转过一个转角,桑洛二人还未走近,晋阳才敢如此发问。   紫云刚咬一口牛肉饼,听见这话吓得花容失色,当即便要跪下以示清白。   晋阳连忙拉住她,道:“唬你的,傻丫头。”   紫云拍着胸口道:“公主日后莫要开奴婢玩笑,可吓死奴婢了!”   晋阳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见桑洛二人已经转了过来,忙敛了笑,一本正经地往前走。   内力深厚如桑洛,自然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入了耳内。望着晋阳绰约的身姿,不禁轻轻叹息。她不否认自己喜欢晋阳,而晋阳亦倾心于她。如此两厢情愿,却偏不能双宿双栖。上天既让她为女儿身,何以又让她喜欢上同为女子的晋阳?喜欢女子倒也算不得什么,为何要让她喜欢上身为公主的晋阳?   既为公主,感情的事便不能只是两个人的事了。   可如此美好的晋阳,又让她舍不得去伤害。不然,今日便不会带她下山游玩了。   桑洛眯着眼望着黄昏的落日,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林轩见她如此,以为是她拿的东西多累了,忙道:“少爷,东西我来拿吧。”   桑洛摇头道:“小林子,快走吧。”   说着已经迈步往前。   林轩连忙跟上,忍不住道:“少爷,柳公子买这么多无用的玩意儿做甚?累死个人了。”   他心中很不平衡,明明是柳公子买的东西自己却不拿一样,反而要他们主仆来当搬运工。   桑洛思及晋阳买的那些玩意儿,轻笑道:“许是书院无聊,拿来消遣的。” 第13章 第十三章   回到书院,二人都有些累了,各自回房梳洗。   风过无痕,烛火重重,已是深夜。   桑洛再次敲响了晋阳的房门,杵在门口等着。   门开,见是桑洛,晋阳明显一喜,忙侧身打算让桑洛进屋。   桑洛却微微摇头,从怀里摸出一个青花小瓷瓶递给晋阳,道:“睡觉之前用这个抹一抹,淤青很快就会消的。”   晋阳眸光清澈,接过握在手中。   桑洛复又从袖中摸出两个泥人儿递给晋阳。   晋阳愣了愣,随即伸手接过,心中暖暖的。白日里不让她买,如今却自己买来,当真是……抬眼见桑洛面无表情,到了嘴边的多谢就这么生生打住了。   “我见你甚是喜欢,便买了。”桑洛怕被窥破心思,淡淡解释道。   晋阳微笑不语,握紧了手里的泥人儿。明明对自己很好,为何要遮遮掩掩?   桑洛也笑了笑:“天色不早了,睡吧。”   晋阳道:“晚安,桑洛。”   桑洛道:“好梦。”   ******   次日,李昱得知二人跑下山玩而没有叫上他们,十分气愤。捏着扇子数落桑洛。   最后,晋阳将买来的玩意儿挑了几件不怎么喜欢的送给了三人,这才消了几人的气。   五人行,晋阳总是跟着桑洛,对另外三人则是不咸不淡,而其余四个人均对年龄最小的晋阳照顾有加。晋阳是几个人中最乖最聪颖的,什么课业都难不倒她,在课堂上亦明里暗里帮了几人不少。   “这天像是要下雨了。”李昱仰头望天,黑压压的。   “既然如此,后山是去不了了,各位回房吧。”桑洛抱手靠着门框,神色淡淡道。   几个人约定跑去后山玩,如今正聚在桑洛房门外。   山雨欲来风满楼。   风吹动院内的歪脖子树左摇右摆,看了这架势,几人终于打消念头。   李昱见晋阳微微垂头站在桑洛身侧,心里不怎么舒服。这些时日来,晋阳总是粘着桑洛,基本上可以算是唯命是从了。对他则总是保持距离,客客气气。他自问对晋阳掏心掏肺,却也换不来一丝一毫的亲近。   “子瑜……”   晋阳抬头,疑惑地看着李昱。   李昱走近她,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笑道:“我偶然得了这块玉佩,与你挺相衬的,送给你了。”   晋阳退开半步,微笑道:“李兄,如此贵重之物我可不能收。”   李昱道:“自古宝剑配英雄,美玉赠妙人。子瑜实乃妙人,小小玉佩而已,可别再推辞了。”   晋阳推辞不过,只得收了。侧头去看桑洛,只见其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则一直停在李昱身上。   李昱自然也感觉到了桑洛的目光,问道:“桑兄,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桑洛挑眉道:“李兄,你似乎对子瑜略有不同啊!”   何宇道:“我也觉得,我与李兄相处这么久,从未见他赠我些物事。”   陈晨亦道:“如今李兄对子瑜,可就不一样了。什么好的都留给子瑜,我见了都要眼红。”   李昱板了脸,道:“子瑜年纪小,为兄照顾贤弟理所当然!你们几个,不是同样对子瑜照顾有加么?”   桑洛轻轻一笑,道:“我只不过开个玩笑,李兄何必当真。子瑜乖巧听话,平日里没少帮我们应付夫子,我们自然是会对她好的。”   久未说话的晋阳听了桑洛夸她,不禁一笑,道:“雨就要下了,你们几个还不回去?莫不是想淋雨?”   三人一走,桑洛便搬了张凳子搁在走廊,坐在那里等雨。她喜欢下雨,喜欢听雨的声音。   晋阳见她如此,亦回房搬了张凳子坐在她身侧。风灌入走廊,拂过脸庞,说不出的舒服。   “莫要在此吹风,会生病的。”桑洛侧头看她,如此说道。   晋阳不满道:“你可以如此,我自然可以。”   桑洛道:“我与你不同。”   晋阳道:“有什么不同了?”   桑洛不说话,目光却自晋阳的脸颊往下移,最终停在了其胸膛之上。   “你……”晋阳脸红耳赤的站起来,抱着肩膀瞪桑洛,“流氓!”   桑洛被她逗乐了,道:“你这般模样若是给李兄见到,定又要想入非非了。”   晋阳沉下脸,盯着桑洛道:“不准你说这样的话!”   “好好好,我不说。”桑洛果然闭口不言,将目光移向院子。方才晋阳收下李昱的玉佩,她心里便不顺畅。如今主动提起李昱,只不过想试探晋阳是否对李昱有意。见晋阳板着脸瞪她,心中的闷气才消了一些。   可是,纵使晋阳对李昱无意,那又如何呢?   晋阳看不得桑洛流露出来的落魄,不禁走上前,伸手搭在其肩头。   桑洛侧头看晋阳,微微一笑。随即拍了拍她的手背,站起身来,道:“雨太大了,回去吧。”   日子如此不咸不淡地过着,整日对着迂腐至极的张潜,桑洛亦有些厌烦。   这日,听张潜讲学的时候,桑洛又打瞌睡,再次被揪了出来。   张潜恨铁不成钢,皱眉道:“桑兄博文广识,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本来桑洛就没打算要在书院学些什么,若不是晋阳跑来,她才不会每日乖乖过来听讲,怕是早就溜之大吉。如今张潜顺着竿子爬,甚至提到她一直不喜欢的桑青阳,她很恼怒,抱着手淡淡道:“桑青阳跟你很熟吗?你如此帮他教训儿子。”   张潜料不到她直呼其父名字,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皱得更紧。他对桑洛的态度十分不满,压着怒气道:“桑洛,这是你对一个夫子的态度吗?你不想在此学习了是不是?”   桑洛淡淡扫了一眼张潜,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是啊,夫子学问深,我这等庸才是学不来的。”   张潜气不打一处来,手中握着的书卷被他甩在桌面,怒道:“如此,你便走吧!”   桑洛抱拳行了一礼,也不多说一个字,拂袖而去。   课堂上静悄悄一片,桑洛一走张潜也不理,继续讲他的学。   一旁的晋阳早已按耐不住站了起来。   张潜见她如此,问道:“柳子瑜,做甚?”   “如厕。”晋阳胡乱编排。没等张潜答应,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此时,桑洛正惬意的斜躺在床榻上,神色慵懒自在地撑着脑袋,看着林轩收拾行李。   晋阳见了微微皱眉,站在塌前盯着桑洛不说话。   桑洛也没抬眼,淡淡道:“你看看,我就是如此地不学无术。”   晋阳道:“为何如此妄自菲薄?”   桑洛终于抬眼看她,笑道:“这便是事实。学问这东西,终归不适合我。”   晋阳抿唇道:“当真要离开?”   桑洛如实道:“若不是你在此,我早就离开此地了。”   晋阳沉默,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待到桑洛与林轩顶着正午的太阳出现在书院门口时,晋阳与紫云早就等在那里了。   桑洛眉头一跳,只看着晋阳不说话。   晋阳神色冷淡,道:“我也该回去了,一道走吧。”   这时,李昱三人风也似的冲了出来,连忙拉着二人往书院拖。   桑洛哭笑不得,只得用力甩开,抱着手笑道:“几位贤弟,这是做甚?”   晋阳挣扎开李昱的禁锢,皱眉不语。   李昱歉意一笑,左看看桑洛右看看晋阳,道:“子瑜,桑兄,你们怎么能说走就走!”   桑洛道:“我自问不喜读书,此番被逐亦不算是坏事。”   李昱道:“桑兄,你回去给夫子赔个不是,这事儿就了了。”   何宇道:“对啊,夫子也是气极了。”   陈晨倒是不帮着张潜说话,撇嘴道:“夫子的话也忒让人寒心了,是我也不会去赔不是。”   桑洛拍了拍陈晨的肩膀,笑道:“可不是。你们几位都会参加秋试,我们不日便会见面的,何必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   几人一听有几分道理,倒也不再坚持。只李昱不甘心晋阳就这么走了,满目不舍。   桑洛早知道李昱对晋阳的非同寻常,心中不畅快得很却不予理会。朝几人摆了摆手,转身下山。   晋阳礼貌的朝三人拱了拱手,道:“再会。”   望着晋阳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李昱惆怅不已。陈晨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说道:“李兄,不舍得吗?”   李昱一惊,掩饰道:“我们兄弟几个相处融洽,如今突然少了两个人,心里空落落的。”   何宇道:“是啊。”   陈晨道:“离秋试也就几个月的事。到时候回城去桑府找桑兄便是。咦?子瑜贤弟是哪家公子来着?”   陈晨这一问,没有人能回答。他们这才想起来,将近一个月的相处,竟然不知道柳子瑜的出身。   李昱细想着朝中有哪一位大官姓柳,突然道:“难道是丞相府的公子?”   陈晨也是一惊,道:“丞相府可是皇亲国戚呀!一直没听说有这么一位公子啊。”   他们都很清楚,丞相府,是当朝皇后娘娘的娘家。   何宇道:“到时候向桑兄打听吧,我看桑兄和子瑜感情挺好的。”   李昱瞪了何宇一眼,转身走了。   ******   再次一同下山,竟是离开书院。   行至半山腰,晋阳突然转身回看山顶若隐若现的书院,轻轻叹息。她始终在书院与桑洛相处了将近一月,虽则桑洛对她不冷不热若即若离,她还是有些不舍得离开。   “舍不得?”桑洛驻足,亦顺着晋阳的目光望去。   晋阳道:“有点。”   说着吸了一口气,转身攥住桑洛的衣袖,“桑洛,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桑洛心咯噔一下,猜想此问题定不简单,可又不忍拒绝。低头瞧见握着她衣袖的手,只见其手指修长白皙,如今屈指紧握,骨节清晰可见。   晋阳见桑洛不答话,皱了皱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渐渐在桑洛的沉默中溜走。   最终,桑洛还是见不得晋阳皱眉,开口道:“问吧。”   晋阳咬着嘴唇,抬眼注视着桑洛,良久不语。勇气溜走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问。要一个姑娘家主动袒露心事已是难事,且她还是公主,如今端着架子,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桑洛在其眼里看到了一丝懊恼,干净的眼眸一闪一闪的,甚是美丽。   两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对视着。   幸得紫云和林轩落后许多,否则又要为了这一幕而意见相左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   最终,晋阳还是没有说出口。   离开书院,等于她要和桑洛再次分别。这便是她叹息不乐的原因。   “我来猜猜……”桑洛摸着下巴,故作高深道:“莫不是舍不得我吧?”   晋阳俏脸一红,咬着下唇看她,半晌,认真道:“你说得很对,我就是舍不得你。”   桑洛显然没料到晋阳如此直白,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就住在桑府,又不会跑了。你若想见我,随时来桑府找我便是。”   晋阳懊恼。   这人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回宫后,不是想出来便能出来的了。好不容易在父皇那里求来了书院一行,不想未满一个月便结束了。   思及此处,不禁怨怒地瞪着桑洛。   桑洛唯有苦笑。她对张潜完全可以视而不见。之所以选择离开书院,完全是因为晋阳。越来越久的相处,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晋阳。若是再如此下去,她就要把持不住了。   “好了丫头,莫要任性。你贵为公主,整日混在男人堆里实在不妥。且你久不回宫,皇上要责怪的。”   晋阳听了嘴唇紧抿,不再说话。   ******   桑青阳怀着望子成龙的心将桑洛送去书院,特地修书一封让张潜多多关照,不曾想桑洛竟会不服管教下山。他气得要死,指着桑洛半天说不出话来。   桑洛早料到回来不会好过,倒是坦然。   她越是无所谓,桑青阳就越生气。   且桑河此刻不停在旁煽风点火,桑青阳一怒之下传了家法。   “桑洛!你太让为父失望了!”桑青阳一脸怒气。   桑河连忙端杯茶递过去,宽慰道:“父亲,当心身体啊。三弟本性如此,您何必动怒呢?”   “你住口!”桑青阳哪里有心思喝茶,烦躁地摆摆手。   桑河听话地闭嘴,转头朝桑洛一笑。他可没忘记上次挨的棍子,此刻眼见桑洛要被家法伺候,他开心得很。   桑洛视而不见,心中冷笑。   很快,桑洛便被架在了板凳上。她面无表情地趴着,想着晋阳此刻在做些什么。那么爱洁的一个姑娘,回宫的第一件事该是沐浴吧?   桑青阳始终是疼爱儿子的,见桑洛那般倔强,仿佛就看到了年少时倔强的自己,缓了缓,道:“洛儿,你若是去跟夫子赔个不是,为父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桑河听了立马皱眉,道:“父亲,您这摆明是偏心!”   桑青阳一记眼刀飞过去,桑河立时收声,只气愤地瞪着桑洛。   桑洛却是不领情,冷笑一声,淡淡道:“我不愿。”   桑青阳再次气得浑身发抖,大手一挥,棍子便不讲情面地往桑洛身上招呼。   见到桑洛那副咬牙忍痛而一声不吭地模样,桑河就开心得不得了。   二十棍打完,桑洛便忍痛站了起来,对一旁恨铁不成钢的桑青阳道:“打完了么?”   桑青阳不语。   桑洛也不理他,缓缓离开了桑青阳的院子。而桑青阳望着走路一瘸一拐的桑洛,心痛不已。   殊不知,桑洛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她身负内功,棍子打在她身上并无大碍。   被桑洛成功虐了一下的桑青阳正仰首叹息,宫内大太监便来宣他入宫见驾。如此,他只得收拾心情往皇宫赶。   御书房,瑞锦川身着明黄龙袍端坐在上首。   桑青阳规矩的行君臣之礼,却猜不透皇帝召见他所谓何事。   瑞锦川免了礼,盯着桑青阳看了一阵,见他其貌不扬,心中纳闷此人怎地就生出了桑洛那般面若冠玉的儿子的?不过,他很快就想透彻了。他自己亦不算英俊,可生出来的儿子女儿均是人中龙凤,晋阳更是出类拔萃。只因他的皇后嫔妃均是美人儿。想必桑洛的母亲亦是个美人儿。   “桑爱卿,请坐。”   桑青阳坐下,问道:“陛下招臣入宫,不知所谓何事?”   瑞锦川笑了笑,道:“爱卿,朕昨夜做了个梦。梦到桑爱卿的儿子成了朕的爱婿……”   桑青阳诚惶诚恐,忙跪地道:“皇上……”   他不明白皇帝的心思,唯有如此。   瑞锦川忙叫他起来,呵呵笑道:“朕对桑洛记忆很深啊,那般出色的男子同样担得起驸马的名头。”   桑青阳道:“陛下抬爱了。桑洛那孩子有些不思进取。臣送她去书院,她竟顶撞夫子被赶了回来。臣入宫前才打了她几棍。”   瑞锦川听了不由自主的看了眼那边放下的帘子。帘子的后方晋阳正握紧了拳头,眉头微蹙。   瑞锦川真是拿晋阳一点办法也没有。晋阳一回宫,衣裳都没换便跑来御书房找他,一本正经的要求他赐婚,当真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虽则平日里总想找个合意的女婿,可当女儿亲口要求他赐婚,他反而有点郁闷。   “爱卿,朕打算将桑洛招为六驸马,你意下如何呢?”   桑青阳再次跪地,面露喜色道:“皇上厚爱,臣自然开心。”   能够被招为驸马,便是鲤鱼跃龙门啊,由一个平头老百姓变为从三品大官,多少人挤破头都求不来。更何况,娶的还是当朝最受宠爱的公主,他又怎能不开心呢?   瑞锦川亦笑得很开心,上前亲自扶起了桑青阳,笑道:“爱卿,日后我们便是亲家,甚好!”   天上掉下这么大个馅饼,桑青阳自然开心。回府后,第一时间去到了桑洛的院子,关心她的同时亦将此事一并说了。   桑洛听了呆了片刻,随即一口拒绝。   她回到桑府,只不过想让害死她母亲的人付出代价,可从未想过自己能让桑府一夜之间便成为皇亲国戚。且她本是女子,若被发现,便是要掉头的。虽则她对晋阳十分喜爱,可并不想欺骗。若是晋阳知道她是女子,定会恨她。   桑青阳气得要死。   这个儿子,生来就是为了气他吗?   “不日圣旨便会下来,你就安安分分地等着当驸马吧!”   说完拂袖而去,命令府上所有的人看住桑洛,不准他离开院子半步。   可是,这些人又怎么看得住桑洛呢?   夜深人静,桑洛足尖一点便出了府。   第二日,桑青阳发现桑洛不见了,吓得脸色惨白。当即入宫见驾,希望赶在圣旨下达之前将此事禀告。否则晋阳的名声可就要被桑洛坏了。   一国公主的婚事岂容平民拒绝?   幸好圣旨还在瑞锦川的书房。而瑞锦川听了桑洛的离家出走后眉头便皱了起来。早在晋阳去书院之时,他便在暗卫口中得知桑洛对晋阳不冷不热。当时心中有气,他的女儿他都要捧在手心疼着,到了桑洛那里竟然被冷脸相待。可是晋阳喜欢得很,他就只有顺着女儿的意思招其为婿。不曾想,此人竟胆大包天,溜了!   而晋阳听到桑洛溜走的消息后则半天没有说话。她就是笃定桑洛对自己亦有意,才让瑞锦川赐婚,如此,算是逼婚。她放下架子,如今桑洛却又溜了,这让她觉得十分委屈。   沉默过后,晋阳便做出了一个决定。   “父皇,儿臣要公开招驸马。”晋阳平静地说出这个决定。她就不信了,桑洛会让她嫁给别人!若是当真如此,她便也死心了。用自己的终身大事打赌,也就只有当朝晋阳公主有此魄力。   很快,晋阳公主要公开招驸马的消息便散播开来。   雍都亦热闹了起来。   对晋阳倾心的,钟情驸马之位的,想鲤鱼跃龙门的,纷纷聚在了雍都,等待着皇帝摆擂台招婿。   天家的女婿,定然不会是凡夫俗子,须得琴棋书画礼乐骑射样样精通。擂台日程一出来,许多人都摇头叹息,可亦同样不死心。无论如何,都要前去试上一试的。   擂台分文武两场。文试乃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武试自然便是骑射武功。   桑洛本就没离开雍都,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懵了。   皇帝给了一次机会给她她没有珍惜,如今竟要公开招婿。想到晋阳要嫁给别的男人,她就心痛不已。自听到这个消息后,她已躲在房内连续喝醉了五天。   相思自然苦,心痛如何医呢?   ******   文试的第一天,天气很不错。   晋阳坐在珠帘后等了一天,桑洛并没有来。   文试的第二日桑洛同样没来,第三日亦然。   满怀希望地等了三日,均是以失望告终。回宫后,晋阳唯有趴在床上默默掉眼泪。   伤心归伤心,擂台还是要继续。她猜想桑洛不喜文,便将希望寄托在了武试上。   武试的头一日和第二日桑洛均没有出现。   最后一日,晋阳开始忐忑不安。场中再出色的人,她没一个看得上眼的。她心心念念的便只有桑洛,而桑洛人在哪里呢?   武试过半,晋阳已失去了信心。   终归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她咬着牙,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紫云在一旁看了,忍不住抹泪,道:“公主,你这是何苦呢?你与桑公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她眼中,早已将晋阳与桑洛配成了一对。如今事情突变,她一万个想不明白。   终于,场中最后一个胜利者站稳了脚跟。   瑞锦川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站起身来,想要宣布场中胜出的男子便是他的女婿。   亦恰在此时,场下围观的人群自行开出了一条道路。   道路中间一个青衫落拓的青年负剑而来,正是消失了的桑洛。   瑞锦川大喜,复又坐下。他倒想看看桑洛如何赢得驸马之位。   晋阳正在伤心,对外面的事一概不闻不问。紫云却时时关注着外面的一切动向,见到桑洛负剑而来,她激动地抓紧了晋阳的手,喜道:“公主!是桑公子!”   晋阳听了,嚯地站起身来,撩开珠帘往外看,便看到桑洛缓缓走上了擂台。   桑洛的样子实在狼狈,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模样说不出的落魄。   她的心一抽,眼泪便落了下来。   桑洛似有所觉,抬眼看她。见她泪眼婆娑,心也是一痛。最终,她还是不能忍受晋阳嫁给别人。   她不想再管女子的身份,只想把晋阳抢过来。以后的事,再说吧。   思及此处,不禁对晋阳一笑,走上台阶的步伐更加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   改错别字哈 第15章 第十五章   因着急冲冲地跑回以前的住所取剑,忘记了梳洗一番。桑洛想到身上的衣裳几日未换洗,定然十分邋遢不堪,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也没大在意。   场中胜出之人乃是将军府的大公子伍子慕,见到桑洛,皱眉道:“兄台,这是皇家的擂台,你确定没有走错?”   桑洛抬眼去看说话之人,微笑道:“在下眼不瞎。来此擂台,自是想当驸马。”   伍子慕冷冷瞧了她几眼,手中银枪一指,道:“请吧!”   桑洛看都不看他一眼,反手拔出负在身后的剑,攻了上去。   顷刻之间,两方便打了起来。   晋阳看得胆战心惊,她从来不知道桑洛竟是如此身手不凡。场中那青衣翩翩的公子,是她的心上人。   瑞锦川满意地点头,心中已有了主意。   此刻,桑洛立在了伍子慕的银枪之上,风姿绰约。而下一秒,她的剑便抵在了伍子慕的喉咙。   本以为驸马之位已到手的伍子慕对桑洛恨得牙痒痒,却也只有服输。   桑洛的身手实在不凡,他打不过。   瑞锦川站起身,抚掌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桑洛,朕的女儿可不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你若能打赢朕的暗卫,朕便招你为婿。”   桑洛苦笑。她早该知道欺负了晋阳皇帝是不会放过她的。她能怎么办呢?唯有放手一搏。   暗卫在瑞锦川一挥手间出现,总共一十二人。   皇家暗卫均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一个便很难应付,何况是十二人?   晋阳顾不得瑞锦川不准她抛头露面,上前拉住其衣袖,皱眉道:“父皇,儿臣不准你欺负她!”   瑞锦川这次没有顺着晋阳,板着脸道:“她可以欺负朕的女儿,朕就不可以欺负她吗?皇儿退下!”   晋阳心中焦急万分,却也只有退下。抬眼望去,桑洛正对她微微一笑。她能明白这个笑是让她放心,可皇家暗卫乃是万万人中选出来的,她又如何能放下心来?   一场比试就此拉开。   桑洛本打算隐藏自己会武功的事情,如今为了晋阳打破。现下为了应付暗卫,更是使出浑身绝技。   一旁观战的瑞锦川与晋阳都看呆了。这种绰约的武功,早已是高手中的高手。   暗卫败下阵来,输得心服口服。   虽则瑞锦川事先交代不可伤了桑洛,他们以多欺少已是不该。如今败北,毫无怨言。   瑞锦川哈哈大笑,当即钦点桑洛为晋阳公主的驸马,择日成婚。   桑洛长吁一口气,总算是抢回来了。   晋阳早已跑到桑洛面前,拉着她左看右看,生怕暗卫伤了她。   桑洛忍俊不禁地任她摆弄,完了才笑道:“皇上仁慈,那些暗卫不曾对我下重手。”   晋阳瞪着她,扬起拳头就往桑洛身上招呼,边打边道:“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桑洛叹息道:“被你抓住了,怎么跑得掉呢?”   晋阳攥住她的衣袖,正色道:“本公主就是要抓住你!”   桑洛微笑道:“好。”   晋阳闻到桑洛身上的酒气,皱眉道:“你喝了多少酒?”   这些时日来,桑洛几乎天天喝得烂醉如泥。今日也不例外,但是没有醉到不省人事。   “喝点酒壮胆嘛。”桑洛只有这样解释。   此时,伍子慕已经恨死了桑洛。   身为将军府的长子,伍子慕文武双全。文试胜出,武试却败在桑洛手里。他很不服气。如今见到倾国倾城的晋阳公主,心中更是不快。他走上擂台,朝瑞锦川与晋阳分别见礼,道:“皇上,桑洛虽在武试胜了子慕,可是子慕亦在文试中夺魁。说实话,子慕不服!”   瑞锦川为难了。伍子慕乃是将军府长子,文韬武略,确实也合他心意。只不过晋阳钟情于桑洛,他也没办法。   “哦?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伍子慕道:“若是桑洛能在文试中胜过子慕,子慕毫无怨言。”   瑞锦川顾向晋阳。   晋阳顾向桑洛。   桑洛摇头,低声道:“你知道的……”   在书院相处过一段时日,晋阳自然知道桑洛文采不怎么样。她看了眼瑞锦川,随即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道:“本公主的驸马便只许桑洛一人。”   瑞锦川呵呵笑道:“子慕啊,朕的女儿不同意呢。”   皇帝疼爱晋阳众所周知,如今晋阳亲口点驸马,竟无人敢吭声。   伍子慕也沉默了,最后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武试那日,桑洛出尽了风头,在雍都亦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桑洛与晋阳公主的婚期,定于两月后。   晋阳公主府早在其成年时已经建好,只瑞锦川一直想将女儿留在身边便没有让晋阳出去住。如今只需兴建驸马府。   晋阳公主府规模宏大,占了雍都极大一块地皮。六驸马府就在公主府隔壁,规模自然小了很多很多很多。   这些桑洛都毫不在意。   自那日后,晋阳隔三差五便会男装出宫,二人腻歪游玩,日子过得十分惬意,感情亦逐渐加深。   只不过,每每思及自己女扮男装,桑洛就会忍不住叹息。她怨自己放不开晋阳,恨自己欺骗了晋阳,却没有勇气坦白。   “桑洛,为何总是叹气?”晋阳与桑洛并肩立于船头,享受着夜风扑面的舒适感。这些时日来有了桑洛的陪伴,她自是幸福的,恨不能日日出宫。可是桑洛总是在不经意间叹气,她也不知为何?   桑洛侧头看她,见她目光灼灼,不禁心中一动,却又忍不住叹息道:“若有一日你知道我有事瞒着你,你会如何?”   晋阳道:“那要看什么事。”   桑洛道:“若是不可饶恕之事呢?”   晋阳疑惑的看着她。   桑洛微笑道:“我只是说如果。”   晋阳笑道:“那本公主便休了你!”   桑洛微笑不语,伸手揽过晋阳,享受着两个人的时光。   晋阳攥住桑洛的衣袖,埋首在其肩头,嘴角不自觉上扬。她喜欢这样的时刻,安安静静的,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们二人。   泛舟湖上,夜静如斯。   本是两个人的时光,偏生就有些人不识趣。   夏日的风带着热气,亦送来了让人烦躁的声音。   “哟,那不是未来的驸马爷么?怎地跟个男子抱在一起?”   一艘画舫逐渐驶近,桑洛眉头一挑,放开了晋阳。   船头站着好几个公子哥,伍子慕亦在其中,而说话之人正是桑洛的大哥桑河。   自那日武试后,与伍子慕交好的纷纷替他鸣不平,本该他为驸马,却硬生生给桑洛抢了去。   桑河万万没想到桑洛竟然身负武功,且还在一日之间成了皇帝的乘龙快婿。他气不过得很。伍子慕乃是他的大舅子,向来与他交好,他乃是替伍子慕鸣不平人群中的领头羊。   晋阳只在那日桑府设宴时见过桑河,当时只淡淡一瞥,如今见他说话阴阳怪气的,有些不喜。她记得桑洛好像也不太喜欢这个大哥,不禁抬眼去看桑洛。   桑洛抱着胳膊,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定在那艘逐渐靠近的画舫之上。她那张平日里总是有些玩世不恭的脸在画舫不算亮堂的灯光中显得很是俊逸。晋阳伸手去拉桑洛的衣袖,桑洛便侧头去看她,深邃的眼眸荡着波光,说不出的迷人。   “不必与这些人纠缠。”晋阳怕陷在桑洛深邃的眼眸里,不再与之对视,微微低了低头。   桑洛反手握紧晋阳的手,轻笑道:“不怕他们。”   那边厢,船已停下。桑河没有等到桑洛的回答,却看到了她们的卿卿我我,讥讽道:“三弟,你既为未来的六驸马,为何还不知收敛一些?与个男子搂搂抱抱,若是给公主知道了,这个驸马之位怕是保不住了吧?”   他没见过晋阳,自然不知道桑洛牵的人正是她口中的公主。   一旁的伍子慕认出了晋阳,瞪了桑河一眼,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也只有含笑行礼:“子慕参见公主。”   身后跟着的一群公子哥立刻行礼,桑河这才醒悟,心中惶恐不已,连忙垂头行礼,心道:“怪不得桑洛近日时常外出,原来是与公主幽会来了。”   好端端的夜游被这些人打搅,晋阳心中已是不快,可人家巴巴的行礼,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板着脸道:“免礼!”   她与桑洛尚未成亲便在此幽会,若是传将出去有失天家颜面。思及此处,不禁皱眉顾向伍子慕,心道:“不知此人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   桑洛无心与这些人纠缠,低声对晋阳道:“我们回去吧。”   晋阳点点头,率先回了船舱。   桑洛抱了抱拳,道:“各位,少陪了。”   走了几步又侧身道:“管好你们的嘴!”   丢下这句话,便回了船舱。   船缓缓离开。伍子慕已是咬牙切齿。他很不喜欢桑洛这个人。不单只没礼貌,且有失君子风度。虽则已有婚约,但如今男未婚女未嫁便共处一室,反正是不成体统。   随行的好友已经在议论纷纷,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此事关乎天家的颜面,他偏偏就要点破,心道:“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么?”   桑洛临走之前嘱咐他们不要乱嚼舌根,可又会有几个人听呢?   “子慕兄,你看这事儿……”对方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桑河不敢得罪。   伍子慕冷眼看他,道:“你不是也恨极了你这个三弟么?此时传扬出去,岂不是正合你意?”   桑河犹豫道:“可对方是公主,此事若传了出去,皇上追究起来该如何是好?”   伍子慕想了想也觉得不妥。皇上极其宠爱晋阳公主,两人未婚幽会,传出去桑洛顶多就被人说不懂礼仪有失体统,而晋阳身为女子,则会被传得更为不堪。   “此事就这样吧,不许乱嚼舌根!”伍子慕转身回船舱,想着日后再找机会整治桑洛,心道:“桑洛,我倒要看看你这个驸马坐不坐得稳!” 第16章 第十六章   船舱内,灯火辉煌。   晋阳有些闷闷地坐着,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酒盏。   桑洛见她如此,凑近道:“怎么?公主想喝酒么?”   晋阳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她有些责怪自己。若不是她想见到桑洛,便不会隔三差五地往外跑,如今给人识破身份,定要说她不知羞耻恨嫁得很,真是丢了天家的颜面。   桑洛蹲在晋阳面前,侧头道:“放心吧,他们不敢乱说的。”   晋阳抬眼看桑洛,突然微笑道:“传出去才好,如此才能证明桑三公子魅力无边,连当朝最受宠的公主都恨不得早日嫁给她。”   桑洛何其无辜?晋阳这个笑容很以为深长,她才不会傻到真的去相信,含笑道:“公主魅力无边才是,你没看到伍子慕瞪我的眼神,恨不得杀了我。当真怒发冲冠为红颜啊!”   想到伍子慕看晋阳那种痴迷的眼神,她就有些不舒服。   “贫嘴!”晋阳伸手去推桑洛,却也忍不住笑了,之前的烦闷一扫而空。她当然知道那些人不敢乱嚼舌根,只是想起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逼迫桑洛,便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过一厢情愿了。如今桑洛来哄她,自然便不再乱想。   晋阳这一笑太过迷人,眸光熠熠,含羞带怒,就连船舱内特意用来渲染气氛的花朵都黯然失色。桑洛怔了怔,只觉心跳加速,难以自抑。   船缓缓行驶在湖面,流水静静趟过。   月悬中天,岁月静好。   烛火映衬着晋阳绝美的面容,桑洛微微倾身,将柔软的唇瓣印在了晋阳光洁白皙的额间。   晋阳揪紧桑洛一抹衣袖,脸立时通红,连耳根都泛着红晕,说不出地明艳动人。这段时日来她们虽则经常见面,却均是发乎情止乎礼,拉拉手抱一抱,这亲吻还是头一遭。   桑洛并没有得寸进尺,亲了一下就离开,一直盯着晋阳红扑扑的脸蛋看,觉得十分赏心悦目。弯弯的眉,睫毛长长的,偶尔微微闪动一下,甚是撩人。如此美好的夜晚,如今貌美的公主,桑洛觉得自己很有福气。幸好抢回来了,不然可就要后悔一世。   乐极生悲。   桑洛忽又想起自己如今所得均是骗来的,不禁叹息。   听到叹息,晋阳睁开眼,却见桑洛笑得明媚,薄唇微启:“公主,我送你回去。”   没过多久,船靠岸,桑洛拉着晋阳走过杨柳依依的湖边小径,问道:“公主,想试一试飞的感觉么?”   晋阳来了兴致,发亮的眼眸注视着桑洛,想知道此人在打什么主意。   还未细想,便被拦腰抱起。   下一刻,她便被桑洛带着飞上了柳梢枝头。桑洛足尖再点,身子再度腾空而起,跃过屋顶,穿梭在黑夜里。   “桑洛,你慢些……”晋阳抓紧桑洛的双肩,有些害怕。   桑洛停在一处屋檐,低头看着怀里的晋阳,微笑道:“闭上眼睛,到了我叫你。”   晋阳很听话的闭了眼,耳边风声呼呼,鼻间则是桑洛身上淡淡的气息,让她觉得很是安宁。没过多久,桑洛便让她睁开眼。   眼前高墙耸立,已然到了宫门外。   桑洛放下她,微笑道:“近几日便好好儿呆在宫中,等着本驸马来接你。”   时光流转飞快,再过几日便是皇帝定下的成婚日子,桑洛心中既是惆怅又是高兴。   由上元节到即将来临的中秋节,她与晋阳已然认识了大半年。眼前这个姑娘,身份尊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即将成为她的妻。   何其有幸?   晋阳攥着桑洛一抹衣袖,娇羞地微微垂头。梦中那一抹影子逐渐变成了桑洛的模样,她将与这个总是一脸无所谓的人成婚,桑洛瑞瑾的名姓将写在一起,载入史册。   何其有幸?   五日后,晋阳公主大婚,普天同庆。   皇帝特令大赦天下,免税三年。如此,晋阳公主大婚更是全国瞩目。   雍都四处张灯结彩,通往宫门的长街铺着鲜红的地毯,街道两旁挤满了人,御林军亲自维护秩序,皇帝嫁女儿,端得是气派非常。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由桑府出发,缓缓步入宫门。   桑洛一身新郎装,红衣黑发坐于高头大马之上,嘴角噙笑,眼风一瞥,却猛然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仔细看去,那一抹影子已然不在。暗骂自己眼花,当下不做细想。   雍都百姓见惯了驸马迎亲,却从未见过如此   俊朗不凡的驸马。   一路进宫,艳羡的目光从未在桑洛身上离开过。能娶到绝世无双的晋阳公主,确实是羡煞旁人。   永成殿内,瑞锦川执了晋阳的手,一脸慎重地交给了桑洛,而后紧紧握住二人的手掌,对桑洛道:“桑洛,朕的女儿就交给你了,万不能委屈了她。”   女儿大婚,瑞锦川既是欢喜又是不舍。眸中隐隐泪光,却碍于身份隐忍不发。一旁的皇后早已偷偷抹了几次泪,如今听瑞锦川这么一说,又侧过身偷偷抹泪。   谁言最是无情帝王家?   桑洛看来,这便是寻常人家嫁女儿。当今的天家,有情得一塌糊涂。她微笑点头,握紧晋阳的手,坚定道:“皇上放心,桑洛此生定不负公主。”   红盖头下,晋阳也是咬唇忍泪。一则不舍父皇母后,二则为桑洛的一句承诺。   当初发誓要嫁与所爱之人,如今总算是愿望成真。   望着桑洛与宝贝女儿携手走下层层台阶,瑞锦川以袖掩面,偷偷拭去眼中含着的泪水。   捧在手心疼入骨髓的爱女,他希望能够被温柔对待。   月明中天,洞房花烛夜。   屋内红烛过半,桑洛已喝得微醺。掀开盖头,晋阳便微微一笑。面容无双,绝色之姿,低眉浅笑,天地失色。   桑洛攥住盖头,看得痴迷。   人家都说女子穿嫁衣最美,果然没有妄言。   “我的公主,你真是美得一塌糊涂。”桑洛弯腰,附在晋阳耳边轻声道。   “油嘴滑舌……”晋阳扯住桑洛的衣袖,笑容满面,说出来的话却跟表情不符。   “公主,你知道洞房花烛夜要做些什么吗?”桑洛有意逗晋阳,说话的时候直勾勾盯着她。   晋阳愣了愣,随即想到大婚前看过的本子和母后跟她说过的话,脸颊刷地红了一片,伸手去掐桑洛腰间的嫩肉。   桑洛叠声叫痛,她忙松开,改掐为揉,瞪眼道:“流氓……”   桑洛伸手拉晋阳站起来,一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肢,一手微微抬起她的下巴,温言道:“公主,今日你我成婚,我特别开心。”   两人挨得极近,气息交织,暧昧非常。   晋阳双手搭在桑洛肩头,望着她深邃的眼眸,微笑道:“驸马……你想做甚?”   桑洛微微挑眉,一步一步将晋阳逼到塌前,伸手执了她一缕青丝嗅了嗅,十分享受地嗯了一声,“好香……”   说实话,晋阳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是既期待又紧张。唯一能做的便是抓紧桑洛的肩膀。桑洛每走一步她便抓紧一分,如今已将桑洛的红袍抓得皱皱巴巴。   没等到她开口说话,桑洛的唇便封住她的嘴唇。很软很香很炙热。她微微合眼,等待着桑洛的进一步动作。   桑洛一把抱起她,随即坐下,她便很自然地坐在了桑洛腿上。   晋阳睁开眼便陷入了桑洛深邃的眼眸中,万千情意聚在眸中,浓得化不开。她伸手去描桑洛的眉眼,眸中亮晶晶的,“驸马,良宵苦短呢……”   桑洛一脸坏笑,凑近晋阳耳边,故意吐气如兰,“公主久等了罢?”   话一出口,她的腰肢便被一捏,晋阳的脸已是羞红一片。   论调情,晋阳果然还是斗不过桑洛。她唯有施以暴力,嘴硬道:“驸马该好生伺候本公主才是!”   桑洛被晋阳这副明明很不好意思却又要逞能的模样逗乐了,将头埋在其肩头闷笑。   “不准笑!”晋阳屈指拧住桑洛的耳朵。   桑洛笑得更欢。   “桑洛!”晋阳手指使力。   桑洛不理,伸出舌头舔晋阳的脖子,晋阳毫无防备,身子一抖,不自禁轻嗯一声,手果然松了。桑洛再接再厉,继续舔,舔着舔着便用力吸吮,惹得晋阳心痒难耐。   由下至上,寻得唇瓣,温柔触碰,深入探寻。唇舌之间,芳香四溢。   晋阳早就闭了眼,攥住桑洛衣襟的手越握越紧,身体亦被一股奇异的感觉所包围。还未待她细想,她便被桑洛压倒在床。   桑洛一件件摘了晋阳的头饰,乌黑的青丝便铺满了枕头。她撑着脑袋看晋阳,内心一片满足。微微倾身,继续吻下去。解开腰带,两手一分,内里是红色的中衣,再解再分,中衣亵衣层层剥开,最里面便是娇嫩的肌肤。雪白的肌肤微微泛红,甚是可口。   晋阳紧闭着眼,根本不好意思睁开。想伸手去挡,却又觉不妥,当下亦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桑洛久久不曾动作,她便唯有睁开眼去看。结果,她看到了桑洛眼里满满的欲望,心便跳得更快,似要蹦出胸腔。   良宵正好,芙蓉帐内充斥着暧昧非常的气息。   烛火摇曳,桑洛趁其不备,偷偷点了晋阳的昏睡穴。   如今身份还未挑明,她不能就这么要了晋阳。可躲得过一次两次三次四次,难道还要躲一辈子吗?   桑洛搂紧晋阳光洁的身子,轻轻叹息。刚才她差点就失去理智把持不住了。   静坐一会儿,桑洛开始脱身上的衣裳,脱得只剩下中衣,狠狠一咬手腕,将手腕上的血蹭在被单上后才轻轻吐出一口气。随后她扶起晋阳,将中衣裤帮她穿好,这才搂着她闭眼睡觉。   往后日日相处,不知是福是祸? 第17章 第十七章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桑洛早已醒了,撑着头盯着晋阳看,待晋阳醒之前才闭眼装睡。   晋阳迷蒙中醒来,首先觉得有点口干,然后觉得有些腰酸,侧头去看,见桑洛睡得正香。想起昨夜缠绵,不禁脸颊泛红。身侧躺着的人,是她的驸马。她伸手描着桑洛的眉眼,心道:母后不是说初夜会很痛么?为何我未曾感到疼痛?   还未及细想,桑洛便睁开了眼。她的驸马眉眼弯弯,薄唇微启:“公主,早安!”   晋阳微微一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桑洛的耳垂。   两人正在浓情蜜意地对望,门外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紫云的声音。   “公主,驸马爷,奴婢们过来服侍!”   晋阳这才坐起身来,见塌下衣衫混乱一片,再见到床单上的一片殷红,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偏生桑洛还要明知故问:“公主是在害羞么?”   晋阳瞪眼,随即翻身坐在床沿,嘟囔道:“烦人……”   桑洛只是闷笑。   晋阳不想搭理她,开口让紫云进来服侍。   一队宫女端着洗漱用品进屋,桑洛也不好赖床了。简单洗漱了,换了一套新装。   这身衣裳合身得紧,却并不是她的,随口问道:“这衣裳哪儿来的?”   紫云正在帮晋阳梳头,闻言回道:“驸马爷,这是公主亲自为你挑选的缎子。”   她一进屋便将屋内看了个遍,凌乱的衣衫,床上的落红,都在诉说着她们的晋阳公主已经嫁作人妇。身为晋阳的贴身婢女,她很是替晋阳高兴。   晋阳侧头去看,见自己挑的缎子穿在桑洛身上甚是合身,觉得很满足。待盘好发,上前帮她整理衣襟,道:“驸马穿上这湖绿衣裳倒是颇为俊朗。”   桑洛挑眉笑道:“公主好眼力!”   晋阳抬眼看她,道:“我们今日是不是该去给桑大人敬茶?”   桑洛撇撇嘴,道:“不是很想去。”   晋阳拉桑洛坐下:“于理不合。不管你想不想,我们也要去一趟。否则……会遭人话柄的。”   见桑洛仍然有些不愿,便执了她的手,温言道:“只不过走个过场,不必当真。”   桑洛叹道:“你是公主,万金之躯,不敬茶也没什么啊,且我母亲已不在人世,我觉得没必要。”   晋阳摇头道:“我不想别人说我刁蛮任性,目无尊长。驸马,你懂吗?”   桑洛唯有答应。她决定回桑家是想找大房麻烦的,原本打算等时机成熟再动手。如今麻烦没找到,却阴差阳错成为驸马。从三品驸马,在皇家的地位虽不高,在桑家的地位却是最高的。如此,也算是力挫大房,扬眉吐气了。   马车浩浩荡荡驶向桑府,桑府一干人等收到公主驾到的消息,早已候在门外。   桑洛率先跳下马车,伸手扶了晋阳下来。   桑府一干人等立刻行礼,不敢怠慢。   进府敬茶,桑青阳乐呵呵地坐在上首,大夫人竟然也坐在上首等着新婚夫妻敬茶。   桑洛淡淡一瞥,心中冷笑。   丫鬟捧了茶上来,桑洛端起一杯递给桑青阳,也不下跪,只干巴巴地叫了一声爹。   桑青阳对桑洛这副样子早已司空见惯,混不在意,端起茶喝了。他本以为桑洛没什么出息,却不想被皇上相中,如今贵为驸马,竟然给桑府长脸了,他现在一点都不担心桑洛的前途问题。现如今的桑府,已是皇亲国戚,风光无限。   晋阳同样端了茶,递给桑青阳,微笑道:“桑大人,请用茶。”   公主敬茶,自然不需要跪的。   桑青阳依旧乐呵呵的喝了,按习俗给了封包,说了吉利话。   晋阳见桑洛完全没有敬大夫人的意思,也不再动作。   大夫人这就很尴尬了,皱眉盯着桑洛,心中很是不满。一开始,她对桑洛的归来不闻不问,是因为跟桑河抱着一样的心思,认为桑洛翻不起多大浪来。不曾想,桑洛竟然被招为帝婿。如此一来,由一个小妾的儿子直接成为了桑府最尊贵的人。如今见面,都要对着这个昔日被欺辱的庶出儿子行礼。   既是如此,她也只能接受事实。她主动坐上主位等着敬茶,是想要冰释前嫌的,奈何桑洛并不这么打算。   来桑府敬茶,本是走个过场。   桑洛却觉得不能白来,遂开口道:“爹,我想将母亲的牌位带走。”   晋阳侧头看她。出门之前并未商量过此事,这人打什么主意?   桑青阳一听便直皱眉,道:“你母亲是桑府的人,为何要将牌位带走?”   桑洛冷笑道:“反正母亲的牌位入不了桑府祠堂,我迎回去有何不妥?”   桑青阳冷了脸,道:“女子向来便不能入祠堂,活着的时候如此,死了自然如是。这是祖宗遗训,洛儿,你休要胡说八道!”   桑洛道:“我日后都居于公主府驸马府两处,桑府怕是很少出入,母亲的牌位迎回去方便我拜祭。且母亲只我一个孩子,我不在桑府,她也住不习惯的。”   “桑洛!”桑青阳拍案而起,怒瞪着桑洛。可碍于公主在场,他唯有压下怒气,道:“我不会同意的,这不合规矩!”   桑洛还待再说,晋阳拉过她,对桑青阳道:“桑大人,若是本宫要迎回婆婆的牌位呢?”   “这……”桑青阳很为难。   晋阳道:“桑大人答不答应?”   君君臣臣,桑青阳哪里敢不答应?   于是乎,桑洛在新婚的第二天将母亲的牌位迎回了公主府。   为何不是驸马府呢?   驸马府虽比不上公主府宏伟大气,却也颇为壮观,比之桑府要大得多了。   公主府乃公主私有,驸马府则是公主驸马共有,成婚后,理应住在驸马府。可是,由于瑞锦川实在太偏爱晋阳,赐给她的奴婢护卫厨子等等下人加起来整整几百号人,驸马府实在容纳不下。于是乎,她们住在公主府,隔壁的驸马府倒成了摆设。   晋阳见她宝贝得很,便命人专门收拾了个房间出来供放牌位。   此刻,她们便在供放牌位的房间。   桑洛用衣袖擦拭着本就没有灰尘的牌位,叹息道:“若母亲知我娶了公主为妻,不知道会如何呢?”   晋阳温言道:“驸马,该去用午膳了。我们将婆婆的牌位供在此处,日日拜祭,婆婆在天有灵,定会高兴的。”   桑洛侧头看她,揶揄道:“想不到尊贵的公主殿下竟如此孝顺。”   晋阳没好气道:“我见你如此丧气,好言好语安慰你,你竟不识好歹,没良心……”   说着转身就走。   桑洛连忙放下牌位,追上去揽了晋阳的腰,赔笑道:“嗯……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是我没有良心。”   晋阳忍俊不禁。   桑洛乘热打铁:“公主大人……我们中午吃什么?”   晋阳侧头道:“驸马想吃什么?”   桑洛故作沉思状:“嗯……勉勉强强弄些鲍参翅肚吧!”   晋阳好笑地摇了摇头。   公主府的厨子乃是皇帝送过来的御厨,弄出来的菜自然色香味俱全。桑洛想到日后天天都能吃上皇家大院特有的菜系,啧啧道:“娶公主就是好啊!”   晋阳放下筷子,眉毛一动:“何以见得?”   桑洛扳着手指数:“艳福不浅,口福不浅,衣食无忧,高高在上……”   站在一旁的紫云捂嘴偷笑,打趣道:“驸马爷,这娶公主的好处可多着呢,十个手指头怕都数不过来。奴婢劝你还是快用膳吧!”   晋阳忍俊不禁,道:“紫云,帮我布菜,让她慢慢数。”   紫云应了,上前拿起公筷准备布菜。   桑洛立马站起来,抢过公筷,笑道:“伺候公主乃是驸马的责任,我来我来……”   紫云笑着退立一旁。   晋阳却微微红了脸。伺候二字,让她想起了昨夜的缠绵。   桑洛浑然不知,伸手布菜。   晋阳含笑看着,却突然见到桑洛手腕上缠着白布,忙抓了她的手,撩开来看:“手腕怎么了?”   桑洛身子一僵,随即笑道:“一点小伤,不妨事。”   晋阳皱眉,伸手解开绷带,一排牙印赫然出现在白皙的手腕上,伤口颇深,甚是碍眼。   她冷了脸,问道:“怎么回事?”   桑洛现在已经十分后悔昨晚咬手腕的行为。其实她只需要用针扎一下手指,滴几滴血即可。不过,昨晚晋阳实在太过迷人,她动了情,欲望一发不可收拾,想以痛处来消除,这才发狠咬了手腕。想着有袖子遮住,不易察觉,如今布菜,一伸胳膊,袖子往上缩了一截,正好把手腕露出来。她暗自懊恼,脸上却带着笑意,信口胡诌:“前日我在市集见到一对夫妻打架,一时兴起跑去劝架,岂料那女的泼辣非常,竟然认定我是她夫君的帮手,抓起我的手就咬,这不……本驸马就如此倒霉的被咬了。”   说着俯身盯着晋阳,坏笑道:“事后那男的向我赔罪,我们聊了几句。他说他夫人未出嫁之前是个大家闺秀,温柔可人,成婚后却变得十分多疑,泼辣非常。公主,你不会也……”   晋阳瞪着她,没好气道:“竟胡说……”   将绷带绑好:“驸马手上有伤,今日便由本宫来伺候你吧。”   “这……不太好吧?”桑洛见她没有多想,暗自吐出一口气。   晋阳似笑非笑道:“我虽为公主,却也是你的妻子,在驸马面前,按理说我也是要自称妾身的……”   笑容自然美得很,可桑洛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干笑道:“岂敢岂敢……”   晋阳一脸无害道:“方才驸马不是担心妾身会变得泼辣非常么?如今妾身伺候驸马用膳,可温柔体贴了?”   桑洛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清了清喉咙,正色道:“公主多想了,我说的是别人。公主万金之躯,自然与寻常女子不同。能娶到公主,乃是我的福气……”   紫云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笑够了才上前接了桑洛手中的公筷,道:“还是奴婢来布菜吧。驸马爷,你再不用膳菜都要凉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   刚用完膳没多久,公主府便收到了拜贴。   晋阳看了递给桑洛,笑道:“你的好兄弟来了。”   拜贴是李昱递的。自书院一别后,几个人便断了联系,桑洛偶尔想起在书院的时光倒是会忆起这几个人,这几日忙着迎娶公主,他竟也忘了。   “他们也是你的好兄弟啊,子瑜。”桑洛笑得不怀好意。   晋阳不可置否,亲自执笔回了贴。   次日,李昱张宇陈晨三人结伴来至公主府。他们目的很一致,均想瞧瞧当朝最受宠爱的公主。三人虽闷在书院,家国大事却也一清二楚。晋阳公主与桑府三公子大婚,他们家也都去了。只不过都在桑府的酒席,皇宫内院的宴会却是与他们无缘。是以,他们更无缘见到公主,就连桑洛的面也不曾见到。   按理说桑洛理应出席一下桑府的酒宴,奈何桑洛对桑府不甚喜欢,便没有去。   私底下,许多人议论纷纷,都言道桑洛与桑府不甚和睦。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们关心的。   他们只想一睹公主芳容。   所以,当桑洛与晋阳并肩出现在大厅的时候,三个人齐刷刷望了过去。   这一望,几个人都愣住了。   这位公主,居然跟他们的贤弟柳子瑜长得一模一样。   桑洛望着对面嘴巴微张一脸不可置信的三人,忍俊不禁道:“几位贤弟,你们这是怎么了?”   晋阳也微微一笑,朝三人礼貌地点了点头。   这三个人的表情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像是商量好的一般。   何宇最先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行礼道:“草民参见公主,驸马爷。”   他这一行礼,其余二位如梦初醒,连忙起身打算行礼。   晋阳挥手打断:“几位不必多礼,请坐。”   桑洛上前拍了拍李昱的肩头,挑眉道:“是不是觉得她很像子瑜?”   李昱还有些懵,只点了点头。   这几个乃是桑洛的好兄弟,晋阳也不打算瞒着他们,在首位坐了,开口道:“几位,实不相瞒,子瑜便是本宫。”   她几句话说得轻飘飘的,三人听了都是一惊。   陈晨何宇听了,皆暗自庆幸当初没有挤兑柳子瑜。   李昱则是庆幸当初没有大着胆子表白。当初因为倾心柳子瑜,他还暗自懊恼了好一阵子。心道自己从未对男子动过心,却怎地突然之间就断袖了。如今知道柳子瑜乃是女儿身,亦暗自为自己不是断袖的事松了一口气。   气氛有些僵。   桑洛想不到晋阳如此直接,对她挑了挑眉,随即摸了摸鼻子,笑道:“各位贤弟,无需拘礼。我正愁无聊呢,你们来了正好,咱们来打马吊!”   如此,气氛终于缓了缓。   晋阳差人布置,四个人很快便各守一方,打起了马吊。桑洛让晋阳坐在她旁边,嬉皮笑脸道:“公主在我这边坐镇,今日我便要你们三个输掉裤衩儿!”   三人见她开玩笑,晋阳亦含笑而坐并没有责怪。纷纷也放松了下来,嘻嘻哈哈打起了马吊,渐渐回归本性。   马吊过半,桑洛果然是赢家。   李昱叫苦道:“桑兄,你娶了妻果然旺得很啊……”   桑洛挑眉道:“公主旺夫啊,你不知道吗?”   晋阳忍俊不禁,站起身道:“你们玩儿吧,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做。”   几个人连忙站起来,打算行礼。   晋阳摆摆手,道:“我既嫁了桑洛,你们亦不必如此拘礼,日后唤我大嫂即可。”   难得公主不摆架子,几人欣然接受。   晋阳走后,三个人都面露羡慕之色,均道:“桑兄真是有福气!”   桑洛在四个人中年纪最大,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挑眉道:“羡慕吧?嫉妒吧?恨吧?”   随即伸手摸牌,笃一声扣在桌面:“自摸!给钱给钱给钱……”   两个时辰后,桑洛送走了三人。   回房一看,晋阳竟然在绣花。这可当真是吓着她了,忙小跑过去,伸手摸了摸晋阳的额头。   “怎么?”晋阳好笑地拍开桑洛的手。   桑洛一脸惊奇:“我的公主殿下,你在做什么?”   晋阳道:“想给你做个钱袋子。”   桑洛一脸不可置信:“你可是公主殿下,怎么可以绣花?”   紫云在一旁理丝线,闻言答道:“驸马爷,你莫要小看了我家公主。虽贵为公主,可女儿家会的我家公主一样也没落下。说起刺绣,公主的手艺可都是皇后娘娘教的,好得不得了。”   诚然,会做女红的公主,再次让桑洛刮目相看。撒娇的晋阳她见过,睿智的晋阳她见过,生气耍脾气的晋阳她见过,女扮男装才华横溢的晋阳她见过……没想到,还是个内外兼修的公主。   “公主啊,我桑洛何其有幸……”桑洛搬张凳子坐在晋阳对面,微微侧头,懊恼道:“公主如此完美,我这个驸马就显得一无是处了。”   晋阳抬眼道:“驸马会的我却不会。”   桑洛道:“仔细想来,我确实挺没用的,什么也不会。”   晋阳执了她的手,笑道:“你会武啊,可以保护我。我与你一道,一直都很有安全感。”   桑洛挑眉道:“是么?如此,公主可不能嫌弃我。”   晋阳眼神温柔:“自然不会。你我既是夫妻,哪儿有嫌弃的道理。我只愿与你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桑洛颇为感动,握紧晋阳的手,良久不语。心中却是翻江倒海:若有一日你知我骗你,断不会想与我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   ******   归宁日,桑洛一大早便被拉了起来。   此刻她正坐在床沿,打着呵欠。   晋阳比她守规矩多了,早早起来梳妆打扮,如今已然打扮妥帖,正在神色悠闲地品早茶。   “很困么?”晋阳放下茶盏,行至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桑洛。   桑洛又打了个呵欠,苦哈哈道:“大清早的……”   晋阳伸手捏她耳垂,温言道:“今日归宁,总不能让母后等着我们吧?”   桑洛这才醒神。归宁啊,她才想起。倏地站起来找衣裳穿。三日来同床共枕,美人在怀,桑洛自然开心。可是,她也很郁闷。美人在侧,却要忍住不能动作。这样颇为煎熬,所以她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反之,她怀里的晋阳,却睡得十分香甜。   紫云早捧了衣裳立在一旁,见她如此,笑着走过去:“驸马爷,奴婢服侍你更衣。”   桑洛从小便十分独立,一向自力更生惯了,且为了掩饰她女儿身的事实,从小便不许别人碰她。成了驸马,公主府下人多得数不清,自然什么都不需要她这个驸马亲自动手。但是,她还是坚持着亲力亲为。奈何她可以将别的婢女丫鬟唬住,却总拿不下晋阳这个贴身侍婢。   “我自己来……”桑洛伸手去拿衣裳。   紫云攥住衣裳不放:“驸马爷,这是奴婢该做的,你不用客气。”   桑洛也不放手,继续坚持:“我习惯自己穿。”   紫云更不妥协:“驸马爷,你若再磨蹭,便要误时辰了。这衣裳穿起来颇为繁琐,还是奴婢来吧。”   如此,每日一场的拉锯战就此展开。   晋阳每日都会看到这样一出戏,捧着茶专心当她的观众,亦很清楚结果是紫云完胜。   果然,桑洛求助地朝她使眼色。   她本不想理的,可桑洛的眼神……怎么说呢?有那么一点哀怨。如此,她这个做妻子的难免心软。轻咳一声,开口道:“紫云,让本宫来。”   桑洛身子一抖,更加哀怨地看着晋阳。   晋阳若有所思地顾向桑洛:“驸马今日的模样……嗯……颇为惹人爱怜。”   说着伸手便要去脱桑洛的中衣。   桑洛满头黑线。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的公主殿下如此恶趣味呢?偏生恶趣味的时候还是如此的人面桃花相映红。   她怎么可能让晋阳给她宽衣,唯有揪着衣领,摆出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   紫云在一旁吭哧笑出声来,揶揄道:“驸马爷这副模样,倒像是被欺凌的大姑娘……”   桑洛一记眼刀飞过去,紫云立时捂嘴,却还是忍不住要笑,唯有侧过身去偷笑。   晋阳若有所思,桑洛暗叫不好。往日她总是争不过紫云,最后都是妥协。她选择妥协,实乃因为那几日都不必更换中衣。今日入宫,一整套里里外外都得换,她怎么可能妥协?   “公主公主,我甚是喜欢这件湖绿中衣,可不可以不换?”桑洛上前执了晋阳的手,没脸没皮地摇啊摇。   晋阳挑眉,她的这个驸马虽则有些不正经,可从未如此撒过娇。   “可以。”晋阳瞥了一眼紫云捧在手上的衣裳,见中衣是黑色,也觉得没有湖绿色顺眼。她对湖绿色有一种天然的好感,也没作多想。   桑洛暗自吐出一口气,笑着张开手臂。   晋阳暗自摇头,却也接过紫云递过来的衣裳,一层层替桑洛穿好。桑洛身材高挑,什么衣裳穿在身上都恰到好处,甚是养眼。   桑洛则不眨眼的盯着晋阳动作,嘴角带笑,眼里满是宠溺。   紫云在一旁看得羡慕非常。如此寻常的穿衣,公主驸马却穿得如此浓情蜜意,当真是羡煞旁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想问一句,甜不甜啊甜不甜? 第19章 第十九章   皇宫内院,果然大气非常。   桑洛跟着晋阳一路进宫,去拜见她的岳母大人,当朝皇后。   女儿嫁的什么人,皇后自然清楚。可她对桑洛此人并不了解,只知道她是桑青阳的儿子。是以,桑洛进宫,她很自然地多看了几眼。   “桑洛,本宫的女儿什么性子本宫最清楚,她自幼长在皇宫被我们宠着,颇为娇纵,你这个当驸马的多担待一些。”皇后坐在上首,端着桑洛敬的茶,如此说道。   “皇后娘娘请放心。”桑洛侧头顾向晋阳,满目宠溺,微微点头。   皇后看在眼里,微笑道:“甚好。你既为驸马,便跟着晋阳叫我一声母后吧。”   在大多数人眼中,帝王家都是很无情的。可桑洛看得出来,当今的圣上与皇后是真的十分宠爱晋阳。她打心底里替晋阳感到高兴,便也不再拘礼,笑着唤了声母后。   皇后甚是喜欢,挥手让桑洛退下,拉着晋阳进了内殿,估摸着要说些体己话。   桑洛唯有坐在大厅等候,喝着茶打量着皇后的宫殿,研究着一旁低眉顺眼的宫女太监。   内殿中皇后执了晋阳的手,温言道:“瑾儿,驸马待你好不好?”   晋阳点头,一脸甜蜜。   皇后知道晋阳这个驸马乃是她主动追到手的,心里颇为担心。世人言道女追男隔层纱。可皇后明白,女子倒追男子,在某些方面有些吃亏。她见女儿如此喜欢,也不再细想。于是乎,凑近晋阳耳边低声问道:“驸马可有折腾你?”   想起洞房夜,晋阳的脸唰地红了,含羞带怒顾向皇后,抿嘴不语。   皇后何曾见过女儿如此娇羞,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母后!”晋阳跺脚。   皇后忙安慰:“好了好了,母后不问,不问。”她一脸笑意,憧憬道:“看来本宫很快就会有外孙抱了。”   晋阳瞪眼,不搭理兀自向往的皇后,转身便出了内殿。见桑洛撑着头出神,忙拉了她的手往外走,温言道:“是不是很闷?我带你去御花园走走。”   桑洛正要打瞌睡,被晋阳拉走,瞌睡自然醒了。一路左转右拐,终于来到了御花园。   皇家的院子,果然气派。   “今日父皇设宴,我们得用了晚膳才能回府。”晋阳引着桑洛到了八角亭内。   桑洛调笑道:“在这皇宫大院内,我总觉得束手束脚的,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哪位公主皇子。”   晋阳也笑:“怕什么,有什么事自有我护着你。”   桑洛挑眉,一脸坏笑:“公主,家宴不会是冲着本驸马而来的吧?”   晋阳似笑非笑道:“看来驸马很有自知之明啊!”   桑洛叫苦道:“公主,你可得护着我啊!”   晋阳伸手去捏桑洛的耳朵,道:“实话跟你讲,今日家宴,你可不能给我丢脸。我五位皇姐亦会携姐夫们赴宴,父皇兴致高了,说不定要你们这些驸马表现表现。五位姐夫皆是百里挑一的男子,本宫的驸马,亦不能太差。”   桑洛摸摸鼻子,苦笑道:“公主,你知道的,我没什么优点。”   晋阳瞪眼道:“不许妄自菲薄。我的驸马我还不了解么?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我会护着你的。”   如此这般,迎来了皇宫内院的家宴。   此刻,桑洛就与晋阳坐在殿中。   各位王子王妃公主驸马均已列席,果然个个都是人中龙凤。男子俊朗不凡,女子美若天仙。这皇家的公主,当真是一个个的气度不凡。   未开宴前,桑洛已经与列为驸马打了个照面。虽则她文不能文谈吐不算优雅,可她胜在相貌。相比之下,她的相貌乃是六位驸马中最上等的。   宴席热闹,歌舞升平。   瑞锦川见儿女满堂,兴致颇高,少不了多喝几杯。他眼神逐一在殿中扫过,杯子一顿,朗声道:“驸马们如此出色,朕深感欣慰……”   桑洛暗叫不好。来了来了,晋阳提前嘱咐她的事终于来了。她一脸苦色顾向晋阳,伸手攥住其衣袖。   晋阳回以微笑,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嘴唇一开一合,无声说了两个字:“放心。”   桑洛手腕一转,改为十指紧扣,一颗心逐渐放松。只听上首的瑞锦川继续道:“今日家宴,列为驸马可有意助兴?”   话音刚落,对面大公主的驸马便出列,抱拳道:“父皇,臣儿赋诗一首。”   瑞锦川满意点头。   大驸马张启铭眉头都没皱一下,一首七言诗便被风流倜傥的他吟了出来。   瑞锦川听了,拍手叫好。   桑洛撇眼过去,正好见到二公主偷偷用胳膊肘撞二驸马刘铮,不禁一笑。   果然,二驸马刘铮出列,抱拳道:“姐夫才华横溢,七言诗更是出色。臣儿便即兴做一首五言诗,望父皇品鉴。”   二驸马作诗完毕,瑞锦川同样拍手叫好。   桑洛再撇眼,便见到三公主用脚踩三驸马慕容渊的脚。她憋住笑,侧头去看晋阳,心道:“你的皇姐们如此争强好胜,待会儿你是不是也要逼我呢?”   前两位驸马都作诗,三驸马慕容渊也不好再作诗了。稍微想了想,便打了一套拳法,颇为英俊潇洒。结果呢,自然得到了瑞锦川的赞赏。   紧接着,四驸马裴嘉承展示了一段轻功。五驸马齐麓献上古琴一曲。眨眼功夫,就该轮到桑洛了。   所有人的眼神都聚在桑洛与晋阳这一桌。桑洛暗暗叫苦,文武都展示过了,到了她这里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桑洛顾向晋阳,求助。   晋阳笑了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站起身道:“父皇,儿臣想与驸马琴箫合奏一曲。”   桑洛微微仰头,晋阳一脸从容的表情尽数落入她的眼中,心中甜蜜非常。而此时晋阳微一低头,眼波流动,似天上星辰。   瑞锦川甚是开怀,挥手传了琴箫。   晋阳的琴艺师承昔日以琴技名动天下的惜月郡主,自是不弱。她曾听过桑洛奏箫,虽则难成大家,却也上得了台面。   琴箫合奏,曲音飘荡,浮浮沉沉,余音绕梁。加之二人时而相视一笑,时而深情对望,场面甚是和谐,甚是养眼。   如此合奏,既掩盖了桑洛技艺不佳,又完胜列为驸马的单枪匹马。家宴上晋阳与桑洛大出风头,丢脸什么的完全不存在。最后,瑞锦川还将琴箫送给了她们。   回府的马车上,桑洛满脸堆笑,缠着晋阳道:“公主,你还有什么不会的,一次性说与我听。每次都来突袭,我的心脏会受不了的……”   说实话,随着相处的时日增加,桑洛发现晋阳身上的优点真是源源不断。一开始本以为只是个受宠爱的刁蛮公主,不曾想却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宝贝。   晋阳含笑去捏桑洛的脸,轻轻柔柔的,桑洛很受用,眯着眼睛享受。   “你呀……”晋阳改捏为戳,笑得明媚。   已然入秋,夜凉如水。   桑洛一把搂过晋阳,在其唇瓣轻轻一吻,抵着她的额头道:“公主,我好高兴。”   晋阳双手揽住桑洛的脖子,微笑道:“我曾与你说过,我喜欢的人一定会喜欢我的,是不是不曾骗你?”   骗。桑洛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个字,心中黯然,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笑道:“公主金口一诺,自不会骗我。”   晋阳美目一转,突然捏住桑洛的耳朵,似笑非笑道:“你居然敢逃,真是没良心!”   桑洛连忙求饶:“嗯,是我不识好歹。日后,我桑洛就算粉身碎骨也会护你周全。在宫中有皇上皇后宠你,在这宫外,我这个当驸马的亦会宠着你。”   说着吻了吻晋阳的额头,坏笑道:“不会比皇上皇后差!”   晋阳轻哼一声,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甜蜜,道不尽的欢喜。这个人,是她的驸马。尽管不是文武双全,可她就是喜欢得很。   ******   八月十四,中秋前夜。   桑洛独自一人到了一处颇为偏僻的酒楼,直奔天字一号房。   推开房门,她便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那人身姿婀娜,显是女子。转过身来,端得是一副好相貌,皮肤白皙,眉目如画,一袭红衣裹身,身材比例恰到好处。   桑洛微一晃神,昔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飞速掠过。   山涧清幽,身着紫衣的师父拉着她道:“这便是你的师姐,梦然。”   一片青青草地中,她攥着梦然的衣袖,“师姐,这轻功步伐对是不对?”   暗黑的夜空下,她拳头紧握,怒视着梦然,“师姐,你当真如此看我?”   碧海蓝空下,梦然淡漠地看着她,薄唇微启,“洛儿,你我之间不可能,你既为女子,我亦然。我是不会跟你在一起的,你我之间,便只是师姐弟的关系!”   往事如烟如尘,却历历在目。   梦然看着这个女扮男装的师弟,微笑道:“你来了。”   桑洛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师姐找我,可有要事?”   梦然不答,施施然坐下,抬眼问道:“你与那位公主成亲,可是真的?”   桑洛道:“自然。我很爱她。”   梦然笑道:“是么?她可知你的身份?”   桑洛闭口不答,皱眉道:“若师姐没事找我,我就先走了。”   梦然轻笑道:“那日我见你迎亲,颇为风光呢。”   桑洛一晃神。原来迎亲那日并没有眼花,自己的确看到了梦然。 第20章 第二十章   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扮演者不同的角色。   桑洛亦然。她是桑青阳的孩子,是当朝六驸马,亦是唐门第一高手唐紫衣的徒弟。   而眼前这个梦然便是她的师姐,昔日她看得极重的一个人。   “师姐,有话就直说吧。”桑洛实在不想多做停留,夜晚出府,她答应过晋阳一个时辰内便会回去。   梦然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桑洛,好半晌才开口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在桑洛的记忆中,梦然是从未低头求过人的。此番有求于她,她颇感诧异。   梦然有点难以启齿,不过也只是片刻的犹豫,顿了顿,开口道:“我需要一样东西,只有你能帮到我。”   桑洛道:“什么?”   梦然道:“冬霍芝。”   桑洛皱眉道:“冬霍芝?我倒是从未听说过。”   梦然道:“此物大内皇宫才有,你当然不曾听过。”   桑洛道:“听师姐的意思……是想我去帮你要?”   梦然微微皱眉,神色有些黯然:“你不愿意么?”   桑洛不客气地坐在梦然对面,挑眉道:“师姐为何如此笃定我会帮你?”   梦然沉默不语。她也是没了法子。本想闯入皇宫盗药,可皇宫大院她不熟悉,难免会失手。若是失手被擒,便性命不保。   桑洛见她如此,加之往昔相处的画面来回在脑内飘荡,终是不忍心,叹息道:“你等我消息吧。”   梦然顾向桑洛,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洛儿,我也不想骗你。我相公他病得很重,必须要冬霍芝入药,我也是没了法子才来找你……”   桑洛淡然一笑,道:“原来如此。我知你性傲,还在猜想你怎愿低头央我助你呢。”顿了顿,问道:“他待你可好?”   梦然微微点头。   “那便好。”桑洛轻轻吐出一口气,站起身道:“我帮你。”   说完往外走,打开门,酒楼内仍是一片喧嚣。在门未合之际,问道:“师父可好?”   梦然隔着一张桌子看着她,笑道:“好得很。你有空可以去看看她的。”   桑洛笑道:“一定。”   说着关了门,走出酒楼,快步往公主府赶。   不曾想转出街道,竟然遇到熟人。   伍子慕带着几个家丁拦在她面前,晃着折扇面带笑意。   桑洛不想惹事,只淡淡瞧了一眼,绕过他们。   “驸马爷请留步!”伍子慕伸手拦住她,笑道:“相请不如偶遇,驸马爷可愿与子慕去那太白楼喝两杯?”   桑洛也笑:“伍兄盛情,在下却不敢当。府内还有急事,不是很方便呢。”   她仍记得伍子慕看晋阳时那灼灼眼神,想起来心里便一阵不舒服,且她对伍子慕此人印象不算太好。心中不喜之人,她也不喜欢强迫自己去附和。   伍子慕微微一笑,道:“如此……子慕也不好强求。”   桑洛抱了抱拳,错开他往回走。   街道灯火点点,明明暗暗。   伍子慕静静地看着桑洛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眸中隐隐带怒。   “公子,我们还要赴约呢。”一旁的家丁提醒道。   伍子慕冷哼一声,带着家丁往太白楼赶。进了雅间,桌旁早已有几个人在等着他。他淡淡一瞥,坐下后便开门见山道:“我给你们再加一百万两,必须给我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知道吗?”   桌上的几个人均都是面露凶光之徒,闻言,其中一人哈哈一笑,道:“伍兄,我们收钱办事,你且放心。”   伍子慕也笑了笑,盯着那人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   公主府内,亮如白昼。   桂花树下,晋阳正坐在藤椅上看书,身侧一方圆桌,紫云安静地煮着清茶。   天空繁星点点,月色如水。   秋日里的夜晚,这副景象格外的好看。   桑洛一踏入内院便看到这一幕,方才被梦然扰乱的心在这一刻安定了下来。她快步走过去,晋阳似有所觉地抬眼看过来,朝她露出一抹浅笑。   花前月下,美人在侧,何其惬意?   桑洛倾身闻了闻紫云煮的茶,赞道:“紫云煮茶的功夫越发好了。”   紫云脸颊微红,道:“驸马爷说笑了。奴婢的手艺,均是公主教出来的。”   桑洛顾向晋阳,笑道:“公主煮茶的手艺,桑洛可有幸一睹?”   晋阳好笑地看着她,挥手让紫云退下,亲自煮茶,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桑洛负手立在她身侧,盯着她煮茶,闻言答道:“都很顺利。”   清风拂过,甚是凉爽。   风吹起袅袅雾气,暗香扑鼻。   晋阳将茶递给桑洛,自顾自地坐回藤椅,撑着脑袋道:“驸马,你可曾想过谋个一官半职?”   桑洛呷口茶,问道:“怎么想起问这个?”   晋阳道:“今日在大皇姐府上一聚,皇姐们都一个劲儿的夸奖自己的驸马,我都说不上话。”   桑洛捏着茶杯,皱了眉。   大驸马张启铭与二驸马刘铮均在翰林院任职,三驸马慕容渊乃禁军统领,四驸马裴嘉承已是少年将军,五驸马齐麓则为礼部侍郎。相比之下,桑洛除了一个从三品驸马虚职,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拿来说的。   “今日可是受委屈了?”桑洛放下茶杯,蹲在晋阳身前问道。   晋阳摇摇头,伸手捏住桑洛的耳垂,微笑道:“皇姐们也没恶意。她们应是觉得自家驸马如此优秀,想让更多的人知道罢了。”   桑洛侧头,苦着脸道:“公主是嫌弃我一无是处,没什么可以拿出来说道的么?”   晋阳笑道:“你的好我知道便好,为何要四处宣扬?”   说着眼眸中透着几分黯然:“其实这样的聚会很无趣,皇姐们也不像未出嫁之前那般亲近了,总觉得隔着一层。”   桑洛攥住晋阳的手,眯着眼道:“成亲了便是以夫为天嘛,姐妹之间的感情自然会淡了几分。有本驸马宠着你,还不够么?”   晋阳眼波流转,握紧了桑洛的手。是啊,有这么一个人宠着自己,理应知足。只不过姐妹之间,真的就没什么可以说的了么?   桑洛见晋阳不答话,不依不饶,皱着眉道:“说!你是不是羡慕他们得很?若然不是,你怎会问我想不想谋官?”   晋阳没好气道:“净胡说……我是在问你的意思。若你想为官,我便去找父皇说说。你若不想,我自不会强迫于你。”   桑洛这才展眉一笑,拉着晋阳起身:“秋凉,我们回房啊回房。”   携手走在秋风中,桑洛状似无心地问道:“公主可知道冬霍芝?”   晋阳驻足,侧头道:“怎想起问这个?”   桑洛笑道:“听说这是特别名贵的药材,有点好奇。”   晋阳抿嘴道:“冬霍芝确实名贵,皇宫大院也只有三株。听说能治百病,一直收在御医院。”   桑洛点点头,不再说话。   晋阳盯着桑洛的侧脸,敛眉不语。   ******   次日中秋夜,月黑风高。   用过晚膳,桑洛便带着晋阳出了府,赴雍都灯会。   马车转到东街,道路两旁商铺林立,处处繁荣。   晋阳撩开车帘,看着这熟悉的街道,突然就想下来走走。桑洛自不会拂了她的意,牵她下了马车,让车夫在街尾等候。   当日偷跑出宫,便是在这条街上遇上了桑洛。晋阳嘴角带笑,侧头顾向桑洛,眸光熠熠。   桑洛攥紧她的手,问道:“想什么呢?”   晋阳道:“想当时遇见你的模样。”   桑洛回想当日,亦嘴角带笑,附在晋阳耳边道:“可知当日你为何会摔倒?”   似是想到当时摔倒的疼痛,晋阳皱了眉,懊恼道:“该死的……来日定要让父皇整治整治雍都的环境卫生。”   “嗯……当日的香蕉皮是我扔的。”桑洛退开半步,却仍不放开晋阳的手。   晋阳一怔,随即瞪眼,甩手。奈何桑洛抓得太紧,她甩不掉。当时摔到胳膊,疼了她好些天。如今知道乃是桑洛故意扔的,怎么不气?   桑洛宠溺地拦了她的腰,低声道:“当时是我不对,这就给你赔罪,好不好?”   晋阳哼了一声,闷着头往前走。   桑洛继续哄:“要不我摔一次给你看?”   说着就要自己往地上摔。   晋阳不理她,继续走。   “哎呀,疼死我了!”   晋阳走得更快。   “啊!真的好疼啊!”   晋阳驻足,微微叹息,随即往回走拉起桑洛,咬了咬嘴唇,嗔道:“哪里来的无赖……地上脏得很,你这人真是……”   博得美人嗔怪,何其有幸?   桑洛笑得明媚,道:“公主那日追贼倒是颇为赏心悦目。”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方罗帕在晋阳面前晃了晃,“公主可记得此物?”   当然记得!   晋阳抢过罗帕,问道:“怎地在你这里?我找了好久。”   桑洛摸了摸鼻子:“其实呢,你追的那个贼子我认识。他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家里穷得很,母亲又病重。那孩子手上有点功夫,便想出了偷抢这等子事儿。嗯……第一次我帮他绊住你,事后问了原因,便给了他几两银子。然则他母亲实在病得太重,几两银子只能解燃眉之急。如此……便有了你钱袋子被偷的事情。好巧不巧又给我逮住了,我便用五十两银子换回来了你的钱袋子。嗯……事情就是这样!”   晋阳听了十分诧异,脸上却是没多大变化,掐住桑洛的腰肢,似笑非笑道:“然则我便是那冤大头……桑洛,你拿了本宫的罗帕,为何不还?”   哟,摆公主架子了!   桑洛嘿嘿一笑,摊手道:“我忘了……忘了忘了……”   晋阳没好气道:“驸马真是忘性大啊……”   桑洛笑道:“我老了啊,你看看……我可比你大五岁呢!”   说着攥住晋阳放在她腰间的手,“今日中秋,我们逛灯会!往事莫提,莫提往事……”   灯会甚是热闹,到处都是双双对对的人。   桑洛护着晋阳挤在人群中,一脸戒备。今日出府,并没有带护卫,桑洛自然得提高警觉。   晋阳见桑洛如此护她,忽又想起那日马车上这人的承诺,内心甜蜜非常。   转到一处摊子,上面挂着那湖绿色的花灯特别惹眼,晋阳驻足,眸光熠熠,很是喜欢这盏灯。   桑洛顺着她的目光亦看到花灯,伸手拿了递给她,笑道:“夫人眼光果然独到!”   付了银子,桑洛拉着晋阳来到湖边。   湖风微凉,甚是宜人。   放眼望去,湖边树荫下,男男女女相互依偎,气氛甚是……   晋阳眼风瞄到暗处一对情人正在亲吻,暗道世风日下乌烟瘴气,却移过一步靠近了桑洛。   桑洛揽住她的腰,低声道:“真是处处好风光啊!”   晋阳瞪她:“管好你的眼睛!”   桑洛忙伸手捂眼,笑道:“看不得看不得,要长针眼的……”   晋阳好笑地看着她,道:“灯会逛了,花灯也买了,我们回去吧。”   桑洛应了,拦腰抱起她,足尖一点便腾空而起,几个起落,已然到了另一条街道。   此街道颇为冷清,桑洛拉着晋阳走,走进一处黑漆漆的巷子,单手撑墙,笑道:“中秋夜,月圆人圆。公主……”   空出来的手轻轻挑起晋阳的下巴,“节日快乐。”   话音一落,欺身上前,吻住了晋阳柔软的嘴唇。感觉晋阳身子一抖,她便笑意渐浓。同时,加深了吻。   晋阳闭着眼,右手拎着花灯,左手攥住桑洛的衣襟,一颗滚烫的心扑通扑通乱跳。方才还在说世风日下,如今这种事落在她们头上,便只能换种说法改为情到浓时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回府后,桑洛又将晋阳带到了屋顶赏月。   满天撒开的繁星,亮如银盘的圆月,仿佛触手可及。   晋阳何曾如此赏过月?于是乎,头一遭在屋顶赏月的晋阳很是开心,拉着桑洛的手笑得无比幸福,顺便很有情调地赋诗一首:   月华星彩坐来收,   明年春好会皇都。   圆到今宵依前好,   花里风光映日流。   桑洛虽然欣赏不来,却依旧拍手叫好,装作很懂的样子道:“好一个花里风光映日流啊!”   晋阳忍俊不禁地看着她,微微摇头道:“装模作样……”   桑洛又是一笑,揽过晋阳,抬头望月,低低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晋阳一怔,看着桑洛的侧脸出神。这人平日里不正经惯了,突然正经起来倒是很迷人呢。   赏完月,回房各自沐浴更衣,上床睡觉。   在外面折腾一夜,晋阳也乏了,跟桑洛说了一会子话,便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桑洛一直没睡,看着晋阳的睡颜,知道她睡沉了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穿好衣裳出门。   午夜,寂静一片。   躲开公主府的护卫,桑洛直奔皇宫。   宫墙虽高,皇宫内院虽不好进,可难不倒轻功绝佳的桑洛。小心翼翼潜入皇宫,兜兜转转找到了御医院。   冬霍芝,一定要找到冬霍芝。   对于梦然这个人,桑洛早就在其成亲之际便已释怀。毕竟曾经暗恋一场,后来虽撕破脸皮,梦然却同样与她保持着同门之谊对她多有照顾。她不忍心拒绝,这才答应。想来梦然一开始也是打算进宫盗药,可听闻她娶了当朝最受宠的公主便来求她。只不过,桑洛也并不想麻烦晋阳。大内皇宫只有三株,而且能治百病,若拜托晋阳去她皇帝岳父那里求药,少不得要追根究底。虽不想瞒着晋阳她与梦然的事情,却并未到好时机。   桑洛既然选择跟晋阳成婚,便不打算再放开晋阳。就算她是女子,也不愿意放开。只不过一切都得慢慢来,若此时说穿身份,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她想慢慢引导晋阳,然后再告知身份。   好不容易瞅准时机点倒几个人潜入御医院,桑洛却被一排又一排的药柜给难住了。若是挨个挨个地找,天亮也找不完。   她为难地抿着唇,捏着眉心想对策。   最名贵的药材会放在哪里呢?   想了半天,毫无头绪。没办法,只有挨个挨个看药柜上的标签。   找了几排,猛然见到灵芝一栏,于是挨个挨个仔细看,结果真给她找到了冬霍芝。   黑黢黢的冬霍芝,看起来特别丑。不过既是能治百病,管它长什么样呢?   小心翼翼地收好,打算原地返回。   刚迈开步子,忽闻外面嘈杂一片,呼和声亦越来越大。   糟糕!被发现了!果然,皇宫内院不好闯。桑洛只有苦笑,心道:“若是我被抓了,置晋阳于何地?不行!绝不能拖累她!”   很快,御医院的大门便被推开,一众侍卫冲了进来。   门不能走了,桑洛只好跃窗而逃。   “有刺客!!”   本来安静地夜晚一下子喧闹了起来。   桑洛被一队侍卫追逐,也不敢怠慢。当下发足狂奔,将轻功发挥到了极致。   也不知跑到了哪里,见前面有个湖,立刻潜了进去。   很快,一队护卫便追到了湖边。   桑洛憋气潜在湖内,完全不敢动。   幸好夜色凄迷,她又穿了夜行衣,潜在深水中不易察觉。   侍卫没找到人,在四周转了几圈,随即走远了。   桑洛猛然冒出头,大口大口地喘气,跃出湖水,躲在一处假山后运功烘干衣裳,思量着如何出宫。   既被发现,今夜定然出不去了。她懊恼地捶着脑袋,长长吐出一口气。   ******   晋阳一觉醒来,发现桑洛并不在她身侧,心中奇怪,问紫云,紫云也说不知道。   当下便急了。   成亲以来,醒来没看见桑洛还是第一次。   想差人去找,却不知道该从何找起。这样的时刻,她才忽然发现她对桑洛知之甚少。   “公主,驸马爷许是有事出去了,很快便会回来的。”紫云奉上茶,见晋阳皱眉不语,如此说道。   晋阳点点头,如今便只有等了。   谁知没等来桑洛,却等来了皇宫昨夜潜了刺客的消息。晋阳担心父母,当下收拾一番进宫。   御书房内,瑞锦川雷霆震怒,正怒斥大内统领。听闻太监说晋阳公主求见,缓了缓脸色,挥手摒退了大内统领。   晋阳从皇后寝宫过来,事情的经过已知道个大概。冬霍芝不见了一株。这让她不得不联想到桑洛。因为桑洛曾经向她打听过冬霍芝,而今早亦不见人影。   她心中自是焦急,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瑞锦川心中有气,却从不会对着晋阳发,见晋阳过来,笑道:“皇儿,怎么想起来御书房了?”   晋阳实话实说:“听闻昨夜有刺客,儿臣担心父皇,特来看看。”   想起刺客,瑞锦川就来气,可为了不让女儿担心,收了脾气笑道:“与其说是刺客,倒不如说是个贼子。偷了一株冬霍芝,倒没伤人。”   晋阳道:“那人可抓到了?”   瑞锦川道:“尚未。看来这大内也得整治整治了,偷东西都偷盗皇宫来了,成何体统!”   晋阳点点头。撇眼见到桌上摆着的钱袋子后,内心一片清明。她捏紧拳头,状似无意地问道:“父皇,桌上那个钱袋子是谁的?”   瑞锦川拿起钱袋,皱眉道:“在御花园搜到的,想来是那个刺客落下的。”   晋阳道:“父皇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瑞锦川冷哼一声,道:“偷东西都偷到皇宫来了,绝不能姑息!”   晋阳咬了咬嘴唇,随意与瑞锦川聊了几句别的,便告退。   走出御书房,她才吐出一口气。   想起钱袋子是在御花园搜到的,便快步往御花园走。   她可以肯定偷冬霍芝的人是桑洛。不在公主府,那这人很有可能还在皇宫。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便是绝不能让桑洛给抓到。   秋日微凉,御花园百花争艳。   晋阳状似神色悠闲地逛着御花园,实则不放过任何能藏身的地方在找桑洛的踪迹。   找了一圈,完全没任何线索。   一旁的紫云不解道:“公主,怎地想起逛园子了?”   在她印象中,晋阳是不怎么喜欢逛御花园的。   晋阳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不做回答。   紫云也不问了,静静地陪在一旁。   晋阳心中担心,却也没了法子。   侍卫都没能找到桑洛,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能找到?   想着桑洛可能已经溜了出去,便不再在御花园停留。   “紫云,随我回一趟晋阳宫。”晋阳心中不畅,顿感体乏。想着许久没回过晋阳宫,便想去看看。实则她抱着一种侥幸心理。她知道桑洛对宫中的一切皆不熟悉,若是躲,会不会躲在她以前的寝宫?   晋阳宫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不曾改变过。   支开紫云,晋阳一个人在晋阳宫逛,抱着侥幸心理地找。一次次的希望变成了失望,晋阳心中的担心亦逐渐转为了怒气。   她咬着牙,暗道:“桑洛,别给我找到你!”   转眼已是午时,皇后传晋阳过去用膳。   晋阳应了。找人加上担心紧张,晋阳出了一层薄汗。只得吩咐紫云去打水给她洗把脸。   回到寝宫,晋阳坐在床沿叹气,有些无力地喃喃道:“你到底在哪里?”   “嘣!”   晋阳被吓了一跳,往声音发源地望去,微微一怔,随即咬着牙走过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耳朵。   桑洛也是一怔,随即连忙求饶:“公……公主……疼疼疼疼疼……”   “桑洛!”晋阳压着怒气,手上的力道减轻,“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桑洛点头如蒜。   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晋阳揉着被她揪红的耳朵,轻轻吐出一口气。   “公主。”   紫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晋阳看了眼一脸狼狈的桑洛,微微蹙眉,扫了一眼后方的屏风,道:“你去那边躲着。待会儿我要去母后那儿用午膳,你在这里等我,不许乱走!”   桑洛只有点头,摸着摔疼的胳膊躲在了屏风后。话说昨晚她实在找不到藏身之所,便想到了归宁那日晋阳带她来过的晋阳宫。   晋阳出嫁后,晋阳宫便一直空着,只每日有人过来打扫。虽则没人过来,但她也没那个胆子光明正大地往床上躺。于是乎,她选择了房梁。   怕被发现,晚上不敢睡,天亮才合眼。奈何睡得太香,而房梁太窄,一个翻身就摔了下来。幸好落地之前及时醒了运功收住摔势,否则从那么高的房梁摔下来肯定摔断胳膊腿儿。   此刻她盘腿坐在地上,思量着待会儿怎么跟晋阳解释。此次夜闯皇宫,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皇宫大院的守卫森严。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啊!   左思右想,最终打算如实相告。事已至此,也不得不坦白了,且她不想再欺骗晋阳。静坐片刻,她摸出那颗害她险些丧命的冬霍芝,看着看着就开始叹气。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慢条斯理用了午饭,再陪皇后说了会儿话,晋阳便起身离开。   回到晋阳宫,她便说要午睡,遣走了紫云。   转过屏风,桑洛果然很乖地呆在那里,正在盘膝打坐。   晋阳也不打扰她,静静地坐在一旁等。   不一会儿,桑洛收功,对着晋阳一笑。   晋阳看出了她的疲惫,叹息道:“快起来,地上凉得很。”   桑洛上前执了晋阳的手,微笑道:“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你说呢?”晋阳没好气反问。   桑洛坐在她身边,组织了一下语言,望着地面开口道:“自母亲死后,我便开始讨厌桑府。当时我只有六岁,想离开也无能为力。母亲死后,父亲想将我交给二夫人扶养,我打死不愿意,他也没了法子。加之他整日忙公务忙应酬,也懒得理我,将我交给了奶娘。桑河,也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他从小就喜欢欺负我,我被他打怕了,便终日不出院门,惹不起他我就躲。可他并不打算放过我,我久了不出院门,他就跑来院子里找我。有一天,他将我带出了府,找了一群跟他玩得好的人群殴我。我才六岁,自然打不过,给他们打得站都站不起来。当时我还以为自己会死,一直躺在那里哭,结果晕了。醒来的时候我躺在陌生的床上,而救我的人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她便是我的师父,唐紫衣。师父怜我,教我习武。我能偷偷出府的时候便去找她,不能出府之时她便来寻我。转眼一晃三年……”   说着侧头顾向晋阳,见她听得认真,不禁一笑:“会不会觉得无聊?”   “你愿意说与我听,我不知道多开心。”晋阳微微摇头,握紧桑洛的手,“此后桑河有没有再欺负你?”   桑洛嗯了一声,继续道:“三年间,师父教我的都是些入门功夫,勉强能够自保。桑河总是会带着一堆人,所以我总是打不过,结果还是被欺负。反正我被欺负惯了,有时候忍一忍就过去了。我不反抗,他打够了骂够了就会自己离开。九岁那年,师父有事离开,说是短时间内不会再来雍都,我让师父带我走,结果师父不愿意。然后我继续在桑府生活,每天躲在院子里勤练师父传授的武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直到了十三岁。十三岁前,我都以为母亲是病死的。直到那天我偷听到大夫人和桑河说话,才知道母亲是被他们害死的。母亲生病,父亲不闻不问,大夫人克扣入药的人参,最终才撒手人寰。那一天起,我开始恨父亲,恨大夫人,恨他们所有人。所以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不想再待在桑府,偷偷跑了。我记得师父说她是唐门中人,便去蜀中唐门找她。自此后,我便住进了唐门。跟着师父日日习武,进步颇为神速。师父在收我为徒之前,已收了一位徒弟,叫做梦然。”   说着叹息一声,续道:“此次入宫偷药,便是为了这位师姐。她相公病重,只有冬霍芝能救他。中秋前夜我出去见的人便是她。”   听了桑洛的遭遇,晋阳唏嘘不已,心微微发疼,先前的气早就烟消云散,不禁软了心肠,道:“你要冬霍芝,跟我讲便是,何必孤身犯险?”   桑洛苦笑道:“我不想你受委屈啊。”   不等晋阳说话,又道:“你可知……我年少时曾喜欢过我师姐。”   晋阳一怔,抿嘴不语。   桑洛握紧晋阳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这些事,本就不该你去做。当然,我也不欠她的。只不过同门一场,若是她的夫君死了,她定然会很伤心,我不忍心罢了。”   晋阳咬了咬嘴唇,半晌,问道:“你很喜欢你师姐么?”   桑洛淡然一笑,道:“那都是以前的事,她都成亲三年了。自她成亲后,我便慢慢释怀了。现如今,我的心我的人都只属于你晋阳公主一人。”   晋阳眸光闪动,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桑洛倾身吻了吻她的唇,低声道:“过去的事我都没再去想,你也不要去在意。此次盗药,算是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晋阳沉默半晌,抬眼望着桑洛,似笑非笑道:“给我讲讲你和旧情人之间的事啊……”   桑洛一怔,坏笑道:“讲倒是可以讲,就怕某人会吃醋……”   晋阳神色一凝,捏住桑洛的耳朵,威胁道:“讲不讲?”   桑洛岂敢不从?故意清了清喉咙,道:“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唐门的后山。师父说,她就是我的师姐,叫做梦然。嗯……她长得很好看,对我也很好,时时照顾我。当时年轻嘛,接触到的姑娘除了她便是师父,日子久了便心生爱慕。十八岁那年我跟她说我喜欢她,她就拒绝了我。后来我不死心,又表白了一次,她便更加彻底的拒绝了我。她说洛儿,你我之间绝无可能。然后没过多久她就成亲了,我呢二十岁顺利出师,然后就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再之后就遇到了你……”   晋阳听了,千回百转的哦了一声,笑问道:“你师姐有多好看?有我好看么?”   “自然是夫人好看,在我心中,夫人总是最好看的。”桑洛将晋阳圈在怀里,笑得明媚。   晋阳缩在桑洛怀里笑,双手揉着她的脸,眸光熠熠,“嘴倒是甜……也很会见风使舵……”   桑洛挑眉不语。   晋阳捏着她的脸道:“以前的我不管。从今往后,你只许喜欢本宫一人,只准对本宫一人好,你……是我的!”   “遵命!”桑洛欣然答应。能娶到如此善解人意的公主,何其有幸!   晋阳满意地理了理桑洛的衣襟,道:“我想见见你那位好看的师姐。”   “可以。”桑洛也不再想隐瞒。   “很好!”晋阳撑着桑洛的肩膀站起身,寻了套往日出宫穿的男装让桑洛换了,准备回府。   桑洛整理妥当。晋阳又装了几本书,然后将夜行衣一并塞进包袱里,这才拍拍手掌。侧头顾向桑洛,伸手道:“驸马,我给你绣的钱袋子呢?”   “在呢!”桑洛伸手去摸,然而腰间空空如也。她尴尬地笑:“许是在府内。”   晋阳哼了一声,道:“府内怕是没有吧?”   桑洛赔笑,心里很清楚府内并没有。钱袋子明明随身带着的,定是逃跑的时候丢了。   晋阳食指戳着桑洛的右肩,没好气道:“我给你的东西,你最好好生收着,下不为例。”   说着执了桑洛的手,一根一根玩着她的手指,“你的钱袋子在御书房呢,怕是要不回来了。明儿个我再帮你绣一个便是。”   “谢公主赏赐!”桑洛喜不自胜,在晋阳脸上猛亲一口,心中甜蜜非常。   晋阳无奈的微微摇头。她是拿这个不正经的人没了法子。   桑洛得逞一笑,主动跑去开门。   门一开,外面的紫云一脸惊恐地望着桑洛,叫道:“驸马爷,你怎么在这里?”   桑洛挑挑眉,含笑不语。   晋阳从桑洛身后走出来,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嗯……驸马过来接本宫回府。”   紫云傻傻地信了。然后,她们相安无事的上了马车,平平安安地出了宫门,一路顺风地回到了公主府。   回府后的晋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御厨弄一桌子菜。因为她的驸马连早餐午餐都没有吃。别人不心疼,她心疼得很。   而桑洛,回府后便想爬上床呼呼大睡,结果被晋阳硬拉着去沐浴。   浴室内,桑洛一脸坏笑,抱着胳膊揶揄道:“公主莫不是想服侍本驸马沐浴?”   脸皮可真厚!晋阳瞪她一眼,主动退了出去。   热水漫过身子,桑洛舒服地伸了伸胳膊,便靠在浴池边闭眼凝神。   自洞房花烛夜后,虽则同榻而眠,桑洛却再没如洞房夜那般碰过晋阳。最多便是亲吻,而晋阳好像也并不热衷此道,没有任何异议。可是,日子久了总不是办法。   要不就说穿身份,要不就只有分房。否则,晋阳定会起疑心的。再者,她并不是柳下惠,日日忍耐,亦十分煎熬。   桑洛睁开眼,心道:“得着手让晋阳了解女子之间的感情了。”   打定主意,便不再纠结,擦干身子穿好衣裳走了出去。外面紫云早已等着她,让她去饭厅用饭。   桑洛是真饿了,有辱斯文地风卷残云,吃下两大碗饭,终归是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她用饭期间,晋阳便一直在一旁看着,撑着下颚,就像在欣赏一段折子戏般悠闲。   桑洛酒饱饭足,没脸没皮地凑近晋阳,盯着她的眼睛道:“公主,本驸马吃饭的模样好不好看?”   晋阳似笑非笑道:“嗯……颇为雅观。”   说着顾向紫云,“东西都备好了没?”   紫云道:“备好了。”   桑洛不明所以,问道:“什么东西?”   晋阳眼里满是笑意,不答反问:“驸马可吃饱了?”   桑洛点点头。   “吃饱了便随我来。”晋阳优雅地站起身,领着紫云率先走了。   桑洛满腹疑问地跟上去,跟着进屋,跟着坐下。还没坐稳,她便感觉到不对劲,抬眼看晋阳,只见先前还笑容满面的人此刻冷着一张脸。   暗叫要遭,她也不敢坐了。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晋阳露出一丝微笑。   桑洛不自禁退了半步。这个笑,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啊。   “大胆桑洛!”晋阳一拍桌子,神色一凝,公主气势十足。   “啊?”桑洛身子一抖。   “皇宫盗药,证据确凿,认是不认?”   “认……”桑洛缩了缩脖子,这才意识到是秋后算账。   “一意孤行,自作主张,认是不认?”   “认……”桑洛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瞒着本宫私会旧情人,认是不认?”   桑洛叫苦,上前一步道:“冤枉啊!”   晋阳冷目一扫:“你是说本宫冤枉你?”   “不敢……”桑洛垂首。以前怎么没发现公主这么会变脸啊!   “如此说来,当真是旧情人?”晋阳眼神更冷。   桑洛苦着脸,怎么回答都是错,索性就不答了。   晋阳站起身,捏住桑洛的耳垂,正色道:“你可知擅闯皇宫被抓住便要就地□□?你遇事不与我商量擅作主张,可曾想过你我乃是夫妻?私会旧情人,胆子不小啊!”   桑洛连忙握住晋阳的手,赔笑道:“前两条罪我都认,保证日后不再犯!第三条我不认,就算你将我耳朵拧下来我也不认!”   见晋阳还是冷着脸,又道:“我知你担心我,绝不会有下次!公主,你消消气消消气……气坏了身子我会心疼的。”   晋阳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还知道我会担心……”   “自然自然……”   晋阳松开手:“依驸马之见,做错了事,是不是该受罚?”   “该!”   晋阳似笑非笑道:“如此……便辛苦驸马了。”   说完唤来紫云。   “驸马爷……”紫云手里捧着一块青砖,递给桑洛。   “这……”桑洛愣了愣。接还是不接?   正在她愣神之际,晋阳的声音轻飘飘传来:“顶着青砖跪两个时辰,驸马可认罚?”   桑洛哪里还敢不认?接过青砖,苦哈哈地去跪地思过。   紫云的声音轻飘飘传入桑洛耳中:“公主,驸马爷的脸色不好看呢……”   “是吗?”晋阳端着茶杯顾向桑洛。   桑洛心里叫苦,却还是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道:“紫云,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紫云昨晚的确没睡好,不禁问道:“驸马爷怎么知道?”   桑洛道:“因为你眼花了!本驸马脸色很好看!”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桑洛在房内跪了两个时辰,晋阳便在房内看书品茶坐了两个时辰。   时辰一到,桑洛便席地而坐,开始揉麻木的膝盖,同时哀怨的望着晋阳。   晋阳受不了她那哀怨的眼神,只得放下书,走过去帮她揉膝盖。   “看你日后敢不敢再犯!”晋阳瞪眼。   桑洛故作叹息:“原来公主都是如此□□驸马的啊……真是大开眼界。”   “就你贫嘴……”晋阳没好气道。   桑洛嘿嘿一笑,伸出手道:“夫人,快扶你夫君起来……”   晋阳只好去扶。岂料桑洛并不起,反而将她拉入了怀中。   “你……”晋阳欲责怪的话还未出口,嘴唇便被噙住。吻铺天盖地而来,她的身子便软了,只得攥住桑洛的衣襟。桑洛的吻轻轻柔柔的,她很是喜欢。   一吻毕,桑洛笑得明媚:“公主罚了我,我只好讨个安慰。”   说着一把将晋阳抱起,“我好困啊,昨夜一宿没睡,陪我睡一个时辰。醒了我带你去见我师姐。”   ******   晚饭时分,江月楼。   桑洛睡饱了,精神十足。此刻她执了晋阳的手,敲开了二楼雅间的门。   门打开,梦然怔了怔,随即露出笑容,侧身让了二人进门。她本以为只有桑洛一人,不曾想公主居然驾到。   “入座吧,我再叫小二添几个菜。”见二人还站着,梦然笑着开口。她并未见过晋阳,可见她二人手牵手便笃定来人是晋阳。   晋阳一直在打量梦然,对其娇而不媚的容貌加以肯定。侧头去看桑洛,却见桑洛正看着她,不由得一笑。捏了捏桑洛的手,对梦然道:“师姐不必客气,我不挑的。”   梦然因着晋阳对她的称呼再次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丝微笑,邀二人入座。她亦暗自打量着晋阳,暗道果然天姿国色,心中自愧不如。一时间,与桑洛的旧事亦在脑内回放。当初认为女子喜欢女子荒诞无比,如今见桑洛与晋阳一处,竟然觉得很是般配。可她终究对女子之间的感情心怀芥蒂,坐在那里不怎么自然。   桑洛拿出冬霍芝放在梦然面前,道:“这便是冬霍芝了。”   “多谢你们了。”梦然并不知道桑洛乃是闯宫盗药,只道是她们在皇帝那里求来的。   晋阳微笑道:“冬霍芝本是救人的,在皇宫放着也没多大用处,能够帮到师姐,我和桑洛都愿意尽一份力。”   一番话说得大方得体,倒让桑洛有些不好意思。出门之前,晋阳连换三套衣衫,誓要以最好的状态来见她口中的旧情人。桑洛心里还在打鼓,以为晋阳会与梦然杠上,不曾想对着她十分小心眼的晋阳在梦然面前如此雍容大气。   “你我本是同门,师姐你也不必客气。”桑洛心中一宽,笑得坦荡,“不说别的了,吃饭吧,我都饿了。”   于是乎,开始吃饭。   桑洛刚提箸,晋阳便已经夹了菜放在了她碗里,笑得十分温柔,语气也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多吃点……”   完了顾向梦然,“师姐也多吃点,这顿饭我们做东。”   桑洛一晃神,正想吃饭,晋阳又一派贤良淑德地替她斟酒。那模样,十足十便是个贤妻。   一顿饭吃得桑洛头皮发麻,却也只有撑着脸皮微笑面对。   饭后,桑洛起身告辞。   梦然也不挽留,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递给桑洛,道:“这药对你的病有好处,收着吧。”   桑洛从来没跟晋阳提起过她的病,第一时间不是接药而是去看晋阳,果然见到晋阳蹙眉。她暗叹一声,接过药道了谢,拉着晋阳走出江月楼。   “你有什么病?”走出江月楼,晋阳便停了脚步,直接了当地提出心中疑问。   桑洛叹息一声,苦笑道:“我以前受过一次内伤,差点死了。后来师父救了我,不过也落下了病根。每隔一段时间,我全身的筋骨便会痛上一痛。”   说着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不妨事的,也不是很痛。”   晋阳皱眉不语。   桑洛不给她皱眉的机会,弯腰背起她,在宽阔地街道跑了起来。   晋阳猝不及防,醒悟过来之时已经被桑洛背着跑了很远。   这样的举动,引来了许多人的侧目。晋阳只得将头埋在桑洛肩头,伸手拧了拧她的耳垂。   桑洛亦改跑为走,宽慰道:“真的不妨事,我顶得住。再说了,师姐不是给了我药么?”   晋阳嗯了一声,伸手搂紧了桑洛的脖子。桑洛越是一脸无所谓,她的心便越是疼得厉害。   桑洛听她声音闷闷的,也暗自叹气。其实这个筋骨痛缠着她多年,起初痛起来的时候她恨不能敲断手脚,痛的次数多了,她便慢慢习惯了。且筋骨痛这病没办法根治,看来得缠着她一世了。晋阳心疼她,她自是明白,可她并不想晋阳伤神。   “夫人,我听说今天太白楼有个比赛,我们去凑凑热闹,如何?”   “是何比赛?”晋阳兴致不高。   桑洛笑道:“看谁最能吃辣!”   如此,她们来到了太白楼。   因着比赛的缘故,太白楼已是人声鼎沸。   桑洛随便拉过一个人打听了一番,探到奖品乃是一方古琴。   “公主,你想不想要?”桑洛凑近晋阳耳边低声问道。   晋阳摇了摇头,道:“府中不缺琴。”   桑洛皱眉道:“可我想送一方古琴给你做礼物。”   晋阳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问道:“你很能吃辣?”   桑洛挑眉道:“在蜀中之时我可是无辣不欢的。”   晋阳保持怀疑的态度,似笑非笑道:“莫不是吹牛罢?”   桑洛见她终于展颜,也笑得明媚,道:“吹牛与否,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比赛的内容很简单,生吃辣椒。   一共十个人,谁挺到最后谁便是赢家。   桑洛将晋阳安排到一处较为安静的地方,便上台入座了。见晋阳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模样,朝她挤了挤眼。   比赛开始。   第一轮,辣椒稀松平常,所有人都通过。   第二轮,辣椒非常辣,刷下一个人。   第三轮,辣椒变态辣,刷下三个人。   第四轮,辣椒非常人能忍的辣,刷下两个人。桑洛其实并不太能吃辣,第三轮的时候已经在硬撑,第四轮已然辣得脸颊通红。可她誓死忍住,握紧拳头硬吞了辣椒。   台上只剩四个人,台下一片欢腾。   而一直盯着桑洛看的晋阳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很是为她捏了一把汗。   第五轮,再次刷下两个人。桑洛吞下辣椒,已经觉得要喷火了。眼风瞥到晋阳,硬生生挤出一丝微笑。   最后一轮,桑洛率先吃了辣椒,辣得冷汗直冒。而她的对手见她如此,机智地主动弃权。   如愿得胜,桑洛已顾不得拿奖品,冲到一边狂喝水,整整喝下一壶才停下来。   晋阳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顺着她的背,没好气道:“逞能了吧?”   桑洛挤出一丝微笑,正想说话,太白楼的老板便捧了古琴过来。   “这位公子,你的奖品。”   桑洛接过,说谢谢的时候都吐字不清。   晋阳摸出手帕给她擦汗,忍住笑道:“这位公子,你的嘴都肿了。”   桑洛一把捂住嘴,含糊不清道:“能博夫人一笑,值了……”   太白楼二楼,伍子慕冷着一张脸,将手中折扇捏得变了形。楼下两人的亲昵举动刺痛了她的眼。若不是桑洛横叉一脚,如今的六驸马便是他,倾国倾城的晋阳公主便已是他的妻子。   “你们打算何时动手?”他的声音很冷,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而他身侧的人并不在意,只笑了笑,缓缓道:“公主府守卫森严,那位驸马爷又终日呆在公主府,我们无从下手啊!”   伍子慕沉默半晌,道:“你的意思是只要她出府,你们便出手?”   “不错,只要她不在公主府,我们便有机会下手!”   “好,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   公主府,芳菲亭。   晋阳正捧着一卷书,看得认真。   桑洛背着手走进芳菲亭,在晋阳面前来回晃了几圈晋阳都是不动如山,遂不甘寂寞,俯身道:“公主在看什么书?”   “怎么?驸马有兴趣?”晋阳头也没抬,拿过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我就随便问问。”桑洛随意坐下,端起晋阳喝过的茶杯,将她喝剩下的茶咕咚喝了个精光。   “你……”晋阳终是抬头,诧异地瞪着桑洛。   桑洛捏着茶杯笑得明媚,摸着鼻子道:“今日这茶,颇为香甜可口。”   晋阳脸颊微红,没好气道:“你真是……”   桑洛撑着脑袋,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不舍得错过一丝一毫。这秋日的风吹过,倒像是春风般和煦。而晋阳那含羞带怒又颇为无奈的表情,则让桑洛春心荡漾,忍不住想要将她揽入怀中,耳鬓厮磨。强压住被秋风吹起的春心,桑洛清了清喉咙,笑道:“公主,明日去庆国寺走走如何?”   晋阳正了正身子,问道:“去庆国寺做甚?”   桑洛坏笑道:“求子?”   晋阳身子微微一抖,脸上红晕稍纵即逝,取而代之地便是一抹似笑非笑,合上书卷,薄唇微启:“驸马想去庆国寺求子,是在怨妾身无所出么?”   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桑洛已很清楚明白晋阳似笑非笑准没好事,也不敢再胡乱编排,捂着嘴轻咳一声,道:“整日窝在屋内不好,本驸马想带公主你出去散散心。如今巴巴地过来请示公主,可得公主应允?”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次日,天淡天青,果然适合出游。   桑洛一早安排好了马车,准备前往庆国寺。   庆国寺在雍都外西南面,驱车过去一个时辰便可到达。   马车内,紫云很是雀跃,透过车窗往外张望,喜道:“公主公主……这城外的秋日落叶甚是好看呢!”   晋阳靠在软垫上看书,闻言微笑道:“庆国寺的落叶可比路边的好看多了。”   紫云将视线移到晋阳身上,欣喜道:“还是驸马爷有情调,秋日在庆国寺煮茶赏景,想想就很开心啊!”   晋阳放下书卷,伸手轻轻敲了敲紫云的脑门儿,嗔怪道:“你是我的人还是桑洛的人,一天到晚竟帮着他说话。”   紫云笑道:“紫云自然是公主的人,且驸马爷本是公主的人,我夸驸马爷,不一样是在夸公主么?”   晋阳忍俊不禁:“你倒是会说话。”   “奴婢可不是信口雌黄。驸马爷对公主是真的上心,她知公主喜普洱茶,早早地便央我备好最上等的。”紫云自幼跟着晋阳,对其性情很是了解,知道其将桑洛看得极重,遂总是在她面前夸奖桑洛,想让她多了解桑洛的好,想她家公主与驸马幸福快乐。   晋阳心中自是甜蜜,嘴上却道:“是么?我看是她嘴馋才是真。”   紫云道:“那这些糕点呢?如今驸马爷在外骑马,这马车内的糕点却都是公主爱吃的。”   晋阳瞥见桌上的糕点,心中升起一阵暖意。自认识桑洛以来,除了未表明心意前的若即若离外,其余时候桑洛的确对她百依百顺,百般宠爱。就算是她偶尔变着花样整治,这人也从不会恼怒。只是……她心中也有疑问。自洞房花烛夜后,她和桑洛便没有再欢好过。一开始她以为桑洛性子寡淡,不热衷此道,可由桑洛的平日里的表现来看并不是。抓着机会就会趁机占便宜,无论是嘴上还是身体上。且她们每晚都会亲密接触,只总不会有最后一步。她能够感受到桑洛的欲求,也从桑洛眼里看到了对她的渴望,可是,桑洛每一次都会克制住,然后规规矩矩地抱着她入睡。虽则这些事情难以启齿,可有时候想起总觉得不对劲。   有时候,她觉得看不透桑洛,总觉得桑洛心里装着事情?偶尔的叹息,时而的伤感失落,她都看在眼里。将两者联合起来一想,她不由得皱起了眉。   莫不是她有隐疾?   此种想法一生,便迅速蔓延开来。是了,若不是有隐疾,为何每晚对着她克制忍耐?若不是有隐疾,为何总是叹气?   突然,马车猛地一晃,乱飞的思绪被唤回。紫云早已在马车晃的时候扶住了她,问道:“公主,你怎么样?”   晋阳正了正身子,问道:“怎么回事?”   “夫人,车轮陷在坑里了,我们马上处理。”赶车的林轩说完便跳下了马车。   桑洛翻身下马,见车轮陷得颇深,便回头跳上马车,拉开车门道:“公主,你们先下来。”   晋阳紫云先后下了马车,走到后方去看桑洛和林轩抬车轮。   桑洛可不想在这里耽搁时间,对林轩道:“小林子,你去驾车,我来推。”   林轩得令,跑过去驾车。   桑洛捡了块石头,见马车一动,立刻将石头塞在了车轮下,而后用力在车后一托,轮子便出了坑。   “公子,可以了!”林轩在前面大叫。   桑洛拍拍手,又搬了几块石头将坑填了,以免后面的马车重蹈覆辙。   晋阳一直边上看着,见桑洛拍着手朝她走来,拿出手帕要给她擦手。桑洛见状,心中自是开心,却道:“别,弄脏手帕我会不忍心的。”   说着随意在身上擦了擦,“快回马车,庆国寺就快到了。”   晋阳没好气道:“你这人真是……”   桑洛正想贫嘴,却突然眉头一皱,将晋阳拉至身后,一脸戒备地环顾四周。   林轩见她们迟迟不上马车,催促道:“公子,夫人,我们该赶路了。”   “怎么了?”晋阳攥着桑洛的衣袖,不明所以。   桑洛眼风瞥向那边的小树林,一把将晋阳抱起,送回了马车,对一旁的紫云道:“紫云,你在马车内陪着公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准出来。”   紫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唯有答应。   桑洛正想出马车,却被晋阳拉住了衣袖,“发生什么事了?”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桑洛微微一笑,拍了拍晋阳的手便出了马车。   方才她感觉到一阵很强烈的杀气。目前还搞不清状况,也不知是否是冲着他们而来的。   庆国寺就在眼前,穿过前面的小树林便到山脚。   桑洛骑马在侧,全神戒备。   马车驶进树林的林荫道上,突然,两侧的林子里冒出十几个黑衣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桑洛沉着脸,问道:“敢问诸位这是做什么?”   立在桑洛前面的黑衣人冷冷一笑,道:“拿人钱财□□,自是取你性命!”   桑洛冷哼一声,瞪着黑衣人道:“那得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黑衣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人抡起兵刃便桑洛砍去。   桑洛担心马车内的晋阳,半步不敢离开。今次出门晋阳没让侍卫跟着,她亦没带剑。来人袭来,她唯有抢过林轩手中的马鞭,左右一挥,挡开来人的兵刃。手腕一转,狠狠甩出两鞭,正中那两人的脸颊。脸上的黑巾脱落,桑洛看他二人面容,并不认识。   何人想要她的性命?   不及细想,新一轮攻势再度袭来。桑洛唯有夺过其中一人的长剑,与一群人斗了起来。本以为是一些小啰啰,不曾想却是高手。   到底是何人?竟请来如此高手来取她性命?   领头的黑衣人尚未出手,只在一边看着。见桑洛身法快且诡异,也是一惊。   他皱了皱眉,持剑攻出。   桑洛早已知道真正的高手是那一直旁观的黑衣人,当下一脚踢飞一个,迎了上去,同时对林轩道:“赶车!”   林轩吓得脸色苍白,却也没失了理智,当下在马肚子上踢了一脚。马儿吃痛,嘶鸣一声,扬蹄往前跑。   不曾想,没跑多远便被人勒住缰绳截下。   桑洛眉头一皱,也看明白了一些门道。这些人人多势众,却并未对马车下手,显然是冲着她而来。当下也不再担心马车内的人会受到伤害,奋力攻出。   黑衣人功夫不弱,与桑洛交手却倍感吃力。那边厢被桑洛打倒的黑衣人纷纷围上,全力合击桑洛。   马车内的晋阳一直被紫云拉着,听到外面兵刃交加,心里焦急万分。她甩开紫云的手,呵斥道:“紫云!”   紫云连忙又拉住她,叫道:“公主,外面很危险!”   晋阳复又甩开紫云的手,怒道:“你若再拉着本宫,本宫便要生气了!”   晋阳一直以来性格都非常好,基本上不会动怒。紫云何曾见过动怒的晋阳,愣了愣。   就在她愣神的一瞬间,晋阳已经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那边厢桑洛正与黑衣人打得不可开交,晋阳一出来,她的心便咯噔了一下。果然,有些人几次三番拿不下桑洛,已经杀红了眼,举刀攻向晋阳。   桑洛格挡开黑衣人的一剑,飞身倒掠,直朝晋阳而去。   黑衣人紧随而至,举剑刺向桑洛小腹。   桑洛震开攻向晋阳的黑衣人,却因护着晋阳没能来得及躲开攻向她的一剑,剑直直刺穿了她的小腹。黑衣人得手,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立在了马车右侧。   晋阳被这一幕惊得脸色苍白,用尽全力拖住桑洛摇摇欲坠的身子,颤声道:“驸马……”   桑洛忍住喉咙的腥味,扯出笑容道:“无妨,你快回马车。”   林轩见桑洛受伤,不要命地冲向那黑衣人,叫道:“你敢伤我家少爷!”   桑洛知道黑衣人的厉害,当下一惊,将晋阳推给紫云,飞身掠了过去,挡在林轩身前,沉声道:“回去保护夫人!”   她冷冷一笑,不怕死地一把抽出腹间的长剑,迅速攻了出去。   先前与黑衣人打斗,她已刺了黑衣人好几剑。之所以没狠下杀手,是想留活口追问到底是谁要杀她。   然而,好像此人只想至她于死地。拿人钱财给人卖命的,均是些认钱不认人的,就算是留了活口,也不一定问得出。如今受伤,大家的安危都系于她身,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想速战速决。   染着血的长剑如密雨般攻出,黑衣人手无兵刃,已然招架不住。桑洛冷笑一声,袖袍一挥,毒砂便罩住了黑衣人的脸。   唐门毒砂,见血封喉。   黑衣人瞪大眼睛,来不及说一句话便一命呜呼。   那边厢林轩拼死守着马车,身上已中了许多剑。桑洛赶过来,将一干黑衣人全部斩于剑下。她方才仁慈不想枉造杀孽,这些人却如此不识好歹,也就怪不得她狠下杀手了!   “少……少爷!”林轩不顾自身的伤,冲上前想要扶桑洛,却被跳下马车的晋阳抢先一步。桑洛努力稳住身影,咧开嘴朝晋阳一笑。   因着这一笑,晋阳的心顿时酸涩难当,捂住她正在淌血的腹部,努力保持冷静,对林轩道:“小林子,你还能驾车么?”   “能!”林轩努力点头。   晋阳道:“好,速速驾车回城!”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落叶无声,马车飞快地在道路上疾驰,扬尘飞舞。   车内,晋阳眸中含泪,紧咬着下唇,捂在桑洛伤口上的手早已被鲜血染红。这变故来得实在是太快,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桑洛猛地咳嗽,嘴里的血包都包不住,从嘴角溢了出来。纵使如此,她还是扯出一丝微笑,抬手抚上晋阳的脸,忍住伤痛道:“丫头,我……”   晋阳忍了又忍的泪终是无声落下,伏在桑洛肩头默默抹泪。   桑洛还想安慰,紫云已经用手帕擦着她嘴角的鲜血,哽咽道:“驸马爷你别说话了,血多也不是这样流的啊……”   这是安慰人的话么?桑洛嘴角一抽,却也没有力气再与之逗嘴,闭眼养神,养着养着就昏睡了过去。   马车很快便回了城,晋阳让林轩直接赶往百善堂。   在她心目中,有一个比公主府御医更值得信赖的人,便是她的姑丈白若轩。   白若轩并不日日坐堂会诊,今日恰好回百善堂有事处理,却碰上了浑身是血的晋阳。她着实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   晋阳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马车跑。   白若轩见到浑身血污的桑洛立马将之抱进了百善堂,虽则不知道怎么回事,眼下却是救人要紧。   桑洛在白若轩抱她之际猛然醒来,努力忍着伤痛,怎么都不愿意配合医治。   白若轩皱眉道:“你没有多少血可以流了。”   一旁的晋阳急得眼泪直打转,却怎么劝也劝不动。她忍着怒气,攥紧桑洛的衣袖道:“怎么回事?若再不医治,你会死的!”   “我没事……”桑洛紧咬下唇,不敢看晋阳。   “桑洛!”晋阳真的生气了。不再管桑洛是否愿意,伸手开始扒她的衣裳,对一旁的白若轩道:“姑丈,快给她治!”   桑洛身上的伤很痛,心亦阵阵刺痛。这样的时刻,让她如何在晋阳面前坦诚相待?她咬住下唇,心一横,推开了晋阳,忍着痛爬下床,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晋阳顾不得桑洛推开她时心中涌起的诧异与失落,冲上前一把拉住她,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桑洛不答,甩开她冲房门,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不曾想一个没站稳摔了一跤。顾不得伤口再次裂开,她狼狈地爬起来,冲出大门,施展轻功离开了百善堂。   晋阳整个人都懵了,呆在原地忘了该如何动作。她的驸马,何曾如此对待过她?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太快,白若轩也是一脸不明所以。可她终归比晋阳要清醒一些,拍了拍晋阳的肩膀,安慰道:“我去追她,等我消息。”   ******   桑洛一路跌跌撞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何处。见四下已无人,这才靠着墙坐了下来。腹间的伤口再次裂开,血一直在流。她顾不得止血,只想着晋阳此刻会如何想她?最不想最不愿伤害的人,终归还是被她伤了。她一拳垂在地上,心酸得一塌糊涂,伤口亦一阵一阵地抽痛。   “哟,这不是驸马爷么?这是怎么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桑洛皱眉,抬眼去看,桑河正摇着折扇向她走来,身后还跟了几个家丁。   桑洛不想搭理他,撑着墙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可桑河却并不打算放过她,指使家丁拦住她,而后走上前上下打量着她,道:“啧啧,瞧你这副模样,莫不是被人追杀了吧?”   桑洛皱眉道:“让开!”   桑河用折扇按住桑洛肩头,皮笑肉不笑地道:“做了驸马了不起么?终归是个庶出的贱骨头!今日我若是打了你,你是不是要回去给你家公主告状啊?对哟,说得好听点是驸马爷,不好听便是入赘的小白脸,在外面被欺负了,自然要回去让公主给你讨回公道的。”   桑洛一把推开桑河,冷声道:“你也配提她?我告诉你,你若是再惹我,我便杀了你!”   说完推开拦住她的家丁,忍着痛往前走。   桑河近来在桑府受了不少气,被母亲嫌弃被父亲责骂,且都是因为桑洛。桑青阳嫌他整日无所事事,总是拿桑洛来跟他比较。他母亲则因桑洛被招为帝婿,心中妒忌非常,亦将气撒在他头上。他心中憋屈得很,见到桑洛的身影便跟了过来,本只想着奚落一番,却被推出了脾气,顿时将桑洛乃是驸马的事实给抛诸脑后,扯着嗓子吼道:“给我拦住她,往死里整!”   家丁们均知道桑洛乃是当今晋阳公主的驸马,不敢动手,都杵在原地。   桑河气得发抖,冲上前便甩了其中一个家丁的耳光,呵斥道:“平时都是谁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没用的饭桶!”   解了气便冲上去想亲自教育桑洛,手刚搭上桑洛的肩膀,便被一记大力弹开。   他怒瞪着来人,刚想怒骂,却生生住了口。   “辱骂皇亲国戚,论罪当诛!”白若轩扶住桑洛,神色冷漠地看着桑河。   桑河吓得脸都白了,忙赔笑道:“郡马爷哪里话?我跟三弟闹着玩儿呢……”   白若轩冷哼一声,不再搭理桑河,对桑洛道:“为何不愿治伤?”   “不用你管!”桑洛推开她。   白若轩道:“我倒是不想管你,可我得管晋阳。你这样跑出来,置晋阳于何地?”   晋阳……晋阳……桑洛听到这两个字便觉心酸,努力握紧拳头,沉默不语。   白若轩见她固执得要命,知道软的行不通,伸手便点了她的穴道。   “你……”桑洛猝不及防,沉声道:“解开!”   白若轩不理她,伸手搭脉,不由地眉头微皱。这人……竟是个女子!她怔了怔,随即背起桑洛,道:“我大概知道你为何不愿治伤了。无论怎样,我得先治好你的伤,免得晋阳担心。”   桑洛认命地闭上眼睛。她还没准备好和盘托出,若是晋阳知道她本是女儿身,会恨吧?   理应会恨。一定会恨。   回到百善堂,晋阳还在,只不过已经招集了公主府的护卫,准备让他们去找桑洛。   见白若轩背着桑洛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再见到桑洛双目禁闭,伸手攥住她的衣袖,万千话语哽在喉头。   “晋阳,你去外面等着。”白若轩将桑洛放在塌上,对晋阳说道。   晋阳摇头,只咬唇不语,顾向桑洛的眼眸满满都是担忧。   白若轩道:“她昏迷不醒,我要替她施针,你在这里会影响我。若是你想她快些醒转,便要听话。”   晋阳这才退了出去,却是守在门外不肯离开。   “她已走,别装了。”白若轩不客气地开始解桑洛的腰带,三下两下便脱了她的衣裳,见其胸前裹着白布,不禁叹了口气。   桑洛满腹疑问地看着白若轩,问道:“你好像很淡定。”   她的腹部被一剑刺穿,伤势极重。若再拖下去,定会没命。   白若轩神色淡淡地给她处理伤口,道:“你的身份,打算瞒她一世么?”   桑洛猛地一抽气,忍痛道:“我……我还没……没想好怎么说。且……且时机未到。”   白若轩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好管,但是我想让你记住,别伤了晋阳。她是真的对你好极。”   桑洛痛得直抽气,已没力气再说话。咬牙忍着,忍着忍着就昏了过去。   白若轩方才见桑洛那样对待晋阳,一时护短没给桑洛吃麻醉散,如今桑洛昏过去,正合她意。   人人都道相思最熬人,可有时候等待亦同样熬人。   晋阳在门外焦急等待,一颗心早就飞到了房内的桑洛身上。终于,一个时辰后房门打开,她顾不得问开门的白若轩,快步奔到了塌前。   塌前的铜盆里一片殷红,触目惊心的红刺痛了晋阳的双眼。   桑洛正在昏睡,眉头微皱,脸色苍白。   晋阳伸手欲摸她的脸,却见到自己的手已是个血手,生生顿住。   白若轩见她如此,心中暗叹。命人打了热水来,亲自给她洗手。   晋阳全程任由白若轩摆布,目光一直停留在桑洛身上。   白若轩擦干她的手,开口道:“伤口我已处理好了,腹部被刺穿,起码要养两个月。只要她不发烧,很快就会醒的。”   “多谢姑丈。”晋阳努力笑了笑,跪坐在塌前盯着桑洛看。   白若轩叹息道:“我让他们再打盆水上来,你给她擦擦手。”   片刻后,紫云端来热水。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晋阳亲自给桑洛擦手,一遍又一遍。期间紫云几次欲帮忙,晋阳都是摇头拒绝。   忙完这些,桑洛仍在昏睡。   晋阳招来护卫统领,冷着脸道:“去查黑衣人的身份。”   说着顾向紫云,“你给他说说具体情况。”   待所有人退下,她才握住桑洛的手,轻声道:“驸马……你快些醒来,不然本宫要生气了。”   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需要桑洛来解答。可如今人昏迷不醒,也就暂时不去想。她只想她的驸马快些醒来,睁开眼对着她笑,开口跟她说说话。她现在还很清楚的记得桑洛挡在她身前被长剑刺穿身体的一幕,想起来便心痛,想起来便自责。   若是她听话乖乖候在马车内,桑洛或许就不用受伤。若是她出门多带几个护卫,桑洛如今便不会昏迷不醒。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白若轩一直呆在百善堂,陪着晋阳,强行拖她去用饭。可是,结果并不理想。晋阳吃得很少,吃完便跑到房间去陪桑洛。静静地坐着,什么话也不说。   晚间,桑洛果然高热。   白若轩便又忙开了。晋阳则一直坐在塌沿帮桑洛换毛巾。一直忙到寅时桑洛才退热,可人还是没醒。   紫云端过来一盆热水,湿了毛巾递给晋阳,道:“公主,你洗把脸。”   晋阳接过擦了擦,道:“退下吧。”   紫云担忧道:“公主,你一直没合眼,奴婢守着驸马爷,你休息一会儿。”   晋阳摇了摇头。   紫云劝不动,唯有在一旁守着。心中默默祈祷桑洛快些醒来。她已不止一次劝晋阳去休息了,奈何怎么也劝不动。   过了辰时,桑洛终于睁开了眼。   晋阳一直盯着她看,看着看着眼泪便落了下来。一整天都没落泪,却在这人醒来的时候没控制住。她不想给桑洛看见,埋首在其怀里,尽量平静地道:“你醒了……”   桑洛伸手抚上晋阳的发丝,哑着声音道:“丫头……我想喝水。”   晋阳忙起身倒水,趁背过身之时偷偷抹去泪水。转过身时,桑洛已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接过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还要不要?”晋阳伸手接过空杯。   桑洛摇头,微笑道:“过来陪我躺会儿。”   晋阳脱掉鞋袜上床,小心地坐在桑洛身侧,柔声道:“伤口还疼么?”   桑洛微微摇头,执了晋阳的手,认真道:“对不起。”   晋阳眉头微蹙:“怎么?”   桑洛道:“我不该推开你,不该甩开你的手。是我不好,你怎么罚我我都认。”   晋阳沉默半晌,抬眼看着桑洛,眸中浮浮沉沉,“我知你心中藏着许多事,一直都知道。你也不必忧心,我会等你开口的那一天。”   桑洛心里酸楚一片,伸手揽过晋阳,轻声道:“我会告诉你的。”   时间在相互依偎中缓缓流逝,两人都没再说话。晋阳照顾桑洛一整天,已然累极,没过多久便靠在桑洛睡着了。桑洛看着她的睡颜,心里五味杂陈。她在晋阳额头落下一吻,暗自发誓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晋阳伤心难过。   桑洛的伤很严重,在百善堂呆了整整七天才缓下来。期间晋阳也没回过公主府,一直守在桑洛身边照顾她。桑洛心中既是感动又是心疼。生而为公主,晋阳何曾如此贴心地照顾过一个人?她觉得委屈了晋阳,所以心疼。同样也因着晋阳的不离不弃温柔照顾而感动。   此刻,她们正要回公主府。   百善堂外已经停了两顶轿子,紫云和晋阳一左一右扶着桑洛,桑洛一脸无奈,笑道:“我能走,你们不用如此紧张。”   晋阳不理她。   紫云道:“驸马爷,你流了那么多血,身子虚着呢,别逞强啊!”   桑洛只有叹气,被她们扶上了轿子。   轿子缓缓朝公主府而去,桑洛在轿子上已然做了个决定。   在百善堂这几日,因着有白若轩帮她打掩护,她的身份并没有暴露。回到公主府没人帮她,就说不准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坦白。   公主府一如既往,没有一丝改变。   回到卧房,桑洛便让紫云退下,拉着晋阳坐在床沿,十分认真地看着她。   晋阳疑惑道:“怎么了?”   桑洛道:“公主,我想给你讲我与师姐的故事。”   晋阳眉头微蹙,藏在袖袍内的拳头握紧,终是点了点头。她知道桑洛有很多事瞒着她,一直也猜测是跟梦然有关。可她一直不敢胡思乱想,只等着桑洛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如今桑洛打算开口,她既紧张又忐忑。   桑洛执了晋阳的手,十指紧扣,缓缓开口:“因着师姐一直呆在她家里,我们虽彼此知道有个同门,却不曾见过面。初遇师姐那年,我十五岁,她十六岁。那时她家里出了事,便一直住在唐门。我们日日一起习武,一同煮酒论茶。渐渐的,应是日久生情吧,我发现我喜欢上了她。有什么好的,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她。跟她在一起时,也总是莫名其妙地发呆,甚至觉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太短。同样,师姐也对我同样的好。当时我就想,在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除了死去的娘亲便是师父和师姐。我愿意将我最好的都给她们。我与师姐年纪相若,朝夕相处,渐渐对她情根深重。直到十八岁那年我一时冲动对她表白后,我才猛然醒悟。无论我跟她之间是多么的亲密无间,我对她多么地推心置腹,我与她之间始终还隔着一层秘密。我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她,跟她说我喜欢她我会保护她,如果她能接受,便一生一世一双人。然而是我高估了自己,师姐知道后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同时拒绝了我。我跟她吵了一架,之后她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唐门,回到了她的家。没过多久,我就听到她将要成婚的消息。我不顾一切地跑到她家,想要带她走。可她不给我机会,决然地拒绝我,说我跟她永远只是师姐弟的关系,再无其他。”   说完,桑洛凑近晋阳,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现下我要将我心底的秘密告诉你。不过,我不会放你走。晋阳,你记住,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桑洛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是公主也好,平民百姓也罢,打我也好骂我也罢,若你想杀了我,我也不会皱眉头。我只想让你知道,桑洛娶你晋阳,永不后悔。”   晋阳怔怔地看着桑洛,突然有些害怕。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桑洛便继续开口道:“知道我为何不愿意治伤么?我与你一样,是个女子。”   晋阳瞳孔一缩,满脸不可置信。   怎么会?   她怔了怔,随即挣脱开桑洛的手,快速的扒桑洛的衣裳,直到看见其胸前缠着的白布才生生顿住。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桑洛为何总是会叹气,明白了桑洛为何宁愿忍着欲望也不碰她的原因,明白了桑洛为何宁愿狠心甩开她也不治伤的原由。   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身有隐疾,而是桑洛实为女儿身。   “你……”晋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眼睛涩涩地,有泪却怎么也流不出。   “瑾儿,不要离开我。”桑洛一把抱住她,抱得很紧很紧。   这是桑洛第一次喊晋阳的闺名。不是公主不是晋阳,而是瑾儿。这个与她的名字刻在一起的名字。瑞瑾,她死也不要放开这个人。   晋阳任由桑洛抱着,木然地垂着手臂,眼泪终是无声地落了下来。   桑洛见她如此,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她一遍一遍地擦着晋阳的眼泪,万千话语哽在喉头。桑洛没了法子,唯有再次将晋阳抱在怀里,默默地流泪。   挨刀子又如何?不及此刻心痛的十分之一。   她最不愿伤害的人,此刻彻底被她伤害了。   相拥流泪,却没有声音。   无声的泪滑落在对方的衣衫上,湿了一大片。到后来,不知何时谁先止了泪。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晋阳身子一抖,推开桑洛,手忙脚乱地帮她穿好了衣裳。然后起身出了卧室。   “公主,驸马爷,该用午膳了。”紫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晋阳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尽量平稳地开口道:“传来这里吧。”   紫云领命前去张罗,很快便将午膳传来了房里。   传膳期间,桑洛已收拾妥当走了出来。见晋阳有些失神地端坐在桌前,便坐在了她旁边,执了她的手,几欲开口都不知该从何说起。晋阳没有挣脱开她的手,这让她较为欣慰。可她摸不清晋阳的心思,一直小心翼翼地盯着晋阳看。   “紫云,伺候驸马用膳。”晋阳挣开桑洛的手,提箸用饭。   桑洛失落地叹息一声,朝紫云摆摆手。这样的时刻,她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只撑着脑袋,盯着晋阳看。   晋阳眉头微蹙,觑着她道:“饭菜不合驸马口味?”   桑洛眸光一闪,露出一丝微笑,心道:“她仍愿唤我驸马,是否并不讨厌我?”   紫云替她盛了一碗汤,道:“驸马爷,这汤是公主特意吩咐厨房熬的,你快尝尝。”   桑洛接过,闷头喝汤,却忍不住心酸。喝着喝着眼泪便冒了出来,眼泪晶莹,一滴滴地落在了汤碗中。   晋阳默默地看着,心中也是一片酸涩。她现在心里很乱,有些恨桑洛的欺骗,更多的竟是心疼。桑洛与梦然的故事,她听了后亦是心疼多过怨恨。这个人,她始终不愿意推开。桑洛这个人,本是她亲自追到手的。一开始,桑洛的确是躲着她,最后是被她逼出来的。   孰对孰错,一时也分不清了。   紫云见桑洛落泪,惊讶道:“驸马爷,只不过喝一碗鸡汤而已,用不着如此感动吧?”   桑洛嘴角一抽,侧头快速抹泪,瞪了紫云一眼便快步出了屋。   穿过回廊,走到后院,径直朝酒窖而去,拎了两大坛酒便飞身上了屋顶。   晋阳的平静,让她心里难受。平静过后便是暴风雨了吧?女子与女子之间真的不可能么?她气闷地拆开封泥,大口大口地灌酒,完全不顾身上的伤。   刚喝了小半坛,两个黑衣护卫便飞身上了屋顶,齐声道:“驸马爷,得罪了!”   话音刚落,两人便左右钳住了桑洛的手臂,轻轻一带,将之带下了屋顶。   屋檐下,晋阳风姿依旧地立在那里,眸中浮浮沉沉,面无表情道:“将驸马送回卧房!”   桑洛一直看着晋阳,眷念非常。   晋阳侧头不看她,率先出了后院。   桑洛心中失落,唯有苦笑。   紫云叹息着走过来,安慰似的拍着她的肩,道:“驸马爷,你身上还有伤,喝什么酒呀!你啊,别老惹公主生气。方才你一声不吭地跑了,公主就没再动过筷子。如今你不顾惜身子跑来喝酒,公主肯定生气了。”   桑洛叹息道:“我知道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两个护卫守在卧房外,桑洛被变相软禁了。   屋内空荡荡的,仍残留着晋阳身上那淡淡的香气。桑洛缩进被窝,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晋阳得知她的身份后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如今也没有赶她走。只不过关禁闭而已,无妨。只要与晋阳呆在一处,那便好。   书房内,护卫统领跪得笔直。   “禀公主,属下已查明凶手的身份。”   晋阳喝了口茶,淡淡道:“说吧。”   护卫统领道:“那些黑衣人乃是刺客楼的人。刺客楼专做杀人买卖,收钱杀人,楼中人多为亡命之徒。”   晋阳蹙眉道:“可查明是谁雇凶杀人?”   护卫统领道:“目前还未有明确证据。据可靠情报,那些黑衣人曾与将军府的公子伍子慕一起吃过饭。属下怀疑是他,却没有证据。”   晋阳微微点头,放下茶盏,吩咐道:“摆驾将军府!”   将军府,就在公主府对出去的第三条街。   晋阳公主突然驾到,将军府的人忙出门迎接,倒也没乱了阵脚。   威武将军伍庚常年驻守边关,如今将军府乃是伍庚的大夫人裴岚当家。这裴岚便是伍子慕的母亲。   晋阳并没有看见伍子慕,不禁问道:“将军夫人,令公子呢?”   裴岚道:“子慕有事出去了。公主找他有事?”   武试一事,她也知道。如今见晋阳生得如此貌美,心中也很是可惜。   晋阳漫不经心地拂开垂下来的杨柳枝,微笑道:“本宫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想请教令公子。”   裴岚闻言,连忙差人出去找伍子慕。同时请了晋阳移步花厅,好茶伺候着。   没过多久,伍子慕便风风火火地回了府。   晋阳公主找他,他心中既是忐忑又是惊喜。那些黑衣人均死于桑洛之手,并没有人送消息给他。他只在桑河口中听说桑洛受了伤而已。步入花厅,他立刻躬身行礼:“子慕参见公主。”   晋阳淡淡一瞥,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道:“免礼。”   伍子慕不敢直视晋阳,微微垂首道:“不知公主找子慕有何要事?”   晋阳扫了一眼花厅内的众人,施施然起身,微笑道:“请伍公子移步。”   说着便走了出去。   伍子慕连忙跟上。   花园百花争艳,夺人眼目。   “伍公子可知本宫的驸马受伤一事?”晋阳停步,神色冷冷地看着伍子慕。   伍子慕心中一惊,忙否认道:“子慕不知。”   “是吗?”晋阳冷冷一笑,冷声道:“伍公子莫不是以为皇家的暗卫均是吃素的?”   伍子慕心一咯噔,吓得脸色一变再变,却仍是不松口,故作镇定道:“子慕确实不知怎么一回事。”   晋阳一直观察着伍子慕的面部表情,见他神色有异,语气便又冷了几分:“如此,倒是本宫枉自揣度了?”   伍子慕抿嘴不语。为今之计,只有打死不承认,反正没凭没据,公主总不能胡乱降罪才是。   晋阳伸手摘下一朵娇花,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伍将军不日便会回朝,本宫倒要看看他是如何管教儿子的!伍子慕,你可知谋杀皇亲国戚当诛九族?”   伍子慕吓得脸色惨白。   晋阳一鼓作气,冷笑道:“念在你伍氏一门忠烈,你若认罪,本宫便不上禀父皇。否则……”   她说话留半分,直吓得伍子慕弯膝跪地。   “公主,子慕并不是有意……”话一出口,伍子慕就后悔了。暗自责骂自己一听到抄家灭族便乱了阵脚。可情急之下话一出口,想收都收不回来。   晋阳本不确定雇凶杀人的便是伍子慕,来将军府只不过想敲打敲打,不曾想伍子慕如此经不起敲打,竟然这么快就认罪了。她气得捏紧拳头,眉头微蹙道:“伍子慕,你好大的胆子!为何下此毒手?”   伍子慕心一横,咬牙道:“驸马本应是我!桑洛凭什么?”   晋阳心一晃。公开招驸马,本就是为了逼桑洛来。想不到她爱上的竟是个女人,逼出来的亦是个女驸马。她皱眉觑着伍子慕,当时桑洛若不出现,她便嫁给此人了吧?可是这个人,她怎么可能会去喜欢?与这人相比,桑洛不知好多少倍。   “伍将军乃国之栋梁,本宫便卖他一个面子。现今驸马无性命之忧,此事本宫便不再追究。不过,若是本宫的驸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伍氏一门再如何忠烈本宫亦不会轻饶。你好自为之!”晋阳冷冷地说完,转身就走。   伍子慕连忙上前拉住晋阳的胳膊,不甘心地叫道:“公主,子慕是真的喜欢你!桑洛有什么好了,你……”   他还未说完,只觉一股大力击在手臂上,痛得他放了手。   手臂被抓得微微发疼,晋阳因着伍子慕如此放肆而气得浑身发抖,可还未待她发作,一抹熟悉的身影便在她的眼前闪过,且迅速与伍子慕打了起来。   定睛一看,果然便是桑洛。   桑洛在紫云口中得知晋阳来了将军府,怎么也坐不住,避开侍卫溜了出来。岂知一来便看见伍子慕胆大妄为地拉着晋阳的胳膊!当下便气得脸色铁青,挥起拳头朝伍子慕打去。   伍子慕也不甘示弱,怔了怔便迎了上去。   情敌见面,分在眼红。   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桑洛身上有伤,如今也完全不管不顾。伍子慕亦不打算饶她,知道她身上有伤,加上心中有怨,更是毫不留情。   晋阳担心桑洛身上的伤,也顾不得伍子慕方才的轻薄放肆,冷声道:“你们住手!”   闻言,伍子慕手一顿,脸上立马挨了一拳。这一拳颇重,直打得他嘴角渗血。他舔了舔嘴角的鲜血,彻底地怒了,挥起拳头攻了出去,正好砸在了桑洛受伤的腹部。   桑洛连退数步,痛得直咬牙。   晋阳见她衣裳已被鲜血染红,心不由自主猛地一抽,连忙过去扶住她,眉头微蹙,责怪道:“你来做什么?”   桑洛想起方才所见的一幕,怨恨地觑着她,冷笑道:“怎么?你我还未和离呢,便如此迫不及待地过来私会了?”   “你……”晋阳气得手发抖,眸中亦闪过一丝怨恨,一把推开她,朝一旁的侍卫道:“扶着她,摆驾回府!”   回府的马车上,晋阳冷脸不语,桑洛也是怒气冲天。二人相对无言,直到下马车时晋阳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桑洛。   晋阳手伸到一半,意识到不对立马往回缩。   桑洛不给她机会,一把将之拉入怀中。   晋阳伸手推桑洛,桑洛死活不松手,结果一个没站稳,双双朝地上摔落。   桑洛苦笑,一把将晋阳推给一旁的护卫,自己摔了一跤,胳膊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衣裳都给擦破了。   晋阳眉头一皱,想上去扶,却猛然想到桑洛方才诋毁她。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也不再理她,冷哼一声,转身朝公主府走去。   桑洛只得自己爬起来,忍着旧痛新伤往公主府走。她后来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了。什么情况她都没弄清楚,居然出口伤人。真是关心则乱!   屋内,两人再度相对无言。   紫云见桑洛身上有血,连忙去拿了伤药,作势要帮她上药。   桑洛接过药瓶和绷带,笑道:“我自己来吧。”   说完便转入内室,脱衣裳准备换药。   晋阳在外间犹豫再三,终是不忍心,让紫云退下,移步到了内室。   桑洛已将衣裳褪尽,正低头解腹间的绷带。晋阳咬了咬牙,上前去帮忙。   “公……”桑洛微怔。   晋阳抬眼瞪她一眼,不再理她,继续拆绷带。待血淋淋的伤口出现在眼前之时,终是软了心肠,眸中隐隐含泪,摸出手绢轻轻擦拭周围的血渍。   桑洛静静地看着,心中温暖一片,伸手拂开她垂下肩头的一缕青丝,忍不住在其脸颊轻啄了一下。   晋阳手一顿,脸颊却不受控制地飞起了红晕。她懊恼地咬着嘴唇,继续上药。待到处理好伤口,拿过桑洛的衣裳想帮她穿。见上面有血,便起身去拿了一套新的递给桑洛。   “公主……”桑洛不接,一把将晋阳拉入怀中,待她没回过神之际迅速噙住其嘴唇,敲开牙关,缠了上去。   晋阳伸手推她,她也不停,更是加深热吻。晋阳推不开她,只得默默受着,却并不回应。桑洛一开始吻得十分霸道,渐渐的便十分温柔,一点点的试探。晋阳的不回应,让她觉得很心酸,退出热吻,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泪落在晋阳脸上,致使她睁开了眼,见桑洛皱眉落泪,心也揪在一处,难受得要命。她伸手攥住身下的薄被,咬唇不语。桑洛吻她,她并不讨厌,而且很喜欢。为何不回应?因着她是女子么?她心很乱,怎么理都理不顺。   桑洛双手捧着脸,泪从她指缝缓缓滑落,晋阳看了心疼万分。她拿过衣裳,一件件地替桑洛穿好,叹息道:“桑洛,我心里乱得很。”   桑洛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哽咽道:“你讨厌我了么?”   晋阳微微摇头。   “那……”桑洛拉住晋阳的手,欲言又止。   晋阳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我要想一想,你给我些时间。”   她不想否认,即使知道桑洛是女子,她还是会忍不住去关心去喜欢去心疼。可是这样的感情,真的好吗?   桑洛也知道让她突然接受很困难,只有点头应允。可她还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公主,我不准你离开我,你是我的!那个伍子慕……他对你做了什么?你为何要去见他?”   晋阳听她提起伍子慕就来气,皱眉盯着她,道:“你在将军府说的什么话?什么和离?什么私会?”   桑洛顿时没了气势,嘟囔道:“我以为你嫌弃我不要我了……”   晋阳没好气道:“你以为,你以为的便是事实么?我查到伍子慕极有可能是伤了你的幕后主使,过去敲打一番。哪知道他竟如此放肆!”   “咦?”桑洛眨着眼道:“那是他么?”   “是。”晋阳侧头不看她。   “公主如何处理此事的?”   “将军府一门忠烈,谋杀皇亲国戚论罪当诛九族。伍子慕一人死了倒也无妨,要将军府陪葬却不是明智之举。日后得了机会,再惩治那登徒浪子便是。”   桑洛哦了一声,突然道:“伍子慕是嫉妒我这个驸马爷呢。”   晋阳觑着她,似笑非笑道:“是啊,若是她知道你是女驸马,你就完了。”   桑洛缩了缩脖子。见晋阳似乎没那么生气了,忙揽了她的腰,一声一声地喊着公主。   “真烦人……”晋阳嫌弃地推了推她的肩膀,自己都没发觉嘴角渐渐浮上的一丝笑意。   桑洛见了,闷头直笑。看来,选择坦白是选对了。纵使晋阳此刻不能接受她,她亦会加倍努力让晋阳日后接受她。反正,她不会像放开梦然那般放弃晋阳。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才发现买.凶杀人四个字都会被和谐啊,震惊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养伤期间,桑洛每三日便会跑一趟百善堂检查伤口,晋阳仍然陪着。表面上,她们仍是恩爱非常的新婚夫妻。   只晋阳近来颇为烦恼,心中始终对桑洛乃是女子一事有些介意。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即使对着本是女子的桑洛也很是喜欢,就是始终跨不过心中的坎儿。因此,她对桑洛的态度也颇为忽冷忽热。   只桑洛每次都没脸没皮地说伤者为大,噎得她说不出话来。   此刻,她们便在前往百善堂的路上。   因着白若轩嘱咐她桑洛需要多活动活动,这才没有坐轿子。   街道宽阔,熙熙攘攘。   路边落叶纷纷,已是深秋。   桑洛在公主府好吃好喝地养了大半个月,已然熬过了伤口感染期。   自坦白身份起,她仍是对晋阳百般好,甚至更好。可是晋阳对她便没了最初那般的毫无保留,时刻透着一丝防备,这让她很是心伤。   为堵攸攸众口,她们晚上仍同榻而眠,可晋阳在有意识之时绝不会缩进她的怀抱。入睡之前,她们之间隔着将近一人的距离。入睡之后,晋阳则总会无意识地往她怀里钻。如此,桑洛也算有些欣慰。只每每晋阳睁开眼发现被桑洛抱着,总会露出懊恼的神色,桑洛见了唯有苦笑。   其实,晋阳对总会缩进桑洛怀抱一事颇为无奈。可她着实没了法子,每晚入睡都会暗自发誓绝对不要投怀送抱,可每日清晨醒来总是无一例外地缩在桑洛怀里。   两人心思各异地并肩而行,紫云走在晋阳身后,而公主府的侍卫则暗地里跟着。   自桑洛受伤后,晋阳每次出门均会带着侍卫。那日的事情,她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公主,要吃桂花糕么?”桑洛不喜欢这种闷闷的气氛,主动开口。   她们正经过一间糕点铺,入鼻之处满是香味。她知晋阳素来喜欢甜点,遂有如此一问。   “不了。”晋阳脚步不停,心中暗叹。不管她如何忽冷忽热若即若离,桑洛总是会不着痕迹地化解开来。脸上的笑容亦从不会消失,一如既往地宠着她,百般顺从。   桑洛不理她,快步走到了铺子,要了桂花糕。她将纸袋递给晋阳,仍是笑得温柔。   晋阳怔了怔,伸手接过,却随手给了紫云,随即觑着桑洛,眸光中带着几丝挑衅。她倒是要看看,桑洛的耐心何时才是个尽头。   桑洛见状,心一抽,顿时酸楚非常。可她仍然笑着,道:“是了,公主怎能在街上边走边吃?”   说着顾向紫云:“桂花糕可得趁热吃。”   晋阳暗自摇头,举步而行。   百善堂内,充满着药香。   白若轩检查了桑洛的伤口,满意道:“你恢复能力不错,兴许再过一月便能痊愈。不过,这腹间与背部的疤痕却有些难看了。”   桑洛无所谓地笑了笑,道:“难看便难看,没什么的。”   白若轩道:“等你痊愈后我自会给你药物祛疤。姑娘家的身子,留疤终归不好。”   桑洛对白若轩颇为好奇,此人知道她是女子而不点破已让她惊讶,如今开口闭口说她是女子也是自然非常。她着实有些摸不着边,开口道:“我想问你个问题。”   白若轩收拾着药箱,头也不抬地道:“若还是老问题,我拒绝回答。”   桑洛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是的,每一次见到白若轩她都会问同样的问题:你为何如此轻易接受我是女子的事实?   然而,永远得不到回答。   “我跟公主坦白了。”桑洛脱口而出。   白若轩道:“看出来了。”   “咦?”   “晋阳对你的态度与以往不同,拘谨了不少。”   闻言,桑洛忍不住叹息道,也不答话,静静地盯着地面发呆。   白若轩收拾完药箱,走到窗边关窗,却见晋阳一人独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背影单薄,看着十分让人揪心。她侧头去看桑洛,亦见其正在黯然发呆,不由得一叹。微一思忖,道:“既然雍都惹人神伤,你们不如离开一段时间。外面好山好水,散散心也好。”   她深知晋阳的性子,终归是舍不得放不下,只心中有个疙瘩,一时解不开而已。否则也不会如此纠结,整日胡思乱想迟早得生病。然则出去游历一番,见识广了,心境自然会改变。既然两情相悦,何必如此纠结?   桑洛闻言一怔,随即满心欢喜,阴霾一扫而空。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呢?去江湖上走走,可以让晋阳更快的了解女子之间的感情。据她所知,江湖上红颜与红颜携手并肩的事可不少。就连她的师父,亦没有躲得过。   ******   十月初三,乃是晋阳的生辰。   桑洛为着这一天准备了好些时日。   不过天公不作美,清晨还是一派天清气朗,傍晚却下起了绵绵细雨。   对于生辰一事,晋阳只字不提。一大早,瑞锦川便将晋阳召进了皇宫,想来是要替她庆祝庆祝。桑洛没有跟着一起去,只是在晋阳出门之时死皮赖脸地缠着,千叮万嘱让她晚饭过后一定要回府,直到晋阳开口答应,她才满意地松了手。   如今已然是晚膳后,桑洛在公主府门口来回踱步,盼望着晋阳的出现。   晋阳并未食言,专用的马车在桑洛苦等一个时辰后出现在街尾。   桑洛欣喜地将晋阳迎下马车,随即不闻不问地将之抱上了早已备好的马。   “你要做什么?”晋阳眉头微蹙,不解地觑着桑洛。   桑洛笑了笑,翻身上马,一勒缰绳,马儿冒雨离开了公主府。   雨并不大,可如今已然入冬,虽则晋阳穿得较为厚实,桑洛还是担心她淋了雨会感冒,遂将外衣脱了,罩在了晋阳头上。   “别动,很快就到。”   晋阳刚欲挣扎,却被桑洛一把搂了个结实。   的确很快就到,到了雍都最高的塔,六和塔。桑洛翻身下马,扶了晋阳下马,随即不顾晋阳的疑惑,弯腰背起她,纵身往六和塔跃去。   晋阳揪紧桑洛的衣衫,皱眉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这是做什么?”   桑洛不答话,扶摇直上,一直跃到了六和塔顶。六和塔乃是雍都最高的塔,站在塔顶,整个雍都尽收眼底。奈何实在是太高,晋阳闭着眼不敢往下看,想要责怪桑洛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公主,你还未如此俯瞰过雍都吧?”桑洛的声音轻轻响起,柔和非常:“睁开眼睛,往远处看,不要往下看。”   晋阳尝试着睁开眼,远处灯火成片,如一条巨龙。护城河似一条漆黑的发带,围绕着整个帝都。天子脚下的雍都,夜晚的景象美得不像话。   “你带我来此,便是看风景?”如今所在位置实在是太高,晋阳有些害怕,揪住桑洛衣裳的手越收越紧。今天是她十九岁生辰,在皇宫瑞锦川大肆给她庆祝,可她仍旧开心不起来。她不想承认是因为桑洛不在身边,却又不得不承认。如今桑洛背着她,她觉得很安心很踏实。   “算是吧。”桑洛嘿嘿一笑,侧过头神神秘秘地道:“一会儿抓紧我,知道吗?”   晋阳抿嘴不语。却见桑洛拿起来塔顶一个原木色的物事。一按机阔,那物事竟然探出了一对巨大的翅膀。   “这是唐门的机关鸟。”桑洛解释完,便抓住了翅膀下的原木杆,双腿一登,从六和塔跳了下去。   晋阳轻呼一声,连忙闭了眼,只闻耳边风声呼呼,雨点拍得脸颊有些发疼。   “别怕,不会有事的。”桑洛大声说着话,迫使晋阳睁开眼。   机关鸟在桑洛的操控下飞在半空,跃过屋顶跃过树梢,且速度还挺快。晋阳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搂紧桑洛的脖子,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害怕。   “公主,生辰快乐!”桑洛对着天空大喊。   “公主,对不起!”   “公主,可不可以原谅我!”   “……”   桑洛的声音在风中飘荡,一遍又一遍,晋阳怔怔地不知该如何回答。直到机关鸟停在一处空旷的草坪,桑洛才放下她。   而草坪上早已摆满了无数鲜花,五颜六色地拼成了生辰快乐四个大字。   桑洛负手走近,从衣袖里摸出一块玉佩,柔声道:“这块玉佩是我娘留给我的,送给你。”   “你……”晋阳还有些懵,眸中隐隐带泪,却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与此同时,四周升起了无数只孔明灯。   桑洛将玉佩塞进晋阳手里,仰头看着冉冉升起的孔明灯,道:“我知你郁结难消,怨我恨我,可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想你开心一点。这九十九盏孔明灯里的所有愿望都是希望你能开心。”   说着低头觑着晋阳,柔声道:“如此,可能换得公主一笑?”   晋阳捏紧手中玉佩,抬眼盯着桑洛的眼睛。如以往一样,桑洛的眼睛很深邃,如一汪深潭,永远看不到底。晋阳瞧她许久,终于渐渐展了颜。   浅浅一笑,却让桑洛感觉到温暖。她握紧晋阳的手,再度将目光放在了半空中的孔明灯上。而晋阳只是侧头看着桑洛的侧脸,眸光似星如海,明亮又深沉。   ******   生辰过后,桑洛与晋阳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有多大的改善。而桑洛也没有觉得晋阳会因为这样的事而如此轻易的释怀。她这几日都在想白若轩的提议,想如何劝得晋阳跟她走。生辰那日强行运动,导致她本就没好的伤再次裂开,如今她是忍着伤痛苦思对策,且茶饭不思。   晋阳见她如此,总想开口讯问,最终却生生顿住。生辰那日的绵绵细雨,桑洛在空中高喊的话语,那日的一切她都记在心里,久久难以忘怀。桑洛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此刻,桑洛就躺在躺椅上想对策。否定了一条又一条后,她终是下了决定。等伤一好,她就开口。若是晋阳不愿,她便强行带走。如此一想,顿时神情气爽,张开胳膊伸懒腰,心道:“晋阳啊晋阳,我既认定了你,绝不会允许你离我而去。”   而此时的晋阳正在屋内看书。   深秋天凉,早几日她便改了在室外看书的习惯。她将这归根于天气逐渐变冷而室外风大的原因。只有她明白,一切均是因为桑洛。桑洛总会在室外活动,每每她执卷看书,这人便会没脸没皮地缠着她。就算安静的陪在一旁,她都无法静心看书。   窗外那颗大树早已光秃秃一片,满地的落叶,下人门正在提帚清扫。   “公主,外面起风了呢,驸马爷在外面躺椅上睡觉,恐着凉啊。”紫云替晋阳添茶,一如既往地汇报着桑洛的行踪。   她虽未经历过男欢女爱,却也能察觉到她家公主与驸马最近有些不对劲,有种貌合神离的感觉。   “是么?”晋阳合上书卷,若有所思地蹙眉。昨日桑洛没脸没皮地在屋内缠着她说话,她一时心烦,语气有些不好地说了句特别伤人的话。今日桑洛不来纠缠,想来是心伤了。   思及此处,心酸得很。   “取件披风替她盖了吧。”晋阳终是不忍心。   紫云领命而去,屋内便空荡荡地只剩她一人。犹豫再三,她还是跟了出去。   由回廊望出去,桑洛枕着双臂睡得正香,紫云正轻手轻脚的给她盖披风。   为何要跟出来?真是见鬼了。   晋阳懊恼地顿住脚步,最终又回了房。   秋去冬来,万物萧条。   转眼已过一月,桑洛身上的伤已不碍事,只身上的疤痕未消。白若轩给了她祛疤的药,她却没打算用。每日沐浴时触到疤痕她便会想到那日晋阳为她落泪时的情景,心中甜蜜又心疼。   如今的晋阳,竟不愿亲近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她,这让她开始不安起来。   屋内檀香袅袅,烛火摇曳。   晋阳仍旧在挑灯夜读,桑洛就在一旁撑着脑袋看着,见晋阳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不禁开口道:“公主如此用功,是打算考状元么?”   她当然知道晋阳日日读书是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可她就是不愿意晋阳每次都躲避,所以总是想方设法地缠着晋阳。   “你若困了便去睡,用不着陪着我。”晋阳头都不抬,神色淡淡,声音亦很淡。   桑洛微笑道:“我不困啊,就想跟你多说几句话。这段时日来,你都不怎么理我。”   晋阳翻书的手一滞,抬眼道:“是么?”   桑洛点头道:“是的!不单只是不理我,且很少正眼看我。公主既不讨厌我,为何要躲着我?”   晋阳没想到桑洛问得如此直白,怔了怔,随即合上书本,正襟危坐地看着桑洛,道:“那我问你,我该如何面对你?”   桑洛想说如以前那般,可她知道暂时是不可能,不禁皱眉道:“我知道是我太奢求,你没赶我走已是仁慈。我瞒着你,你是否恨我?”   恨?晋阳恨不起来。倒是有过怨。可事已至此,她能怎么办?   “不曾。”   “如此,公主可愿与我回一趟蜀中?我想带你去见见我师父。”桑洛眸中脸上皆充满了真诚。   晋阳有些意外,微一思忖,便点头答应了。她最近闷得慌,也想出去散散心。   桑洛欣喜地站起身来,开始在房内来回走,想着出行的路线。   晋阳并不知道此番出行并不是单纯的散散心,见桑洛如此兴奋,心情也没来由地好了些,只微微摇头,书也不看了,上床睡觉。   桑洛很快便想好了路线,回过神时,见晋阳已经躺在了床上,面朝内缩成一团。自坦白以后,每晚睡前晋阳都是这样的姿势,桑洛也不勉强,晚晚看着晋阳单薄地背影,直到晋阳睡着后无意识靠近她缩进她怀里后才闭眼睡觉。   可是今日,她上床后便一把捞过晋阳,用自己的脚将晋阳的脚掌按住。   晋阳身子一僵,开始扳桑洛的手。   桑洛死不放手,低声道:“今日我都还未暖床,你躺着定然冷。让我抱着你,好不好?”   害怕晋阳说她图谋不轨,又解释道:“你放心,若是你不愿,我绝不会做任何逾越的举动。我只想抱抱你,在你清醒的时候。”   晋阳听出桑洛一席话说得有几分委屈,心一下就软了,不再挣扎。其实她很喜欢桑洛的怀抱,既温暖又让她特别有安全感。   桑洛此人,确实让她感到为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错别字哈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要出远门,桑洛倒是可以拎着包袱就走,可如今要带着晋阳,便得着手安排一番。   今日一大早晋阳便已入宫,将要远行的消息告诉皇上皇后。   晋阳在皇宫待了一整天,晚膳后才回公主府。   桑洛一直等着,见她进门,连忙迎了上去,问道:“公主,皇上可同意了?”   晋阳轻轻嗯了一声,提着裙摆走下台阶。宫外遇险的事在先,瑞锦川本是坚决不同意晋阳远行的。可晋阳很是坚持,好说歹说才说动了瑞锦川。只不过瑞锦川坚持要暗卫跟着,她没办法推辞。   桑洛追上去,问道:“午饭晚膳可都有好好儿吃了?”   “你呢?”晋阳脚步不停。桑洛最近饭量大幅度减少,在她面前如此,不在她面前她就更说不准了。   “自然。”桑洛呵呵一笑,浑身上下都透着敷衍。由成婚到如今,她还没独自一人用过饭,晋阳不在府中,她也没胃口。   晋阳微微蹙眉,道:“着手准备远行吧,随时都可以动身。”   桑洛应了,跟着晋阳走到了房门口,见她进去了便转身走了。此次外出,她不打算带任何一个人。所以,一切都得她亲手准备。   待所有一切准备妥当,便只剩下随身衣物。回房打算收拾,却见已有两个包袱摆在了桌上。她怔了怔,随即明白晋阳已打理妥当,便自己斟了杯茶喝,笑道:“我们明日启程,如何?”   紫云正在给晋阳捶肩,闻言道:“咦?公主要出远门么?”   晋阳嗯了一声,道:“出门这段时日,府中诸多事宜便交给你了。”   紫云皱眉道:“公主,这怎么行?奴婢要跟着你。赶路多辛苦啊,定要有人服侍才行。”   桑洛茶杯一放,微笑道:“紫云啊,你觉得本驸马不能照顾好公主么?”   紫云道:“倒也不是。只是驸马终归是男子,许多事情不方便罢了。”   桑洛还待再说,晋阳却率先开口:“好了,我意已决,不必多费口舌。紫云,你退下。”   紫云不情不愿地退下,屋内便安静了下来。   桑洛本想着如何才能劝得晋阳孤身与她出行,不曾想晋阳本就没打算带人。如此,她便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正酝酿着要如何打破安静的氛围,晋阳便开口道:“虽则不带紫云,可父皇已派了暗卫一路同行。不过……他们只在暗处。”   说着顾向桑洛,“你可有意见?”   桑洛摇摇头,笑得明媚。她心中已有主意,此番出行,势必要将晋阳拿下。否则,她会悔恨终身。   她将包袱打开,见里面全是她平时爱穿的衣裳,不禁一笑。正想凑过去缠着晋阳,门却被敲响了。   且传来了紫云焦急的声音:“公主驸马,不好了不好了!”   桑洛停了脚步,面露疑惑。晋阳眉头微蹙,叫了紫云进来。   紫云一脸焦急,语速极快地道:“公主,方才桑府的人来报,桑大人他……他去世了!”   晋阳一怔,随即顾向桑洛。   她一直都知道桑洛不喜桑青阳,如今人已逝,不知其会如何行事?   桑洛也愣住了。这个她一直不喜的父亲,就这么没了?小的时候根据母亲的言语,她在心中塑造了一个很好的父亲的形象。可是被现实打破。好形象逐渐被怨恨所替代。如今怨恨未消,人却已逝,这……   紫云见两位主子都没了声音,又道:“桑府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公主驸马,奴婢是否去准备马车?”   晋阳点头道:“去吧,摆驾桑府。”   一家之主逝世,桑府果然一片混乱。   灵堂未起,桑青阳的卧房内倒是黑压压跪了一片人。   大夫人二夫人在塌前哭得天昏地暗,桑青阳的两个不懂事孙子也被吓得在母亲怀里哭。   晋阳与桑洛一进门,这些人立刻就要行礼。   “不必多礼。”晋阳挥手示意。   一路赶来桑府,桑洛脸上都很平静,看不出悲喜。她不知道桑洛此刻是什么心情,却也唯有陪着。如今,桑洛可真的是父母双亡,孤身一人了。   桑洛面色平静地走到了塌前,见桑青阳安详地躺在床榻上,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人一生都在官场打滚,对于她而言,不是个好父亲。对于她的母亲而言,亦不是个好丈夫。按理说这样的人死了,于她而言用不着悲伤。可往日桑青阳恨铁不成钢的画面历历在目,竟让她觉得有点怀念。   “他怎么死的?”   大夫人哭得很伤心,二夫人答道:“在院子里摔了一跤,流了很多鼻血……”   桑洛皱眉,接下来二夫人说了什么她也没仔细听。天道好轮回么?   桑河离桑洛远远的,心中直打鼓。如今桑青阳已死,他不知道桑洛要如何对付他。   由于是皇亲国戚,桑青阳被厚葬。而桑青阳的两个女儿都嫁在了外地,所以只做了书信通知,人并没有赶来。   桑洛披麻戴孝了七天,晋阳也陪着。   头七一过,桑青阳的遗书便被翻了出来。   遗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所有一切几乎都归大儿子桑河,二儿子桑浣分得几亩田地和两间铺子。而桑洛,什么都没有。   桑洛不想去研究遗书的真伪,只在桑青阳的墓前磕了三个头,敬了三杯酒。第二日便带着晋阳出了雍都,开始她们迟来的远行。   马车在冬日的薄光下疾驰,将雍都甩在了身后。   上了官道,走了大概二十里,桑洛便在一家茶肆停了。扶晋阳下车,在茶肆休息。   “可还习惯?”桑洛吃着牛肉,觑着晋阳。   一路颠簸,且闷在马车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可晋阳并没有说什么。对于桑青阳的死,桑洛表现得十分平静。可晋阳总觉得并非如此。无论再怎么不想承认,她还是很担心桑洛的。   “休息完我们就赶路。”桑洛笑了笑,揶揄道:“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城镇,不然就得露宿街头了。”   晋阳眉头微蹙。   桑洛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露宿街头的。”   她眸光一扫空荡荡的茶肆,招手叫来了老板。早在几日前,她就定下了这家茶肆。不准他们接待任何人,且在此备了一匹好马。给出的银两颇丰。   “客官有何吩咐?”老板自然乐意,对着桑洛也是笑得谄媚。   桑洛道:“这辆马车我先寄放在你这儿,你给我看好。”   说着摸出一锭银子摆在桌上。   保管一辆马车而已,老板自然不会推辞。喜滋滋地收了银两,又给桑洛她们换了一轮茶。   “马车留在此地?”晋阳倒是有些不解了。   桑洛道:“对。马车太慢了,我们骑马。”   晋阳应了,低头喝茶。马她倒是会骑,可那都是在皇家的猎场骑过。   桑洛盯着她的脸,笑得有些不坏好意。   晋阳察觉,抬眼一瞪。   当老板牵着一匹马出来的时候,当桑洛率先翻上马伸出手的时候,晋阳终于明白方才桑洛那不怀好意的笑是因为什么了。   可她也只是犹豫了一下,就伸出了手。   马儿悠闲地在路上行走,桑洛很自然地将晋阳圈在了怀中。   北风刮起,暖阳洒下,一骑二人,分在惹眼。   出门在外,晋阳已改了男装。此刻在外人看来便是两个男子共乘一骑,且还是两个美男子,当真是说不出的碍眼。   一路走来,她们收到了无数的侧目。   “不是说要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城镇么?”晋阳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希望快些赶路。且她在桑洛的怀里,总是会忍不住想要靠近,眷念得很。   桑洛嘿嘿一笑,道:“下一个城镇不远啊,一个时辰便能赶到。”   晋阳咬了咬嘴唇,有气发不出,只有伸手在桑洛腰间掐了掐。   桑洛却十分受用,哈哈大笑。也不打招呼,当下一夹马肚子,马儿便飞驰而出。   晋阳被惊,连忙扣紧了桑洛放在她腰间的手。心中暗骂了桑洛一百遍!   赶路颇为辛苦,加之冬日寒冷,桑洛也不敢让晋阳一直骑马,到了城镇便又雇了一辆马车两个车夫,打算跟晋阳一起缩在马车内。   是夜,宿在一家颇为雅致的客栈。   她们居住的院子内开满了梅花。   晋阳很是喜欢此院落,一直驻足赏梅。   桑洛负手跟着,笑得十分宠溺。风吹落了梅花瓣,有几瓣落在了晋阳肩头。桑洛伸手拂过,梅花便落入了她的掌中。微使内力,地上的花瓣便逐渐飞起,绕着晋阳转个不停。   晋阳眉开眼笑,伸手接住几片花瓣攥在手中。   佳人在侧,惹人心痒。   桑洛靠近一步,揽过晋阳的腰,将吻印在她的额头。   晋阳脸颊泛红,不自然地垂下了头,随即推开桑洛,快步回了房。   桑洛伸手弹开梅花树上的新雪,踢开一颗石子,然后盯着地上的落梅出神。   风起,衣摆袖袍轻轻飘荡。   店小二端着晚饭走进院子,见桑洛在梅花树下出神,不禁道:“客官,这天怕是又要下雪了,您还是回房歇着的好。”   桑洛回神,见托盘内放的是她叫的晚饭,便伸手接过,道:“麻烦你再送些炭火进屋,我怕冷得很。”   店小二应了,快步跑开。   桑洛端着晚饭进屋,笑着招呼晋阳过来吃饭,自己却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真是灼人。   晋阳提箸用饭,见桑洛一直喝酒,不动声色地夹了菜放在她碗里,然后闷头吃饭。   桑洛一怔,回过神来便又是笑容满面,不停给晋阳夹菜,酒也不喝了,方才的郁闷因为晋阳的一个动作消失殆尽,心中一片柔软。   冬日的夜,简单的饭菜,竟然如此美妙。 第30章 第三十章   由于桑洛的强烈要求,房内由一个火盆增加到三个。客栈再别致,都不及公主府一分。这暖炉的配置自然差了几截,加之晋阳十分怕冷,桑洛特意让店小二送来的炭火已然不够用。于是乎,她又厚着脸皮去要了一袋。如此这般,才勉强让屋子足够暖和。   可纵使如此,晋阳沐浴出来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桑洛则早就沐浴完毕,此刻正在暖床。见晋阳咬着嘴唇缩进被窝,便一把将之拉入怀中,右掌搁在其腹间,将一丝真气渡了过去。   晋阳单手搭在桑洛肩头欲推开,却发觉自腹间升起一股子暖意,且十分迅速地蔓延全身。微微抬眼,桑洛正含笑看着她。她懊恼地咬了咬嘴唇,心暖暖的,同时亦抑制不住地跳得很快。   “桑大人过世,你伤不伤心?”为了不让气氛过于暧昧,晋阳主动开口。   桑洛笑了笑,目光落在远处,叹息道:“我也不知道。本来我应该恨他的,如今他死了,我恨他有什么用?以往我总是想尽法子气他,如今想来却觉得幼稚。纵然气死他,母亲终归是不在了。更多的仍是不甘心罢,为母亲的死觉得不甘。他这一世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祖宗,却对不起母亲对不起我。我对他,无话可说。”   “难得你看得如此淡泊,倒也符合你的性子。世间人因爱而恨,以往你恨他,我倒是觉得你们之间终有一天会化干戈为玉帛。”晋阳眉头微蹙,声音低低的。她与桑洛极少去桑府,可她念及桑青阳始终是桑洛的父亲,血浓于水,也想着终有一天桑洛会解开心结。为了缓和他们的关系,她时常瞒着桑洛偷偷命人往桑府送些山珍海味古玩玉器。如今想来,倒是她犯傻。她私底下为桑洛做的事可不止这些,思及桑洛一直欺瞒着她,便心生怨气,抬眼瞪桑洛。   桑洛见她眼神充满怨怼,心凉了半截,强颜欢笑道:“我瞒你骗你,你是否也恨我得很?”   晋阳哼了一声,沉默不语。   桑洛敛眉。   “怨多过恨吧,你就是混蛋!”晋阳低声说完,不再去看桑洛。觉得身上已暖和不少,伸手推开她。   她不想自欺欺人。这个桑洛,除了身为女子,挑不出什么毛病。至少对她而言,是这样的。现如今,她的心又乱了。   桑洛也没再说话,只伸手将晋阳周围的被子压严实了些,闭眼睡觉。   ******   第二日继续赶路,二人都缩在了马车内。   晋阳执卷看书,桑洛闭目养神。   除了早间用早饭时晋阳问了问行程安排,此后便没再跟桑洛说过话。   两个车夫安静地呆在外面,偶尔交谈,声音也压得很低。他们不比桑洛与晋阳正在无形地冷战。此去蜀中,路途遥远,一路不说话可就要闷死了。   如此不冷不热地赶了三日路,冷战依旧持续。晋阳心中怨气因桑洛的不发一言而逐日加深,桑洛则因那晚晋阳推开她而黯然神伤。虽则日日同吃同住,两个人却均不愿主动开口说话。偶尔说上几句,均是些无关痛痒的话。如此这般,二人心中都是憋了一口气,无处发泄。   午时行至一座颇为有名气且极其繁华的城市,晋阳城。桑洛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晋阳城是不是跟你有关系啊?”   晋阳没好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大瑞的江山都是我家的。”   一句话说得十分霸气,且还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桑洛语塞,咬了咬牙继续道:“我们在此休息,用了午饭再赶路。”   晋阳不再说话,透过车窗看晋阳城的景象。这晋阳城,便是她的封地。她既嫁了桑洛,这晋阳城便是归桑洛所有。虽则军政大权轮不到她们管,这晋阳城的一切税收却都是她们的。可她心里不舒服,便不想与桑洛多说。虽则晋阳城是她的封地,她却是一次都没来过。如今得见,心里倒颇为欢喜。   观晋阳城如此繁华,也知当今皇帝的确宠这位晋阳公主。   而桑洛虽憋屈得很,却还是任劳任怨地打点一切,生怕没有照顾好晋阳。   此刻跳下马车的桑洛,浑然不知脚踏的这片土地便是她自己的地盘。若是得知,恐怕也会感叹。无论你有着多么显赫的家世背景,多么有能力,亦不管你承不承认,在世人眼中娶了公主便是个小白脸。试问有哪户人家嫁女儿是以一座城池做嫁妆的?   找好酒楼,桑洛便扶了晋阳下马车。   这几日桑洛脸上最多的表情就是瞪眼。果然,晋阳一下马车就招来了无数的目光。桑洛牙都快咬碎了,眼也快瞪酸了,就是没能让一干人等的目光收敛半分,反而听到无数气死她的话。   “这晋阳城何时来了如此标志的美人儿啊?”   “不知道啊!可真漂亮!咦?那个一路瞪眼的臭小子谁啊?”   “怕是护卫吧?”   “我看不像啊!倒像是个小白脸……”   “……”   如此这般,诸如此类的话语一波接一波地传入桑洛耳内,气得她翻白眼。   不过,她也知道不能怪别人。谁让晋阳长得如此祸国殃民!偏生晋阳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完全对那些一路看她的人视而不见。   桑洛手指捏得咯咯作响,终于逮到一个只顾着看晋阳而不看路撞上摊子的白面书生,上前威胁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那白面书生身子一抖,却也不甘示弱,挺了挺身板:“哼,岂有此理!哪里来的泼皮?光天化日之下,你待如何?”   桑洛一把揪起白面书生的衣领,冷笑道:“你莫不是想试试?”   白面书生见她凶神恶煞的,身子又是一抖。可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好友,却也不想失了颜面,一边推桑洛一边叫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故意找茬儿是吧?”   他的几个好友也围了上来,拉开二人,做和事佬的做和事佬,安慰白面书生的低声安慰。   桑洛冷哼一声,板着脸道:“管好你们的眼睛!”   说完拂袖而去。   此刻在酒楼吃饭,晋阳正旁若无人地细嚼慢咽,举止优雅。桑洛却吃不下饭,心中的火气亦直线上涨。   方才她的威胁举动不单只没有吓退一部分人,反而适得其反。一大波奔着美人儿来的青年涌进了酒楼,时不时往她这桌看。   “为何不吃饭?”晋阳吃完摸出手绢擦嘴,难得主动开口。她对旁人的目光毫不在乎,可是,她见桑洛气得脸色铁青的模样心情却突然很不错。   桑洛怨气冲天地看着晋阳,咬咬牙,端起白米饭不断往嘴里刨,胡乱吃了几口菜。然后在众目睽睽下一把抱起晋阳快速往马车赶。此刻她只想做一件事情,便是无论如何也要把晋阳藏起来。   “你……”晋阳猝不及防,却来不及制止,只在无数目光中羞红了脸。   桑洛不管不顾,将晋阳塞进马车,砰地关了车门。   “你干嘛呀?”晋阳整理衣襟,语气嗔怪。   桑洛摸着下巴盯着晋阳,语气不容拒绝:“你换回男装!”   晋阳没好气道:“要我换女装的可是你。”   是的,一开始晋阳是着男装的。可晋阳一穿男装就让她想起李昱那档子事儿,故没脸没皮地将晋阳的男装藏了起来。可她没想到着女装更招人啊!   桑洛咬牙道:“这晋阳城的男人都没见过美女么?一个个地全是大色狼!在街上看也就罢了,还追到酒楼!真是没脸没皮!”   晋阳忍不住笑了。   “不准笑!”   晋阳才不管她,继续笑。   桑洛嘴角一抽,迅速抬起晋阳的下巴,吻了下去。   这下晋阳笑不出来了。   桑洛很快便离开,威胁道:“你若再笑话我,我就亲你。”   “无赖……”晋阳脸颊升起一片红云,推开桑洛。   桑洛道:“我就是无赖。你立刻换回男装,我在马车外等着。”   说完推开车门,坐在车辕对着那些指指点点的人瞪眼。   两个车夫随后赶过来,问道:“公子是要立刻赶路吗?”   桑洛道:“再等一会儿。”   顿了顿,问道:“你们可吃饱了?”   两个车夫含笑点头。   桑洛摸出一锭银子递给其中一个车夫,道:“还有一会儿才赶路,你们去弄点干粮吧。”   车夫结伴而去。   桑洛在外面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晋阳已然换好了衣裳便推门进去。   不曾想,晋阳还是穿着那套月白女装,正神色认真的看书。   “为何不换?”桑洛抽开晋阳手中的书。   晋阳无辜道:“找不到男装。”   桑洛敲了敲脑门儿,迅速在马车垫子下翻出一个包袱,打开捧了一套男装出来。   晋阳没好气道:“在马车内换衣裳,不方便。”   桑洛摸着下巴坏笑道:“那……需要我代劳么?我很方便。”   晋阳瞪眼。猛然想起她们还在冷战,哼了一声,不理桑洛。   桑洛却突然跪坐在晋阳面前,仰头认真道:“我要把你藏起来!”   晋阳本想顶回去,可见桑洛神色严肃认真,也就顿了顿。半晌,她伸手推了推桑洛的额头,声音低不可闻:“烦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决定将以前的旧文修改一遍,真是一项巨大的工程啊!仰头望天……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由于晋阳城乃是晋阳的封地,终归是有几分好感,是以晋阳打算在此多逗留几日。   桑洛虽颇不情愿,却也只好答应。不过她选了个十分偏僻的小客栈,誓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晋阳。   晋阳拿她没辙,唯有让她跟着。   换回男装,果然方便不少,朝她投来目光的男子变少了,女子却猛然增多。   在大街上逛着,居然还有几个胆大的女子往晋阳手里塞东西。桑洛撇嘴跟在晋阳身侧,见晋阳有些无措地握着刚一个姑娘塞在她手里的香囊,脚尖碾地,碾了又碾。   而晋阳回过神来则微微蹙眉。   她做男子打扮惹来这些个姑娘的青睐,由此,她便开始站在了桑洛的角度思考问题。她无意招惹,而是这些人主动被她招惹。想必当初桑洛亦是无意招惹她,是她自己被掳走了芳心,且抓着不放。如今这般对待桑洛,怕是这人心中亦有怨气。   当真是冤家!   晋阳懊恼万分,脚步不由得加快。没看清前路,竟然撞到了一个姑娘。   在一声惊呼中回神,便见到桑洛单手扶着一个姑娘的肩膀。   那姑娘见着桑洛显然一怔,随即俏脸一红,低声道谢。   晋阳蹙眉,盯着那姑娘看。姿容秀丽,目光明亮,皮肤白皙,温婉端庄,倒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似是察觉到晋阳的目光,姑娘抬头与之对视,又是一怔。   “方才是在下冒犯,对不住。”晋阳低声道歉,眼神却盯着桑洛搁在那姑娘肩头的手,眉头又是一皱。   桑洛的手触电般缩回,忙回到晋阳身侧,负手不语。   “无妨。”那姑娘含笑回答,眼神在晋阳身上停留了一阵,又上下打量着桑洛。   不知怎地,晋阳就是不怎么喜欢眼前这位姑娘看桑洛的眼神。不禁攥住桑洛的衣袖,拉着她就走。   终于摆脱了那姑娘的目光,晋阳才放开桑洛的衣袖,随便走进一家茶楼,自顾自坐了。   桑洛叫了茶和点心,坐在晋阳身侧撑着头看她,笑道:“怎么了?走路也不看路,还撞人。”   晋阳瞪眼,没好气道:“多事。”   桑洛挑眉道:“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怎叫多事?”   晋阳有些气闷,也不说话,只瞪着桑洛。   自换衣裳事件过后,她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不少。晋阳的态度也好了许多,桑洛可不想就此打破好不容易弄好的关系。虽不知晋阳为何瞪她,却还是笑嘻嘻地道:“我听说王家落梅居的梅花开得特别好,对外开放的,我们去瞧瞧?”   晋阳轻哼一声。   刚巧茶水送到,桑洛双手奉上,恭敬道:“这位美貌的公子,请用茶。”   晋阳并不想承认是恼怒方才桑洛搁在那姑娘肩头的手,只咬了咬嘴唇,接了茶却并不喝。   桑洛继续哄:“我叫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你尝尝这晋阳城的是否比得上雍都的。别皱眉,来……笑一个啊……”   ******   桂花糕都差不多口味,晋阳倒是更喜欢雍都的。用完点心,二人结伴来到了王家的落梅居。   王家乃是晋阳城大户,其落梅居的梅花极为出名。一到梅花开的季节,落梅居便对外开放,许多文人雅士结伴前往,吟诗作对,附庸风雅。   桑洛对这些倒没什么兴趣,可她知晋阳很是喜欢,便有此主意。   其实此番出门说是去唐门探望师父乃是她的借口,她只不过是想带晋阳出来散散心,解开心结。能够让晋阳心情好的事,她一定会去做的。   到了落梅居外,人果然不少。观其打扮,均是些文人书生,折扇配儒帽,一派斯文。   进到里面,更是人满为患。   桑洛忍不住抱怨道:“这哪里是来赏梅啊,看人才是真吧?”   晋阳也皱了皱眉。本以为落梅居盛名在外,还想来长长见识,不想却大失所望,当下便没了兴致。   桑洛见她如此,低声道:“要不我们走?”   晋阳微微点头。   桑洛转身,却被人拍了拍肩头,一侧身,便见到昔日同窗好友。   “桑兄,你怎也来了?”李昱一脸笑意,见晋阳也在此,点头示意。   桑洛笑了笑,感叹道:“世界真是小啊!”   李昱道:“哪里话!人生何处不相逢,这叫有缘。”   桑洛道:“你怎么跑来晋阳城了?”   李昱笑道:“我爹逼我来的。这王家招婿,他便让我来看看。真是……”   说着似是想到什么,咦了一声,凑近桑洛耳边道:“桑兄,你们这是来体察民情来了?”   桑洛道:“做什么神神秘秘的?”   李昱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晋阳城乃是晋阳公主的封地。你既为驸马,这晋阳城便是你的啊。你巴巴跑来自己的地盘,不是体察民情是什么?”   桑洛一怔,侧头盯着晋阳笑得十分不坏好意。晋阳一早就知道晋阳城乃是自己的封地,为何不告诉她?想来不是她来体察民情,而是晋阳在体察民情。晋阳城如此繁华,每年的税收定是天文数字,果然娶了公主便只有当小白脸的份了。   她笑意渐深,在晋阳耳边低声道:“公主啊公主,你真有钱!”   晋阳尚不知桑洛为何突然说她有钱,本能的想瞪眼,可碍于李昱在场,只状似温柔地微微一笑。   李昱在此,她们便不好立刻走了。   二人跟着李昱随意闲逛,桑洛问道:“就王府千金招婿一事,贤弟可有把握?”   李昱撇撇嘴,道:“我才没兴趣。此番过来,只不过为了敷衍我爹。”   说着眼神在落梅居那些文人雅士身上扫了一遍,“不过嘛……这些来赏梅的,个个都想做那乘龙快婿。”   桑洛讶然道:“这么多人,看来王家千金不错嘛。”   晋阳忍不住道:“你怎知道?”   桑洛笑道:“这些人慕名而来,想来是不错的。我也只不过是胡乱猜测。”   晋阳轻哼不语。   李昱道:“王家千金的确不错,慧名在外,听说模样身段也是上等。不过……这儿也有许多人是奔着王家产业而来的。王家乃是晋阳城大户,商号遍布南北,富甲一方……”   正说着话,人群中却是一阵骚动。   三人存心看热闹,也凑了上去。   骚动的原由很简单,落梅居的主人翁回来了。   晋阳见到这落梅居的主人便是眉头一皱,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虽然带着面纱,可她还是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她前不久撞到的人。不曾想这人却是王家的千金。   落梅居乃是王府千金王碧落的居所。   桑洛也是一笑,负手而立,站在晋阳身后隔开那些朝前挤的人。   此时王碧落已不是一人,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人,身后亦跟着几个丫鬟家丁。   王碧落显是也看到了桑洛与晋阳,朝她们微笑点头。   冬日飘雪,落梅缤纷。   人群中走出一个白衣公子,行至那中年人面前,笑道:“爹,妹妹。”   这白衣公子桑洛她们却也认识。正是前几日被桑洛揪着衣领的白面书生。   桑洛扶额,果然是冤家路窄啊。   晋阳侧头看桑洛一眼,桑洛回以微笑,低声道:“真是巧了。”   巧的不单只这些,桑洛抬眼望去,居然还看到了她的大哥桑河与伍子慕。   李昱显是也注意到了对面的桑河与伍子慕,低声道:“我来时便与他们一道,想不到他们也打这王府的主意。”   桑洛哼了一声,望向伍子慕的眼神渐冷。   伍子慕也看到了桑洛,低声与桑河说了几句话,桑河便也看了过来,盯着桑洛的眼神有些躲闪亦隐隐透着几分不善。   桑洛又是一声冷笑。如今桑青阳死了,桑府便是桑河做大,自然更是百般看不惯她这个妾室所出了。   那头王老爷子轻咳两声,朗声道:“各位,今日落梅居设宴,还请赏脸。”   落梅居的梅花自然好看,可落梅居的布局也是一大亮点,西边一扇院门打开,走过一条小径竟然豁然开朗,里面亭台楼阁,宽大至极。   王府果然富甲一方,庭院之后又另有乾坤。那里早就备好了宴席,显是主人早有设宴的准备。   桑洛倒是想看看王府打什么主意,拉着晋阳随便坐了。期间时不时感觉有人盯着她看,一猜便知道是桑河与伍子慕。她只不理睬,低声与李昱说笑。   屋内宴席十几桌,看起来很是热闹。加之席间全是文人雅士,倒也有几分风雅。   然而,晋阳并不是很喜欢这些满口之乎者也的文人。她生于皇家,多少有些政治头脑。文人大都能言善辩,整日表里不一地在朝中大放厥词,贪官污吏亦大都出自这些终日满口仁义道德实则整日为己图利的文官之中。武将便好许多,至少坦诚,还会驰骋沙场奋勇杀敌保家卫国。如此,自然比那些惯习耍嘴皮子工于心计善于算计的文官好多了。当朝皇帝执政的乃是太平盛世,如今大有重文轻武的趋势,是以朝中文官个个趾高气昂。   如今在场的文人雅士,多多少少会有些走入仕途,不必想便知又是一批两面三刀的儒士居多。   晋阳忍不住轻叹,撇眼见伍子慕正盯着她看,眉头又是一皱。   伍子慕雇凶杀桑洛,她自然不会对此人有好印象。只不过桑洛如今并无大碍,且念在将军府一门忠烈,这才没有出手教训。可若是伍子慕再打什么歪主意,她亦绝不会轻饶。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经过一轮的客套话后,桑洛终于知道此次王府设宴的目的。   不为别的,就为招婿。   而今日前来落梅居的人,多数都是王府请来的。这段时日来落梅居赏梅的人,王老爷子一家都有暗中观察。如今能够列席的,均是已挑过一轮的。   王老爷子在首座举杯笑道:“老夫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舍不得让她远嫁,唯有招婿。不过,老夫也不是迂腐之人。日后,老夫的外孙第一个随夫家姓。在场各位若是有意,还请三日后赴王府彩楼抢绣球。”   桑洛挑眉,如此大的阵仗,招婿的方式便如此简单?她抬眼去看王碧落,却见其正低头出神,仿佛此间事与她无关似的。   “我看那王姑娘很像是被逼婚啊……”桑洛看出王碧落的惆怅,忍不住低声对晋阳说道。   晋阳闻言亦抬眼去看王碧落,却撞进了王碧落温婉如水的眸子里。她连忙低头,端起茶杯喝茶。   为了看王府招婿的热闹,晋阳与桑洛又在城内停留了三日。期间与李昱一同游玩,倒也趣味无穷。   这日风轻云淡,正是王府招婿的日子。   走到王府彩楼所在的街道,更是人满为患。王府彩楼张灯结彩,华丽非常。丫鬟家丁进进出出,彩楼外人声鼎沸,颇为热闹。   桑洛拉着晋阳走进了彩楼正对面的酒楼,在二楼观望。此处视野极佳,可以将整个彩楼以及楼下的所有景象尽收眼底。   等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王碧落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出现在了彩楼。   桑洛与晋阳在二楼,正巧与王碧落所在位置齐高。王碧落见是她们,微微点头。   桑洛也礼貌的点了点头,顺便回以微笑。   晋阳见状,咬了咬嘴唇。   很快,王碧落便走到了栏杆前。她的眼神逐一在人群扫过,定在了一个红衣公子的身上,微微一笑,咬牙将绣球抛了出去。   桑洛将一切看在眼中,猜想王碧落与那红衣公子认识,便多留意了一番那人。   绣球直直朝红衣公子而去,眼见红衣公子就要碰到绣球,却被另外一个人一手顶了出去。红衣公子怒目,却是一跃而起,朝半空中的绣球抓去。   本以为绣球就这么到手,不曾想另有几个人亦一跃而起,抓绣球的抓绣球,扯红衣公子的亦手不留情。   桑洛皱了皱眉,见对面王碧落眉头亦皱得很紧。她当机立断,抓起桌上的干果朝与那红衣公子抢绣球的人扔去,一扔一个准,那些人一个接一个滚回了地面。   绣球却又被人一脚踢飞了。   红衣公子大急,顾不得衣衫凌乱踩着无数人的肩头朝绣球追去。   这抢绣球确实精彩。   这边厢几个人被桑洛打倒,那边又冒出了几个人。   桑洛算是看出来了。那些人不是抢绣球,是在阻止红衣公子抢绣球。   红衣公子显然会点武功,可对付那些人也颇为吃力。   桑洛继续扔干果,劲道极准。几个人很快被她砸下,凝目瞥见几个人又蠢蠢欲动,当下先发制人地把他们打倒。这下无人跟红衣公子抢,红衣公子却一个不慎摔了一跤。   绣球越飞越远。   桑洛气得一跺脚。   手中干果果断朝绣球扔去,绣球又被她打飞了,且飞得更高更远。   这时,红衣公子也快速爬了起来,奋力跃起,朝绣球而去。   桑洛瞅准那些蠢蠢欲动之人,逐一解决,绣球也终于要被红衣公子抢到手。   殊不知,此时一个熟悉无比的身影出现在红衣公子身前,伸手抢夺绣球。   伍子慕。   桑洛冷哼一声,手中干果全部扔出,分打伍子慕各处穴位。   伍子慕被阻,红衣公子终归是抢到了绣球,却被伍子慕在半空中踢中了一脚。可红衣公子显然不在意,抱着绣球摔在地上,爬起来便朝彩楼上的王碧落咧嘴笑。   王碧落显然也是松了一口气,含情脉脉地盯着楼下的红衣公子看。   彩楼下欢呼一片,鞭炮亦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桑洛做了好事,心情大好。   晋阳一直没阻止她,这时才开口问道:“你为何帮那红衣公子?”   桑洛拍拍手,笑道:“我看出王姑娘挺想嫁那红衣公子啊!”   晋阳想不明白她是怎么看出来的,不予理会。见楼下欢呼雀跃,气氛甚好,也不自禁心情大好。   二人品茶聊天,商量了下一个要到的地点,便肩并肩走出了酒楼。   不曾想,却被两个丫鬟拦了去路。   “二位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桑洛与晋阳对视一眼,随即跟着两个丫鬟进了王府。   王府厅堂倒是有好戏看。   只见王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指着跪在地上的红衣公子破口大骂。   王碧落则好脾气地去拉王老爷子的衣袖,道:“爹,您别气了。”   王老爷子虽气得不轻,却倒似很听儿女的话,哼了几声,坐在首座喘气。   王碧落连忙又去拉红衣公子,温言道:“你起来,地上凉。”   红衣公子摇头,朝王老爷子磕了三个响头,道:“王老爷,我与落儿两情相悦,此生定然不会相负,您就成全我们吧。”   王老爷子冷哼一声,没好气道:“绣球都被你抢了,我能不成全么?”   王碧落明显一喜,拉着王老爷子的衣袖道:“爹,地上很凉的……”   “起来吧,我又没死,磕什么头,跪什么跪!”王老爷子不情愿地挥了挥手。   远远地见识了这样的一幕,桑洛与晋阳都是面面相觑。   王碧落见她们进屋,忙迎了上来,微微施了一礼,朝桑洛温言道:“多谢你。”   桑洛微微挑眉。   那红衣男子亦走了过来,抱拳道:“恩公,大恩不言谢,请受在下一拜。”   “不敢当不敢当……”桑洛退后一步,连忙摆手。   王老爷子冷哼一声,道:“二位,既不抢绣球,何必多事!”   桑洛笑道:“我喜欢看别人琴瑟和鸣,不喜欢棒打鸳鸯。”   “你……”王老爷子气得不轻,一指桑洛,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终拂袖而去。   走了正好,桑洛拉着红衣公子道:“你们既然两情相悦,为何王老爷子不答应?”   红衣公子脸一红,道:“王老爷觉得我配不上落儿。”   王碧落道:“我们去内院说话。”   转过回廊,行过假山,到得暖阁。   丫鬟们奉茶后便离开。   王碧落递一杯茶给晋阳,笑道:“姐姐请用茶。”   晋阳一怔。   王碧落道:“那日我便看出来了。”   “见笑了。”晋阳接过茶,微微一笑。   王碧落道:“无妨。”   桑洛撑头盯着红衣公子看,突然凑近其耳边道:“你是个姑娘吧?”   红衣公子一愣,手中茶洒了一半。   王碧落嗔怪地看了红衣公子一眼,摸出手绢给她擦拭。   桑洛端茶轻啜,眼神在王碧落与红衣公子脸上来回扫过。在抢绣球的时候她便发现了红衣公子乃是个女子,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这才出手相助。   “王姑娘可知道?”待红衣公子冷静下来,桑洛又凑过去问。   红衣公子这次淡定多了,朝王碧落觑了一眼,微微点头。   桑洛讶然,随即一笑,轻咳道:“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红衣公子道:“瞧我,当真是失礼。姓容名渊。”   桑洛道:“容渊贤弟,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容渊道:“我与落儿从小便一起长大。”   桑洛挑眉道:“原是青梅竹马。”   说着顾向王碧落,“王姑娘怎么放下芥蒂的?”   王碧落显然没料到桑洛会有如此一问,怔了怔,顾向容渊,容渊朝她点头,她才微微一笑,道:“二位乃是我们的恩人,我们也不想隐瞒。我与容渊自小一起长大,感情亦甚笃,这份情谊如何能放得下?容渊她很好,对我更甚,我既心悦她,自然不会放她走了。虽则不能有后代,但有她陪着我,我也不遗憾。”   晋阳一头雾水,顾向桑洛,桑洛却笑得神秘。索性就乖乖当个听众。   容渊反驳道:“谁说不能有后代?我听说西有女儿国,国中皆是女子,靠着子母河繁衍后代。我们去一趟女儿国,孩子不就有了!”   晋阳手一抖,茶水洒了些许。   桑洛附和道:“极是极是!”   王碧落脸颊微红,嗔怪道:“休要胡说,且不论传言是真是假,女儿国与我们隔着整片西海,想去谈何容易?”   容渊讪讪闭嘴,闷头喝茶。   晋阳此刻内心翻江倒海,茶杯里的茶都快被她盯没了。   桑洛自然发现晋阳有些不对劲,说了一会话约好了会来喝喜酒,便拉着晋阳告辞。   晋阳六神无主地回到客栈,一直盯着桑洛看,像是她脸上有花一般。   桑洛抚了抚脸颊,笑道:“怎么了?”   “你……”晋阳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怎么了?”桑洛坏笑。   晋阳眸中浮浮沉沉,半晌,咬唇道:“你故意的……”   桑洛继续装傻:“我故意什么?”   晋阳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是不发一言。到如今,她才觉得自己见识浅薄。她被自己困在一方天地里,心悦桑洛却暗自抑制,只因桑洛乃是女子。她觉得这是不对的。然而,走出这一方天地才发现,世间不止她们是这样。子嗣问题竟然也可以如此轻易地解决。   如此,为何还要在此苦苦纠结?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改了错别字连排版都乱了啊我的天!我编辑页面没变啊!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心结就这么解开了。可晋阳拉不下脸,依旧与桑洛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桑洛也不急,耐心等待。   王府招婿,摆三日流水宴。   桑洛拉着晋阳去了,望着一对新人拜天地,晋阳也是感慨万千。她不清楚容渊与王碧落的感情故事,却也能猜到其中定然与她和桑洛之间有着诸多相似。   她只记得王碧落的一句话,我既心悦她,便不能放她走了。   思及此处,不禁顾向桑洛。   灯火辉煌,桑洛的脸隐在灯光中,俊逸不凡。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侧头一笑。   笑容依旧,让她觉得很温暖。   晋阳微微垂头,藏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   喜宴气氛很好,桑洛显是高兴,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   晋阳只微微蹙眉,并未阻止。   离开宴席,二人并肩往客栈走。   转过一条长街,却遇上了伍子慕与桑河。   桑河此次来晋阳城,是为打理桑青阳留下来的产业。他新接手,必须立立威。   王家乃是晋阳城大户,他自然要多结识,不曾想桑洛她们竟也在此。   有晋阳同行,他自然不敢造次,心中再怎么窝火,也只有憋着。且晋阳城乃是晋阳公主的封地,桑青阳留下的产业多在晋阳城,若是得罪,恐怕产业不保。   伍子慕乃是跟着出来散心,如今心没散好,却惹来一身气。可晋阳有言在先,他也不敢造次。   那日见桑洛千方百计地帮别人抢绣球,心中便想与之作对,结果却被桑洛用几颗干果打败。心中的怨气便越积越深。他与桑河各怀心思,这几日颇有默契地均不想与桑洛碰面,以免怒气攻心。   不曾想冤家路窄,不想碰面也碰面了。   “咦?我没眼花吧?”桑洛负手而立,含笑挡在伍子慕二人面前。   桑河赔笑道:“三弟,真是巧哈!”   伍子慕也抱了抱拳,道:“桑兄,晚好。”   桑洛冷哼道:“好吗?没被你杀死的确算好的吧?”   伍子慕脸上挂不住,强颜道:“桑兄说笑了。”   桑洛今日喝了不少酒,晋阳担心她酒后乱事,拉了拉她的衣袖,道:“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我们回去。”   桑洛纵然想生事,也会碍于晋阳在场而有所顾忌,只冷冷一笑,拉着晋阳与伍子慕擦肩而过。   人已走远,伍子慕却还杵在原地。   耳边只回响着桑洛离开时的话。   “有仇不报非君子。”   ******   回到客栈,还是桑洛先沐浴暖床。   晋阳随后。   这像是早已养成的习惯,二人心照不宣。   桑洛会把睡暖和的地方让出来,给晋阳留一个暖和的被窝。   寒冬虽冷,晋阳却感觉不到寒冷。   “你是否仍对伍子慕一事耿耿于怀?”晋阳想起桑洛临走时说的话,忍不住问道。   桑洛笑了笑,道:“自然。”   晋阳担心她跟将军府结下梁子,道:“我会想办法替你出口气,将军府的事你就别理了。”   桑洛来了兴致:“你打算如何替我出气?”   晋阳思忖半晌,道:“既要名正言顺,又要神不知鬼不觉。”   桑洛道:“如何?”   晋阳眸光熠熠,含笑道:“既是将军府公子,便让他去参军吧。保家卫国,尽忠职守。”   桑洛道:“公主,你真是狠啊!若是打仗,便极有可能战死沙场。即便是不打仗,整日在军中操练,且不能擅离职守,也有够他这个世家公子受的了。”   晋阳道:“倒不一定。伍子慕文武双全,给他这个机会说不定他能爬到将军的位置。”   桑洛故作苦恼道:“那怎么办呢?”   晋阳反问道:“你说呢?”   桑洛叹息道:“你顾及将军府满门,绝不愿追究到底,我还是憋屈一下好了。”   晋阳笑道:“可父皇若是知道此事,你猜他会如何?”   “咦?”桑洛眨眼。   晋阳没好气道:“猪脑袋!父皇这么疼我,我若是告诉他伍子慕的所作所为,他即使不追究将军府的责任,也不会让伍子慕好过的。当今世上,皇上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桑洛喜道:“公主愿意告诉皇上么?”   晋阳美目一转,捏着桑洛的耳垂道:“看你表现。”   桑洛一怔。   晋阳很久都没如此亲昵的捏过她的耳垂了。真是怀念啊!   晋阳明显也是怔了怔,随即翻身背对着桑洛,缩成一团,低低道:“我睡了。”   桑洛摸着耳垂,笑得荡漾。   夜静如斯,只有屋外呼呼的风声。   佳人近在咫尺,良宵岂能辜负?   桑洛挥出一掌灭了烛火,凑近晋阳,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含笑道:“暖炉来也!”   晋阳只身子微颤了一下便不再动作。在桑洛怀里,她很是安心。   桑洛也只是埋首在晋阳发间嗅了嗅,闭眼睡觉。虽则有些蠢蠢欲动,但她必须得忍住。   第二日,终于离开了晋阳城。   冬日赶路,着实不太方便。   整日闷在马车,桑洛都快憋死了。反观晋阳,仍然在泰然自若地看书。   桑洛难得不去打扰,从包袱里摸出了在城中新买的话本子看。四书五经她读不进去,民间的话本子倒颇合她心意。   正看到兴头上,书却被夺走。   晋阳眉头微蹙地觑着她,薄唇微启:“你整日都在看些什么书?”   她本在一心一意地读史书,却偶尔听到桑洛的低笑。一开始还不予理会,可隔那么一会儿便被桑洛的低笑打断,抬眼去看,却见桑洛笑得颇为荡漾。   这表情,怎么看怎么都不对。   由于好奇,她忍不住看了几行,却是俏脸一红。书中描述的正是一对情人偷情的画面,她瞪了一眼桑洛,毅然决然地将话本子从车窗扔了出去。   “啊!我还没看完呢!”桑洛大叫想要抢救被扔掉的话本子,一脸痛心疾首。   晋阳食指戳在桑洛肩头,板着脸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准看这些不堪入目的书。”   桑洛憋屈的哦了一声,心里还在想书中那对偷情的小情人后来怎么样了,会不会被发现。   晋阳满意地捏了捏桑洛的脸,继续泰然自若地开始看书。   桑洛无聊得很,又不敢打扰晋阳看书,唯有跑出去顶着冷风跟车夫聊天,天南地北的海聊。   正聊到车夫乙家的母猪下了六头猪仔之时,晋阳的声音响起:“桑洛!你给我住嘴!”   桑洛立刻收声,对着两车夫干笑道:“赶路嘛,还是安静些好。”   有了晋阳的陪伴,旅途并不寂寞。   这日行至一个山涧,四周茂林修竹,景致颇好。桑洛便拉了晋阳出来赏景,二人并肩走入竹林深处,在山涧处驻足观望。   “若是夏天便好了,可以下水纳凉。”桑洛伸手摸了一把溪水,冷得要命。   浓雾缭绕,流水潺潺。   晋阳在桑洛身侧蹲下,盯着清澈见底的溪水出神。   桑洛侧头觑着晋阳,脑内只有一个字,美。景虽美,却不及身侧之人半分。   远处的小瀑布隐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近处美人在侧,桑洛大感畅快。   正想用冰冷的手去摸晋阳的脸吓一吓这个出神的美人儿,竹林深处却突然冒出一行黑衣人。   桑洛神色一凝,将晋阳护在了身后。   “刺客楼?”桑洛目光定在其中一个黑衣人身上,神色淡淡。   黑衣人道:“你便是桑洛?”   桑洛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你杀我兄弟,这笔账怎么算?”   桑洛道:“你兄弟想要杀我,学艺不精反被我杀,怪我?”   黑衣人道:“废话少说,偿命吧!”   晋阳盯着一众黑衣人,心中犯疑。   死在雍都城外的那些黑衣人她早就派人料理了,不会有人知道是桑洛做的。且她们出门在外极为低调,这些人如何能准确找到她们?   仔细一想,便猜到是伍子慕。   知道桑洛受伤的人,外人便只有伍子慕与桑河。桑河不知道内情,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到处乱说。伍子慕则不然。   “你们可认识伍子慕?”晋阳冷声道。   桑洛一怔。   又是伍子慕。   一次就算了,居然还敢一而再!   当然是等不到回答的。不过晋阳心中却十分笃定。伍子慕本就对桑洛怀恨在心,不久前又在王府彩楼前丢了大脸,定然更是看不惯桑洛。有此一计,倒颇为符合他那气量。   伍子慕绝不会蠢到再故技重演。不过他倒是可以将雍都的那些人死在桑洛之手的消息递出去。至于其他,他就不管了。成与不成,他都不关心。成了便是江湖仇杀,不成也不关他的事。   晋阳想通此节,叫来了暗卫,并吩咐留活口。   一直隐在暗处的暗卫总共一十二人,与一众黑衣人打了起来。   桑洛拉着晋阳退出战圈,低声道:“你怎想到是伍子慕?”   晋阳反问道:“你怎知道是刺客楼?”   桑洛道:“这些人的衣着打扮与上次的黑衣人一模一样。”   晋阳道:“我上次好像并未告诉你是刺客楼的人。”   桑洛笑道:“我托人查的。总不能被人暗算了还坐以待毙吧?”   她托着下巴注视着战圈,啧啧道:“皇家暗卫就是不一样,很快就分出胜负了。”   晋阳倒是没大注意战圈。此刻她庆幸带了暗卫,不然恐怕又是凶多吉少。   “我们回雍都。”   “嗯?”桑洛一怔。   晋阳没好气道:“去蜀中看你师父?你还要哄我到何时?出行前姑丈什么都跟我说了。”   桑洛撇嘴道:“乱嚼舌根!怎么可以这样?”   晋阳瞪眼道:“怎么就不可以了?”   “可以可以,自然可以。”桑洛连忙赔笑,暗想着此次出行虽未能拿下晋阳,倒也改善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不虚此行。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制住黑衣人,对于皇家暗卫来说只不过是一件小事。晋阳始终不是江湖人,且心地善良,只扣住了领头的,下命令将其余人全放了。   桑洛皱眉道:“丫头,你可知放虎归山的道理?”   江湖险恶,这一点她比晋阳清楚多了。   晋阳道:“难不成他们还想跟朝廷作对?”   桑洛一想也是,只要回到帝都,便是天子脚下,晋阳身为公主,已然没什么人敢打她的主意。如此一想,便没再阻拦。   晋阳命令暗卫马不停蹄地押黑衣人回帝都,自己还是跟着桑洛一路走走停停,顺便游山玩水。   如此,回到帝都已是一月后。   在公主府修整了两日,晋阳便带着桑洛进宫。   御书房内,瑞锦川怒目圆睁,指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冷声道:“好你个江湖草莽!竟敢谋害朕的皇儿!”   暗卫先行回宫,早已将一切禀明。有人胆敢对他宝贝女儿下手,他听了自然生气。   黑衣人自步入皇宫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性命不保。他兄弟被杀,得到仇人的消息,这才谋划着动手。殊不知透露消息给他的人并未说明仇人的身份。本是江湖仇杀,如今变成了行刺皇帝的女儿。   他百口莫辩。   晋阳挽着瑞锦川的胳膊,蹙眉道:“父皇,此前这些人行刺过驸马,害得驸马差点命丧黄泉。儿臣想着父皇忧心国事,便瞒着。不曾想……”   瑞锦川听得还有内情,皱起了眉头。他最是见不得宝贝女儿蹙眉烦心,忙出口安慰,温言问清事情的原委。   晋阳自然一字不漏地说了。顺便传来了公主府的护卫统领,道:“本宫命你查的事,一一禀来。”   桑洛嘴角噙笑,负着手看好戏。   护卫统领将雍都城外遇刺一事禀明。   瑞锦川气得不轻,当即命人传威武将军与伍子慕入宫。   晋阳扶瑞锦川坐下,端了杯茶给他压惊,道:“父皇,将军府一门忠烈,儿臣并不想追根究底。这也是儿臣瞒着父皇的原因之一。只是伍子慕欺人太甚,一而再挑起事端,儿臣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瑞锦川拍了拍晋阳的手背,道:“皇儿放心,朕自有分寸。”   说完盯着堂下的黑衣人,板着脸道:“朕问你,是不是伍子慕指使你的?”   黑衣人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回皇上,草民只收到兄弟身死的消息,且有人给了一副仇人的画像和大致方位。至于是谁,草民并不知道。”   瑞锦川冷哼一声,道:“果真是江湖草莽!”   他既从晋阳口中知道了所有,自然便能猜到八成是伍子慕所为。晋阳瞒着所有人,且命人毁尸灭迹,除了知情人,定不会有他人。晋阳的想法亦正合他意,将军府一门忠烈,若被牵连,于他而言有弊无利。   威武将军伍庚很快便来到了御书房,见瑞锦川神色严肃,也是心里打鼓。见礼后问道:“皇上召臣入宫,不知有何要事?”   瑞锦川冷哼一声,道:“伍庚,你教出来的儿子真是令朕大开眼界啊!”   伍庚不明就里,问道:“皇上,不知犬子犯了何事?”   瑞锦川冷笑道:“买凶刺杀皇亲国戚,算不算死罪?”   “皇上!臣……”伍庚吓了一跳,忙跪地不起。   瑞锦川摆手道:“罢了,朕知你不知情,等你儿子来了你自己问。”   伍子慕并未与伍庚一同入宫,得知皇帝召见也是暗自心惊。如今在御书房见到自己的父亲与黑衣人跪在地上,而宝座上的皇帝神色不善,且晋阳公主与桑洛均神色冷冷地盯着他,心中已经猜得七七八八,更是吓得脸色苍白,跪地行礼后便不再敢抬头。   瑞锦川见伍子慕战战兢兢,挥手让伍庚起来,道:“伍将军有什么疑问,亲自问吧!”   “皇上说你买凶刺杀皇亲国戚,可有此事?”伍庚皱眉盯着伍子慕,一张方脸也是铁青。   伍子慕身子一抖,首先望向晋阳,见晋阳目光如刀,垂头道:“父亲,儿子也是一时糊涂……”   “啪!”   伍庚气得发抖,挥出的一巴掌更是毫不留情,打得伍子慕嘴角渗血。   “逆子!你可知抄家灭族之罪!”   伍子慕跪在地上连爬几步,乞求道:“皇上,这一切都是子慕的错,求您开恩!”   瑞锦川冷笑道:“朕的皇儿宅心仁厚,念在将军府一门忠烈,一直瞒着朕。殊不知你不知悔改,竟还敢动歪心思。你以为自己不动手,只将消息透露出去就没有人知道是你所为么?”   伍子慕此刻是后悔万分。后悔在晋阳城见到桑洛二人后再动歪心思。   “子慕死不足惜,求皇上饶了将军府满门。”   伍庚身子一晃,跪地道:“皇上,臣教子无方,甘愿领罪!”   瑞锦川斥责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沉吟半晌,叹息道:“伍爱卿,你为我朝鞠躬尽瘁朕很清楚。可你这个儿子的确是太不像话了!”   “是!”伍庚捏紧拳头。他常年在边疆军中,家事一概由其夫人做主,对这个儿子确实是疏于管教。可他所知道的儿子都很听话,文武双全,这些一直都是他引以为傲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他自是痛心。可既然有罪,且证据确凿,他也无能无力。   瑞锦川顾向晋阳,晋阳只微微一笑。他素来清楚晋阳善良的性子,也明白不能就此将威武将军满门问罪,斟酌半晌,摆手道:“既然伍爱卿教子无方,便专心在家管教儿子吧!”   伍庚感激万分,叩谢隆恩。   可他也很清楚,皇帝是将如何惩罚伍子慕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了他。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自然不能惩罚轻了。   ******   “公主,听说威武将军府很是热闹呢!”紫云帮晋阳捶肩,幸灾乐祸道。   “如何?”晋阳自然知道伍庚回府后不会轻饶伍子慕,心下也好奇伍庚会如何惩治伍子慕。   紫云笑道:“听小林子说此刻正在挨军棍,一百棍呢!”   可真狠!   军棍绝非常人所能承受。一般人被打三四十棍便会一命呜呼。伍子慕是习武之身,捱一百棍,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伍子慕是死是活均不在晋阳关心之列,她神色自若地喝了口茶,问道:“驸马呢?”   紫云道:“在将军府看热闹呢!就是驸马让小林子回来告诉我这消息的。”   晋阳眉头微挑。桑洛特地差林轩回来告诉紫云,自然便是告诉她了。这个桑洛,比紫云还幸灾乐祸。   此刻的桑洛就蹲在将军府的房顶,看着伍子慕被打得屁股开花心里正乐。这下伍子慕就算不死,恐怕也要在床上躺大半年。   伍庚也是够狠!伍子慕昏过去便命人用冷水泼醒,继续打,一直打完一百棍才拂袖而去。伍子慕的母亲在一旁哭得妆都花了也不起半点作用。   最后,伍子慕被抬走。   桑洛拍拍手,一个纵身离开了将军府。   总算是解气了!   她在床上养了两个来月,伍子慕在床上养大半年,也算是加倍奉还。   桑洛走在冷风中,心情大好。   华灯初上,街上一派繁华。   林轩送完信后便在街角等着桑洛,见到她,连忙迎上去,道:“公子,我们是不是回公主府……?”   桑洛笑道:“自然是回府。”   她与晋阳的关系刚缓和一些,自然要回府加倍努力才行。   时光荏苒,转眼已过半月。   年关将至,公主府却迎来了两位陌生人。   陌生人此刻被请到了前厅,晋阳亲自招待。   一男一女,男的黑衣卓卓英俊潇洒,女的碧衣如竹清丽绝伦,均是有着一副好皮相。   晋阳端着茶,不知二人姓甚名谁所来何事。拜贴上只写着故人求见,要见的也是桑洛。可桑洛此刻不在公主府,她唯有出面招待。   “驸马在外有事,二位先行入座吧。”晋阳嘴角带笑,礼貌地说道。   “多谢公主,我们站着等就好。”碧衣女子含笑回答。黑衣男子却是不发一言。   这就尴尬了。   晋阳神色不变,对紫云道:“命人去浩瀚院通知驸马,就说故人来访,让她快些回府。”   浩瀚院,乃是专供驸马学习琴棋书画礼乐骑射之地。年关将至,皇宫内定然会大肆操办。而过年,也是皇亲国戚欢聚一堂的日子。欢聚一堂,自然少不了攀比。晋阳听说几位皇姐为了在家宴不被比下去,均将驸马送去了浩瀚院,便也起了将桑洛送过去的心思。她想着几位姐夫能文能武且均有公务在身都要去浩瀚院用功,而桑洛竟然整日在府中游手好闲缠着她,这好像太舒服了点。   而桑洛一听要去浩瀚院,整个人都蔫了。但是为了不惹恼晋阳,为了增进感情,为了日后的幸福生活,她也只有苦着脸日日前往浩瀚院。   算起来,桑洛已然连续去了五日。   前厅杵着两尊有生命的石像,让晋阳倍感尴尬。自出生以来,她遇到最尴尬的事莫过于此。   旁人若是知道她是公主,主动巴结还来不及,断不会像尊石像般杵在那里。   晋阳手中书卷翻了两翻没看进去,茶倒是喝了又添。她咬了咬后槽牙,心中暗骂桑洛。天地良心,她从没有哪一刻像此刻一般盼望着桑洛快些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错别字排版全乱了,我要去研究怎么改回来,愁死人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一个时辰后,桑洛踏入了前厅。   晋阳轻轻吐出一口气,喝口茶顺了顺一直被堵着的心。   “公主……”桑洛自然瞧见了大厅内的二人,不过她还是先行跟晋阳打招呼。   晋阳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二位客人已等候你多时。”   桑洛端起晋阳喝过的茶喝了个一干二净,招手让二人过来,对晋阳道:“这是祁寒和祁慕,他们是兄妹。以前一直跟着我的,如今我将他们调过来,在公主府谋个差事,可好?”   晋阳觑着桑洛,似是想在其眼眸中看出她在打什么主意。   桑洛道:“祁寒武功一绝,精通机关术数。祁慕医术精湛,轻功也是一绝。以往他们帮我甚多,公主不会不同意吧?”   “既是如此,驸马着手安排便是。”晋阳起身,整了整衣裙,微笑道:“你去安顿他们,本宫有些乏了,先行回房。”   送走晋阳,桑洛便带着祁氏兄妹到了后院,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祁慕盯着桑洛看了许久,揶揄道:“公子当了驸马,便当真过上了小白脸的日子么?”   桑洛瞪眼,撇嘴道:“有你们在,什么事做不好啊!”   祁寒苦着脸道:“公子,门主说了,雍都这边还得你拿主意。你这一走就是一年,我们也顶不住啊!”   桑洛叹息一声,半晌,拍拍手道:“你们暂时留在公主府吧,日后做事得更加低调,莫要给公主府惹麻烦。”   祁氏兄妹应了。   ******   卧房,檀香袅袅。   “说吧,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晋阳瞪着桑洛,语气不善。   桑洛摸摸鼻子,笑道:“是这样的。唐门在雍都有些产业,师父交给我打理。我与你成亲后便吩咐祁寒和祁慕看着,年尾事情比较多,他们被烦着了,跑来叫苦。”   “哦?都有哪些产业?”晋阳伸手捏住桑洛的耳垂,眸光熠熠。   桑洛嘴角一抽,道:“真的要说吗?”   晋阳手指发力。   桑洛只得如实相告:“风月楼,银钩赌坊,霁月阁,还有一些不大不小的商铺。”   晋阳额头青筋突了突,咬牙道:“青楼,赌坊,酒楼,好你个桑洛!”   桑洛嘿嘿赔笑,道:“这些都不是我的,我就是帮忙看着。”   “我告诉你,你给我藏好点儿,莫要给我晋阳公主府丢脸。”晋阳颇为无奈。别人家的驸马能文能武为朝廷效力,她家的驸马不务正业黄赌毒占了三分之二。若是给别人知道,她的脸就没地方搁了。   桑洛狗腿地帮晋阳捶肩,赔笑道:“我明白。那个……公主啊,你看他们来了定要我出面解决一些事情,浩瀚院就不必去了吧?”   对于浩瀚院,桑洛真心的不想去。琴棋书画她就懂一点棋,礼乐骑射倒还好些,可她着实也被宫中诸多礼仪这一项给烦到了。去了浩瀚院,她才知道要恶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晋阳拍开桑洛的手,似笑非笑道:“身为大瑞驸马,琴棋书画礼乐骑射需得样样精通,你若是学不好,日后便独自宿在客房。你有事要忙,姐夫他们同样有公务要处理,别人都能抽出时间你难道就不能?年关将至,家宴上你不能给我丢脸。”   “不要啊!”桑洛暗暗叫苦。上次她已深刻体会到皇家家宴的恐怖,争强好胜的公主们,苦哈哈的驸马们。不知道其他几位驸马是否叫苦,反正她觉得很苦。若上次不是晋阳机智,她八成会出糗。如今她与晋阳关系难以言喻,不知道家宴时晋阳还会不会出手相助。   “我会去浩瀚院努力提升自己的!公主公主……我不要睡客房。”桑洛一面保证一面拉着晋阳的衣袖晃。若让她在睡客房与去浩瀚院之间做出选择,她必须选择去浩瀚院。   晋阳轻哼一声,问道:“近日去浩瀚院,与几位姐夫可有和睦相处?”   桑洛道:“自然。他们挺好的,不过……听说四驸马文采也不怎么样嘛!”   晋阳道:“四姐夫乃是将军,读兵书多过读史书,文采不怎么样也不足为奇。”   桑洛撇嘴道:“那我也不必像大驸马二驸马那般整日咬文嚼字吧?做人何必如此拘束自己,洒脱自然一点也挺好的,对吧公主?”   晋阳让桑洛去浩瀚院,根本就没指望她学东西。论文,她曾在书院见识过桑洛的德行,就读读话本子的水平。论武,桑洛的武艺自然不凡,水平在两位会武的驸马之上,可与精通兵法的四驸马相比便少了几分谋略。她让桑洛去浩瀚院,只不过是跟风,免得几位皇姐说闲话。且她也觉得桑洛整日在府里实在是太闲了。不过,她是不会告诉桑洛心中所想的。   “休要再说,浩瀚院你必须得去。”晋阳一锤定音。   桑洛苦哈哈地觑着晋阳,尽量让自己装得可怜一点幽怨一点。   奈何晋阳一把推开她,继而视而不见。   “紫云……”   “公主有何吩咐?”   “准备马车,四皇姐约我打马吊,也该去了。”   紫云领命而去。   桑洛死皮赖脸地攥住晋阳的衣袖,眨眼道:“公主,左右我都回府了,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晋阳不说话,只伸出食指点了点桑洛的额头,眼眸亮晶晶的,犹如天上的星辰。   桑洛呼吸一滞,想俯身亲亲晋阳,最后也只将满腔柔情化作了一个明媚的笑容。从外边回来已有将近一月,她与晋阳之间始终还是隔着一点什么,晋阳不肯退步,她也不敢前进。如此,她此刻虽心动不已,却也不敢有什么逾越的动作。   最后,桑洛皮厚地咬着苹果钻进了马车。   安阳公主府虽比不上晋阳公主府的规模,却也着实是平常府邸比不上的。   都是皇帝的女儿,待遇自然不会差。   晋阳与桑洛被引着到了暖阁,大公主与三公主已经到了,正与四公主说笑。   头一次近距离瞧见另外三位公主,桑洛也是被惊艳到了。   大公主南阳一派端庄贤淑,眉眼与晋阳有几分相似,怀中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很有贤妻良母的味道。   三公主信阳静若处子,眉眼很淡,像水墨画中的姑娘。   四公主安阳倒是活泼,模样亦是极美,见着晋阳便起身迎了上来,手拉手开始寒暄。   晋阳微笑着与几位皇姐打了招呼,伸手接过大公主抱着的小娃娃,逗她道:“翎儿……叫姨姨……”   桑洛自然不能失了礼数,挨个儿与几位公主打了招呼,心里却是泛起了一阵酸意。瞧晋阳抱孩子的模样,定是十分喜爱孩子的。她却不能给晋阳一个孩子。   四公主含笑觑着晋阳,揶揄道:“六妹,瞧你每次见到翎儿时那副慈爱的模样……什么时候跟六驸马也生一个呀?”   桑洛嘴角一抽,心道:“我倒是想,可你妹妹现在还不给我碰啊!”   转念一想,就算碰了也不会有孩子,又是一阵惆怅。   晋阳脸颊泛红,瞪眼道:“四姐,管好你自己便是。”   大公主含笑道:“六妹还不知道吧?四妹已然有了身孕。”   晋阳讶然道:“几时的事?”   四公主俏脸也是一红,娇羞道:“太医前几日才诊出来的。”   晋阳笑道:“恭喜你了四姐,改日我得准备好礼物才是。”   几人说说笑笑,桑洛成了背景。   三公主倒是比较有良心,首先发现杵在晋阳身后的桑洛没撘过话,开口问道:“妹夫今日没去浩瀚院么?”   桑洛笑道:“有点事耽搁了,明日再去。”   晋阳好像现在才发现桑洛跟来了一般,道:“我们姐妹之间小聚,她偏要没脸没皮地跟来。三姐,不用理她。”   桑洛干笑。   大公主善解人意道:“我们待会儿打马吊,正愁没人带着翎儿,妹夫不介意陪翎儿玩一阵吧?”   桑洛道:“自然。”   说着拍拍手,尽量笑得和蔼可亲地张开手臂:“翎儿……姨夫带你去玩好不好?”   翎儿才三岁,小孩心性,听到去玩便要挣开晋阳往桑洛那里去。桑洛连忙抱过翎儿,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对几位公主道:“你们玩得尽兴,我带翎儿去玩。”   晋阳道:“外面正在下雪,别跑远了。”   桑洛应了,抱着翎儿出了暖阁,几个丫鬟太监连忙拿着裘衣跟了出去。   大公主拉着晋阳的手道:“我看妹夫挺喜欢孩子的,你也得抓紧了。”   晋阳状似娇羞地嗯了一声,内心也是一阵惆怅。要是跟桑洛在一起,她这一辈子怕也不会有孩子。突然想到晋阳城内容渊说过的女儿国,内心又燃起了希望。   四人各守一方,边打马吊边聊天,气氛倒是融洽。   晋阳打掉一张九索,道:“这几日府中有事走不开,我也没去看二姐,她身子可好些了?”   四公主道:“二姐向来体弱,这大雪天的身子骨也熬不住。昨儿个我去看了,脸色很不好。”   三公主道:“五妹离二姐最近,现下正在平阳公主府呢。”   大公主提议道:“要不待会儿我们去平阳公主府走一趟?”   几人商定,当下又转话题。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跟着晋阳在几位公主间打转,桑洛得出一个结论:公主姊妹之间的聚会不适合驸马参与。她苦命地当了半天背景,最后在各位驸马先后来平阳公主府领人中结束。不过,看晋阳心情不错,她也跟着开心。   隆冬腊月,年二十三便已开始迎春。   雍都城内也是热闹一片。   桑洛这几日显得比较兴奋。怎么着也是她和晋阳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是以凡事都想着要亲力亲为。   年二十四,扫房子。   公主府一众下人自是忙开了。   桑洛也不得闲,翻上翻下地打扫,搞得一众下人战战兢兢的。   祁寒祁慕两兄妹亦被桑洛强行拖入打扫之列,两人都忍不住抱怨。   桑洛此刻拿着小扫帚趴在房梁上清扫扬尘,祁寒拿着一块湿了的抹布蹲在她身后,祁慕则在下面擦窗户。   “我说公子,这公主府的下人多着呢,你如此勤快为哪般?”祁慕擦完一扇窗,不满地将抹布扔进水盆里,抱怨道:“你勤快没人自是没人说你,为何要拉上我们?你这个甩手掌柜当得倒是舒坦,我们手头还有一堆事情没处理呢……”   祁寒附和道:“就是!平日里也不见你如此勤快。”   桑洛瞪了祁慕又瞪祁寒,道:“你们两个在公主府白吃白喝,干点活儿怎么了?就当是交房租好了!”   祁慕叫苦道:“公主府的房间那么多,几时打扰得完啊?”   桑洛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平时被伺候惯了?打扫个房间竟如此多废话!”   祁寒道:“公子啊,你可不可以消停消停?公主都说让你别折腾了,你偏不听。你若觉得闲,便将手中账目清算清算,为我们减轻点儿负担。”   “就你话多!快擦!”桑洛一扫帚拍在祁寒身上,扫完一个角落便纵身下了房梁,拍拍手道:“你们继续,我出去喝口水再来。”   她身上带着灰尘,风风火火地拐进了回廊对面的书房,便见到晋阳正在提笔写字。   冬日的薄光透过窗纸洒在桌案,照在晋阳提笔的手上,显得更是晶莹。而晋阳的脸隐在薄光后,看不太真切。   对于桑洛勤快帮忙打扫屋子一事,晋阳只一笑置之。此刻见她脸上蒙了一层薄灰出现在书桌前,忍不住笑道:“打扫完了?”   桑洛咧嘴笑道:“中场休息!”   说着负手去瞧晋阳写的字,果真是行云流水娟秀多姿。   “公主抄这法华经做甚?”   晋阳笔不停,道:“太后素喜经文,抄给她老人家的。”   太后,皇帝的生母,晋阳的奶奶。桑洛只在归宁那日见过一面,看起来挺和蔼可亲的一老太太,听说一心向佛,整日藏在深宫修身养性。说起来晋阳一家子倒是合合满满,除了已经归天的先皇,其余的都生龙活虎地活着。相对来说,桑洛就有点形单影只了。   过年嘛,总得走亲访友。皇家离得近,聚在一起容易,礼却是马虎不得。晋阳最近都在准备礼物,送给谁都得投其所好,着实烦恼。所以桑洛瞎折腾,她也懒得去理。   皇家内的事,桑洛也帮不上什么忙,爱莫能助。不过在她眼中,皇家一干人等看起来相处融洽,不像是戏文里历史上唱的写的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血腥恐怖。   可眼见不一定为实,表面的和谐并不代表真的和谐,她又知道几分?   晋阳抬眼见桑洛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抄写的经文出神,便搁了笔,靠在椅背上觑着她。   这段时日来她与桑洛的关系倒也融洽,虽则没有以前那般浓情蜜意,倒也不会有尴尬冷场。若论她们之间少了些什么?那便是夫妻间的肌肤相亲。在她心中,已然渐渐放下桑洛女儿身的事情,本再没有什么顾忌。可女儿家的矜持不允许她主动,桑洛也似是有所顾忌地不敢越雷池,如此,便没了下文。   她很清楚若是跨出了这一步,两人之间所有的芥蒂将会烟消云散,以前浓情蜜意的日子将再度包围她。可桑洛不主动,她也绝不会主动的。   难道要她主动说:“驸马,我们圆房吧?”   这绝对不可能!   思及此处,不禁皱眉。   紫云端着茶进屋,看见的便是公主驸马一个坐着出神一个站着神游的景象。   桑洛率先回神,笑道:“天冷,你别写太久,惹了风寒就不好了。”   晋阳微微点头,捏了捏手指,道:“新年将至,已封王的皇兄们将会先后赶往帝都,这些时日帝都怕会多事,你机灵一点,别给我惹事。”   桑洛眨眨眼。除了当今太子瑞瑄外,她也见过几位皇子。经晋阳提点,她才想起当今圣上不单只是女儿多,儿子却也不少。在外封王的好像就有四个。如此算起来,她见过的均是没有封王的皇子。   “能有什么事啊,大家都是自家人。”   晋阳眉头微蹙地觑着她。皇家的自家人,着实没有寻常百姓家那般温馨。观桑洛此刻一脸不谙世事的模样,晋阳觉得应该给她上一堂课了,理了理思绪,开口道:“桑洛,你既为驸马,有些事必须得有些了解。我问你,太子之位向来传嫡不传庶,可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嫡子顺利登基的?”   桑洛一怔。   晋阳继续道:“我与皇兄虽为嫡系,却均不是长子长女。眼红太子之位的,多了去了。嫡系只有我跟皇兄,庶出的却是甚多,有些时候,不得不防。就拿已然封王的四位皇兄来说吧,就没一个安分守己的。”   桑洛摸着下巴道:“我看你们家挺和谐的啊,真有这么恐怖?”   晋阳好笑地觑着她,道:“和谐?表面上自然和谐。你可知皇兄五岁那年差点死掉?你可知为何我成年后父皇一直不让我出宫住?”   桑洛摇头。   晋阳蹙眉道:“皇兄乃是嫡子,一出生便被立了太子,自然招来了祸端。这些祸端乃是人为。父皇将我留在皇宫,也是为了保护我。嫡系一脉人丁单薄,想我们死绝了的人多不胜数。若是我与皇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母后便性命不保,朝廷也将掀起轩然大波。后宫后位之争,朝中太子之争,素来有之。这些……你明白吗?”   桑洛皱起了眉头。当今皇帝宠爱嫡系,自然是一心想要传位于嫡子。如此,虽则起了保护作用,却也冒着极大的风险,让嫡系成了众矢之的。   晋阳道:“这些你心里明白便好,不必费心思去想些什么。”   桑洛点头答应:“我明白,公主放心,我绝不惹事。不过,若是有人对你不利,我也绝不会轻饶!”   看来得恶补一下皇宫秘史了!   打定主意,桑洛便又恢复一贯挂在脸上的笑容,伸出手道:“来……我给你暖暖手……”   晋阳眸光熠熠,一丝笑意自眼角蔓延开来,最后还是不讲情面地拍开了桑洛的手,继续提笔抄法华经。   时光静好。而晋阳认真的模样太过好看。她今日并未盘发,如流云般的长发垂在脑后,脖颈与下颌勾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款款落笔间自有一股风流。   桑洛含笑立在一旁,负手看着,内心渐渐升起一片柔情。   ******   大年三十,桑洛午时过后便陪着晋阳进了宫。宫中活动颇多,卯时便要开始。   此刻晋阳并一众女眷在寝宫内陪着太后,桑洛与几位驸马同游御花园。   “今日乃是团圆的日子,六驸马怎地忧心忡忡?”大驸马张启铭将手搭在桑洛肩头,侧头看着她。   四驸马裴嘉承认同地点头,笑道:“妹夫莫不是忧心家宴?”   桑洛干笑。   她后来才知道裴嘉承乃是威武将军夫人裴岚的侄子,伍子慕的表哥。因着记恨着伍子慕,对这个裴嘉承也渐渐失去了好感。对于这样的偏见,裴嘉承自是不知情。几番相处下来,他倒是挺欣赏桑洛,洒脱自然,符合他交友的条件。   “不必忧心,六公主向来聪慧,有什么难题是她不能化解的?”裴嘉承朗声道。   提起晋阳,桑洛不自禁露出微笑,微微点头道:“倒也是。”   二驸马刘铮却皱眉道:“此番几位王爷已然入宫,家宴中怕是不会平静。”   三驸马慕容渊叹息道:“几位王爷向来不合,今次聚在一起,怕是……”   五驸马齐麓轻咳一声,道:“我们做驸马的,如何伺候公主才是正事,别的不谈为好。”   此言一出,纷纷附和。   几个人兜兜转转闲逛,一面打发时间一面等待着在太后寝宫内的公主们。   自上次晋阳提起宫廷之争后,桑洛就回去恶补皇宫秘闻。虽则费了一番功夫,倒也没有令她失望。   方才刘铮提及的几位王爷,便是有了封地的大皇子慎王,二皇子隶王,三皇子端王以及四皇子秦王。算起来,太子瑞瑄排行第五。   几位王爷封地均离帝都不远,皇帝时常召见,倒也不见冷落了谁。皇子之间争宠,故而生了诸多嫌隙。明里暗里相互对着干,乃是见面就要掐架的四角关系。   桑洛感叹着皇家不好呆,宫门深似海。整日怀疑这位要谋害我,那位要栽赃我,当真是寝食难安。这样的日子,她可不想参和进去。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六个人聚在一起,话题倒是不少,可桑洛对他们谈论的诗词歌赋丝毫提不起兴趣。于是乎,她编了个如厕的借口遁走。   信步走出御花园,不知不觉便转到了晋阳宫。   因着晋阳入宫,晋阳宫也热闹了起来,看来今晚得在皇宫过夜了。   桑洛杵在晋阳宫门前,抬头盯着匾额看,忽闻一声呵斥,竟听到兵刃交加的声音?   谁敢在皇宫动刀子?   桑洛眉头微挑,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九曲回廊外,假山林立间。两个衣饰华丽的男子一人分立一座假山,手持长剑,剑拔弩张。   而四周围了不少宫女太监,正在观战。   桑洛抱手靠在柱子上看热闹。胆敢在皇宫拔剑的,自然不会是凡夫俗子。观这二人的打扮,定是两位皇子。目光再扫到人群中,果然寻到了两个同样锦衣玉带的皇子。不用想,这就是传说中见面就要掐架的四角关系。   正思忖间,持剑的二人又打了起来。   桑洛忍不住轻嗤,此二人的功夫不怎么样,竟也好意思拿出来卖弄。不过自来王孙贵族皆以为在江湖中打滚的乃是草莽,自然不屑江湖上那些功夫,学的自然是一些自以为正派的武功。如此,桑洛便也就不做多想。   没过多久,桑洛便感觉九曲回廊上的人多了起来。看来皇宫也跟民间没什么不同嘛,至少都对看热闹情有独钟。   那边厢两个人武功不相上下,自然打得不可开交,竟久久分不出胜负。   这时,穿蓝袍的皇子剑锋一抖,飞身朝黑袍皇子刺去。黑袍皇子侧身躲开,蓝袍皇子显是发了狠招,收势不急,竟然朝一旁的宫女刺去。   桑洛眉头一皱,见没一个人要出手救那宫女的意思,当即一个纵身跃了过去,拉着宫女向右滑了过去。   宫女被吓得花容失色,愣在当场。   而蓝袍皇子收住剑势后便神色不善地瞪着桑洛。   桑洛暗暗叫苦,她可是答应过晋阳不惹事的。思及此处,当即转身就走。   “站住!”蓝袍皇子大声喝斥:“你是谁?竟敢在宫内动武?”   桑洛嘴角一抽,转过身,盯着蓝袍皇子不说话。身为皇子,倒是有一副好皮相。不过心浮气躁,想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四弟,你自己学艺不精险些伤及无辜,别人出手相助实乃好心,用不着迁怒吧?”黑袍皇子笑吟吟地走近桑洛,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遍。   显是被说中心事,蓝袍皇子脸色不善地瞪了桑洛一眼,道:“皇宫大院岂是什么人都能动武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桑洛淡定自若的站着,倒要看他们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三哥四弟,看来着黑袍的是端王,着蓝袍的是秦王。   端王笑吟吟道:“你怎地不说话?”   桑洛无辜道:“我无话可说啊……”   秦王冷眼瞪着桑洛,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的话你竟敢不回答!”   桑洛极为讨厌趾高气昂不可一世之人,而秦王恰巧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皱了皱眉,明知故问道:“你谁啊?”   “这位可是当朝四皇子,秦王殿下。”端王还是一副笑吟吟地模样,语气中透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闻言,秦王嘴角勾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桑洛淡淡地哦了一声,抱拳道:“秦王殿下。”   秦王皱眉盯着桑洛,看不惯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早已回鞘的剑倏地拔出,指着桑洛道:“既然你敢在本王手中救人,便自认功夫了不起了?让本王见识见识有多了不起!”   思及晋阳,桑洛皱眉道:“我不想跟你打。”   秦王却不打算放过她,冷哼一声,剑便刺出。   桑洛暗叹一声,身子倒飞出去。   秦王紧随而至。   桑洛只得躲。可她躲得着实轻松自然。双手负在身后,在梅花林上,假山后,随意穿梭。   如此轻敌的模样,着实气煞了秦王。他大喝一声,眸中已起了杀意。   桑洛再度跃上假山,皱眉道:“你有完没完……”   秦王冷冷一笑,剑已挥出。   桑洛侧身一避,伸出两根手指夹住长剑,道:“放弃吧,你打不过我。”   秦王啧啧道:“打不过?那你躲什么躲?不过仗着轻功好罢了!”   桑洛咬了咬后槽牙,弹开秦王的剑跃下假山。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秦王哪里肯就此罢手?举剑朝桑洛后心刺去,桑洛忍无可忍,侧身躲开,脚步一错,人已弹到半空,右脚挥出,直朝秦王脖颈踢去。   风乍起,发丝飞扬,而眼见秦王便要被踢中一脚。风中却送来了桑洛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桑洛!”   这样的时刻,已然是收势不及。桑洛暗自叹息,收了真气,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而因着晋阳的一声轻呼,桑洛的身份就此揭开。一众王爷均是脸色一变,而秦王的脸色则极为难看。   桑洛摔了个结实,爬起来揉着胳膊。   晋阳早已走了过来,握住桑洛的手,眸中满是关切,问道:“有没有事?”   桑洛摇摇头,露出一丝微笑。   晋阳横桑洛一眼,伸手帮她揉着胳膊,低声道:“你怎么回事?为何跟四皇兄打架?”   她刚从太后宫里走出来,一个太监便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告诉她桑洛跟四皇子打起来了。她得到消息后便匆匆跑了过来,正巧见到桑洛在梅花树梢负手而立。那模样,自有一股肆意潇洒,惹得她呼吸一滞。而桑洛与秦王之间的追赶游戏,她全部都瞧在眼里。观形势,见秦王伤不到桑洛半分,而桑洛也没有要还手的样子,便也跟着众人一起看好戏。反正桑洛风姿绰约地高来高去也挺赏心悦目的。殊不知后来桑洛忍无可忍出手反击,她只有出口阻止了。   桑洛撇撇嘴,道:“你问你的四皇兄吧?”   秦王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化作一丝礼貌的微笑,抱拳道:“原是妹夫,真是不打不相识啊,哈哈哈……”   “呵呵……”桑洛假笑。   晋阳捏了捏桑洛的手,神色淡淡地觑着秦王,道:“四皇兄,不知驸马她哪里得罪了你?”   秦王赔笑道:“皇妹哪里话,误会一场。”   说着上前搭上桑洛的肩头,“妹夫,今日是我不对,改日我请你喝酒。”   “好说,好说……”桑洛不动声色地拂开秦王的手。   晋阳道:“今日父皇设宴,你们还是消停点儿为好……”   说完便拉着桑洛离开了假山园林,直奔晋阳宫。   晋阳摒退下人,撩起桑洛的衣袖查看,见其手臂红了一大片,便抬眼瞪她一眼,没好气道:“你不是武功高强么?怎么自个儿往地上摔……傻得可以……”   桑洛叫苦道:“你那位皇兄蛮不讲理,一再相逼,我也是忍无可忍。这一脚踢出收势不及,你不让我伤你皇兄,我就只得自己摔自己了。”   晋阳揉着桑洛的胳膊,问道:“你倒是说说,你们怎么就对上了?”   晋阳无限温柔地替桑洛揉胳膊,她很是受用,舒服地叹了一声,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了。   晋阳听了沉默半晌,道:“我的这些皇兄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今次你在他们面前露了一手,他们定然会将你查个彻底。日后遇到他们,你多留心。处世之道,你应该比我懂得多。”   桑洛笑道:“我其实并不喜欢勾心斗角,不过若是别人招惹我,我定不会受气。你且放心吧。”   ******   皇宫每一年家宴前,都会有一场蹴鞠比赛。由皇室成员组成,胜的一方便能在来年春猎中大展拳脚,而输的一方不单只没有去春猎的资格,反而要去军中历练三个月。都是养尊处优的皇子,谁都不想去军中受苦,人人都卯足了劲儿,故而每一年的蹴鞠比赛都格外精彩。   蹴鞠比赛在南明广场的鞠城举行。   广场外禁军森严,绣着五爪金龙和皇家暗纹的大旗迎风飘扬。   宫女太监井然有序的伺候着,人虽多,却无一人发出声音,端得是训练有素。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桑洛不安地动了动胳膊。今日赴宴的这身衣裳华丽非常,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一丝不苟,虽则晋阳已经尽量给她从简,却仍是繁复,她穿在身上怪不舒服。   晋阳横她一眼,低声道:“不准乱动。”   桑洛立时站直身子,暗自感叹皇家真是规矩多啊!站着要站得笔直,走路不宜过快要走得有气度,总之言行要适当,天家威严气度绝不可失。   真是累人!   广场内一派肃穆,几乎没有声音。   桑洛暗地里抱怨一阵,便侧头偷偷打量晋阳,不曾想晋阳也正在看她,当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晋阳眯了眯眼。平时桑洛惯着常服,肆意洒脱,自有一股风流气度。如今着礼服倒也颇有贵气。锦衣玉带,紫纱冠金,眸光沉沉,面容无双。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伴随着太监尖声尖气的声音,瑞锦川爽朗的笑声响在耳侧。   桑洛抬眼,瑞锦川那满面红光的脸便映入眼帘,身侧后半步跟着端庄大气的皇后。二人携手入座,众人便行礼高呼吾皇万岁皇后千岁。   瑞锦川笑声不断,大手一挥,道:“不必多礼,入座吧!”   站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坐了,桑洛长吁一口气,拉了拉晋阳的衣袖,低声问道:“比赛什么时候开始啊?”   自在晋阳口中得知能观看一场皇子间的蹴鞠对决,桑洛便开始期待。   矮几设在高台之上,蹴鞠的场地尽收眼底。   晋阳并不作答。   桑洛还待再问,广场两边便跑出了红黄两支队伍。一边六人,跑到台阶下齐刷刷跪下,齐声喊了一声父皇。   桑洛被这阵仗唬了一下,不禁感叹做皇帝就是好啊,不仅可以坐拥天下美人儿,连孩子都可以组成两支蹴鞠队伍。   瑞锦川哈哈一笑,朗声道:“各位皇儿,今日胜的一队朕另有赏赐,你们可得努力争取啊!”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红黄两队领命下场,随着铜锣一声响,角逐开始。   桑洛凑近晋阳,低声道:“公主,你支持哪一队?”   晋阳道:“自是皇兄的队伍。”   说话的时候目光仍在场中。   太子瑞瑄的队伍,便是黄队了。桑洛拿起桌上的橘子剥了一个,仔细去掉上面的筋丝,递一瓣到晋阳唇边。   晋阳这才侧头觑着她。   桑洛笑道:“吃啊,我剥的。”   晋阳瞥了一眼案几上的橘子皮,张口含了,又将目光投向了场中。   桑洛撇撇嘴,也开始专心看比赛。   场中两队实力相当,已然是一比一。   高台上观战的人也随着比赛的白热化而活跃了起来,议论纷纷。   比赛过半,三比三中场休息。   桑洛附在晋阳耳边道:“让你皇兄小心了,红队那个散立有问题。”   “怎么?”晋阳不解。   桑洛道:“暗地里犯规很多次了,你没看到吗?”   “没有。”晋阳蹙眉。招手唤来一个太监,低声吩咐。   桑洛挑眉道:“你就这么信任我?”   晋阳眸光熠熠,微笑不语。   微微一笑便是倾国倾城,桑洛乐得欣赏,摸着下巴噙着笑,一派流氓样。   晋阳目光流转,在案几下握住桑洛的手,手指分开合拢,十指紧扣。   桑洛怔了怔,随即便紧了紧手掌。   兜兜转转这么长时间,这个纠结万分的人终于愿意对她敞开心扉。   后半场,她们握在一起的手便没有分开过。虽则晋阳目光都在场中,桑洛却觉得甜蜜非常。   六比六,案上的香的也快燃尽,比赛就快结束。   桑洛眯了眯眼,附在晋阳耳边道:“内急,走开一阵。”   晋阳侧头觑她一眼,松了手。   桑洛起身离席。场中同时也进行到白热化,红队带球,直往球门冲,黄队紧追不舍。   只要红队再进一球,黄队便败北。   如今的红队,明显有赢的趋势。   桑洛在花坛中捡起一小坨泥巴握在手中,屈指一弹,正中带球之人。那人摔倒在地,球被黄队抢走。形势当即逆转,高台上也是传来了一阵轻呼。   桑洛满意一笑,拍拍手,负手去找茅厕。待她回到高台,比赛已然结束。   “完了啊,哪队赢了?”桑洛规规矩矩地坐下,端起桌上的酒杯。   晋阳道:“平局。”   黄队带球冲到一半,时辰便到了。如此一来,今年春猎便十分热闹了。   果然,晋阳猜得很对。平局,瑞锦川并没有让所有人都去军中历练三月,而是决定带所有人去春猎。   蹴鞠结束,便要回内殿用晚膳。   宴席由太子一手操办,瑞锦川十分满意,当众便夸了他几句。   歌舞升平,丝竹阵阵。   晋阳显是开心,拉着桑洛喝了好几杯酒。桑洛怕她醉酒后第二日头疼,不再准她喝。晋阳不依,伸手去夺酒盏,桑洛自然不给。二人你夺我躲,僵持不下。   恰在这时,场中却发生了变故。   本来应在场中跳舞的舞姬向四面八方散开,直朝两边正在饮酒作乐之人扑去。   桑洛眼尖,已然瞧见了隐隐刀光,当即站了起来,将晋阳拉到身后。   场中乱了起来,惊呼声尖叫声混成一片。   只听得瑞锦川怒喝一声大胆,更有人大声呼叫有刺客,高声喊着护驾。   晋阳本有些醉了,如今却是陡然清醒,攥着桑洛的衣袖将她拉到了一边。   桑洛本想出手,如今却被晋阳拉到了柱子后,不禁笑道:“害怕么?”   晋阳倒是十分淡定坦然,只微微蹙了眉,道:“怕什么?”   桑洛伸手一指混乱的场面。   晋阳不以为意道:“自会有人镇压。”   顿了顿,叹息道:“皇兄可就难辞其咎了。”   桑洛想不到晋阳竟然如此镇定,不禁问道:“此话怎讲?”   晋阳见四下无人注意她们,压低声音道:“这样的事已不是第一次了。宴席由皇兄负责,如今出了刺客,无论这刺客是谁安排的,能否落网,皇兄都难辞其咎。”   桑洛懂了似的哦了一声,正想说话,四驸马裴嘉承却护着四公主冲到了柱子后,道:“公主且在此躲避,我去料理刺客。”   晋阳知四公主已有身孕,连忙唤了四周的宫女过来护着。   桑洛见裴嘉承如此积极,也不好袖手旁观了,对着晋阳挤了挤眼,也奔了出去。   进殿赴宴不许带兵刃,是以一众人等均是赤手空拳迎战刺客。不会武的慌忙躲避,会武均不像桑洛一般出身武林,几番斗下来,竟然渐渐不敌。   护着妻儿自然紧要,可首要的还是得护住皇帝。   桑洛空手套白刃夺了其中一人的短刀,却见一个舞姬朝晋阳她们所藏的柱子奔去,当下顾不得护着皇帝,一个纵身跃了过去,手腕一转,用刀柄顶住了舞姬背部。   这时,皇宫暗卫及时赶到,一众刺客很快便尽数落网。   太子瑞瑄连妻儿都不顾地护着皇帝,却还是被问罪。   好好的家宴被如此糟蹋,瑞锦川气得脸色铁青,指着瑞瑄喝道:“你怎么办事的!”   瑞瑄诚惶诚恐,跪地认错。太子妃见状,连忙抱着孩子跪在了太子身侧。   皇后显是吓到了,脸色苍白地杵在原地。   说是行刺,却没一个皇室成员受伤,死的伤的均是护主的宫女太监。而被擒的刺客纷纷咬破口中的毒囊自行了断。   如此景象,瑞锦川自然知道其中猫腻,却同样怒气冲天,恨铁不成刚地瞪着瑞瑄,当下便命人打三十棍,下令禁足三月。   晋阳第一个冲出去求情,一众皇子公主更是跟风似的跪了一片。   桑洛跪在晋阳身侧,亦想明白了其中猫腻。此次行刺,意不在行刺任何皇室贵族,完全是争对操办宴席的太子。她暗自叹息,为了让太子受罚,不惜如此大费周章地安排一场行刺。死的宫女太监便不是生命了么?咬破毒囊护主的便不是生命了么?皇家的明争暗斗,当真是血腥。   求情自是不管用的,瑞瑄最终还是被打了三十棍,禁足三个月。   当夜,果然便宿在晋阳宫。   桑洛见晋阳闷闷不乐,好一番开解才哄得她前去沐浴。待二人双双躺在床上,晋阳才幽幽开口道:“你说这次会是谁?”   桑洛不解道:“这次?”   晋阳叹息道:“之前我说过,这样的事已不是第一次。这种伎俩,我见多了。他们费尽心思想让皇兄获罪,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桑洛恍然大悟。难怪晋阳如此淡定,原是见多不怪。   “事后谁得益,便是谁主使。”   晋阳沉默半晌,道:“静观其变吧。”   桑洛道:“我那儿有上好的金疮药,你明天送去东宫给太子用吧。”   晋阳忍俊不禁道:“宫中的伤药自是上等的,你不必忧心。明日我倒是要去一趟东宫的,你陪不陪我?”   “自然。”桑洛含笑应了,取过早已放在枕头上的江湖话本子,随意翻了几页,道:“昨晚故事还没读完,我接着给你读,如何?”   读话本子一事早已持续了一月有余。自上次晋阳不准桑洛读那些艳.情话本子后,她便只读江湖话本。某日见晋阳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兴起地读了几段。不曾想歪打正着,晋阳对这些江湖轶事特别感兴趣,且桑洛发现如此亦能很快哄得晋阳入睡,这便日日坚持了下来。   听到要读话本子,晋阳果然来了兴致,先前脸上的愁云渐消,攥着桑洛的衣襟缩在其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洗耳恭听。   桑洛很是喜欢晋阳这般偶尔散发出来的孩子气,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道:“闭眼。”   晋阳抿嘴一笑,乖乖闭眼。   桑洛便开始她的每日一读。   晋阳十分受用,在桑洛好听的声音中逐渐进入梦乡。   次日用过早膳,晋阳果然便携着桑洛去了太子东宫。   太子妃亲自迎了二人进去,望着瑞瑄时的眼神则满是担忧。   瑞瑄虽趴在床上,见到晋阳时却十分欢喜,笑道:“大清早的,皇妹也不怕扰了兄长的清梦。”   晋阳在塌前的凳子上坐了,回道:“被打得这样凄惨,皇兄怕是睡不着吧?”   瑞瑄苦笑。他与晋阳一母同胞,虚长两岁,自小便疼爱这个皇妹。昨晚晋阳领头替他求情,更是大为感动。虽则最终还是没躲过责罚,内心却十分满足,被打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死撑着没大声呼叫,倒也没丢嫡系的脸面。不过昨夜疼痛难当,确实没睡着。   桑洛立在晋阳身侧,仔细打量着当今的太子殿下。虽为兄妹,瑞瑄与晋阳的长相却并不太像,只眼睛颇为神似。   “昨晚一事,皇兄可有想法?”晋阳神色严肃地盯着瑞瑄。   瑞瑄神色一敛,道:“说起来也是我的疏忽大意,竟让鼠辈有机可乘。近日南边山洪爆发,父皇被打算派我年后前去赈灾。想来有人不想我去,故意绊住我罢了。”   赈灾一事,其中油水颇丰。瑞锦川派瑞瑄前去,一则想让瑞瑄立功,二则不想肥水流到外人田。瑞瑄自然知道其中道理,不曾想一遭大意被人暗算,一切落空。   晋阳蹙眉道:“赈灾一事,利弊兼有。皇兄既然不能前往,便在宫中安心养伤。年后谁去赈灾,哪方得益,我们便知谁是主谋。父皇表面责罚于你,实乃迫于无奈,你也别往心里去。”   瑞瑄道:“这是自然。如今我被困宫中,宫外的事还请皇妹多加留意。朝中向来有外公扶持,也不怕鼠辈趁机挑事。”   瑞瑄稳坐太子之位,一则是嫡子,二则是朝中丞相一派站位坚定。二者兼得,一向稳如泰山。   晋阳一向不担心瑞瑄的太子之位不稳,只担心其性命不保,提醒道:“宫中诸事繁杂,皇兄一定得当心。至于宫外的动向,相信皇兄自有一番安排,我虽向来不理这些烦心事,皇兄身子不便,我这个皇妹自然会替你留意。”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刚回公主府不久,桑洛便接到了秦王的帖子,约其晚上在霁月阁一聚。   秦王得罪不得,桑洛自然推辞不得。   霁月阁在雍都颇有名气,向来是达官贵人进出之所。虽为酒楼,倒比一般的酒楼要高档大气许多。秦王在霁月阁设宴,倒是十分看得起桑洛。   晋阳则颇为好笑的觑着桑洛,道:“秦王在你的地盘设宴,倒是有趣。”   桑洛笑道:“公主有兴趣?”   晋阳没好气道:“你们在外花天酒地,本宫又有何兴趣?”   她向来清楚贵族间的应酬。霁月阁什么地方,说是酒楼,期间少不了歌舞,更少不了陪伴在侧的勾栏女子。说得好听点是酒楼,不好听点便是高档青楼。桑洛要出去此等场合,她自不会开心到哪里去。   桑洛揽住晋阳纤细的腰肢,低声笑道:“公主说笑了,哪里是花天酒地?我心中只公主一人,别的庸脂俗粉怎能入我的眼?既然公主知道霁月阁乃是我的地盘,自然一切我说了算,只不过是过去应酬一番,公主莫要胡思乱想。”   晋阳挣脱开桑洛的魔爪,横她一眼,自去书房看书解闷。   ******   霁月阁,上等的包厢内。   满满当当地菜肴摆了一桌,酒香四溢。   秦王一脸笑意地坐在席间,身后是随身护卫四名。   桑洛一进屋,秦王便起身朝她抱拳,含笑道:“妹夫可算是来了,让我这个做兄长的好等。”   他向来趾高气昂,如今不在桑洛面前自称本王,已然是给了桑洛极大的面子。   桑洛哪里不懂?回了一礼,含笑道:“府中有些事耽搁了,还请秦王殿下莫要见怪。”   她今日出门带了小林子和祁慕。小林子本就生得眉清目秀,看起来不像是小厮,倒像个羸弱书生。祁慕自不用说,眉目如画,打扮得体,十足一个贵族小姐的模样。   霁月阁是什么地方,时常光顾的人都心知肚明。这里多数是贵族男子寻欢作乐之所,断没有人带着女子出入的。桑洛如此行径,自然惹来了秦王的好奇心。加之祁慕生得美,不禁多看了几眼,看着看着,只觉十分心喜,不由得动了心思。   “妹夫赴宴,怎地还带着女眷?”   桑洛早将秦王那不安分的眼神尽收眼底,闻言摆出一副苦哈哈地模样,道:“公主不放心,无论如何都要派个人跟着,我也是有苦说不出啊……”   秦王懂了似的露出笑容,请了桑洛入座,打发了身后的护卫出门候着。桑洛会意,也将小林子和祁慕请了出去。   “这当驸马,着实不易吧?”秦王似笑非笑,语气中尽是揶揄。   桑洛道:“公主自是管得严些……”   秦王道:“虽是公主,总归也是妇道人家。身为男子,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妹夫何必如此卑躬屈膝?”   据桑洛所知,眼前这位秦王殿下已然有了正妃侧妃姬妾总共五人,风流债亦欠了不少。她自是鄙视这些三妻四妾用情不专之人,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附和道:“那倒是。”   秦王嘿嘿一笑,低声道:“妹夫不用害怕,虽不能名正言顺往家里带,偷腥什么的倒也无妨。坊间都道公主驸马琴瑟和鸣,内里却不尽然。据我所知,其他几位驸马均在外偷偷养了人,那四驸马更是有娈童之癖。妹夫如此拘谨,倒成了异类。”   桑洛讶然道:“真有其事?”   秦王挑眉不答,灌了一杯酒。   桑洛本以为今晚会很无趣,不曾想秦王爆出这些秘闻,不禁有些难以置信。她所见所闻,自然是公主驸马举案齐眉,更是想不到看似仪表堂堂正直不阿的驸马们竟然在外偷腥,那身为将军的裴嘉承竟然还有如此癖好。讶然的同时,亦暗自庆幸没有跟那些人走得太近。   秦王卖够关子,继续说道:“大驸马有个相好,便是这霁月阁的人,前不久领了出去,置房买地,藏在那西城杏花巷。妹夫若是不信,大可前去查探一番。”   桑洛再次震惊。秦王在外封王,竟对京都之事了如指掌,更是对皇家秘闻一清二楚,倒真的是有心了。   “秦王的话,我自是信的。只不过素来见惯了姐姐姐夫举案齐眉,如今听闻,震惊得很。”   秦王神秘一笑,道:“天家的秘闻,自不会在民间四处宣扬。妹夫大可放心,今日尽兴便是。”   说完双手一拍,门便被推开,瞬间涌进了十来个姿色不俗的姑娘。   桑洛嘴角一抽,暗骂秦王。说了那么多废话,想让她学着其他几位驸马在外偷腥才是真,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秦王招手让那些人过来,道:“这些人均是霁月阁数一数二的姑娘,妹夫先挑。”   桑洛硬着头皮随便挑了两个。   秦王满意一笑,心只道英雄始终难过美人关,桑洛表面淡然,也不过如此。自己也挑了两个钟意的,一手揽过一个,调笑玩弄。   桑洛冷眼看着,对身侧两位姑娘视而不见,一味地喝酒。   秦王见她如此拘谨,以为她头一次偷腥不自在放不开,当下让两个姑娘好生伺候。如此,本来规规矩矩坐着的姑娘,便开始服侍桑洛喝酒吃菜。   秦王兴趣正浓,猛地想起方才跟在桑洛身后的姑娘,问道:“方才跟着妹夫的姑娘,我看着不像是奴婢,莫不是妹夫的通房?”   桑洛满头黑线。她带祁慕出门,自是有目的的。这霁月阁向来是祁慕一手打理,带过来只不过方便办事,不曾想却入了秦王的眼。   “并非如此,只不过是府上的一个丫头。”   秦王来了兴致,酒也不喝了,道:“我见她有几分姿色,风韵倒是十足十,既是个丫头,妹夫倒不如给了我。虽不是正室,一辈子荣华富贵断然不会少了她的。”   桑洛心中骂了秦王一百遍,为难道:“那丫头的婚事,我做不了主啊……”   秦王一听便明了,心只道那丫头乃是晋阳身边的人,桑洛做不了主。可他向来喜欢貌美女子,不想轻易放手,表面上说算了,心里却盘算着如何弄到手。   桑洛敷衍着秦王,滴水不漏。直到秦王喝得大醉,她才鄙夷地看着秦王。当夜秦王便宿在了霁月阁,桑洛让祁慕吩咐阁里的人好生招待,便急火火地回了公主府。   晋阳早在府内等着她,见她靠近,连忙让紫云挡在身前,嫌弃道:“也不知在哪里惹回来一身臭气,不洗干净别近我身。”   桑洛扬起袖子一闻,果然有些浓郁的香气。只得赔笑脸,马不停蹄地跑去沐浴洗漱,觉得神清气爽了才靠近晋阳,觑着她神神秘秘地笑。   “你笑什么?”晋阳不明所以,将一杯醒酒茶递给桑洛。   桑洛喜滋滋地喝了茶,道:“今日在霁月阁,收获不少。”   晋阳以为她探到了什么机密,忙问道:“什么?”   桑洛嘿嘿一笑,眯着眼道:“我还道各位公主驸马当真如坊间传闻那般琴瑟和鸣惹人艳羡呢,内里却不知有了多少肮脏事。”   她听了秦王的话后,事后便差祁慕前去打听,结果当真坐实了大驸马在外有人的消息。至于其他几位驸马,可见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晋阳蹙眉,没好气道:“你这是什么话,姐姐姐夫又怎地招惹你了?”   桑洛挑眉道:“你竟不知?”   晋阳道:“我知什么?”   桑洛轻咳一声,道:“你的姐夫们在外藏人养人,你竟不知?”   晋阳讶然。她素来只知姐姐姐夫情深义重,这些倒是从未听闻。   桑洛道:“看来公主们藏得很好嘛,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顿了顿,道:“今日我在秦王口中听说几位驸马均在外有人,那四驸马裴嘉承更是有娈童之癖,当真是令人震惊。起初我还道是秦王胡言乱语,并不当真。结果那大驸马所藏之人正巧是霁月阁的姑娘,我差祁慕去查,果真如此。”   晋阳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自古男子三妻四妾,果真便没有诗中所言那般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么?   桑洛见晋阳如此,执了她的手,道:“你且放心,我这一世,便只心悦你一人。”   冷不防地被表白,晋阳也是一怔,随即便是眉头一皱,神色不善地觑着桑洛,道:“你回府时满身酒气,脂粉气更是掩都掩不住,你老实交代,今日在霁月阁都做了些什么?”   桑洛赔笑道:“我也是应酬,并未动什么歪心思。你知我心意,何必埋汰我?”   晋阳冷哼一声。   桑洛道:“你那皇兄是个离不开女人的,刚开始便拿别的驸马均藏人的消息来劝我别太特立独行,之后见我没有异议,便叫了一群姑娘进来花天酒地。我见他醉得不省人事,便溜了回来。”   晋阳蹙眉道:“你为何没有异议?”   桑洛没料到晋阳如此会抓重点,只得赔笑脸,道:“我并没有做对不住你的事。”   晋阳显然不领情,道:“满身脂粉气,定然有不少姑娘围着你打转了?”   桑洛暗暗叫苦,道:“我去之前你也同意了的,怎地又来计较这些?”   晋阳咬了咬嘴唇,挣开桑洛的手,唤了紫云进屋,吩咐道:“去收拾一下客房,驸马近几日便宿在那里。”   紫云有些不解,却还是在晋阳不怒自威的眼神中跑去收拾客房了。   桑洛有苦说不出,不过眼眸一转便换了一副表情,叫住刚走出门外的紫云,闷声道:“不必收拾了,左右还有驸马府,我去那里睡。”   晋阳想不到桑洛会反将一军,咬了咬牙,暗骂桑洛没良心。结果直到桑洛领着小林子出府,她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错别字段落就会乱,哭晕在厕所……我不改了!哼!! 第40章 第四十章   桑洛作死地搬回了驸马府,气得晋阳觉都没睡好。   然则桑洛另有一番心思,打着小别胜新婚的主意,铁了心要在驸马府住上几日。   只不过一墙之隔,两个人却谁都不愿意先低头。住到第三天,桑洛就有点打退堂鼓了。她这几日暗自观察,也没见晋阳少了她有什么不对劲,该吃饭吃饭,该看书看书,该进宫进宫,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反之,她自个儿倒是特别想念,每每在暗处偷偷地观望之时总想跳出去跟晋阳说说话。   如今想来,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日黄昏,桑洛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问道:“小林子,你说我要不要回去认个错?”   小林子根本不知道桑洛突然搬回驸马府的原由,自个儿猜测乃是桑洛与晋阳公主闹矛盾,如今桑洛开口,便得到了证实,不禁劝道:“公子,我虽没读过几年书,却也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夫妻之间闹矛盾很正常,公子回去赔个不是便了。驸马府到底没有公主府热闹,冷冷清清的。且离了公主府这几日,公子的精神也不大好,何必自寻烦恼?”   桑洛眉头一挑。果然真是旁观者清啊。当下打定主意,明日便去公主府赔罪。   林轩见桑洛不作声,以为她不赞同自己的观点,也不再劝,眼珠子一转便想到另外一件事,道:“公子,今晚还去不去霁月阁?”   上次去霁月阁,他算是开了眼界,睡梦中都去过好几回了。   桑洛这才想起秦王约她今日去霁月阁喝酒。搬来驸马府,本就是因为去霁月阁而惹恼了晋阳,她有点不想去。可秦王好像对她很有兴趣,派人来请了两回,不去似乎又有点不给秦王面子。思来想去,觉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便决定去坐一坐。   还是上次的那个包厢,里面坐着的人却不再是秦王一个。   好几个衣着不凡的年轻人围坐在秦王四周,见桑洛来了纷纷起身,客气地打招呼。   桑洛礼貌的笑了笑。   秦王介绍道:“这几位都是我府上的客卿。他们久闻妹夫大名,都想见见你。”   “客气。”桑洛却不以为意。她能有什么大名,以往最多不过是桑青阳的儿子,如今鲤鱼跃龙门成了只领俸禄不做事的六驸马。   秦王三番五次请桑洛赴宴,只不过惦记着跟在她身侧的祁慕。如今没见到人,心中便有些不快,问道:“妹夫,上次那位姑娘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桑洛心中冷笑,眯着眼道:“霁月阁哪里是姑娘家时常出入的地方?殿下又拿我开玩笑了。”   秦王讪讪一笑,不再提起,拉着桑洛喝酒。   席间各位客卿谈笑风生,把酒言欢。兴到浓时,秦王又叫了许多姑娘,一人领两个,将大圆桌围得十分密实。   桑洛无心掺合,只喝酒不多言。   眼光一瞥,见对面坐着一个相貌平平的客卿,模样似对这些姑娘毫无感兴趣,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她总觉得熟悉,还有一点亲切,可仔细去看又不记得曾几何时认识过这样一个人。   房内丝竹声声,谈笑不绝。   忽地一人喝高了,竟拉着桑洛嚷着要拼酒。桑洛几番推脱,结果也只有在一片起哄声中答应了。   当下有人进来收拾了桌子,秦王带头下注谁会赢,最后竟成了一场赌局。如此,作陪的姑娘们分成两组,支持桑洛却只有寥寥三人。   两个她选中的姑娘,还有那个相貌平平且一直不说话的客卿。   一边十坛酒,谁先喝完谁赢。   桑洛暗暗叫苦,早知道就不来。可相请之人乃是晋阳的皇兄,不来好像不地道。   很快,桌上便摆了二十个海碗。   十碗酒斟完竟去了一坛有余。   邀桑洛拼酒之人看起来斯斯文文,喝起酒来却令人咋舌,一碗酒也不见他怎么吞咽,竟像是直往胃里倒。   可桑洛也是个不服输的。见对家人多注也下得多,而自己这边只得三人,一比较,心中那股子争强好胜的心便被激发出来,端起酒碗咕咚咕咚就开始喝。后来图快,竟学着对家直接捧着酒坛喝。   到得后来腹胀难耐,几度欲吐,她都硬生生忍了下来。   结果头昏脑胀,竟然醉倒在霁月阁。   ******   桑洛醒来的时候,只觉头疼欲裂,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来,竟发现身处公主府。   房内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分明就是她与晋阳的卧房。可她实在是头痛得很,复又躺下,呼呼大睡。   再醒来时,已然是天黑。   紫云端着热茶给她喝了一盏,颇为嫌弃地瞪着桑洛,道:“驸马爷,您这一醉酒,是不是要睡到天昏地暗天崩地裂呀?”   桑洛感觉好些了,便笑道:“哪儿能啊?”   摸着咕咕乱叫的肚子,问道:“可有吃的?”   紫云撇了撇嘴,道:“早备下了,外间桌上搁着呢。”   桑洛一股脑爬了起来,穿着中衣便奔到了桌前,好一阵大快朵颐。紫云倒是体贴,不停给她布菜,完了还给她盛汤。   直到打了个饱嗝,桑洛才回过神来,问道:“我怎么在公主府?公主呢?”   紫云将汤碗用力一放,道:“驸马爷可算是想起公主了。”   桑洛赔笑,连忙问道:“公主现在何处?”   紫云道:“在书房呢!驸马爷,别怪我没提醒您,从昨晚送您回来到现在……公主的脸色就没好过。您不知道您醉酒后那副模样……”   说着一跺脚,“罢了,公主吩咐了,驸马爷若是醒了,便自行领罚两个时辰。”   桑洛只记得昨晚喝了很多酒,后面的完全没印象。如今听来,竟是晋阳送自己回的府?她不知道自己喝醉酒是怎样一副形态,忙问道:“昨晚到底怎么了?我是怎么回公主府的?”   紫云道:“昨晚公主和祁姑娘送您回府的。当时驸马爷一进府便抱着府内的桂花树不撒手,拉都拉不开,好不容易拉开了,却又吐起来,完了竟然直接倒在地上就睡,气得公主直跺脚。最后是祁姑娘点了您的穴,让祁寒公子给抱回房的。”   桑洛满头黑线,汤都喝不下了,只想挖个坑把自个儿埋了。低头见身上的衣衫已经换过一轮,问道:“昨晚谁给我换的衣裳?”   紫云道:“自然是公主。公主本想给你沐浴的,结果搬不动,也就罢了。”   桑洛心中直念罪过,忙遣了紫云去准备热水。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才跑去书房请罪。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见晋阳正在看书,忙走过去替她捶背,赔笑道:“公主……我知错了。”   晋阳视而不见。   桑洛绕到晋阳身前,俯身道:“公主,你是不是在生气?”   晋阳听而不闻。   桑洛道:“公主,断不会有下次,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吧……”   晋阳神色自若地翻过一页书。   “公主……”   晋阳啪地合上书本,施施然走出了房门。   桑洛愣在书房,完了连忙追出去,却被紫云挡在门外。她眼睁睁看着宫女们捧着新的被褥进门,搂着旧的被褥出门,却只有在门口吹冷风。   紫云道:“驸马爷,公主吩咐了,让您自行领罚,完了让您宿在客房。若是您不想住客房,便自行回驸马府。”   寒冬腊月,大年初六,桑洛顶着一块青砖跪在门口,一脸菜色。   屋内的晋阳沐浴过后便缩进了被窝。新换过一轮的被褥自然没有了酒气,屋内熏了香,亦恢复了以往的馨香。   紫云跪在塌前给她捏腿,道:“公主,外面可冷了,驸马爷不会有事吧?”   晋阳没好气道:“她本事得很,能有什么事?”   紫云便闭口不言了。她是觉得桑洛有点可怜才有此一说,可公主不高兴,她自然不会再多言。   晋阳也是气得半死。   桑洛一走就是三天,竟然也犟着不回府。不就是让她睡客房么?至于置气整整三日么?她气不过,表面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听闻桑洛又要去霁月阁赴宴,又曾听闻祁慕精通易容之术,便让祁慕给她易容混在了秦王的客卿中想要瞧瞧霁月阁是怎样一副景象。   席间见桑洛只是敷衍,对那些姑娘也是克己守礼,心中气便消了大半。不曾想桑洛却喝醉了,没办法,只有偷偷让小林子和祁慕将之送回府。结果桑洛在公主府仪态尽失,还吐了她一身,心中的气又蹭蹭涨了起来。她暗自责怪桑洛逞能喝太多酒,只得小惩大诫让桑洛长长记性。   “紫云,去让厨房弄点姜汤。”眼见两个时辰便要到了,晋阳还是很担心桑洛的身子骨的。桑洛一直自夸不怕冷,即使到了寒冬也不愿穿夹衣棉衣,看起来单薄得很。如今在外面吹了两个时辰冷风,晋阳着实怕她惹上风寒。   紫云暗道公主果然是嘴硬心软,偷笑着出门。见桑洛跪得笔直,原本就很白的小脸变得更苍白了,模样更是说不出的惹人爱怜,不禁开口道:“驸马爷,您坚持一会儿,就快到时辰了。”   桑洛咬咬牙,问道:“公主可曾消气了?”   紫云嘻嘻笑道:“快消了吧?这不……吩咐奴婢去准备姜汤呢!”   桑洛心中欢喜,扬了扬嘴角,一阵冷风吹过,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本身负武功,不惧严寒,可这次她并没有运功御寒。想着不对自己狠点儿如何能让公主心软,便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苦肉计,偶尔用用应该没什么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就四十章了,佩服我自己!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苦肉计的结果就是惹了风寒发烧。   桑洛被紫云搀扶着走进房间,见到晋阳时还在笑,喝了姜汤驱寒,结果还是冷得发抖。   晋阳于心不忍,便让她去洗个热水澡,结果桑洛久久不归。她心中起疑,跑过去看,便见到桑洛昏睡在浴池里。   虽然很不想别人看到桑洛的身子,可她一个人确实扶不起桑洛。只得让紫云请了祁慕过来帮忙。桑洛曾经告诉过她,祁慕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祁慕一见到桑洛的模样便知道其发烧了,当下开了药,让晋阳好生照料。桑洛在门外罚跪,她自是看见了,都是习武之人,跪几个时辰根本不在话下,她也没大在意。如今桑洛居然冻病了,她再傻也知道桑洛是故意的。既然如此,她也只有送佛送到西了。   “公子本就有顽疾,这大冬天的极容易犯病。公主,您万不能再让她冷着了。风寒事小,引发了顽疾可就不好了。”   晋阳应了,亲自将祁慕送到了门口。现如今,她心中哪里还有什么气,剩下的只有担心和自责了。   过不多久,紫云送来了煎好的药。   晋阳却犯难了。桑洛昏迷不醒,药喂不进去。   紫云道:“公主,怎么办?”   晋阳咬咬牙,接过药碗,道:“你先退下。”   紫云不明就里地退出门外。   晋阳犹豫再三,咬了咬嘴唇,端起药碗喝了一口,苦得直皱眉。可想起桑洛正在发烧,而药又不能不喝,只得忍了。   一直以来都十分矜持,暗自决定绝不会主动的晋阳公主一边暗骂桑洛一边嘴对嘴将苦得要命的药喂进了桑洛腹中。   紫云进来见到一个空碗,不禁问道:“公主,你怎么喂驸马喝药的?”   晋阳俏脸一红,板了脸道:“多事。”   紫云不敢再问,捧着空碗退了出去。   守到大半夜,桑洛终于幽然转醒。   晋阳轻轻吐出一口气,问道:“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桑洛口干舌燥,问道:“我怎么了?”   晋阳没好气道:“发烧了。你这身子骨怎么这么娇弱啊?”   苦肉计有效,不用睡客房也不用回驸马府了,桑洛心里直乐,却仍是装作柔弱的模样,猛地咳嗽。   “你怎么样啊?”晋阳连忙扶起桑洛给她顺背,言语中满是担忧。   桑洛很是受用,咳完了才道:“想喝水。”   如此这般,桑洛奸计得逞,心安理得地享受了几天晋阳的照顾,病好了还不要脸地想装病,结果被晋阳毫不留情地给拆穿了。   此时此刻,桑洛正一脸笑意地趴在晋阳身上,左手撑着枕头,右手食指卷着晋阳的头发把玩。   “桑洛,你给我下来!”晋阳推不开,只得瞪眼。   桑洛眨眨眼,整个身子压在晋阳身上,笑得十分荡漾。   “放肆!”   “你让我下来的啊,怎么放肆了?”   晋阳气得直咬牙。她这几日照顾桑洛,可以说是体贴入微了,且她毫无半句怨言。想不到桑洛病好了居然还装,如今被她拆穿了竟敢对她无礼。   “你还要不要脸了?”晋阳手脚并用,使劲儿推压在她身上的人。   桑洛不给晋阳机会,将乱动的手压在身侧,眯着眼睛觑着她。   距离很近,近到呼吸交织在一起。   屋内瞬间安静了,随着时间的流逝,空气中弥漫着的暧昧气息越来越浓。   如今近距离的对视,让桑洛回想起了洞房花烛的夜晚。晋阳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含羞带怒的模样甚是可人。她觉得有些燥热,喉咙开始发紧。   “咕嘟……”   桑洛不自禁吞了吞口水。   晋阳脸更红,头一偏,不再看桑洛。   良辰美景,佳人可口,桑洛便顺了自己的心,微一侧头,将唇瓣印在了晋阳白皙的脖颈之上。   晋阳身子一颤,声音软了下来:“桑洛,你做什么……”   桑洛轻轻一笑,凑到晋阳耳边,低声道:“你说呢?”   她本以为晋阳会更加害羞,不曾想晋阳却转过头来觑着她,挣开双手攥住她的衣襟,似笑非笑道:“驸马想要做什么?”   桑洛一怔,随即挑起晋阳好看的下巴,坏笑道:“问得好。驸马伺候公主,天经地义……”   晋阳料不到桑洛脸皮如此之厚,怔怔看着,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桑洛也没再给她时间说话,低头噙住了那诱人的唇瓣,轻轻柔柔的品尝。而晋阳伸手欲推,手搭在桑洛肩头,却在桑洛撬开牙关之时软了下来。   唇齿相依,香滑一片。桑洛手扶住晋阳盈盈一握的腰肢,隔着衣物开始游走。   吻渐深,难舍难分。   渐渐的,两人都开始呼吸不稳。   桑洛改变温柔攻势,稍稍加重力度,便感觉晋阳攥紧了她的衣裳。   “唔……”   一声轻吟逸出,桑洛不禁心神荡漾,像似得到鼓励般越发卖力。   情到浓时花自开。   吻不曾停止,桑洛手探到腰间,有些急切地拉扯开了晋阳的腰带。双手一分,露出迷人的锁骨,放开被她蹂.躏久的唇瓣,在锁骨脖颈处流连忘返,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印记。   晋阳睁开眼,不服输似的去解桑洛的腰带,几番动作,竟先将桑洛剥了个干净。   桑洛停住动作,含笑觑着她。   晋阳咬了咬嘴唇,伸手环住桑洛的脖颈,微抬身子轻轻碰了碰桑洛的唇瓣,一脸挑衅地与之对视。   桑洛眯了眯眼,随即不讲情面地开始进攻。衣裳层层脱掉,直到坦诚相对。   烛火摇曳。桑洛未曾放过晋阳的每一寸肌肤,处处流连,处处留下爱的痕迹。而晋阳的喘息声亦随着桑洛的动作逐渐急促,难耐的呻.吟在桑洛的撩拨下逐渐清晰。   春光无限,春.色撩人。   芙蓉帐中,交颈相依。   “嗯……”   最后一道屏障被突破,晋阳发出一声似难耐似痛苦的呻.吟。桑洛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眉间细微的神情,动作越发轻柔。   冬日的夜,长得很。   长夜漫漫,烛火燃尽,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公主?”桑洛轻声细语,换来的是腰间一记狠掐。她眉头一挑,手指轻轻拨了拨。   “嗯……桑洛……你不准……不准再动了……”   “好好好……”桑洛答应地爽快,手上动作却仍是不停。   “………”晋阳无言以对,张口便不留情地咬在了桑洛肩头。   ******   次日,桑洛一脸幸福地睁开眼,撑着脑袋看着晋阳如画的睡颜。   几经波折,心爱的姑娘终于愿意与她坦诚相对,她的心中便只有甜蜜。暗自发誓日后要加倍对晋阳好。   不知痴痴呆呆看了多久,便瞧见晋阳眉头微微一皱,她伸手点了点晋阳的鼻尖,晋阳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瞬,犹如昙花绽放的瞬间,犹如冰雪初融的温柔,美得不像话。   桑洛露出明媚阳光的笑容,柔声道:“给夫人请安。夫人睡得可好?”   晋阳似醒未醒,眨巴着眼怔了怔,猛地想到昨晚之事,脸上泛起了红晕。   桑洛看得有些呆了,执了晋阳的手,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夫人,你可知我心?”   晋阳伸手捏住桑洛的耳朵,嗔道:“流氓……无赖……混蛋……”   桑洛连连称是,吻了吻晋阳的脸颊,坏笑道:“紫云待会儿要来服侍了。”   晋阳瞪桑洛一眼,撑着她坐了起来,低头瞧见身上密密麻麻的吻痕时脸唰地红了,连忙缩进了被窝。   桑洛忍住笑,道:“来……本驸马给你揉揉,腰酸不酸?”   “你……滚!”晋阳只恨不能将桑洛的嘴给缝住,一拉被子将头盖住。   桑洛终于笑出声。   乐极生悲。   还未等她笑够,便被晋阳毫不留情地踹下了床。门外不合时宜地传来敲门声,桑洛不敢再笑得太明显,只得憋住笑胡乱套上了衣裳。然后狗腿地捧上晋阳的衣裳,亲自服侍。   晋阳想自己来,奈何昨夜被桑洛缠得太过,整个人都有点软绵绵的,腰酸得不行,喉咙也干得要命,只得咬咬牙,任桑洛献殷勤。她尽量装作一副淡定的模样,却在桑洛一脸猥琐地将染了处子血的方巾收入怀中时破功,红着脸揪住桑洛的耳朵,恶狠狠道:“你在干嘛!”   桑洛倒是笑得坦然:“留个纪念……”   晋阳认命地闭了闭眼,睁开眼时脸上满是似笑非笑:“驸马……本宫要沐浴,你说怎么办?”   桑洛眼珠子一转,大声叫了门外候着的婢女进来,吩咐道:“公主要沐浴,你们准备一下。”   大清早的要沐浴,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昨夜发生了什么。紫云脸红着应了。   晋阳本想着让桑洛去厨房烧水,让她吃吃苦,挫一挫她的锐气,哪里料得到桑洛居然会来个四两拨千斤。她气得直咬牙,最后也不得不淡定的让婢女们服侍着洗漱。   沐浴之时,紫云替晋阳宽衣,见到那本该洁白无瑕的酮体上到处都是吻痕,当真是大吃一惊,脸红耳赤地立在珠帘外,暗骂桑洛不知道怜惜她家公主。   热水温暖地包裹住身体,十分舒服。晋阳伸手抚上脖颈处的吻痕,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想到桑洛大清早的表白,内心甜蜜非常。   作者有话要说:   抓紧时间啊……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自住进公主府,祁氏兄妹便一直住在西厢。此刻祁慕呆在房内翻看账目,祁寒则有些闷闷地坐在桌旁喝茶。   “妹妹,我们难道要一直呆在公主府吗?公主府虽好,呆久了总觉得闷。”祁寒一放茶杯,声音压得很低。   祁慕闻言抬头,笑道:“不是你提出要来公主府的么?怎地又来说公主府闷?”   祁寒道:“年尾总得汇总啊,公子又不来庄里,我们自然得来寻她。往年公子在村中住的时候不也是如此?”   顿了顿,“不过……在村野间也比在公主府好,这公主府规矩实在是太多……”   祁慕想了想,道:“倒也是,待手头的事结了,我们便与公子提出府之事。”   祁寒笑着站起身来,负手道:“想不到公子竟然当了驸马……不过那位公主倒真真是个大美人儿,也难怪公子动心。当时公子住进桑府,我还道她要寻仇,如今桑青阳已死,她应该释怀了吧?”   祁慕眸光微微一黯,似笑非笑道:“未必……公子的手段,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扮猪吃老虎,从来不吐骨头。”   似是想到了什么,祁寒缩了缩脖子,走近书桌,盯着祁慕道:“如今公子与晋阳公主双宿双栖,你也该放下了吧?”   祁慕蹙了蹙眉,望向祁寒的目光渐冷,道:“哥,你在说什么?”   祁寒正色道:“你的心思,我这个做大哥的难道不清楚?我知你一直倾心于公子,可如今公子已然成亲,你难道还想嫁给她做妾室么?我可不答应!”   祁慕冷了脸,啪地合上账本。眼前这个人是一直护着她的亲哥哥,她收了脾气,捏着眉心道:“我累了。”   祁寒盯着她看了半晌,叹息着出了房门。   屋内烛火依旧,安静一片。   祁慕闭眼靠在椅背,心中也忍不住叹息。她与祁寒自小便长在唐门,本以为会一生一世呆在唐门,为唐门出生入死。不曾想却被派到了雍都,跟着桑洛做事。对于桑洛这个人,祁慕在唐门便听说过,只一直不得见。后来跟着桑洛出生入死,而桑洛几番在危难之时舍身相救,如此……便渐渐生了情愫,可这一些都在得知桑洛乃是女儿身之时被打碎了。如今见到桑洛觅得良人,虽打定主意要放开,心里却烦闷至极。但事到如今,她也只有将一切埋在心里。本以为只有她自己知道,想不到祁寒早就有所察觉。祁寒不知桑洛的身份,那一番话说得着实让她好气又好笑,只不过内心空落落的,连账本也看不下。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吹灭灯火出了门。   ******   东宫,寝殿。   太子瑞瑄着一身玄黄内衫,铁青着脸立在塌前,目光阴沉,对着几个得力干将发火:“都半个月了,刺客的事还没查清楚,你们怎么办事的!”   刺客一事摆明是争对他,可刺客全部死于非命,他竟查不出是谁所为,当真是气人。   “既已成事实,皇兄何必纠结刺客到底是谁?现如今,你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晋阳端坐在桌旁,无甚表情地说道。   瑞瑄烦闷地摒退了属下,复又去塌上趴着,觑着晋阳道:“皇妹,听说妹夫近来跟秦王走得近,可有此事?”   晋阳早知道瑞瑄在宫外布了许多眼线,并不觉得诧异,嗯了一声,道:“四皇兄上次与驸马起了些争执,出宫后便约驸马吃过几次饭,说是赔罪。”   瑞瑄道:“四弟此人,表面傲慢,却不知藏了多深的心思,还是少接触的好。”   晋阳道:“我明白,驸马也有分寸。”   点到即止,瑞瑄也不再多说,问道:“就刺客一事,皇妹怎么看?”   晋阳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淡淡道:“皇兄太子之位已坐实,岂是他们花点小心思便能夺走的?皇兄既领了责罚,刺客一事,便交给父皇处理罢。这样的小打小闹,父皇心知肚明。皇兄只需要保重身子,父皇在位期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没有人能撼动你的地位。”   瑞瑄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他空有一腔抱负无法施展,心里也是郁闷,皱了皱眉,闷声道:“皇妹,如此窝囊的居于东宫,我心里很憋屈啊!”   晋阳淡淡觑着瑞瑄,凉声道:“皇兄这话在我面前说也就罢了,我懂你的心思。可是,这话我并不爱听。父皇一日活着,你便不能动歪心思,明白吗?这天下终归是皇兄的,你有心施展抱负,也不急在一时。”   瑞瑄还待再说,晋阳却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裙,道:“我该回府了,驸马还在外面等着我。皇兄便安心养伤罢。”   ******   一路出宫,晋阳均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在东宫不便多问,直到上了马车桑洛才开口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快?”   晋阳轻叹道:“皇兄让我提醒你,别跟秦王走得太近。”   桑洛笑道:“我还道什么事惹你心烦,原是为了此事。我无意与秦王走近,你且放宽心。”   晋阳侧头靠在桑洛肩膀,闭眼道:“怕只怕别人居心叵测。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秦王的为人?”   桑洛执了晋阳的手,道:“愿闻其详。”   晋阳道:“你觉得秦王是怎样一个人?”   桑洛综合这几次对秦王的印象,道:“张扬跋扈,目中无人,看着风流倜傥,实乃酒.色之徒。”   晋阳道:“秦王此人,并不简单。你看到的只是表象,四位王爷中,便是秦王与慎王的野心最大。大皇兄虽阴狠,却比秦王坦荡。秦王表面玩世不恭,实则心思深沉。”   桑洛笑道:“你说这么多,是不是担心秦王要对我不利啊?”   晋阳抬起头觑着桑洛,没好气道:“你三番五次跟着秦王出去鬼混,我还没与你算账……”   事态不妙,桑洛立马转移话题,挑眉道:“你可知秦王打的并不是我的主意,而是祁慕。他曾开口问我要祁慕,我拿你把他镇住了。不过,依你方才之言,我看他不会轻易放手。”   晋阳闻言微微蹙眉,道:“我方才还在想秦王如此频繁找你是要对你不利,不曾想竟是为了祁姑娘。”   桑洛笑道:“这下你放心了吧?我又没什么优点,哪里入得了秦王的眼。”   晋阳担忧道:“那……祁姑娘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桑洛道:“祁慕可不是一般的姑娘,想对她下手,也要看是什么人……”   “公主,驸马爷,到了。”护卫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桑洛笑道:“总之你不用担心,祁慕很厉害。”   ******   月色朦胧,寒风凛冽。   祁慕满怀心事地出府,不知不觉便来到湖边。   湖风阵阵,透彻心扉,却吹不散她心中的惆怅。   湖中画舫众多,短短续续传来阵阵丝竹管弦之声。   祁慕坐在岸边静静地看着,似是出了神。   “咦?”   祁慕皱眉,侧头觑着发出声音之人。   “姑娘,湖边风大,不如随我去画舫夜游一番?”秦王满脸笑意,负着双手弯着身子,一派和蔼可亲的模样。   祁慕只觉扫兴,可她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见其身后跟着十几个护卫,心底便犯了难。   秦王笑道:“姑娘,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你不记得了么?”   祁慕眸光微微一沉,却露出了一个极美的笑容,道:“自然记得,秦王殿下。”   秦王哈哈一笑,直起身子,道:“带这位姑娘到画舫,本王有话要说与她听。”   他仍带着笑意,眼睛也是盯着祁慕,话却是对着身后护卫说的。   祁慕心中冷笑,大方地站起身,道:“既然王爷如此好兴致,小女子自然作陪。”   秦王眯了眯眼,折扇一展,大笑着离开。   画舫很大,布置精细。   祁慕施施然坐下,问道:“不知王爷有什么话要说与小女子听?”   秦王挨着祁慕坐下,意图去握她的手,被躲开后尴尬一笑:“你既知本王身份,为何还要躲开?本王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若你能服侍好本王,日后将你扶正亦并无不可。”   祁慕鄙夷一笑,道:“王爷所言的福气,小女子怕是无福消受。”   秦王将祁慕的鄙夷看在眼里,冷哼一声,道:“看来你是吃硬不吃软?你只不过是公主府一个小丫头,本王强要了你也没什么。今日上了本王的画舫,你以为能轻易上岸?”   祁慕冷眼觑着秦王,凉声道:“我愿意到这画舫来,是给公主驸马一个面子。你若意图不轨,便莫要怪本姑娘不讲情面。”   秦王一拍桌子,瞪着祁慕道:“你威胁本王?”   祁慕沉默不语。   秦王低低地笑了笑,负手而立,道:“别以为你是公主府的人本王便不敢动。今日得到你,日后即使那丫头追问……木已成舟,她能怎样?”   他留意祁慕已久,日日派人在公主府外盯着,殊不知祁慕足不出户,守了个空。今日好不容易得知祁慕孤身出府,又岂会轻易放走?   祁慕一直经营着霁月阁,对秦王此人已不陌生。自秦王入京后,时常留宿霁月阁,她已认定此人只是酒.色之徒。她万万没想到秦王竟然将主意打到她头上。若是平时有人如此轻薄于她,她早就出手教训。只不过秦王身份特殊,桑洛又早交代过不准他们惹事生非,这才忍到此时。   秦王见祁慕沉默不语,以为她动了心思,又道:“你自己权衡一番,跟了本王,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总比你在公主府做个下人好千万倍。”   祁慕轻轻一笑,道:“王爷说得不错。”   秦王满意道:“如此……还不过来服侍本王?”   祁慕没有说话,一步步靠近秦王,伸出纤纤玉手,连续甩了他十几记耳光,揪着他的衣领道:“本姑娘的主意也是你能胡乱打的?告诉你,本姑娘根本不是公主府的人。今日我打了你,你若想要报仇,尽管来找本姑娘便是。我就住在锦鳞街尾十六号,有本事便来寻仇。”   说完一把推开秦王,快步出了画舫。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比较忙啊,怠慢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拦住她!”秦王捂着脸,怒气冲天。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打过耳光。如今连续被甩十几记耳光,当真是想到没想到过。他瞪着那抹已然走出船舱的淡绿背影,气得直咬牙。不曾想却牵动伤口,痛的直抽气。   祁慕冷哼一声,淡淡瞥向迅速围向她的护卫,手中银针倏地射出,竟全部钉入了他们的曲池穴。   “乌合之众!”她推开一个护卫,道:“王爷想要打本姑娘的主意,单凭这些人你可就要失望了。”   说完足尖一点,已然跃下了画舫,几个起落便已到了岸上。她浑然不理身后的叫骂声,淡定的理了理衣袖,缓步离开。   ******   公主府,祁慕敲响了主卧房门。   桑洛正与晋阳在下棋,见祁慕推门而入,便笑道:“怎么了?”   祁慕站在三步外,道:“公子,我们想离开公主府。”   桑洛落下一子,道:“好端端的为何要离开?”   祁慕道:“公主府已不能留我。”   桑洛皱眉道:“此话怎讲?”   祁慕道:“我已得罪了秦王,并不想给公主府添麻烦。”   “怎么回事?”桑洛觑着祁慕。   祁慕犹豫半晌,将画舫上发生的事说了。   桑洛捏紧拳头道:“岂有此理!”   晋阳听了也皱起了眉头,道:“祁姑娘,你留在公主府便是,我们自会护你周全。”   祁慕淡淡一笑,道:“多谢公主美意。只不过我已告诉秦王我并不是公主府的人,约了他在锦鳞的庄园算账。”   晋阳不知该如何挽留,只得觑着桑洛。   桑洛沉默半晌,道:“好,你们走吧。”   祁慕得准后便出了门。   晋阳却再无心下棋,问道:“你怎地放她走?秦王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桑洛道:“让她走才不会累及公主府。至于秦王……他既敢打祁慕的主意,就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晋阳蹙眉道:“秦王毕竟是个王爷,万不能要了他的性命,否则追查起来,你也会被卷进去。”   桑洛道:“我明白。”   ******   □□,书房。   “嘶……”秦王仰首躺在软塌上,咧嘴吸气,道:“轻点儿!你想疼死本王么?”   替他上药的王妃连忙放轻动作,一脸关切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秦王板了脸道:“你个妇道人家,问这许多做甚?出去……本王还有要事处理。”   王妃委屈地退出书房。   书房外早已有客卿在等候,见王妃离开,便抬脚步入房内。   秦王一张脸都被打肿了,幸好牙齿没掉。他端着一杯茶小心翼翼地喝了口,问道:“本王让你去查锦鳞巷尾十六号,可有眉目了?”   客卿张毅道:“回王爷,已查清。锦鳞巷尾十六号乃是一座名为凌月的大庄园,户主姓祁,主人是祁寒祁慕两兄妹。他们经营着银钩赌坊,三年前才搬进去的。”   秦王眯着眼道:“银钩赌坊?”   张毅道:“是。”   秦王轻敲桌面,凝神思忖。   银钩赌坊的人为何会在公主府?难不成乃是公主的产业?可身为大瑞最受宠的公主,岂会跟赌坊这种产业挂钩?他猛然想起了桑洛。上次在霁月阁之时,桑洛说那位姑娘只不过是公主府的丫头。如今想来,定是说谎。那位姑娘既然听从桑洛的命令,那银钩赌坊背后的老板便极有可能是桑洛。   思及此处,不禁大笑。   “六驸马此人当真是桑青阳的儿子?”   张毅道:“千真万确。不过六驸马十几岁便已离家,去年才回的京都。”   “去年?”秦王摸着下巴。凌月庄园三年前便有,而桑洛去年才入京,难不成是他想错了?不对不对,既然背后的老板不是桑洛,那位姑娘又为何要跟着桑洛?莫不是混入公主府别有所图?   思及此处,再也坐不住,摆手道:“准备马车,去晋阳公主府。”   晋阳公主府很少在夜晚会客,如今却迎来了秦王。   秦王顶着一张臃肿的脸立在客厅,装可怜道:“皇妹,你看看我这张脸……”   晋阳已知那张肿脸出自祁慕之手,而秦王如今这副模样又太过好笑,可她终归还是忍住笑,问道:“四皇兄,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秦王道:“我方才已经说了,乃是你府上的丫头打的。”   晋阳道:“四皇兄说笑了,我府上的丫头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秦王道:“那丫头我见过,上次跟妹夫在霁月阁饮酒,她便跟在妹夫身后。”   桑洛正在剥橘子,闻言讶然道:“秦王是说祁慕么?她只是客居公主府,乃是我的一个朋友。那日她跟着我进霁月阁,是我跟她打赌来着。我赌她不敢进,结果她还真的不怕羞地跟了进来。”   顿了顿,问道:“祁慕为何将你打成这副模样?”   一番话说得有模有样,秦王心里自是不尽信。可他又不可能说是因为调戏不成反被打,笑道:“原是如此。本王相中了她,打算明日入宫向父皇请旨纳她为妾。本以为她是公主府的人,想先来知会皇妹一声,如今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桑洛心猛地一沉。   晋阳说得没错,秦王并不是如此好糊弄的。他此次前来公主府,不管她们是否承认祁慕是公主府之人,均会有所收获。如果是,他便要晋阳问罪。掌掴皇亲国戚,乃是大罪。如果不是,他自有方法对付祁慕。原本以为祁慕只不过是个丫头,如今却是银钩赌坊的老板。银钩赌坊在京都十分出名,能收入囊中自然是好事。   现如今,他美女也要,银钩赌坊也要。而得到二者最快的方法,便是娶了祁慕。而娶祁慕最稳妥的方法,便是入宫请旨。   晋阳沉默不语,觑着秦王的眼神却冷了几分。   待秦王走后,桑洛便坐不住了,若是秦王当真请了圣旨,祁慕便非得嫁给他不可。   “我去知会祁慕一声,让她立刻离开京都。”   晋阳拉住她道:“祁姑娘乃是你的得力助手,岂能轻易让她离开?”   桑洛皱眉道:“事出紧急,我也想不到的法子。祁慕绝不能嫁给秦王。”   晋阳思忖半晌,道:“天下之大,你让祁姑娘逃到哪里去?明日一早我便入宫,先秦王一步要了祁慕。”   ******   次日秦王入宫,在御书房外碰到了桑洛。   他眸光一沉,微笑着打了招呼,道:“妹夫大清早的便入宫请安,当真是孝顺。”   桑洛似笑非笑道:“王爷不也一样?趁着还在京都,王爷也该抓紧时间行孝,回了封地便没如此多的机会面圣了。”   秦王眯了眯眼,道:“多谢妹夫提醒。”   他自是明白桑洛在明嘲暗讽。被封王爷赐了封地,明里看着是升,实际上便是被发配出去,远离京都,远离了政治中心。而封地驻兵不过一万,想要谋事并不可能。如此这般,他们这些被封王的皇子倒不如京都的皇子公主。   桑洛轻轻一笑,侧过头不再理秦王。她本还想对秦王敬而远之,如今秦王将主意打到祁慕身上,她心中厌恶至极,自然便不想再装客气。   没过多久,晋阳便走出御书房。   桑洛笑逐颜开地迎了上去,晋阳便给了个足以让她安心的微笑。   “皇妹,早啊……”秦王也走了过来。   晋阳微笑道:“四皇兄也早。”   秦王道:“皇妹一早便来御书房,不知所为何事?”   晋阳神秘一笑,道:“四皇兄如此有兴趣,自个儿进去问父皇便是。”   说着朝桑洛招招手,“我与驸马还有事,就不陪四皇兄闲聊了。”   秦王目送着晋阳二人走远,眸光沉了又沉。   出了宫,桑洛便问道:“公主,你怎么跟皇上说的?”   晋阳笑道:“我说我想要个贴身护卫,更告诉他祁慕武功高强,足以胜任这一职位。”   桑洛道:“就这么容易?”   晋阳道:“不然呢?我要的人,几时有要不到的?父皇也清楚宫外不比宫内有他护着,有个贴身护卫保护我,他自不会拒绝。”   桑洛摸着下巴点头,道:“如此一来,秦王怕是连我们也记恨上了。”   晋阳道:“目前为止,秦王还不敢动我。方才在御书房,父皇告诉我派了六皇子前去南边赈灾,而朝中大臣则一力举荐四皇兄。”   桑洛道:“那……上次刺客的主使者便是秦王了?”   晋阳摇头道:“不是他。”   “嗯?”   晋阳道:“我们还道是谁得利便是谁主使,不曾想别人来个顺水推舟一箭双雕。既让皇兄受罚,又将四皇兄推到了风口浪尖。”   桑洛沉思道:“如此大费周章,会是谁呢?”   晋阳道:“不必多想了,乃是大皇兄。父皇安插在大皇兄府上的探子已然拿到了证据。父皇心知肚明,只不过没说出来罢了。”   桑洛讶然道:“皇上居然在慎王身边安插了密探?”   晋阳好笑地觑着她,道:“不单如此,其余几位皇兄身边均有。离了京都,谁能知道他们背地里在做什么?安插密探,便能了如指掌。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若是有什么危及朝廷的事,父皇自不会坐视不理。”   桑洛感叹道:“果真是宫门深似海呀,父子之间都如此地不信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网有问题,居然回复不了评论。   这篇文我逐字逐句的写得比较仔细,不知道会不会显得拖沓。至于会不会有孩子,前文我埋了伏笔,如果后文不太长就会写到,太长的话我怕看官们会觉得拖沓无趣,就不打算写女儿国的事啦。我就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只是在脑袋里有个大概的总纲,所以写文全靠灵感啊……好的时候可以连续写几章,不好的时候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总觉得不满意,总之一切随心,看官们也随心看看就好。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慎王府。   树影婆娑,寒风阵阵。   六角亭内,慎王正在与一人对弈,神色严肃地冥思苦想。   “王爷不必再费神,这一局已然无力回天。”说话之人胡须很长,年纪已然不小。   慎王捏紧棋子,又想了一阵才松了手放下棋子,道:“鬼先生棋艺高超,本王认输。”   灯光下,慎王锦衣玉带,一张脸极为英俊,只双目阴鸷,看起来十分不易亲近。   鬼先生拈须含笑,目光定在棋盘之上,道:“王爷将如此大的功劳往门外推,当真令鄙人大开眼界。”   慎王勾了勾嘴唇,道:“秦王一回京便如此张扬,本王只不过顺水推舟,让他更张扬些罢了。只不过……父皇竟然派六皇子南下,却是出人意表。”   鬼先生道:“既是如此,计划岂不落空?”   慎王笑道:“有鬼先生助我,何愁大事不成?”   鬼先生道:“鄙人终归是江湖中人,朝堂之事实在力不从心。”   慎王道:“先生说笑了。若不是你替本王解决了那些探子,本王还不知要被蒙在鼓里多久呢!且先生武功盖世,能助本王的地方还有很多。”   鬼先生笑了笑,道:“也不知是谁派来的探子,竟藏得如此之深。”   慎王冷笑道:“不必想便知是本王那些不知死活的弟弟。”   鬼先生皱了皱眉,道:“可惜探子宁死不开口,否则我们便知是谁在监视王爷。事到如今……不知王爷作何想?”   慎王起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树梢上,缓缓道:“不管是王爷还是太子,挡本王路者……都得死!”   鬼先生缓缓收拾着棋局,道:“不知王爷想先对谁下手?”   慎王侧头道:“秦王如今跟晋阳那丫头的驸马走得近,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以免多生枝节,先拿他开刀吧。”   顿了顿,又道:“皇宫内也需同时动手。素闻鬼先生精通制毒,不知什么样的□□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置人于死地呢?”   ******   凌月庄园。   桑洛与晋阳并肩而立,祁慕跪地听旨。   “传皇上口谕,封祁慕为晋阳公主贴身护卫……”跟着晋阳出宫的大太监一本正经地宣读皇帝的旨意。   桑洛暗叹一声。她觉得挺对不起祁慕的,好端端地竟将祁慕卷进了公主府。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该将祁慕带在身边。   待大太监走后,晋阳伸手扶起祁慕,歉意道:“祁姑娘,父皇的口谕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日后寻了机会,我自会还你自由身。”   祁慕微笑道:“公主客气了。祁慕为公子办事,死且在所不惜,自由又何足道哉!”   她已在桑洛口中听说了事情的始末。要她嫁给秦王,她宁愿死。   桑洛叹道:“祁慕,你的性命并不是我的,理应珍惜。此次是我疏忽,绝不会再有下次。”   祁慕目光转向桑洛,勉强笑了笑。   晋阳道:“依我看,秦王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且先回公主府。”   凌月庄园到晋阳公主府,隔了小半个京都,驱车便要一个时辰。幸得京都道路平整,并不算颠簸。   行至街尾,远远便瞧见公主府外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   “秦王的马车……”桑洛皱眉。   晋阳从车窗望出去,道:“祁姑娘已是公主府的人,他不敢乱来。”   “若他敢乱来,我绝不饶他。”这后半句晋阳藏在了心底。既然祁慕是桑洛看重之人,她便不能弃之不顾。   几人先后下了马车,秦王亦同时走下马车,且快步迎了上来。   晋阳停步,淡淡觑着秦王,眼神示意桑洛带祁慕先行回府。   桑洛挡住秦王投向祁慕的目光,低声道:“你先进去。”   祁慕微微颔首,举步进府。   然而秦王却先她一步拦住她,微一拱手,低眉道:“祁姑娘,那日是我不对,今日特来赔罪。”   今日去御书房遇到桑洛与晋阳,他便感觉事情不太妙。果然,他扑了个空。晋阳已经先她一步要走了祁慕。既然晋阳要跟他斗,他正愁找不着机会奉陪呢。   祁慕淡淡道:“不敢当。”   秦王微笑道:“我在府中备下宴席赔罪,望祁姑娘赏脸。”   祁慕道:“小女子已是公主的贴身护卫,须得寸步不离保护公主周全。王爷,恕小女子不能作陪了。”   桑洛拦在祁慕身前,似笑非笑道:“今日祁慕得圣意官居正七品,公主府已备下宴席,王爷若有兴趣,便一起罢。”   秦王审视着桑洛,若有所思道:“妹夫与祁姑娘是何时结识的呢?”   桑洛道:“不久。”   秦王道:“听说妹夫一年前才回的京都,不知离家的这些年都去了何处?”   桑洛笑道:“秦王殿下今日是来调查我的么?若对我有兴趣,不如进府一叙?”   秦王笑道:“本王只不过好奇而已,妹夫别乱想。既然公主府今夜有宴席,本王就不叨扰了。”   说完顾向晋阳,“皇妹,今日之事我可记下了。”   晋阳微笑道:“四皇兄说笑了,你还是多关心自己的事为好。”   秦王哈哈一笑,道:“外面风大,皇妹还是回府取暖为好,否则……病倒就不好了。”   晋阳装作听不懂秦王的弦外之音,淡淡一笑,道:“多谢四皇兄关心。”   秦王道:“兄妹之间,本应如此。”   抱了抱拳,“皇妹,告辞。”   马车越行越远,晋阳默默地看着它消失在街尾,若有所思。   桑洛拉住她冰凉的手,道:“在想什么?”   晋阳勉强一笑,道:“今日之事,秦王怕是会记恨你我一辈子。”   桑洛冷笑道:“记恨便记恨,你我还怕他不成?”   晋阳道:“无论如何,你我日后多加小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   ******   秦王满腔怒火无处宣泄,回府后便大发雷霆,将书房砸了个稀巴烂。   一干下人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去!把张毅给我找来!”   张毅踏入面目全非的书房之时,秦王正在一张完好无缺的椅子上端坐着,神色阴沉,目光阴冷。   “王爷……”张毅小心翼翼地轻唤。   秦王露出一丝微笑:“你来了。”   张毅道:“王爷唤我来,可有要事?”   秦王不答反问:“本王待你如何?”   张毅道:“王爷待我不薄。”   秦王笑道:“本王客卿无数,却独独将你带在身边,凡事问你意见,可见本王对你相当信任。”   张毅不知其所想,只得点头称是。   秦王沉默半晌,道:“听说你曾是桑青阳的门生?”   张毅道:“是。”   秦王道:“如此甚好。本王要好好儿整治整治那个桑洛,便先由桑府开始吧。”   张毅皱眉道:“桑大人已逝,桑府更是无人为官,已然不足为虑。”   秦王冷笑道:“依你的意思,本王在外受的气便该往肚子里咽?”   张毅垂头道:“王爷……桑府大公子与威武将军府的三小姐已然结亲,若是贸然动了桑府,将军府怕是……”   秦王道:“怕什么?只要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是本王所为?”   张毅一直跟着秦王,颇受重用,左思右想,终归还是挺直了腰杆,道:“公子有何吩咐?在下定然不负所托!”   秦王满意一笑,缓缓道:“杀鸡儆猴……”   ******   桑河近来颇为得意,因则他的夫人又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满月酒就订在月中。   “河儿,给公主府递帖子没?”桑老夫人捧着个暖炉,端坐在上首。   桑河翻了个白眼,道:“娘,您是不是老糊涂了?公主府那些人眼睛都长在头顶,我们办我们的喜事,何苦找气受?”   桑老夫人叹息道:“可桑洛始终是桑家的人,如今你爹已逝,桑府势微,你出门在外,许多地方还不得依仗公主府。听娘的话,给公主府递帖子。”   桑河不情愿道:“娘,您以前不是挺不待见桑洛的么?怎地又来替她说话?”   桑老夫人道:“自你爹死后,我时常想起以前,有些时候觉得确实亏欠了她们母子。且你爹留下的东西她一个子儿都没要,也没给我们惹什么麻烦。”   桑河冷哼一声,道:“若不是我们伪造爹的遗书,她能不要?爹也是老糊涂,竟然将所有产业平分,那两个庶出的贱骨头有何资格与我平分?”   桑老夫人沉默了。   桑河继续道:“如今我们家并不在朝为官,能有什么事不成?再说了,凡事自有岳父帮衬着,何须公主府照拂?”   桑老夫人道:“话是这样说,可冤家宜解不宜结……”   桑河摆手道:“娘,您别再说了。我递帖子还不成么?至于她们来与不来,便不是我说了算的。”   桑老夫人道:“这样才对。平日里我与那些夫人聚在一起,她们均问我们是不是与公主府有仇怨,为娘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还有……虽则桑洛记恨着我们,可那位公主倒像是盼着我们能够和解,以前时常派人送东西过府的。”   桑河道:“您也知道是以前,爹死后那位公主可有再派人送过东西?”   桑老夫人道:“没有。”   桑河道:“那就是了。那位公主盼的是桑洛与爹修好,而不是你我,明白吗?”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这事儿就这样吧,我回去写帖子。满月酒还有许多事要张罗,你儿子我忙着呢,先退下了。”   桑老夫人点头道:“去吧,帖子上写得客气点儿。”   桑河道:“知道了,啰嗦。”   说完转身就走。   桑老夫人连忙叫住他,问道:“我听说你大舅子被老将军打了?”   桑河转身道:“都陈年旧事了,您提来做什么?”   桑老夫人道:“听说被打得很惨,怎么回事啊?”   桑河叹息道:“我去看过他几次,被打了个半死,终日躺在榻上,如厕都要人服侍。说起这事儿我就窝火,还不是那桑洛惹的祸……”   他走近桑老夫人身边,低声道:“我那位大舅子一直对晋阳公主念念不忘,记恨着桑洛抢了他的驸马之位,几次想教训桑洛都失败了,结果公主发火,告到了皇上那里……这不,自食其果了吧?驸马有什么好了?真是搞不明白大舅子怎么想的。”   桑老夫人听了皱起了眉头,道:“如此说来你还是不要去招惹那桑洛为好,能避则避,万不能得罪。”   桑河突然长叹一声,道:“我知道。这不没找她麻烦么?我不怕桑洛还怕晋阳公主呢。”   自他爹死后,他本就不再想去招惹桑洛。而得知伍子慕被打的真相后,更是彻底不敢找了。虽则心里十分不屑桑洛当个依仗晋阳公主的小白脸,可这是事实啊,皇帝一家他怎么招惹得起?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几章有点小虐啊,你们可千万别打我,我爱书中的每一位角色,毕竟他们都是我请来的独一无二的演员嘛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公主府。   祁慕唯有苦笑。明面上她是皇帝亲口封的护卫,实则晋阳公主对她十分客气,从不会指使她做任何事。为此……她心中稍有愧疚。   桑洛近几日也不得闲,祁慕在公主府呆着,她就要出去将祁慕那份工作给做了。   祁慕将她易容成一个蓄了胡须的中年人,看不出半点破绽。她也乐得角色扮演,每日从后门溜回公主府后第一件事便是摸着胡须去逗晋阳。   今日也不例外。   “咳……”桑洛轻咳一声,故意吸引正在刺绣的晋阳的注意。   晋阳抬眼觑着她,道:“你就不能消停会儿么?祁姑娘还在这儿呢,没个正经……”   桑洛捋着胡须,装出中年男子的声音:“几位姑娘如此认真,不知在绣些什么?”   祁慕轻轻摇头,淡笑不语。   今日晋阳找她谈心,实则是打听以往桑洛在唐门的事迹。她当然将所知所闻一股脑说了。什么孤身对敌啊,重伤难愈啊,有多惊险说得多惊险,引得晋阳连连皱眉叹气,责怪桑洛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后来言归于女儿家的拿手好戏刺绣,她便说起了蜀绣。谁知晋阳公主竟对蜀绣很感兴趣,拉着她要她教。这正教得起劲,桑洛便溜进了房。   紫云才十六岁,比较单纯,桑洛问什么她便答什么:“祁姑娘在教公主蜀绣呢,驸马问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也想学?”   闻言,祁慕脑海中突然就涌出了桑洛拿着绣花针穿针引线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就她?学刀剑还可以,刺绣就免了,可别笑死人了……”   晋阳也笑道:“驸马如今的模样……确实不适合绣花……”   桑洛挑了挑眉,见她们如此开心,也不由地笑了起来,道:“好好好,我的确绣不来花,你们厉害行不行?”   紫云接口道:“哪里有男子绣花的道理?奴婢只不过说说而已,驸马不必当真,千万不要去学。”   桑洛忍笑道:“傻丫头……你给我出去打盆水来。”   紫云知道她要卸妆,领命去了。   祁慕笑道:“依我看来……公子整日贴着胡子倒是享受得很,今日便不卸了吧?”   晋阳道:“不行……我看着碍眼得很,祁姑娘你就帮她卸了吧!”   桑洛撇嘴道:“看看……看看……换了一副模样就开始嫌弃我了,女人真是善变啊!”   “你还不是女人!”   晋阳差点儿就要脱口回答。可终归还是住了口,只狠狠瞪了桑洛一眼。   祁慕看着她们调笑,表面保持着微笑,内心却是忍不住泛酸。   待水端来,祁慕便忙开了。   每日她都会替桑洛易容卸妆,可地点都是在西厢。在晋阳公主面前替桑洛卸妆还是头一遭。她能感觉到晋阳的视线一直停在这边,只觉有些紧张,生怕被晋阳看出些什么端倪。   她的担心并不是凭空而来的。   晋阳有好几次都明里暗里打听她与桑洛的事情,话里有话,着实让她苦恼。   祁慕动作娴熟地替桑洛卸妆,那副画面看起来十分和谐,而祁慕动作轻柔,处处顾及桑洛,譬如扯胡子的时候会问痛不痛,抹眉毛之时会让桑洛闭眼,体贴自然,像极了妻子在服侍丈夫。   不得不说,晋阳有些吃味。   她隐隐觉得祁慕是喜欢桑洛的。可几番试探均被祁慕滴水不漏地给打了回来,她也无可奈何。   “好了……”祁慕最后用毛巾轻拭了桑洛的额头,用毛巾擦着手道:“听哥哥说秦王去了好几次银钩赌坊,不知意欲何为?”   桑洛敛眉道:“我也不知道。他几次都是普通的在赌钱,而且赌得很大。我已吩咐下去不准他们出老千,该输该赢全凭运气,宁愿吃点亏也不能给他抓住把柄。”   祁慕微微点头,道:“其实公子大可不必每日亲自前去,让他们将每日的账目理好,日后我再去看也是一样的。”   桑洛道:“那里面乱得很,不看着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待秦王回封地后,你们多留意一些靠得住的人,一些琐事可以交给他们接手。师父将这些交给我,我不能把它们给弄垮了。”   祁慕笑道:“我们江湖中人做生意又不为賺钱,公子理应明白。”   桑洛道:“说是这样说,能赚钱总比不赚的好。”   祁慕道:“公子说的是。”   桑洛摆摆手,道:“外面的事有我和祁寒看着,你安心呆在公主府等秦王离都才准出府,知道吗?”   祁慕心中一暖,微笑道:“我知道。”   晋阳默默地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内,一颗心不知怎地就很不舒服。待祁慕掩门离开后,她便不发一言地绣花,可无论如何也无法静心,反而扎破了手指。   桑洛见状,连忙用手帕包住她的手指,责怪道:“怎地如此不小心?日后掌灯后不可碰这些东西,伤眼又费神,知道吗?”   晋阳缩了缩手,垂头不语。   她明白自己是在吃莫名的干醋。桑洛如此紧张她,她心中开心,却仍是对方才祁慕的温柔体贴耿耿于怀。   桑洛握紧晋阳欲抽出的手掌,皱眉道:“怎么了?方才还好好儿的。”   晋阳微微侧头道:“没什么。”   桑洛叹了口气,将晋阳正在绣的一方手帕放在一边,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   晋阳被她看得颇不好意思,没好气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桑洛低声道:“看我的夫人哪里不对劲。”   晋阳瞪眼道:“你才不对劲!”   桑洛笑道:“是是是……我不对劲,夫人可是为了我不对劲而置气?”   “我哪里置气了?”晋阳伸手推桑洛。   桑洛道:“你是我的夫人,若你置气都看不出来,我这个枕边人也太不称职了。”   晋阳忍不住笑道:“强词夺理……”   “夫人还是笑起来最好看。”桑洛一把搂紧晋阳,将脑袋搁在其肩头,低声道:“是不是我近来少陪着公主,惹来公主的不快?”   晋阳环住桑洛的腰身,闷声道:“不是。你有你的事要忙,我总不能日日将你困在身边。”   桑洛拉开些距离,捏着晋阳的下巴,笑道:“那你怎地闷闷不乐,让我担心。”   晋阳勉强笑了笑,她并不想告诉桑洛她是因为祁慕的温柔体贴而置气,如此会显得她小家子气无理取闹。或许恋爱中的女人都如此患得患失,才会徒增这许多莫名感觉。她稳了稳心神,道:“方才听你们提及四皇兄,有些忧心罢了。”   桑洛信以为真,宽慰道:“我时刻留意着秦王的动向,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会知道,你别想太多了。”   晋阳轻哼一声,靠在桑洛怀里,伸手捏她的耳朵玩。   桑洛宠溺地笑着,道:“等秦王回了封地,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去哪里?”   “天涯海角……”   ******   次日一早,桑洛便照例出了门。   而晋阳呆在府中闷了半日,被皇后一封懿旨急召入宫。   皇宫大院还是以往的模样,却在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帝和太子一前一后昏迷不醒,御医束手无策。   皇后当即封锁消息,只召了晋阳一人入宫。   “母后,到底怎么回事?”晋阳听完皇后的话,急得冒冷汗。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太子突然昏迷不醒,会出大乱的。   皇后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却只有强打起精神,道:“今日下了早朝,你父皇便突然昏倒在御书房。我收到消息后立刻前去,又在途中听闻瑄儿昏倒在东宫。瑾儿,这可如何是好?母后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若此消息传出,必将大乱!”   晋阳手心起了一层薄汗。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御医怎么说?”   皇后怒道:“一群无用的饭桶!竟诊不出病来,说是脉象如常,无病无痛。”   “皇后娘娘,公主殿下,小女子略懂医术,不知可否……”祁慕在一旁听了生疑,毛遂自荐。   晋阳这才想起祁慕的一身医术,忙打断道:“祁姑娘,请随我来。”   她相信桑洛。既祁慕是桑洛的心腹,她也相信祁慕。   御书房内殿的软塌上,瑞锦川与瑞瑄并排躺着,神色如常。皇后担心将昏迷不醒的太子留在东宫会出意外,早命人将之送来了御书房。而一众御医早就被皇后赶出了内殿,个个战战兢兢,在殿外跪地不起。   祁慕上前号脉,果然脉象如常。她皱了皱眉,开始检查二人的身体。   “放肆……”皇后见祁慕要脱瑞锦川的衣衫,上前制止。   晋阳连忙拉住皇后,道:“母后,我相信祁姑娘。”   皇后这才住了口,只不眨眼地盯着祁慕的动作。   祁慕将瑞锦川的衣衫脱了,仔细地检查他身上每一寸肌肤,最终发现其手指脚趾已然泛起了异样的红,而背心也呈淡青色。她神色一凝,翻身跳上塌,去脱瑞瑄的衣衫,果真见到其背心呈淡青色,查看手指脚趾,亦同样有些异样的红晕。   她拉过被单盖住了塌上的父子,皱眉道:“这不是病,他们都中毒了。”   皇后吓得脸色苍白,脚一软跌倒在地。   晋阳同样双手发抖,强自忍耐着扶起皇后,咬牙道:“祁姑娘,他们中的什么毒?”   祁慕道:“此毒我曾听闻,乃是西域的葬青。此毒无色无味,而中此毒者,脉象如常,神色无异,昏迷不醒,一个月后便会全身变为青色,尸骨无存。”   晋阳身子一晃,脑内一片空白。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问道:“可有解药?”   祁慕摇头叹息道:“此毒无解。”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桑洛赶到御书房之时,晋阳正六神无主地守在塌前。她办完事回府,听闻晋阳被召入宫,本不以为意。一直在府内等,可等了几个时辰不见人影,便担心了了起来,几番思量,终于持了令牌入宫。   谁知道进宫后见到的是御书房外跪倒一片的御医,御书房内并排躺着的皇帝父子,还有守在皇后矮塌前的晋阳。   她忍住心中的疑惑,伸手抚上晋阳的肩头。   晋阳显是被惊着了,身子猛地一颤。见是桑洛,忍了又忍的眼泪终于再也关不住,扑在其怀里便哭了出来。   桑洛心都碎了。在她心中,晋阳从不是一个柔弱的姑娘,从不曾轻易地落泪。如今哭得这样伤心,着实令人心疼。她轻声安慰道:“别哭……有什么事说给我听。”   晋阳紧紧搂着桑洛,泣不成声。   皇后承受不住打击,已然昏了过去。祁慕替她施了针,便将事情告诉了桑洛。   桑洛顺着晋阳的背,皱眉道:“你也没办法么?”   祁慕摇了摇头。   桑洛从袖中拿出出入禁宫的令牌递给祁慕,道:“速去百善堂寻白若轩,央其立刻入宫。”   白若轩医术高超,应该有办法。   晋阳听到白若轩的名字便抬起了头,她怔怔地望着桑洛,不知该说什么。她早该想到白若轩才对,不过关心则乱,却犯傻地只知道伤心。   桑洛用手帕替晋阳擦着眼泪,宽慰道:“姑丈医术一绝,你且放宽心。”   晋阳咬唇点头,揪住桑洛的衣襟不撒手。她真的是害怕了。父亲和哥哥均性命垂危,她能不害怕么?更恐怖的是……若是二人当真不治,她与母亲同样性命不保。瑞朝将改朝换代,藩王纷争不断,国将不国。   “既是中毒,定有人下毒。敢对皇上太子下手的不多,你想到是谁了么?”桑洛扶晋阳坐下,替她斟了杯茶。   晋阳沉吟不语。过了很久,才道:“母后已经下令将服侍父皇与服侍皇兄的所有宫女太监收监,等候发落。若是在衣食住行中动手脚,必须由宫女太监经手。若要调查,需由这些人开始。”   桑洛道:“皇上与太子中毒前可有遇到过什么人?”   晋阳道:“父皇是早朝后昏倒的,当时在御书房服侍的乃是几个大太监。皇兄昏倒在塌上,在房内的同样只有几个宫女太监。”   桑洛皱眉道:“如此说来,宫女太监最为可疑。”   晋阳点头不语。深宫之中,太监宫女也会良禽择木而栖。那些太监宫女到底是效忠于谁,很难说。可能够近皇帝和太子身的均是心腹,难道心腹也会背叛?   桑洛道:“皇宫大院内,主子进食之前必会有人试吃,若是在食物中下毒,必有宫女太监亦身中葬青才是。”   晋阳猛然惊醒,道:“你说得对。”   她当机立断,立刻传来暗卫,决定提审宫女太监。   牢房内暗黑阴湿,他们赶到之时,已有两个太监撞墙自尽。   桑洛扒开两个太监的衣衫,果然见到他们的背心呈淡青色,手指脚趾同样有些异样的红晕。   她们终归是来晚一步。   而白若轩进宫后已下了一个跟祁慕同样的结论,葬青无解。   晋阳咬唇不语。   桑洛扶着晋阳,盯着她看了半晌,低声道:“我听闻大关山有一深潭,里面有一种叫做白切的鱼,若能食其肉,能解世间百毒。”   “公子……你……”祁慕闻言,脸色大变。   桑洛瞪着她道:“我所言是真是假?”   祁慕知她去意已决,咬牙道:“真。白切鱼确能解百毒。”   白若轩神色复杂地觑着桑洛,道:“书中记载,大关山的白切鱼确能解百毒,却不知道能否解葬青?”   桑洛笑道:“总得一试。无论如何,在我回来之前,你们必须得保证他们的毒素不会蔓延。你们两个均是医术一绝的大夫,不要告诉我你们不行。”   白若轩叹息道:“我定当竭尽全力。”   祁慕却咬牙不语。   桑洛扶晋阳坐下,伸手按住祁慕的肩膀,低声道:“祁慕,算我求你了。”   祁慕捂着嘴,咬牙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祁慕……我从不曾求过你什么事……”桑洛加重手中力道。   过了很久,祁慕才平静下来,道:“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带上祁寒。”   桑洛会心一笑,伸手拍了拍祁慕的头,嘴唇一开一合,无声地说了几个字:“放心,我会活着回来的。”   祁慕偏过头,捏紧拳头不让自己掉眼泪。   晋阳兀自沉溺在父兄将命不久矣的悲痛之中,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三人在打什么哑迷。直到桑洛握紧她的手,柔声说有办法解毒之时,她才回过神来。   “当真?”晋阳有些喜出望外。   桑洛点头道:“大关山有白切鱼能解百毒,我立刻去取,你在宫里等我回来。宫门深似海,你万事小心,祁慕会帮我照顾你的。”   白若轩道:“我会让郡主进宫陪着皇后娘娘,宫内的事你不必担心。”   桑洛笑道:“那便好了,我一定快去快回。”   晋阳握紧桑洛的手,皱眉道:“既是大关山,我们让暗卫去取白切鱼便是,你不必亲自去。”   桑洛摇头道:“事到如今,不可轻信任何人。我去比较保险。”   晋阳还待再说,桑洛却一把抱住了她,道:“等我回来。必须注意自己的身子。”   说着附在她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到时候我们去女儿国,你还得给我生个宝贝乖女儿呢,若是身子不养好,我可不依。”   晋阳脸一红,轻轻掐了桑洛一下。她们确实商定过要去一趟女儿国,不过都是在闺房中私下谈论。桑洛这时说起,着实令人不好意思。   二人旁若无人的抱了好一会儿,桑洛才放开晋阳,道:“事不宜迟,我立刻出发。”   晋阳拉着桑洛的衣袖,皱眉不语。   桑洛安抚道:“我会带上小林子和祁寒,公主不必担心。”   晋阳还是不说话。   桑洛笑道:“不舍得我就明说啊,公主殿下。”   晋阳抬眼瞪她,眼里却满是柔情且渐渐起了水雾。   桑洛看着心里泛酸,却仍是笑道:“过段时间桑府设宴,你不必前去,送点礼就成了,知道吗?”   晋阳点头。   桑洛狠了狠心,道:“如此……我走了。”   说着转身面对着白若轩与祁慕,认真道:“公主和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白若轩道:“我明白。”   祁慕道:“公子放心,我会遵守诺言。”   桑洛这才放心,笑了笑,不再转身去看晋阳,快步出了御书房,出了皇宫,召集小林子与祁寒,快马加鞭地出了京都。   ******   从京都到大关山来回需要将近一月。   在宫中拖住皇帝与太子的毒素蔓延并不是易事。   祁慕负责太子,白若轩负责皇帝。两个人每次诊完都是一脸疲惫,这些晋阳都看在眼里。她担心桑洛,同样忧心皇帝太子,而白若轩与祁慕不顾自身的行为,同样也让她感动万分。   她能做的,便是吩咐下人们好生伺候着二人。   朝中她们以瑞锦川病倒为由,暂时拖住了上朝一事。   而每日均有人要求见皇上,她和皇后都要找各种各种的借口来推脱应付。特别是面对几位不省心的王爷,她费尽了心思,每日也累得很。   幸好朝中有丞相与身为太皇叔的老将军撑着,后宫有惜月郡主与皇后守着,才不至于出大乱子。   宫内人心惶惶,而宫外同样出了大事。   桑河办的满月酒被搅得一塌糊涂,隶王更是在桑府的酒宴上身死,而所有证据均指向桑河。桑府满门啷当入狱,更有差人到公主府拿人。说是桑河谋杀王爷,证据确凿,缉拿满门。而桑洛乃是桑河的弟弟,在满门之列。   晋阳气得砸了茶盏,板着脸让护卫将差人赶出了府。桑河有没有杀人她不知道,可她绝不会让桑洛就这么无端入狱。   这些事烦得她头疼。幸得如今皇帝不上朝,那些个案件全部堆了起来,不到最后下圣旨,桑府满门不会有性命之忧。桑府的人那般对待桑洛,让他们受些皮肉之苦也不算什么。晋阳只是暗自吩咐不许欺负桑府的老弱妇孺,其它的也没多理。   日子就这么烦且劳心地过着,转眼已过二十日。   这日祁慕诊完后突然昏倒,晋阳才知道白若轩和祁慕是如何阻止毒素蔓延的。   以血养血。   祁慕与白若轩商议后用了最稳妥的办法,便是以血养血。两个人均为病人施针,将毒封在了肩膀,手腕,脚踝。而二人每日在皇帝和太子体内注入新鲜血液养着,才能不让没封住的血液深入肺腑。   每日放半碗血,连续放了二十日,铁打的人都会倒下。   白若轩将这些说完后也是虚弱不堪。   晋阳早已被震撼到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若轩扶着桌子坐下,勉强笑道:“我们既答应了桑洛,必定会做到,这便是君子一言。放点血没什么,补补就好,可她……”   “她怎么……”晋阳心猛地一沉。桑洛走了二十日她便担心了二十日,且她后来越想桑洛那日的神色越发现不对劲,总觉得桑洛有所隐瞒。问祁慕,祁慕说是她多想了。问白若轩,白若轩说没事。可她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桑洛伤痕累累,浑身是血。   白若轩意识到失言,笑了笑,道:“她赶那么远的路,比我们还累呢。已经二十日了,再过几天她应该就回来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又过了七日,桑洛果然回来了。   不过是在祁寒的背上。   小林子少了一只胳膊,用仅剩的胳膊提着一个木桶,满脸都是悲痛之色。   祁寒面无表情。   桑洛似是睡着了,安静地伏在祁寒肩头。她穿着一件崭新的湖绿袍子,面色苍白。   晋阳怔怔地盯着桑洛看,刚想上前,却被祁慕抢先一步。   祁慕伸手一摸桑洛的胳膊,脸色猛地一沉,凉声道:“送去我房里。”   当下便领着祁寒到了她的房间。   晋阳跟了过去,却被祁慕挡在门外。   “祁姑娘,她怎么了?”晋阳很忧心。   祁慕并没有转身去看晋阳,背对着她道:“公子身体虚弱,我得马上给她诊治。公主,请你命人送几桶热水进来。”   晋阳也不再多说,当下命人去取热水。   热水被送进房间,祁寒同样被赶了出来。晋阳一直守在门外,见他出来,便问道:“祁公子,她怎么样了?”   祁寒低头看着地面,没有说话。   晋阳焦急地拉住祁寒的胳膊,问道:“你说呀,她怎么了?”   祁寒还是没有抬头,沉声道:“公主不用担心,公子没事。”   这些事情都透着古怪,晋阳哪里肯信,冷声道:“本宫命你抬起头来!”   祁寒本不愿抬头,可晋阳一摆公主架子便十分盛气凌人,他不得不得抬起头。他的脸上已布满了眼泪,却仍是挤出一丝微笑:“公子会没事的。”   这句话也不知是在安慰晋阳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晋阳已经意识到事情并没有祁慕与白若轩说的那么简单,咬住嘴唇,好半晌才问道:“你们在大关山都遇到了什么事?”   祁寒道:“在大关山的深潭内寻白切鱼。”   晋阳道:“如此而已?”   祁寒道:“守着深潭的是一只巨型异类,我们把它杀了。”   晋阳道:“如此简单?”   祁寒道:“当然不是,小林子不是少了一条胳膊么?我也受了点伤,公子倒没事。”   他目视前方,似是在回忆:“那异物像是蜥蜴,可比蜥蜴大了不知多少倍,大概有十只老虎那么大,小林子为救公子被那东西咬去了一条胳膊,我被那东西的尾巴扫中,撞上了大岩石。不过幸好公子厉害,斗了一天一夜,将那东西斩于剑下。”   祁寒说得轻描淡写,晋阳却听得心惊肉跳。她捏着手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还有呢?”   祁寒沉默了很久很久。   晋阳以为她不会再说,正想追问,祁寒却开口了,声音依旧低沉:“那东西死后,公子便命我和小林子在深潭后的林子内等着。可我们等了很久都没见公子回来。后来我与小林子实在不放心,便走过去看,却看到公子……”   晋阳屏住呼吸,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祁寒只顿了一下,继续道:“那时正有月光,公子握着刀,将自己腿上的肉割下来,切成片,一片一片地往深潭里扔。我当时吓坏了,跑过去看,深潭里无数的白切鱼正在分食公子的肉!”   晋阳吓得跌坐在地,死死地握紧拳头,泪水逐渐模糊了双眼。   祁寒的声音却还在继续,残忍地凌迟着她的心脏。   “我第一反应是过去阻止,可公子却先发现了我们,飞快的点了我和小林子的穴道。公子当时还在笑,说什么这些鱼并不好活捉,而白切鱼对人肉很感兴趣,必须吊足了胃口才好抓。而且深潭里的鱼太多,不能下水,一下去就会被白切鱼吃得连骨头也不剩。我们眼睁睁看着公子割肉喂鱼,直到那些鱼开始流连公子的肉而徘徊在水面不游走时公子才动手抓鱼,抓两条鱼,公子只用了一柱香的时间。可公子割自己的肉喂了大半天的鱼啊!”   祁寒说到此处终于痛哭出声,叫道:“为何没人告诉我白切鱼要吃人肉!若是我知道,万不会让公子涉险!我的命都是公子救的,割点肉算什么啊!啊!!!”   祁寒痛苦地捶着地板,一拳接一拳,声音都在颤抖:“去他妈的白切鱼!白切鱼入药之前只能养着不能死,回程的十多天内,公子仍要用人肉养着它们。我与小林子几次欲割肉喂鱼,都被公子阻止。她日夜寸步不离守着那两条鱼,不许我们靠近,看见宫门之时才昏倒。”   晋阳早就心痛不已,泣不成声。   “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她怎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都是我的错!”   “不是的……”祁寒呆滞地看着晋阳,道:“公子很开心,看到宫门的时候还在笑。”   他一抹眼泪,勉强笑道:“妹妹医术很好,她一定能医好公子的。”   晋阳却仍呆呆地坐在地上,不发一言。   一旁听着的紫云也早已泣不成声,抱着晋阳,两人哭着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三个人都没有了声音。   门终于嘎吱一声开了,祁慕撑着门立在门内,微笑道:“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晋阳猛然站起,脚步慌乱地往屋内跑,差点摔倒。屋内几个木桶内都是血,地上散乱着许多带血的绷带,雪白的毛巾被染成了红色,床榻上的被褥染了血,桑洛的衣衫同样血迹斑斑。   每一幕都是如此地触目惊心,每一幕都刺痛了晋阳的眼,割痛了她的心。   她手抖着掀开被子。   桑洛不着一物地躺在床上,手臂双腿上均是被缝合的针线,只有上半身完好。晋阳捂着嘴哭,泪水止不住地流。   “不对呀……不对……”   她猛然醒悟,拉过被子盖上桑洛的身体,冲出内室,见祁慕正微笑着喝紫云递给她的茶,听着祁寒说话。她咬着嘴唇,一步步靠近祁慕,撩起她的衣袖,只见上面没有肉的地方骨头都看得见。不由地双腿发软,站立不稳。   紫云也被吓坏了,连忙扶住晋阳,颤声道:“祁护卫,你的手……”   祁慕淡淡一笑,道:“没事,死不了。”   “为什么……”晋阳喃喃道。   祁慕道:“公子的命比我们珍贵多了,她不能死。”   晋阳今天流的泪已经够多了。她怔怔地看着祁慕,很不明白祁慕为何还笑得出来。   “她伤的绝不会只有手臂!”   思及此处,晋阳甩开紫云跑了出去,没多久便将白若轩拉到了房间。   祁慕暗叹一声,道:“哥……你先出去。”   晋阳道:“紫云,你也退下。”   两个人出了门,白若轩便掀开了祁慕的衣袖,皱眉道:“用了麻醉散没有?”   祁慕道:“当然用了,我可没有公子那么变态。”   “你……”白若轩神色复杂。   祁慕道:“麻烦你帮我包扎一下,我不要移植别人身上的肉。”   白若轩叹息道:“这些时日来你已失血过多虚弱不堪,如今这副身子骨已撑不了多久……你……你会死……”   祁慕道:“我知道。”   晋阳已经无意责怪二人的隐瞒,只希望祁慕能活下来。   “姑丈,你医术那么高,一定要救救她。”   白若轩沉默不语。   祁慕叹息道:“能为公子而死,我此生也无憾了。”   她抬眼觑着晋阳,道:“我是真心祝福你与公子,希望你们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她的声音渐渐虚弱,“不要告诉公子我是怎么死的,这样不美。将我的骨灰洒在凌月庄园吧,我很喜欢那里……”   声音断在此处,祁慕伏在桌面再没有动过。   屋内没有了声音,屋外的风仍在继续,冬日的黄昏萧索异常。   祁慕的一生就这么走到了终点,她自己觉得死得其所,却仍不愿桑洛知道真相。   可桑洛如此聪明,又岂会不知?   晋阳让白若轩抱着祁慕躺在了桑洛身旁,直到天黑才又让她抱出去,在皇宫的空地上火化了。   “如此……她便看不见了。”   晋阳站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看着祁慕的身子被大火吞噬,直到剩下骨灰。她用祁慕教她绣的蜀绣荷包装起了骨灰,仔细系好结,放进了桑洛的怀里。   直到知道祁慕为桑洛割肉的那一刻,她才明白祁慕对桑洛的喜欢。单方面的,无怨无悔的,穷其一生的。   这个姑娘,让人钦佩。   桑洛醒来已是三日后,晋阳含笑看着她,摸着她的脸道:“要不要喝水?”   桑洛摇摇头,欲伸手去握晋阳的手却被晋阳按住。   “不要动,需要什么跟我说。”   桑洛微笑道:“我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到皇上和太子都醒了,你跟我去了女儿国,你还给我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她长得跟你特别像,又特别听话,拉着我的手央我带她出去放风筝……”   晋阳心中涩然一片,却努力露出最灿烂的微笑,柔声道:“你的梦会实现的。父皇和皇兄已然醒了,女儿我也会为你生的。驸马,你快些好起来,我等你带我去海角天涯。”   桑洛低低地笑,道:“你过来。”   晋阳凑近桑洛,问道:“怎么了?”   桑洛仔细瞧着晋阳近在咫尺精致无比的脸,道:“许久没见我的夫人,想仔细看看。”   晋阳笑道:“我就怕日后老了满脸皱纹,你看都懒得看。”   桑洛微笑道:“有皱纹也是好看的皱纹,我自然会仔细看。”   晋阳眼波流转,伸手抚上桑洛的耳朵,轻轻捏着,笑道:“我可记住了。”   桑洛微笑不语,藏被子下的手却在止不住地在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为祁姑娘点蜡烛……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瑞锦川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整治四位王爷。隶王死于桑府,证据确凿是桑河所为,可他安插在隶王身边的探子却很清楚事实。隶王乃是最无辜之人,这件事的主使乃是秦王。秦王那日特意邀了隶王一起前去参加桑府的满月宴,而隶王死于桑河之手,也是秦王一手安排的。   秦王早就让客卿张毅接近桑河,拉着桑河结识了隶王,而在隶王与桑河同桌之时,张毅将匕首刺入了隶王的胸膛,而站在张毅旁边的桑河就成了替罪羔羊。内堂的人均是秦王的心腹,一口咬定乃是桑河杀人,而桑河孤掌难鸣百口莫辩,成了替死鬼。   秦王也是心狠之人,利用完张毅便将张毅满门都灭了口,这让瑞锦川想帮桑河脱罪都找不到路子。   至于下毒,他虽不知道是谁所为,却也清楚跟几位王爷脱不了干系。   瑞锦川随便找了个强抢民女的由头坐实,而后将秦王贬为庶民,发配边疆。   而皇帝醒转这一消息传入慎王耳内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他呆呆地坐了很久才指着鬼先生,怒道:“你不是说葬青无药可解么?他们怎地醒了?”   鬼先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皱眉道:“葬青确实无药可解。”   慎王也不明白皇帝和太子怎会突然醒转。他只在等一个月后皇帝驾崩太子归天,然后他这个皇长子名正言顺地登基为帝。然而,他还是太过放心太过相信鬼先生了,事实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如今父皇已然开始动手,二弟死于非命,三弟被贬。接下来应该轮到我和四弟了吧?”大计失败,慎王有些心灰意冷。   鬼先生道:“听闻百善堂的郡马爷医术精湛,莫不是她解了毒?”   慎王沉吟道:“我的那位姑丈的确医术一绝。姑姑近来长住皇宫,想来姑丈也在皇宫了。难怪……本王真是糊涂!早知如此,我们求见父皇之时便该亲手送他老人家一程!”   鬼先生道:“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王爷想要以皇长子的名义光明正大登基,就不方便再动手了。如今一事不成,唯有等下次。”   慎王冷笑道:“你以为还会有下次?父皇已经在怀疑我们,随便找个由头便会让我们人头落地。三弟不是很好的例子么?强抢民女?以往三弟强抢民女的时候怎地不见父皇出面?只不过寻个由头办事罢了。”   鬼先生道:“如此,王爷近来行事得低调些,莫要给抓到把柄才是。至于那位郡马爷,我去会一会她。坏我大事之人,我倒要看看有几分能耐。”   慎王眯了眯眼,亲自斟了两杯酒,递一杯给鬼先生,微笑道:“如此……本王敬先生一杯。”   鬼先生接过慎王手中的酒盏,却并不喝。   慎王一双阴鸷的眼睛盯在鬼先生身上,道:“先生怎么不喝?”   鬼先生露出一丝玄妙的笑意,将一杯酒倒在了地毯上。酒水碰到地毯,立刻吱啦啦冒泡,显是藏有剧毒。   “王爷好狠的心!”鬼先生还是在笑,声音却已经冷了下来。   慎王冷哼一声,拂袖道:“既事情已失败,这世间便只有你知我知。本王不相信任何人,便只有委屈一下先生了。”   事到如今,他只有弃车保帅了。他还年轻,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死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卷土重来便是。   鬼先生似笑非笑道:“王爷以为区区一杯毒酒便能置我于死地?”   慎王捏紧了拳头。   鬼先生道:“王爷放心,我不会将下毒的事抖出去。从此刻起,世间便再没有鬼先生这个人。”   ******   皇帝太子双双得救,而这一切皆是以桑洛的割肉之痛和祁慕的性命换回来的。   晋阳虽则欣慰亲人无事,内心却十分愧疚。她不敢将祁慕已死的事告诉桑洛,只每日尽心尽力地照顾桑洛,在无人之处默默流泪。   而桑洛也很安静。   安静地养伤,什么也不问,反而会在精神好的时候说两句笑话逗晋阳开心。   瑞锦川与瑞瑄每日都会来看桑洛。   得知性命乃是桑洛所救,瑞锦川对这个女婿更是心喜。此刻他就坐在床榻前,笑道:“贤婿,你就在皇宫安心养伤,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晋阳并未告诉他桑洛割肉喂鱼的事,只说桑洛是在大关山寻白切鱼之时受了些伤。故而,他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晋阳扶着桑洛坐起身来,道:“父皇,我会照顾好驸马的,您不必忧心。”   桑洛微笑道:“皇上,您国事繁忙,大可不必日日过来……”   瑞锦川呵呵笑道:“那怎么行?朕要你快些好起来。”   桑洛微微颔首道:“我会努力的。”   这时,瑞瑄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满脸带笑。   “妹夫……”   见瑞锦川也在,忙打住行了礼。   “都是一家人,没外人在的时候不必多礼。”瑞锦川摆了摆手,问道:“你手里捧的是什么?”   瑞瑄行至榻前,打开锦盒道:“儿臣寻来了上好的千年人参,拿来给妹夫疗伤。”   瑞锦川看着桑洛道:“千年人参于贤婿的伤有益?贤婿怎地不说?宫中多得是,需要多少?朕立刻派人送来。”   桑洛微笑不语。   养伤期间,瑞瑄每日都会送许多补药过来,而千年人参已然是第三株。   晋阳微微蹙眉,叹息道:“父皇,儿臣打算带驸马回公主府修养。”   桑洛本就虚弱得很,日日还要忍着伤痛陪着笑脸应付她的父兄,她既心疼又无奈。   “不行!”瑞锦川断口拒绝,皱眉道:“皇儿,你也知道宫外乱得很,你们在外面朕不放心。”   瑞瑄道:“皇妹,下毒之人还未查出,你们断不能出宫。”   晋阳道:“若是宫中安全,你们怎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中毒?”   瑞锦川不说话了。   瑞瑄也沉默不语。   桑洛拉了拉晋阳的衣袖,道:“留在宫中罢,再养一段时日我便能下床了,到时再回公主府,可好?”   晋阳蹙眉不语。   桑洛只得握紧她的手,顿了顿,问瑞锦川道:“皇上,下毒之人是谁一点头绪也没有么?”   她的声音低低的,似是隐忍着什么巨大的痛楚。   去大关山之前,她便清楚白切鱼的习性,当时便已下定了决心。祁慕白若轩同样清楚,这才想要阻止。而她不忍让晋阳承受父兄将要离去的打击的同时知道她将割肉喂鱼后支撑不住,隐晦地哀求祁慕不要说出去。而那个时候,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存活,甚至在走之前已写好了遗书安排了身后事。如今她平安无事,祁慕却不见人影。没有一个人提起过祁慕,就好像祁慕此人不曾存在过一般。   她难道就如此蠢钝如猪么?   祁慕定然出事了。   而她身上的伤缝合得如此完美,缝合的手法如此熟悉,除了祁慕又会是谁?   她虽不闻不问,却已经暗暗记恨上了下毒之人。若不是下毒之人,她便不用承受割肉之痛,祁慕便不会先她而去。她很清楚祁慕已经不在了,只是不敢去相信。   瑞锦川沉默半晌,叹息道:“朕虽不能确定下毒之人是谁,却也能猜得到。隶王已死,秦王也被朕发配到了边疆,端王那孩子是个有心却胆小的人,此事八成是慎王所为。可朕安插在他身边的暗卫全部身死,朕拿不到证据……”   桑洛冷笑道:“即便是拿到证据,皇上怕也是会放他一马吧?”   瑞锦川皱眉道:“他毕竟是朕的儿子……”   瑞瑄愤愤道:“父皇,他连您都谋害,您岂能如此心慈手软?”   瑞锦川瞪眼道:“放肆!”   他拿不到慎王下毒的证据。一则是确实寻不到蛛丝马迹,二则是他顾念父子之情不愿再追查。如今桑洛没事,他与瑞瑄也平安躲过一劫,何必再伤和气?且慎王在他心中地位不低,除了有点野心,其他方方面面都很不错。现如今悬崖勒马,他再多加管教,日后定然会有一番作为。   桑洛无视他们父子间的争吵,闭眼道:“我有些累了,皇上和太子请回吧。”   瑞锦川责备地瞪了瑞瑄一眼,只得站起身来,笑道:“至于桑府一案,只得委屈一下他们了,再过两个月朕会大赦天下,他们便能出狱。贤婿,委屈你了。”   桑洛不答话,连眼睛都没睁开。   皇家的天下,自然是家丑不外扬。无论皇子犯了何等大罪,皇帝都会替他们隐瞒。随便找个由头将秦王发配边疆,实则保全了秦王的性命。而桑府满门便要承受谋杀皇子的罪名,只能等着大赦天下免去死罪。   当真是可笑!   瑞瑄虽不满瑞锦川的决定,却也无可奈何。待瑞锦川走后,他才开口道:“妹夫,父皇不愿追究,我可绝不会如此仁慈。我会去查明真相,找到证据,将凶手绳之于法!”   桑洛睁开眼道:“太子何必逆皇上的意?”   瑞瑄道:“有人要谋害我,我便要如此忍气吞声?”   桑洛道:“你们皇家的事可不像吃饭喝水如此简单,里面的水有多深你清楚得很。既然你已安然无恙,安心做你的太子便好,何必惹来一身腥?”   瑞瑄语塞。   晋阳叹息道:“皇兄,驸马说得对,你别惹父皇生气了。”   瑞瑄气得直咬牙。   晋阳道:“回去吧,驸马需要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说扳倒下毒boss后要不要再写啊?已经十六万字了好像。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待屋内只剩下两个人之后,桑洛开口道:“公主,祁慕在哪里?”   晋阳手一抖,刚斟好的茶洒了大半。   这段时日来,她都一直瞒着桑洛祁慕的死讯。而装着祁慕骨灰的香囊在桑洛醒之前便由她随身收着。她让小林子与祁寒回了公主府,甚至连知情人紫云都不带进卧房让桑洛瞧见。她做这些,就是怕桑洛情绪波动承受不起。   “喝点水……”晋阳努力忍住心中的痛楚,喂桑洛喝水。   桑洛就着杯子喝了两口,盯着晋阳道:“公主,你不必瞒着我,我知道祁慕已经死了。”   她看起来很平静,眼眸仍如一汪深潭。   晋阳双手捧着杯子才止住颤抖,不至于让杯里的水泼在桑洛身上。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将杯子放回桌面,背对着桑洛道:“你先养好伤,我会告诉你的。”   祁慕死后,她日日做噩梦,没一晚是睡得安稳的。   担心桑洛身上的伤,担心不知如何给桑洛一个交代。她亦很自责。归根结底,桑洛的伤因她而起,祁慕的死她难辞其咎。   桑洛盯着晋阳单薄的背影,见其肩膀颤抖不已,知道她在哭,而且哭得很伤心。她也很伤心,自她醒来的后摸着自己手臂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祁慕出事了。可她还是抱着希望,等着祁慕来看她。日子一日一日过去,祁慕却再也没出现过,而身边的人更是绝口不提祁慕。那时她才知道自己错了。祁慕并不是出事了,而是不在了。   “我会好起来的。”桑洛苦笑。   她的命是祁慕倾其所有换回来的,怎会不珍惜?   祁慕对她的好,她怎会不知?她并不愚钝,只是不想伤害一个好姑娘。佯作不知,不去回应,对她对祁慕都好。她不能给祁慕什么,便不能去招惹。祁慕也很安静,从不曾勉强过她,将一切埋在心底,独自承受一切悲苦。对她不离不弃,倾尽所有。   到头来,她还是害了祁慕。   至今为止,她都不敢看身上的伤。她怕看到会失控。祁慕的血肉镶嵌在她的身上,支撑着她存活于世。她不想看到,更害怕看到。   “丫头……你过来。”桑洛知道晋阳一定将所有的一切怪在自己身上,才会哭得如此伤心。因则她身上的伤正在愈合,时常麻痒难耐,夜晚总是睡不着觉。而睡在她身边的晋阳睡觉的时候都在掉眼泪,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晋阳连忙擦干眼泪,待情绪平复后才走到榻前,问道:“怎么了?”   桑洛微笑道:“再近一点……”   晋阳只好跪坐在榻前,手伸入被子握紧了桑洛的手。   桑洛摩挲着晋阳的手指,道:“这些事不怪你,不要胡思乱想。”   晋阳垂着头,咬着嘴唇微微摇头。过了很久才道:“怪我。若我当初不招惹你,这些事便不会发生。”   桑洛怔住了。她没想到晋阳竟如此自责,甚至将她们的相识都当做是错。   晋阳抬眼看她,眼泪早已布满了脸颊,哽咽道:“桑洛,我是不祥之人。害你受伤,害了祁姑娘……我……”   桑洛心中酸涩,伸手拂去挂在晋阳脸上的泪珠,柔声道:“别这样……不是你的错。”   晋阳始终不能释怀,任桑洛如何软言安慰都无济于事,反而哭得更凶。桑洛没了法子,只得将之揽入怀中,静静地等着她将心中的苦闷发泄出来。   过了很久,晋阳才陡然惊醒,小心翼翼地离开桑洛的怀抱,蹙眉道:“有没有碰到伤口,痛不痛?”   桑洛微笑着摇头,只盯着晋阳看。由于才哭过,晋阳的眼圈红红的,眼角隐隐挂着泪珠,十分惹人爱怜。她伸出手,晋阳立刻握住,担忧道:“说话呀,我是不是碰到伤口了?”   说着就要去褪桑洛的衣衫,想要亲自检查一番。   桑洛忍不住笑道:“真的没事,我在床上都躺了大半月了。这些只不过是皮外伤,修养一段时日便好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晋阳听了却止不住地心酸。切肤割肉的痛处,岂是常人能忍受的?桑洛却说是皮外伤。再想起祁慕曾经说起过桑洛以往出任务时的重伤难愈差点死掉的事,不禁咬牙道:“你能不能顾惜一点自己的身子,每次都弄得浑身是伤,惹我担惊受怕……”   桑洛眸光变得柔软,轻叹道:“我何尝不想?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可能不受伤的。”   晋阳咬唇不语。   桑洛见她又有快哭出来的趋势,连忙改口道:“我答应你,日后定会顾惜身子,将自己养得白白胖胖!”   晋阳破涕为笑,坐在床沿,伸手替桑洛整理衣襟,将她散在胸前的头发拢到身后,轻声道:“桑洛,我真的害怕你有事。到如今,我不敢想象离了你我会如何自处。”   桑洛微笑地看着晋阳,内心温暖甜蜜。她一路追求的生活便是如此,一个全心全意爱护她的爱人,不求轰轰烈烈,但愿平淡长久。可思及她与晋阳的相识相知相爱,倒也颇为轰轰烈烈。想到此处,不由地笑意渐深。   晋阳被她瞧得颇为不自在,微微垂头理了理被褥,轻蹙蛾眉道:“桑洛,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桑洛笑道:“在听,而且听得很认真。”   晋阳抬眼瞪她,没好气道:“那你为何笑话我?”   桑洛无辜道:“我并未笑话你,只是觉得开心。夫人,我在想是不是我上一世做了什么好事积了福,这一世才有幸遇到你。”   晋阳微微一笑,轻轻揽了桑洛的腰,靠在她怀里闭眼,只觉说不出的安心。   两个人就这么抱了许久,桑洛率先打破这种舒心的氛围,道:“夫人,我想洗澡。”   她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从未洗过澡,当真是难以启齿。不过,晋阳每晚都会给她擦身,就是不给她碰水。   晋阳拉开些距离,拒绝道:“不行!姑丈说了,你的伤口不可以沾水,要等伤口完全愈合了才可以洗澡。你忍一忍,若是不舒服,我帮你擦身子便是。”   桑洛哀怨地觑着晋阳,皱眉道:“再不洗澡,我整个人都要臭了。整日对着一个臭熏熏的夫君,你不烦么?”   晋阳道:“我不烦。现下我唯一的愿望便是你快些好起来……”   说着双手攀上桑洛的肩头,放缓语气,“驸马,你要听话。”   ******   桑洛洗澡的愿望半个月后才实现。   如今她坐在浴池里,晋阳正在给她搓背。   “搓仔细点儿啊,肯定浑身都是泥……”桑洛不用自己动手,还不怕死地指使晋阳。   晋阳也十分顺从,轻轻应了一声,专心地帮桑洛搓洗身子。   桑洛身上的伤的确是愈合了。可上面伤痕累累,她看了便觉心酸。白若轩虽给了她一些祛疤痕的药,可都不可能一夜之间去掉所有的疤痕,至少得几个月。   而桑洛也不敢看。   此时此刻,桑洛的眼是蒙了黑布的。   自上次问了祁慕的事而无果后,桑洛便没有再问,一心一意地养伤。有白若轩日日调养她的身子,更有晋阳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伤愈合地还算快。   可她从不曾看过自己的身子。   她不敢,她害怕。   晋阳虽不十分清楚桑洛的心思,却也能猜到几分,故而凡事都顺着她。   浴池里放了许多药用的材料,散发出一阵淡淡的药香。   桑洛掬一捧水,任由水从指尖溜走。再掬,再溜。如此重复了十几次,她突然叹了口气,道:“桑府那些人怎么样了?”   当初她在晋阳口中得知桑府一事也没什么表示,只觉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而桑府满门帮秦王顶罪,她心中其实稍有不平。   晋阳道:“他们很好,没有人为难他们。”   桑洛叹道:“我的确怨恨他们,却也不想桑府灭门。”   晋阳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过些时日春祭,父皇将大赦天下,他们会没事的。”   桑洛笑道:“他们入狱已一月有余,算是惩罚了。”   晋阳微笑道:“别人的事你少操心,明日我们便回公主府。”   她认识的桑洛便是如此,从来都是如此心软。大牢内的事情她很清楚,只没跟桑洛说起过。入狱之初桑河日日被提审,当真是惨得很。不曾想桑河虽为纨绔,却着实是个嘴硬的,无论受什么刑,均不认罪。她后来去大牢看过,桑河已然被打得不成样子,浑身是伤,看起来十分可怜。至于其他受牵连的桑府之人,有了她的命令,狱卒并未多加为难。   桑洛也笑道:“在宫中关了这许久,我骨头都软了。”   晋阳绕到前面继续帮桑洛洗身,抬起她的胳膊道:“日日有人服侍,美不死你……”   桑洛唇角一勾,胳膊一转便将晋阳揽入怀中。二人均不着一物,肌肤相亲之时均是一颤。   “夫人,这些时日来多谢你了。”桑洛凑近晋阳,由衷地感谢。因着顾及她的身份,晋阳凡事都是亲力亲为,她养伤的这段时日来,晋阳确实辛苦。   冷不防被拥入怀,晋阳也是一阵脸红。若不是桑洛蒙着眼睛,她还没那个脸皮与之同在一个浴池。   “若要谢我便不许乱动,你脏死了,不洗干净别想出去。”晋阳撑着桑洛的身子拉开些距离,目光却落在了桑洛的胸前。她憋住笑,继续她的搓澡大业。   桑洛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般,撇嘴道:“你是不是又在笑我?”   “不是。”晋阳咬着嘴唇。身为女子,桑洛的身材过高。身为女子,桑洛的胸也过小。那胸前的凸起,就像是每月月初的新月,只有那么一丁点儿。若有似无的,若不是亲眼所见,着实令人难以置信。她见一次笑话桑洛一次,言道就算其不裹胸也可以瞒天过海。而她笑话桑洛的后果便是每次都会被折腾到第二天下不了床。思及此处,脸不由地更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室外温度真不能忍,看官们注意防暑啊! 第50章 第五十章   浴池的水冒着氤氲的热气,将二人的肌肤蒸得泛起了绯红。   而桑洛被搓过的身子更是红云成片。   这个澡洗了很久。   至于为何会这么久,自然是桑洛不安分。   自晋阳笑话了她的胸后,桑洛便在口头上占尽了便宜。后来晋阳自己洗澡时她手脚又不安分,阻去了大半时间。   念在桑洛大伤出愈,晋阳咬牙不与她计较。也幸得桑洛蒙了眼,不然晋阳绝不会忍耐着洗完澡后还好脾气地帮桑洛穿衣服。   候在外面的紫云见二人出来,忙拉过晋阳要给她绞干头发。   晋阳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招手让桑洛过来坐下,动作轻柔地帮她擦头发。   紫云暗叹一声。近来她家公主服侍驸马着实辛苦,凡事亲力亲为,又不让她帮忙。她是既羡慕驸马好福气,又担心公主身子吃不消。如今驸马伤病初愈,她见公主由衷地开心,也是喜不自胜。   “公主,让奴婢来吧,您休息一会儿。”   晋阳微微摇头,道:“汤炖好了没?好了便端上来。”   紫云道:“方才已送了过来,正凉着呢。”   桑洛听了却皱起了眉,叫苦道:“还要喝汤啊?我都快喝吐了。”   每日一碗大补汤,连续一个多月,真是不想再喝了。   晋阳捏住桑洛的耳朵,不容拒绝道:“喝吐了也得喝,头发干了便自个儿去喝。”   说着将毛巾盖在桑洛的头上,用力揉了几下。   桑洛顶着毛巾站起身,笑道:“让紫云给你弄干头发,我去喝汤了。”   说着飞快地走了出去。   桌子上果然摆着一盅汤。   打开一闻,又是乌鸡。   四下无人,桑洛倒出一碗汤蹑手蹑脚地端到屋内的花盆旁,正准备往里倒,一道清冷的声音便传入了耳中。   “桑洛,你敢!”   晋阳立在内室的屏风处,沉着脸瞪桑洛。紫云拎着毛巾跟在后面,也是一脸身在福中不知福地表情鄙视着桑洛。   桑洛僵硬地转过身,笑道:“公主,你怎么来了?”   晋阳没好气道:“我不来你岂不是要将汤给糟蹋了?”   桑洛道:“哪儿能啊?我正准备喝呢。”   “是么?”晋阳一脸不相信。   桑洛只得端起碗咕咚咕咚地喝了,将空碗递给晋阳看。   “很好。”晋阳满意地笑了笑,领着紫云进了内室。   桑洛有苦说不出,只得望天感叹。   几番思量,桑洛觉得有必要和晋阳商讨一番补汤之事。于是夜深人静时,桑洛一个翻身压住了晋阳,不容拒绝的吻住她,吻得晋阳呼吸不稳才撑着头道:“公主,我有话要说。”   晋阳脸颊泛红地觑着桑洛,道:“若是补汤一事便不要说了。”   桑洛不死心地道:“我真的不想再喝了,补过头会死人的。”   晋阳微微偏头,不理她。   桑洛气馁道:“好吧,我喝。”   晋阳这才正眼瞧着桑洛,伸手捏着她的下巴,道:“这才是本宫的乖驸马。”   桑洛眨了眨眼,唇角一扬,凑近晋阳耳边,轻声道:“近来冷落了夫人,夫人可曾怨我?”   晋阳知她言下之意,脸更红了。   桑洛便是要看她含羞的模样,笑着去解晋阳的衣带,吻也印在了晋阳的脖颈。   晋阳身子一颤,按住桑洛的手,道:“你身上还有伤……”   桑洛道:“已然好了,你知道的。”   说完吻住晋阳的嘴唇,舌尖轻扫贝齿,顶开牙关,缠住了丁香小舌,几番拨弄,与之共舞。   晋阳轻哼一声,也不再拒绝,环住桑洛的腰身,全心全意回应。   桑洛百忙之中熄了灯,之后便更加忙碌。   芙蓉帐内,肌肤相亲,低吟浅浅,勾人魂魄。   初春的夜,还很长。   第二日,晋阳禀明了瑞锦川,带着桑洛回了公主府。   小林子杵在门口迎接,见着桑洛便热泪盈眶,哽咽道:“公子,你没事真好……”   桑洛拍着林轩的肩头,见其飘飘荡荡的衣袖,歉意道:“小林子,是我对不住你。”   林轩摇头道:“公子待我好,我便待公子好,只不过一条胳膊,没什么的。”   桑洛叹息一声,给了林轩一个微笑。   晋阳在一旁看着,心中暗叹。   府中一如既往,没任何变化。   桑洛最先进的房间便是安置她母亲牌位的房间,在地上长跪不起。   晋阳也跪在她身侧,沉默不语。   桑洛母亲牌位的旁边,赫然便是祁慕的牌位。   挚友祁慕。   这是晋阳擅作主张立的牌位。   桑洛跪了很久很久,终于露出一丝微笑,道:“她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晋阳咬唇道:“很美。”   说着将收藏起来的香囊递给桑洛,“我将她火化了,这是她的骨灰。她走之前让我将骨灰洒在凌月庄园,我不忍,自作主张地收了起来。”   ******   凌月庄园很冷清,祁寒孤身一人在凉亭内喝酒,桑洛便自顾自地坐下,陪着他喝。   待祁寒喝醉了,桑洛才起身。她走进祁慕的房间,打开祁慕的衣柜捧了几套衣裳出来。   晋阳立在门口,接过祁慕的衣裳,微笑道:“祁姑娘的衣裳都是碧色。你也一样,衣裳均是湖绿色。”   其实湖绿跟碧色相差无几,远远看着便是一个颜色。以往祁慕与桑洛站在一起,她总是有些吃味,因着她们相似颜色的衣裳。如今祁慕已不在,她才知道自己以往是多么的小家子气。   桑洛笑道:“她还小,才十八岁。”   如花似玉的年纪,正是打马西街,畅游天下的年岁。   桑洛带着晋阳来到了一株梧桐树下,摸着粗糙的树皮道:“这株梧桐是我与她一起栽种的,那时她才十五岁,还兴致勃勃地替这株梧桐取了名字,唤作经年。”   此去经年,再无相顾之日。   桑洛亲手在梧桐树下掘了个坟墓,将祁慕的衣裳埋在了这里,立了墓碑后便取出长剑,在墓前舞了许久的剑。   晋阳在一旁作陪,思及祁慕往昔的音容笑貌,心中一片涩然。   而醉酒的祁寒早已醒来,跪在墓前,伸手摸着墓碑,喃喃道:“妹妹,公子舞的是长河落日,平日里你最喜欢的,开不开心?”   他还很清楚地记得每当桑洛舞剑之时祁慕的模样,几分仰慕几分涩然。那个时候他总是偷偷地立在远处,看着祁慕那份女儿家的心思溢于颜表。   而祁慕眼中便只有桑洛。   桑洛还剑入鞘之时已然黄昏。天边一抹淡淡的晚霞将祁慕的墓碑映衬得一片橙红,墓碑上的几个字亦像是染了颜色。   景色虽美,人却已不在,徒增几分悲凉。   风轻轻吹过,桑洛单手扶着墓碑盯着那颗梧桐树,良久不语。   晋阳捧了三捧泥土小心的堆在那些新土之上,道:“祁姑娘,你且放心地走,我会照顾好她的。”   风吹梧桐,落叶萧萧。   一截枯树枝突然跌落,差点砸到晋阳。   桑洛一脚踢开树枝,扶起晋阳,仔细拍着她衣裙上的泥土。   祁寒见着这一幕,不禁想到若是此刻的晋阳公主换作祁慕,祁慕该有多开心?   而此刻的晋阳内心充满了柔情,蹲下身子握住桑洛的手,微笑道:“我们先回去,日后再来看祁姑娘,好不好?”   桑洛一怔,随即露出微笑,握紧了晋阳的手。   祁寒道:“公子,我会守在这里,你们先回府吧。”   桑洛侧头顾向祁寒,良久,道:“祁寒,你不怨我么?”   祁寒勉强一笑,道:“不是公子的错,为何要怨公子?这该是命吧,妹妹她心甘情愿,我永远支持她的。”   桑洛抿嘴不语。   命,她从不认命。   离开凌月庄园,桑洛将晋阳送回了公主府,自己一人来到了百善堂。   白若轩正在二楼医治病人。   屋内充满着药香,安静得很。   待病人离开,桑洛才随便坐了,问道:“上次你说有人找你麻烦?怎么回事?”   在她养伤期间,白若轩曾提起过被一个神秘人纠缠。她当时伤病在床,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伤好,想着有什么地方能帮忙的便帮上一帮。   白若轩一边净手一边道:“一直以来我都没问起过你师承何人,可以告诉我么?”   桑洛笑道:“你问来做什么?”   白若轩擦完手便坐在了桑洛旁边,倒了两杯茶,自己喝了两口,抬眼道:“我只是好奇而已。大关山有白切鱼一事甚少人知,而发现此处之人正巧是我的一位朋友。”   桑洛盯着白若轩,挑眉道:“你只不过是位郡马爷,怎地认识江湖中人?”   白若轩笑道:“年轻时曾在江湖走动过一段时日。”   桑洛眯了眯眼,道:“你救过我,又是我与晋阳的姑丈,我应该能相信你吧?”   白若轩道:“你既不愿信我,为何巴巴地跑来?”   桑洛笑道:“既然姑丈曾在江湖上走动过,理应知道唐门吧?”   白若轩道:“如此说来,你当真师承唐紫衣?”   桑洛讶然道:“你怎地一猜便中?”   白若轩笑道:“大关山的白切鱼乃是唐紫衣最先发现的,江湖上甚少人知,你既知晓,我怀疑一下有什么不对?”   桑洛道:“你当真识得我师父?你们怎么认识的?”   白若轩神秘一笑,道:“回去问你师父。”   “没劲!”桑洛翻了个白眼。   白若轩轻咳一声,言归正传:“那神秘人我已查清,曾是慎王府的客卿,人称鬼先生。我与他交过几次手,他的武功路数绝不是中原所有。我追问他为何缠着我不放,他却总是冷笑不语。此人有心杀我却杀不了我,隔三差五地弄些事出来烦人,着实令人苦恼。”   桑洛只捕捉到“绝不是中原所有”这几个字,皱眉道:“慎王下的毒是西域的葬青,此人又是慎王府的客卿,葬青会不会出自他手?”   白若轩点头道:“极有可能。”   桑洛捏着茶杯不说话。   白若轩道:“我知你因着祁姑娘的死记恨着慎王,可却又动他不得。现如今,你莫不是想要动那位鬼先生?”   桑洛勾唇一笑。   白若轩皱眉道:“你别乱来啊,你是晋阳的驸马,又是故人之徒,我可不想你涉险。”   桑洛道:“我不会让祁慕就这么白白牺牲。那些人做过的事就该付出代价,慎王也好鬼先生也罢,若不是他们狼子野心,祁慕怎会丢掉性命?我痛恨皇上的维护,同样痛恨那些人逍遥法外!”   白若轩叹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这些终归是我们不能改变的,你若是动了慎王,皇上追究起来……晋阳便处在了两难的境地。”   桑洛一把捏碎了茶杯,愤然道:“凭什么慎王做错了事还可以逍遥法外?就因为他是皇帝的儿子?”   白若轩道:“不错,就因为他是皇帝的儿子。这个天下都是皇帝的,他要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不是吗?你向来不是冲动之人,莫要迷了心智。”   桑洛冷笑。   有时候她真的很后悔冒着生命危险救回了皇帝与太子的性命。可她绝不忍眼看着晋阳伤心而不顾。而祁慕何其无辜?如此年轻便丢掉了性命。她很清楚祁慕是因她而死,怪任何人均是迁怒。可她若是不做点什么,心里总是不安。   白若轩道:“这样吧。我帮你一起除掉鬼先生,至于慎王……你先放一放。如今皇帝当政,自然维护于他。可日后太子登基,你觉得慎王会活得长么?”   这一番话确实大胆。幸得没有旁人听见。   桑洛一想也是,只得点头。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回府后的第三天,晋阳带着桑洛去了大牢。   桑洛其实并不太关心桑府之事,可在大牢内见到缩成一团的女眷也起了恻隐之心。当初对她打骂的不是这些女眷。   而她的两个侄儿见着桑洛便趴在牢房的柱子上喊着小叔叔,让她有些恍然。   自住进桑府后,这两个侄儿倒是特别粘她,整日有事没事跑来院子里找她,央她一起玩游戏。   桑小蟠桑小墨均才四五岁年纪,被关了一个多月,小脸煞白煞白的,看起来尤为可怜。   桑洛蹲下,摸着两个孩子的头,微笑道:“有没有乖乖的?”   两个孩子连忙点头,却又突然双双垂下了头。牢房不比桑府。他们虽年幼,却也知道是被关了,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四处胡乱捣蛋玩闹。   桑老夫人见着桑洛就像是见到了救星,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哭道:“桑洛,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娘亲,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可河儿是被冤枉的啊……他虽纨绔,却绝不会杀人。求你救救他……”   桑府满门入狱,只有桑洛与出嫁了的两个女儿没事,女儿远在千里之外,如今能帮到他们的便只有桑洛。   桑河的妻子桑伍氏乃是个大家闺秀,出身将军府,生得也有几分姿色,如今怀里抱着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孩儿,也是面色苍白。她也跪在了桑老夫人的身边,垂头道:“公主殿下,驸马爷,夫君他绝不会胆大妄为谋杀皇子,求你们救救他。”   桑洛一时无言。   晋阳让狱卒打开牢门,进去扶起了桑老夫人和桑伍氏,道:“二位稍安勿躁,一切大理寺皆会明察。”   她也是心中暗叹。明知桑府满门是被冤枉,却是无能为力。如今只盼着春祭大赦天下,桑府满门便可被释放。可罪名已然坐实,桑府在京都怕是已无立足之地。   看过了女眷,她们便到了关押重犯的最里层。   桑河卷缩在脏乱的石床上,囚衣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浑身都是被用过刑的痕迹。桑洛的二哥桑浣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虽则平日里与桑洛并无太多来往,却也并不太喜桑河。他就关在桑河隔壁,见着桑洛,也是相对无言。   桑洛对这个二哥也没多大印象,只知道常年在外奔波,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   桑浣敲了敲牢房的柱子,铁链哗啦啦作响,吵醒了桑河。   桑河骂骂咧咧地坐起,瞪眼道:“吵什么吵!烦都烦死了!”   桑浣不语,只盯着牢门外的桑洛看。   桑河这才转过身,见是桑洛,心情复杂地冷哼一声,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桑洛笑道:“是啊。”   依照桑河以往的性子,桑洛若是如此回答,他定然会气急败坏地冷嘲热讽。可如今身在大牢,又被打得不成样子,一时也没了那个心情,只摆了摆手,道:“笑话你也看了,走吧。”   桑洛扫了一眼牢房,正巧见到一只老鼠四处乱窜。她知道桑河最怕老鼠,道:“我知道救你的法子,你过来,我说与你听。”   桑河将信将疑地挪到了牢门前。   桑洛却是得逞一笑,左手屈指一弹,那只老鼠便叫着在桑河四周乱窜。桑河吓得跳了起来,快步奔上石床,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   桑洛大笑着拉起晋阳的手,快步离开了牢房。   冬去春来,天却仍是有些冷。   见着太阳,桑洛眯着眼瞧。   晋阳拉了拉她的衣袖,道:“不是来告诉他们不久后便可以出狱么?怎地只字不提?”   桑洛笑道:“不想提。见着他们如今这副模样,着实大快人心。阴差阳错,也算是为母亲出了一口恶气。”   晋阳淡笑不语。   二人携手走在初春的街头,辗转几条街,才悠悠闲闲地回了府。   用饭之时,晋阳问道:“你这几日跑百善堂跑得颇为频繁,可是有什么事?”   桑洛夹菜的手一顿,道:“也没什么事……”   说着将夹好的菜顺势放在晋阳碗里,笑道:“你知道吗?姑丈竟与我师父是故交,这几日老向我打听师父的事。”   她这几日都在与白若轩商讨如何拍死鬼先生,害怕晋阳知道了会胡思乱想,并不想告诉晋阳。   以往桑洛不怎么待见白若轩,总是淡淡的,如今频繁出入百善堂,晋阳自然有疑问。得知白若轩与桑洛的师父乃是故交,晋阳也是一笑,道:“我曾听姑姑说起过……她与姑丈年轻的时候双双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姑丈识得师父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桑洛笑道:“也是。待会儿我要去百善堂,姑丈找我喝酒。”   晋阳蹙眉道:“你大伤初愈,少喝酒才好。”   桑洛道:“我有分寸。”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根二指来宽的圆筒递给晋阳,“这是祁寒的得意之作,唤作追魂针。里面装着极细的麻醉针,发出以后能够分裂三次,比之□□强十倍。你留着防身,来……我教你用……”   晋阳凑近了些,见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圆筒,不禁好奇道:“真有你说的那般神奇?”   桑洛挑眉道:“要不你试试?”   晋阳道:“如何试?”   桑洛指了指窗台的花盆,道:“它便是目标……”   说着手把手教晋阳瞄准花盆,按下了机阔。   只见一枚极细的针自圆筒中飞出,飞到一半之时连续分裂三次,本来只发出了一枚针,结果在半空中连续分裂变作了八枚,最后全部钉在了花盆之上。   晋阳大开眼界,捏着小圆筒笑道:“当真是奇了。”   桑洛微笑道:“这东西你留着防身用,里面只是麻醉针,要不了人命。”   晋阳微微点头,道:“有你在我身边,这东西也派不上用场。”   桑洛道:“以防万一嘛。”   ******   戌时,百善堂。   桑洛一身夜行衣,抱手倚在窗边,对正在蒙面巾的白若轩道:“你可真磨叽,动作快点……”   白若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你急什么?”   桑洛道:“好不容易打听到鬼先生的住所,不能给他溜了。”   她这几日才知道鬼先生是个怪人。如白若轩所言,鬼先生杀不了她。可鬼先生也是个极其有耐心的人,他隔三差五地便会找白若轩的茬儿。百善堂隔三差五便会接收三两个身中奇毒的平民百姓,下毒者当然是鬼先生。他对平民百姓下毒,将中毒之人送到百善堂,吃定了白若轩不会见死不救的性子。如此,白若轩近月来当真是身心俱疲。   白若轩道:“我实在摸不清鬼先生的路数,若说他是想耗去我的精力再动手,可却迟迟不见其动作。难不成他只是单纯地想要考教我医人的本事?”   桑洛道:“不管怎样,杀了他你便解脱了。”   白若轩轻嗤道:“说得好像是我非杀他不可一般。我多年不曾杀过人,如今却被你拖下水,也不知是福是祸……”   桑洛撇嘴道:“啰嗦……走啦!”   说着一拉白若轩的胳膊,自窗口跃出。   月黑风高,二人在屋顶树梢穿梭,很快便来到郊外的一处小竹林。   风起云涌,竹影婆娑。   二人穿过竹林,眼前便出现一座竹屋。   桑洛因着白若轩一直不肯言说如何得知其乃女儿身后不惊不燥的原由而一直不大待见她,觉得她总是故作神秘,吊人胃口。可是这几日相处下来,也不得不承认白若轩的确是医者仁心,办事妥帖。   对于明知是被下毒而送来的病人,白若轩会尽心医治,毫无怨言。而对于调查鬼先生一事,也是白若轩一手包办,桑洛只是日日到百善堂打听消息而已。   她们一日前便已得知了鬼先生的住处,只一直按兵不动。选择今夜行动,实乃迫于无奈。因着据白若轩推论,明日鬼先生便又会送病人到百善堂。为了平头老百姓不再遭殃,二人这才商定今夜行动。   竹屋内灯火摇晃,显是有人。   桑洛与白若轩对视一眼,立刻分开行动,左右包抄。   突然,竹屋的大门被打开,鬼先生立在门口,左右各扫了一眼,微笑道:“二位深夜造访寒舍,不知所谓何事?”   桑洛与白若轩同时停步,均是心中生疑。   二人均是武学高手,自认已做得悄无声息,怎地被发现了?   鬼先生似是知道二人的疑惑,负手道:“你们一进竹林我便已知晓。”   他一生极其小心谨慎,早已在竹林中设下了机关。桑洛二人虽极其小心,月黑风高却也没发现竹林中的地下埋着无数极细的银线。这些银线连接到屋内的铃铛,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屋内之人便会知晓。   白若轩冷冷一笑,道:“今日前来自然是取你性命。”   鬼先生讶然道:“二位是谁?老夫几时得罪了你们?”   桑洛已然拔出了负在身后的长剑,冷声道:“你这老匹夫,无故残害平头百姓,着实该死。我二人今日前来,乃是替天行道。”   鬼先生眼珠子一转,突然放声大笑,摸着胡须道:“来者可是郡马爷?”   白若轩敛眉不语。   桑洛道:“老匹夫,你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说着剑尖指地,快速朝鬼先生跑去。   来势汹汹,鬼先生却是岿然不动。   白若轩心中生疑,喝止道:“且慢!”   桑洛猛地顿住,顾向白若轩。   白若轩示意她退后,袖中一枚飞镖猛地飞出,只朝鬼先生而去。   鬼先生足尖一点人已跃起,避开了飞镖。他人在半空,旧势未竭新势未起。桑洛已冷笑着射出追魂针。   追魂针一分为二二化为四四变做八,八枚银针陡然击向鬼先生。   白若轩一击不中,再发暗器,十二枚飞镖陡然而出,分打鬼先生十二处要穴。   鬼先生顿时陷入了绝境。   可他却也是老江湖,身子如陀螺般转了起来,几个起落已然立在屋顶。   八枚银针被他弹开,十二枚飞镖也被他击落,叮叮当当掉在了地上。   这时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只老鼠,跑了没多久,竟死在了院中。   白若轩与桑洛会合,背靠背瞪着屋顶上的鬼先生。   幸得她多长了个心眼儿。见鬼先生有恃无恐地立在门外,便起了疑。   桑洛皱眉道:“幸好你叫住了我,不然我也跟那只老鼠一样了。”   白若轩道:“此人善用毒,武功也不弱。今日你我深入虎穴,怕是会有一场恶斗。”   桑洛冷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怕他何来?”   白若轩道:“不知他有没有在别的地方下毒,这竹屋不能靠近。”   桑洛道:“为今之计,当引他离开竹屋。”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风正急,春雨欲来。   鬼先生含笑立在屋顶,风吹得他的衣摆猎猎作响。他的目光定在白若轩身上,似笑非笑道:“早料到郡马爷不会如此忍气吞声,今日老夫便会一会你!”   白若轩冷笑不语。   鬼先生目光一转,顾向桑洛,森然道:“你是谁?若是闲杂人等,便不要来蹚浑水。丢了性命可不值。”   桑洛微笑不答。   鬼先生也不再言语。   他乃江湖中人,仇杀受伤被慎王所救,后来便一直跟在慎王身边。慎王待他实在不错,他也有些厌倦江湖斗争,便打定心思一心跟着慎王谋事。一直以来,他办事便从未失过手。岂料此次毒杀一事竟然栽了。慎王要杀他,为了自保容不下他,他无可奈何。如今他认定乃是白若轩坏了他的事,便一心要将怨气撒在白若轩身上。   突然,远处传来箫声,飘飘荡荡,断断续续。   白若轩目光一凝,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鬼先生皱眉道:“想不到来的不止你二人。”   桑洛也皱了皱眉,此次行动只有她与白若轩,并未叫过他人。她顾向白若轩,白若轩只微微一笑,道:“速战速决!”   说着抽出长剑,凝力一斩,剑光迸发,竟将竹屋切成了两半。   桑洛讶然,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她从不曾知道白若轩武功竟如此之高,心中暗自庆幸没有招惹白若轩。   当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   鬼先生立足之地被劈成两半,不得已跃到了一旁的空地之上。他自然也是一惊,以往与白若轩交手,只知此人武功在他之上,却不知竟如此深不可测。他思绪飞转,已然知道今日是遇上了大麻烦。   远处箫声渐近,鬼先生冷笑一声,足尖点地,快速开溜。   “想逃?没那么容易!”桑洛紧随而去,打定心思今日要拍死鬼先生。   白若轩见二人已离开了视线范围,反手用剑在地上画了个圆,追了出去。   追出几里地,果然便下起了雨。   今年第一场春雨,倒是下得及时。   鬼先生暗自偷笑,脚下更是不停。   桑洛暗骂一声,叫道:“老匹夫,你逃不了的!”   此处已是郁郁葱葱的树林。   夜晚看起来十分阴森可怖。   鬼先生窜入了密林,桑洛见身后白若轩紧紧跟着,也快速跟进了密林。   雨势渐大,漆黑的密林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桑洛担心再追下去会跟白若轩离散,只得停了脚步等候。白若轩只在桑洛身后十几步远,到了便道:“下雨更是冲散了老贼身上的气息,他又往这密林遁逃,当真是狡猾。”   桑洛道:“他要耗时间,怎么办?”   白若轩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桑洛的肩膀,道:“你我紧追不舍,他不会走远了,定在密林之中。你退在我身后,我要让老贼无处遁逃!”   桑洛挑眉,乖乖退到了白若轩身后。   她好奇心起,很想知道白若轩如何让鬼先生无处遁逃。   白若轩环顾四周,长剑一转,左一剑右一剑,将拦路的树全部斩断。剑气如虹,干净利落。   桑洛张了张嘴却是被惊到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发自内心地竖起了大拇指。   白若轩笑道:“雕虫小技而已。”   说完如法炮制,劈柴似的乱伐。连续伐倒了三排树,终于见到一团黑影自林中窜出。   桑洛眼明手快,一剑挥出,直追黑影。   黑影一蹬树干,竟然巧妙地躲开了。鬼先生暗骂一声,皱起了眉头。他一直躲在树干上,哪里能料到白若轩竟然如此简单粗暴地开始伐树?   白若轩后发制人,如剑矢般窜出,手中剑直刺鬼先生。   鬼先生只有躲。然而却是慢了半拍,被白若轩刺中了肩膀。他急速倒退,喝道:“且慢!”   白若轩长剑往前送了半寸,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鬼先生道:“郡马爷,我隔三差五地往百善堂送病人,你以为我会如此无聊么?”   白若轩皱眉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鬼先生笑道:“郡马爷先拿开剑。”   白若轩抽开长剑,冷眼盯着鬼先生。   鬼先生捂着渗血的肩膀,似笑非笑道:“郡马爷查了我这许久,理应知道我精于用毒才是。那些病人的确是我亲手下的毒,可他们的衣物上同样也被我用了毒。这种毒无色无味,乃是□□,一旦渗入皮肤,不出一月便会全身溃烂而亡。”   白若轩皱起了眉。那些病人她都是亲手医治的,如若鬼先生所言是真,她怕是已然中毒了。   桑洛道:“鬼话连篇,你以为我们会信你这个老贼么?”   鬼先生笑道:“我为人一向小心谨慎,每一个病人的衣物上我都下了毒,郡马爷医治了多少病人自己心里清楚。这么多次,总有一次会中招。”   白若轩笑道:“请问你这次又是下的什么毒?葬青我都能解,区区小毒我会放在心上么?”   提起葬青,鬼先生便觉受了奇耻大辱,冷笑道:“你能解葬青,算你有本事。不过,这次的毒乃是我的独门秘方,只有我能解。”   白若轩冷笑不语。   桑洛道:“果然是你。”   她们一直怀疑葬青是出自鬼先生之手,却没有证据证明。如今白若轩套话成功,她们也就不怕杀错人了。   鬼先生浑然不知白若轩是在套话,捂着胳膊退了几步,道:“解药就在我身上。你放我走,我自然会给你解药。”   白若轩笑道:“好啊,你走吧。”   鬼先生眯了眯眼,果断转身就跑。   桑洛的剑却不饶人,脱手朝他飞去。   鬼先生听到破空声,踉跄扑倒在地,连续滚出老远才快速爬起。见前面不远处有个山洞,不要命地就往里冲。   桑洛抬脚欲追,白若轩拉住她,道:“不急,螳臂挡车而已。”   桑洛道:“难不成我们要守在洞外?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若回去晚了,公主不会放过我的。”   白若轩忍不住笑道:“怎么?你还怕晋阳不成?”   桑洛翻了个白眼,道:“我是不想跟她一般计较。”   白若轩懂了似的哦了一声,道:“我想我跟你差不多,这事儿我也瞒着郡主。晋阳脾气秉性一向极好,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你听到方才的箫声了么?郡主直接跟踪我,追过来了。反正我回去是讨不了好,你得陪着我才行。”   桑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道:“你武功已经这么恐怖了,不要告诉我郡主比你还厉害。”   白若轩微笑不语。   桑洛捡起地上的剑,道:“我才不陪你,现在我就要去解决了那位鬼先生。”   白若轩道:“洞中黑漆漆的,还不知有什么妖魔鬼怪呢,你贸然进去,就不怕着了老贼的道?你可别忘了,他是用毒的高手。”   桑洛轻嗤道:“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若老贼所言当真,你如今已身中剧毒了。”   白若轩道:“那便是了,我们还不能杀他,得让他交出解药才行。我想晋阳不会让她的姑丈就这么死了吧?”   桑洛觑着白若轩,道:“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人如此狡猾的。自己要倒霉硬要拉着别人垫背。我告诉你啊,若是晋阳找我算账,你必须得站在我这边。”   白若轩笑道:“一言为定。”   若是注意看,她的笑着实不怎么让人信服。奈何桑洛没看,已然提着剑往山洞走了。她在洞门口停步,大声道:“老贼,今日便放过你,他日被我捉住,定叫你死于我剑下!”   说着一跃而起,跃上了洞门外的一株树上。   白若轩一跃藏在她对面的树上,二人对视一眼,便将目光集中在了洞口。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洞口终于有了动静。鬼先生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见四下果然无人才长吁一口气。他靠在墙壁闭目养神,暗骂白若轩。待休息够了,他才整了整衣裳,走出了山洞。   然而,等待他的便是一左一右两柄剑。   他以为已然离去的两个人正立在他身后,一人的脸架在他的脖子上,一人的剑顶在他的腰间。   白若轩笑道:“等了一个多时辰,也算是值了。”   桑洛长剑一转,剑便刺入了鬼先生的右腿。   鬼先生惨呼一声,站立不稳跪倒在地。   桑洛道:“解药呢?”   鬼先生咬牙道:“在我怀里。”   白若轩伸手欲搜,被桑洛制止。   “我们可没绑了你的手。”桑洛长剑微微一转,剑便在鬼先生腿上转了半圈。   鬼先生痛得惨呼大侠饶命,连忙自怀中掏出解药。   桑洛夺过药瓶,倒出几粒塞进鬼先生嘴里。鬼先生大惊,想要说话已来不及,药已经被桑洛强行灌进了嘴里。很快,他便嘴角渗血。   桑洛冷笑道:“到了此时你还想要害人?”   鬼先生手忙脚乱的在怀里翻,将解药喂入了口中才趴在地上喘气。他此刻无比庆幸方才的药并不致命,否则遭殃的是他自己。   白若轩道:“解药呢?”   鬼先生哪里还敢耍花样,拿出了真正的解药递给白若轩。   白若轩学着桑洛,让鬼先生先服了,见其没事才自己吃了解药。   桑洛笑道:“这人对你下毒,你打算如何处置?”   白若轩道:“杀了?”   鬼先生连忙求饶,道:“郡马爷,大侠……饶命啊!”   桑洛踢他一脚,道:“方才还神气得很呢,怎地如此没骨气?”   白若轩笑道:“生死关头,骨气又不能救命。”   桑洛却是不想饶他。点了鬼先生的穴,扯着其衣领道:“你还有用,暂时不杀你。”   白若轩问道:“你想做什么?”   桑洛似笑非笑道:“皇上不是没证据么?我来给他找证据。”   白若轩皱眉道:“你想与皇上对着干?以前我与你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放在心上?”   桑洛道:“有啊,我也曾想过就此算了。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无论如何,绝不能就这样饶了慎王。”   顿了顿,道:“对不住啊,我利用了你。你也说了,鬼先生武功很高,我不能保证自己能活捉他,只有利用你了。”   白若轩气得不轻,指着桑洛半天说不出话来。   桑洛笑道:“我们还是快回去吧,不然郡主可就要来了。”   白若轩收了剑,目光停在不远处的密林中,叹息道:“回吧。”   对于皇家的某些做法,她其实也有诸多看不惯的地方。桑洛既然执意要如此而为,她也不想再说些什么了。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鬼先生被桑洛锁了手骨腿骨,关在了凌月庄园,祁寒亲自看着。   桑洛忙完这些回到公主府,已然后半夜。   晋阳并没睡,正在等她。   “我着人去百善堂寻过了,你并不在百善堂。郡马府我也去过,他们也说你没去过。”晋阳蹙眉觑着桑洛。   桑洛叹息道:“我并没有去郡马府。”   晋阳道:“那你怎地也不在百善堂?”   桑洛笑道:“我去了啊。可我后来和姑丈去了别处。”   晋阳蹙眉道:“是么?”   桑洛执了晋阳的手,柔声道:“我真的是跟姑丈在一起,绝没有说谎。后来与姑丈分开,我回了一趟凌月庄园。”   晋阳这才信了,叹息道:“你是去看祁姑娘么?为何不带我一起?”   桑洛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有事要祁寒去办,便去了一趟凌月庄园,顺便在祁慕墓前坐了一会儿。”   晋阳道:“你伤病初愈,淋雨了么?”   “我没事。今次晚归,是我不对。你怎地也不先睡?”桑洛默默看着晋阳,眼角带笑。   晋阳攥住桑洛的衣襟,微微垂头道:“你又不在,我怎么睡得着?”   桑洛低低地笑,拉着晋阳站起身,抱住她道:“这么依赖我啊?”   晋阳咬唇不语。   桑洛知她不好意思,也不再言,笑着转开话题:“沐浴了没?”   晋阳嗯了一声。   桑洛道:“怎地不等我?这些时日来我们可都是一起沐浴的。”   晋阳脸颊微红,推开桑洛道:“我已让紫云备好了热水,你自己去洗。”   桑洛挑眉道:“若是我不依呢?”   晋阳知桑洛不想看见身上的伤痕,咬唇道:“你自个儿把眼睛蒙上,我帮你洗便是。”   桑洛得逞一笑。   浴池内布满了花瓣,馨香一片。   桑洛站在浴池边,很自觉地蒙了眼。晋阳暗叹一声,低头帮桑洛脱衣裳。见她右肩有一块地方擦破了皮,皱眉道:“这是撞哪儿了?都破皮了。”   桑洛不以为意道:“许是在树上刮了一下。”   晋阳道:“你跑到树上做什么?”   桑洛笑道:“我见树上有个鸟巢,便上去看看。只不过破了点皮,没什么的。”   晋阳轻轻掐了一下桑洛的腰,道:“就你多事。你先进去,我去拿毛巾。”   桑洛听话地进了浴池,一展胳膊,舒服地趴在浴池边。耳听着晋阳的脚步声,猜测着晋阳在做什么,嘴角噙笑。待晋阳涉水来到她身边,她一转身便将晋阳抱了个满怀,笑道:“夫人,我突然觉得好浪费啊?”   “什么?”晋阳抓住桑洛的胳膊,不明所以。   桑洛坏笑道:“你我日日一起沐浴,却只是单纯的沐浴。”   晋阳脸红耳赤,嗔怪道:“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你说呢?”桑洛放在晋阳腰间的手开始游走,最后停在了其胸前,手指轻轻一拨,感觉到晋阳身子一颤,不禁笑意渐深。   晋阳咬着唇拨开桑洛的手,道:“时辰不早了,洗完澡该睡了。”   桑洛不答,突然凑近晋阳,手臂收紧,让晋阳柔软的身子更贴近她。   呼吸温热地拍打地脸庞,轻轻柔柔的惹人心悸。晋阳手中的毛巾跌落在水中,双手抵在桑洛肩头,不自禁收紧了几分。   桑洛看不见,其余的几感便十分清晰。她听到两人的心跳都在加快,闻到晋阳身上淡淡的体香,手中的感觉也是滑嫩一片。她吻上晋阳的唇瓣,轻轻舔了舔,只觉甘甜。   晋阳有些不好意思,却又隐隐有些期待。□□一方面,她承认自己的确不够风情万种。只每次都随心而为,但总会因娇羞而放不开。她不知道桑洛是如何想的,只是每次都尽量满足桑洛的要求,尽管有些时候她觉得桑洛实在太过胆大妄为了,却也从不曾真正的拒绝过。因为不可否认的是,她真的很喜欢与桑洛肌肤相亲融为一体的感觉。   若不在床榻之上,她不清楚会是怎样一副体验。   她正在思绪乱飞,桑洛猛然加重了吻,道:“夫人,你不专心。”   晋阳怔了怔,随即双手揽住桑洛的脖子,笑道:“驸马,你在做什么?”   桑洛舔了舔嘴唇,道:“爱你。”   说完便狠狠地吻了上去。   晋阳也不再抗拒,迎了上去。   如此这般,温热的浴池中,香艳无比。   “唔……桑洛……你……”   “嗯?怎么?”   “你……嗯……慢一点……”   “遵命……”   ******   京都这几日颇为热闹。   上流社会议论着皇帝一月不早朝乃是因为慎王下毒谋害昏迷不醒。坊间便更为热闹,说的是慎王意图篡位,狠心对皇帝太子下手,简直是丧心病狂。   而散布谣言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在茶楼喝茶。她对面的人正是白若轩。   白若轩耳听楼上楼下议论纷纷,不禁叹息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桑洛轻轻笑道:“皇上想瞒天过海,我就偏不让,看他如何收场。”   散布谣言最快的场所——青楼酒楼。   有了桑洛的授意,风月楼霁月阁便是谣言的发源地。出入霁月阁的均是达官贵人,很好地将消息送到了上流社会。而风月楼更甚,各种阶层的人均有。   效果很好,桑洛很满意。   白若轩道:“你也厉害,只不过动动嘴皮子,这京都便似要翻天了。”   桑洛道:“我只不过将事实说出来,有错吗?”   白若轩道:“我看你不会就这样算了,你还要做什么?”   桑洛神秘一笑,道:“我不说,你自己等着看吧。”   说着端起茶杯喝茶,“这茶不错,你试试。”   白若轩摇了摇头,也不再提及此事。近来她与桑洛走得颇近,倒也明白了晋阳为何会对桑洛如此死心塌地。此人俨然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平日里看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发起狠来着实会杀人于无形,吃人不吐骨头。晋阳那般良善,自然被桑洛收得服服帖帖。另一方面,桑洛也的确是在掏心掏肺对晋阳好。不管有什么紧要的事,一定会按时回府。在外面看到什么稀奇的玩意儿,一定会带回去跟晋阳分享。   “你出来晋阳可知道?别不知会一声四处乱跑,不然我的乖侄女又要跑来问我要人了。”   桑洛忍不住笑道:“知道啊,我跟她说姑丈找我饮早茶。”   白若轩道:“别每次都拿我做挡箭牌,我也很绝望好吗?”   桑洛道:“你绝望什么?”   白若轩叹息道:“还不是郡主……算了,与你说了你也不懂。”   桑洛好奇道:“郡主怎么你了?了解你以后才知道你也是个惧内的,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白若轩翻了个白眼,兀自喝茶不语。   桑洛也不是喜欢探听别人私事的人,可她的确对白若轩很好奇,问道:“听晋阳说你已有三个孩子,为何我一个都没见到过?”   她见过惜月郡主,真真是个美人。虽则岁月催人老,可在她脸上着实看不出什么来,俨然一副年轻贵妇人的模样。那样的美人生出来的孩子,一定都是人中龙凤。   白若轩皱眉盯着桑洛,道:“你今日颇为八卦啊!我干嘛要告诉你?”   桑洛笑道:“你若不说我便回去问公主,她一定会告诉我的。”   “有人说你不要脸么?”白若轩觉得今日不该跟桑洛出来喝茶凑热闹。   桑洛道:“晋阳时常这样说。”   白若轩颇为无奈,道:“孩子大了自然不会留在父母身边,这不是很正常么?”   桑洛道:“按理说郡主郡马的孩子在京都理应很出名才是,怎么不曾听闻过?”   白若轩道:“他们早早便外出拜师学艺,不常回来。”   桑洛道:“跟哪位高人学艺?说不定我在江湖上听说过,或许还曾遇到过呢?”   “八卦!”白若轩一推茶盏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桑洛摸着下巴目送白若轩走出茶楼,琢磨好一阵无果后才起身付账离去。   ******   瑞锦川很头疼,喝了冷茶压惊也不管用。   “父皇,如今朝中议论纷纷,您还要包庇大皇兄到何时?”瑞瑄还跪在地上,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瑞锦川皱眉不语。   瑞瑄道:“儿臣定会找到证据将之绳之以法,父皇能忍受他的所作所为,儿臣不能忍!”   瑞锦川拍案而起,怒道:“你这是什么话?他终归是你的兄长,你便如此想置他于死地么?”   瑞瑄道:“父皇,我当他是兄长,他何尝当我是弟弟?他千方百计想要谋害于我,几时顾念过兄弟之情?如今坊间流言四起,皇家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瑞锦川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很久才道:“这些事只有我们知道,是不是你捅出去的?”   瑞瑄咬牙道:“父皇!为了皇兄的事您竟猜忌儿臣,儿臣无话可说。”   瑞锦川也知道话说重了,叹息道:“不是你便好,朕只是随口一说。这样吧,若你找到证据,朕便依了你,惩治慎王。”   瑞瑄垂首道:“父皇英明。”   瑞锦川摆了摆手,道:“你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儿臣告退。”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皇宫大院不单只是御书房内父子之间大吵了一架,皇后的清宁宫也颇为热闹。   五公主安阳用手绢擦着眼泪,哭诉道:“皇后娘娘,儿臣一定要休了那个变态!”   皇后颇为无奈,劝道:“安阳,须知夫妻之间凡事都要包容,你为何要休了四驸马?总得告诉本宫才行。”   一旁观战的晋阳听安阳公主骂四驸马变态,心中已有了答案。她抿了抿嘴,拉着安阳道:“四皇姐,你若受了什么委屈便与母后说,皇家的人容不得别人欺负。”   皇后一听晋阳话里有话,立刻摒退了一众宫女太监,独留晋阳安阳两位公主。   “好了,有什么便说罢。”   安阳公主咬着嘴唇,半晌才道:“裴嘉承他有娈童的癖好,还背着我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果然如此。晋阳心中暗叹。当初桑洛与她说起时她便感叹世间男子皆薄幸。娶了如花似玉的公主,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竟然还要在外面偷吃。偷吃也就算了,竟还有了娈童的癖好,当真是难以启齿。   皇后也是一惊。她坐拥后宫多年,皇帝有多少女人她心里有数。在她心中,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态。天子尚且如此,别的男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她并不是惊讶四驸马在外有了别的女人,而是惊讶那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四驸马居然有娈童的癖好。惊讶之后,她也只有暗叹,道:“安阳,并不是本宫不许你休夫,只是整个京都均认定公主驸马琴瑟和鸣,你一休夫,这皇家的名声便就此败坏了。若四驸马能改过,你何不原谅他?”   安阳心中无限委屈。她无意发现了裴嘉承有娈童的癖好,当时只觉恶心。冷静下来后差人调查裴嘉承,竟发现其在外还有别的女人,气得她将屋内能砸的都砸了。她堂堂公主,岂能受这样的委屈?一怒之下便要休夫。奈何休夫须得经过皇后的同意,只好进宫。如今皇后如此规劝,同样不能消她心头之恨,道:“皇后娘娘,儿臣可否问您一个问题?”   皇后道:“你问。”   安阳道:“若是您喜欢的糕点掉进了粪坑,您还会不会吃?”   皇后一怔。这问题虽则粗俗了些,却实在是比喻恰当。   安阳见皇后不语,继续道:“皇后娘娘,整日对着一坨屎,儿臣是无论如何都过不下去了。”   说着弯膝跪地,“望皇后娘娘成全。”   晋阳也赞成安阳休夫,道:“母后,天家的公主,岂是外人能随意欺负的?既是四驸马的错,便要承担责任。”   皇后责备的看了晋阳一眼,道:“晋阳,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这是什么话?”   晋阳道:“如此委屈求全,四皇姐也不会幸福。”   安阳道:“皇后娘娘,若是您不答应,儿臣便唯有厚着脸皮去求父皇……”   皇后道:“胡闹!你父皇忧心国事,你去添什么乱?”   安阳抿嘴不语。   皇后道:“你当真要休夫?”   安阳道:“是。”   皇后眼神落在安阳腹间,道:“如此……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安阳一怔。她如今身怀六甲,孩子还未出世,她却十分宝贝。她有孕在身,裴嘉承竟不甘寂寞如此不知好歹。如此一想,心中更气,道:“儿臣自会抚养孩子长大成人。这个孩子,姓裴的休想带走!”   皇后知再劝也是无用,叹息道:“既是如此,本宫便准了。本宫会命人拟旨,你拿着懿旨去官媒处休夫罢。天家的名声不能坏,此次全是四驸马的过错,本宫会将你为何休夫的原因公之于众,你可有异议?”   安阳意志坚定,道:“儿臣并无异议。”   ******   四驸马府。   桑洛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心中冷笑。   裴嘉承急得坐立不安,来来回回就会说三个字:怎么办怎么办?   大驸马张启铭拉住来回踱步的裴嘉承,道:“嘉承,这次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快想想如何挽回罢,若是四公主当真请回了懿旨,你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二驸马刘铮附和道:“是这个理。嘉承啊,你也太不小心了!”   裴嘉承急道:“我能有什么办法?”   桑洛心想这几个人蛇鼠一窝,有了裴嘉承做例子,其余几位应该会收敛收敛,哪知道别人只是认为不够小心才败露了。今日她与白若轩分别后刚回到公主府便被四驸马派来的人请到了四驸马府,本以为这几位驸马聚在一起又是在附庸风雅,哪知是火烧眉毛找她献计的。   三驸马慕容渊摇头道:“此事怕是已无力挽回了。”   五驸马齐麓点头道:“公主都进宫请旨去了,如何能挽回?”   裴嘉承怒道:“你们两个别在这里幸灾乐祸行不行?别以为你们藏得很好,说不定哪天也会被公主翻出来!”   大驸马皱眉道:“大家连襟兄弟,别起内讧好不好?”   说着顾向桑洛,“六驸马怎地一句话也不说?“   裴嘉承差人去请桑洛,就是想让桑洛帮着出个主意,岂知桑洛来了以后一句话都不说,只默默地喝茶。他灵机一动,拉着桑洛道:“桑兄,晋阳公主乃是皇后所出,皇后定然会听她的,你让她帮我说说好话,我日后一定改过,绝不指染他人。”   桑洛挑眉道:“怕是不能了。公主她素来与四公主亲近,你做出这样的事欺负四公主,她定然也恨极了你。我说你们几个,自己不管好自己,大祸临头了竟还在此谋划着如何开脱,实在是有失大丈夫本.色啊!”   她也不怕引起众怒,指着大驸马道:“你藏的那位青楼女子最好趁机放走,别到时候惹得大公主也去宫中请旨。还有你……你……你……”   她依次指着二驸马三驸马五驸马,“趁此机会遣散了在外的那些花花草草,一心一意待公主为妙。我说你们有的孩子都好几岁了,怎地还如此管不住自己下半身?”   几位驸马被她说穿,脸色均是一变再变。   桑洛站起身来,道:“是公主姿色比不上外面那些野花儿还是怎地?真是搞不懂你们怎么想的。据我所知,几位公主也没虐待过你们啊,你们如此对待她们,良心何安?”   她噼里啪啦得数落了一番几位驸马,顿感畅快,甩甩衣袖离开了四驸马府,留了几位驸马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这边厢几位驸马齐聚一堂,那边厢几位公主亦聚在了晋阳公主府。   安阳公主不想回府见到裴嘉承,一出宫便跟着晋阳回了府。几位公主听闻四公主要休夫的事后也急着找四公主,打听到四公主在晋阳公主府,便都来了。   桑洛一回府,便被几位公主的气势给震住了。   几位公主听说了裴嘉承的事后,纷纷不平,纷纷暗下决定要回去调查自家的驸马,纷纷对男子薄幸深信不疑。所以,桑洛一出现,六个人六双眼睛便不善地定在了她身上。   桑洛何其冤枉?   她顾向晋阳,颇为无奈地笑了笑,颔首道:“桑洛见过几位公主。”   几位公主淡淡地点了点头。   晋阳见桑洛模样滑稽,忍住笑道:“怎地才回来?用过午饭没?”   桑洛老老实实地道:“有点事耽搁了,未曾用饭。”   晋阳道:“我已命人备下宴席,几位姐姐会在府中用饭,你要不要一起?”   桑洛摆手道:“不了,我突然想起还有事,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晋阳也没有挽留,任桑洛溜了。虽则她知桑洛的身份,可几位公主并不知道。女儿家谈心事,桑洛的确不方便在场。   桑洛暗叹一声,复又折回了四驸马府。   果不出她所料,几位驸马还在。   她去而复返,几位驸马均感诧异,纷纷看着她。   桑洛轻咳一声,道:“我是来告诉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的。那个……我方才回府,发现几位公主齐齐聚在一起,你们……”   她话还未说完,大驸马便站了起来,道:“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二驸马三驸马五驸马纷纷急匆匆地告辞离开。   桑洛挑挑眉,心道这些人还不傻,上前拍着裴嘉承的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勇敢地承担错误吧!”   裴嘉承苦着一张脸,想笑都笑不出来。   桑洛想着有府不能回,只得暗叹。她自然极其不屑几位驸马的所作所为,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若是几位驸马能改过,公主们又既往不咎的话,还是能将日子过下去的。消息她已送到,至于怎么去善后她就管不着了,只希望被休的只有四驸马才好。   “别苦着脸了,我陪你喝酒。”桑洛大发慈悲地坐了下来,提壶斟酒。   裴嘉承也知道事态严重到不能挽回,将自己灌了个大醉。   桑洛见他醉态尽显,不由地叹道:“早知今日,当初何必贪图一时之快?”   男人三妻四妾的确是常态,可娶了公主,这便不能三妻四妾了啊。人就是贪心,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总是存着侥幸心理。如今东窗事发又来后悔,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四公主休夫的事也传得很快。   裴嘉承一失足成千古恨,被京都人民骂了个狗血淋头,竟无立足之地。   先有慎王谋害父兄,后有驸马偷吃被休,皇家的事成了京都百姓私底下的谈资。   四公主在晋阳公主府住了好几天,桑洛也在客房委屈了好几天。晋阳无暇顾及于她,她也方便行事。   这日,她约见了太子瑞瑄。   瑞瑄近来都在调查慎王,想要抓住慎王下毒的罪证,奈何无果。桑洛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欣然赴约。   雅间内,桑洛执壶斟茶,笑道:“听闻太子近来甚是忙碌,许久未曾这样坐着品茶了罢?”   瑞瑄叹道:“妹夫你可知我近来头疼得紧,慎王那里抓不到丝毫把柄,可若不拿到证据治治他,我心里那口气实在咽不下。”   桑洛故作讶然道:“太子在调查慎王?”   瑞瑄点点头,也不瞒桑洛:“你也知如今流言四起,我趁机向父皇请命调查慎王,父皇准了。说是我若找到证据,便不再袒护于他。”   桑洛道:“原来如此。”   瑞瑄笑道:“妹夫约我出来,怕不是喝茶这么简单吧?”   他虽不了解桑洛,却也清楚此人并不愚笨。在皇宫相处过一段时日,也觉得桑洛值得信赖。   桑洛道:“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太子。我听晋阳说太子近来为着慎王的事头疼,便留心了些。太子也知道我的一个朋友因此事而丧命,我同样咽不下这口气,私底下都在调查此事。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已找到制毒之人。”   瑞瑄喜道:“当真?”   桑洛微微点头。   瑞瑄道:“此人现在何处?”   桑洛道:“被我关在别处。有了此人,慎王便跑不了。”   瑞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拉着桑洛起身,道:“快带我去!”   桑洛微笑道:“不急。太子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瑞瑄道:“妹夫请说。”   桑洛道:“我调查慎王一事,太子莫要告诉晋阳。”   瑞瑄笑道:“你怎地瞒着皇妹?”   桑洛道:“我怕她担心。她知道了定要胡思乱想,不知道为妙。”   瑞瑄拍着桑洛的肩膀,笑道:“皇妹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如此疼爱她,我这个做皇兄的也放心了。你且放宽心,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桑洛笑道:“那便好。”   说着伸出手,“君子一言……”   瑞瑄握紧桑洛的手,朗声道:“快马一鞭!”   二人相谈甚欢,饮了一会子茶,桑洛便带着瑞瑄前往凌月庄园。   地下室内,幽暗一片。   墙壁上的油灯飘飘荡荡,散发出一股子煤油味儿。   鬼先生狼狈地缩在角落,双目溃散,全然无神。   桑洛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盯着鬼先生,对身侧的瑞瑄道:“此人如今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瑞瑄仔细端详了一阵鬼先生,道:“瞧他这模样,许是被灌了药吧?”   桑洛微笑道:“他的腿已被我废了一条,后来被我锁了手脚,且日日给他灌迷魂汤,他想打歪主意都不成。”   瑞瑄皱眉道:“他这副模样去见父皇,父皇怕是不会尽信。”   桑洛道:“太子何必忧心?只要不是皇上提审此人,一切还不是您说了算。你只要给出一个结果,拿出证据,一切便理所应当。”   瑞瑄眉头一挑,拍了拍桑洛的肩膀,心头已有了主意。   ******   鬼先生一事尚且未结,却迎来了春祭。   瑞锦川金口一诺,春祭果然便大赦天下。桑府一门被释放,却已然无法在京都立足,唯有举家迁往晋阳城。   这些事桑洛均是在晋阳口中得知,她听后只淡淡一笑,继续喝茶不再言语。   晋阳道:“我已命人送了些盘缠给他们,想必这一世无忧。”   桑洛挑眉道:“夫人如此大方,大笔钱财往外送,竟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十分感激。晋阳实在是一个好妻子,方方面面都处理得很好。既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亦不会委屈她自己。自那日去了牢房后,她的确起了恻隐之心。桑府一门虽对她无情,却也不至于满门受累。孩子还小,她不想那些孩子也有个不好的童年。纵使如此,她却放不下芥蒂去接济。晋阳很明白她心中所想,便私底下将一切都打理妥当。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晋阳笑道:“若不是你,我才没那个闲工夫理别人家的事。他们入狱,一切家产尽数充公,这一大家子人总不能流落街头吧?”   桑洛撇撇嘴,嘴硬道:“大哥不是将军府的乘龙快婿么?这样的时刻,将军府总不会坐视不理吧?”   晋阳道:“这些我就不知道了。不过……”   “不过什么?”   晋阳神秘一笑,道:“不过我听说伍子慕已然痊愈,如今生龙活虎的。”   桑洛翻了个白眼,道:“又是他。”   说着拉过晋阳,食指点着她的鼻尖,威胁道:“不准打听他的事,不准跟此人有任何牵连!否则……”   晋阳如画的细眉轻扬,眸光熠熠地觑着桑洛:“你待如何?”   桑洛轻轻捏了捏晋阳的鼻子,恶狠狠地道:“否则我会拍死他!”   晋阳抿嘴一笑,顺势坐在桑洛腿上,搂着她的脖子盯着她。   桑洛眨眼道:“夫人投怀送抱,真是难得啊!”   晋阳没好气道:“你这张嘴就是欠打。”   桑洛摸着嘴唇道:“有么?我这张嘴可是很有用的,你舍得打么?”   晋阳伸手捏住桑洛的脸,道:“你休要惹急了我,我急了自会拿你出气。”   桑洛笑得明媚,搂紧晋阳柔弱无骨的腰肢,低声道:“你愿拿我出气,我表面与你对着干,心里却在偷笑呢……”   晋阳双手抵在桑洛肩头,忍不住笑道:“别人拿你撒气,你还偷着乐,真是受虐体质。”   桑洛笑道:“夫人虐我,鄙人甘之如饴。”   晋阳满心欢喜,靠在桑洛肩头不再言语。二人相依相偎许久,桑洛才道:“夫人近来在忙些什么?”   晋阳叹息道:“四皇姐刚休夫不久,情绪不稳定,我时常过去陪她。且她即将临盆,许多事我不甚放心。”   桑洛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听闻四驸马也很不好过,被家里人打了一顿,撵出家门。将军之位不保,如今远走他乡,竟毫无音讯。”   晋阳闻言从桑洛怀里抬起头来,颇为不满地瞪着她,道:“什么四驸马,他已不够资格!”   桑洛忙正襟危坐,点头称是。   晋阳眯着眼道:“你若是学他们,看我如何整治你……”   桑洛叫道:“冤枉啊,我对夫人之心天地可鉴,岂敢有二心?”   晋阳道:“且先听着。”   桑洛道:“不行!你得百分百信任我。”   晋阳笑而不语。   她早已百分百信任桑洛,也很清楚桑洛不会像他几位姐夫那般在外拈花惹草对她不忠。   桑洛还待再说,晋阳却伸手掩了她的嘴,微笑道:“不必说了,我心中自有一番定论。过几日春猎,你想不想去?”   “春猎?”   晋阳道:“对呀,每年春天父皇都会带着我们去春猎。不过我已出嫁,不便跟着。可父皇昨日仍问我去不去,我并未立刻答应。”   桑洛忍俊不禁道:“夫人回来征求我的意见,我若是去,你便去,对不对?”   “小人得志……”晋阳含笑戳着桑洛的肩头。她的确是这个意思。若桑洛不愿去,她便也不会去。   桑洛心中欢喜,猛地亲了晋阳一下,道:“春猎好玩么?都有哪些人去?”   虽则已成亲这许久,对于桑洛亲昵的举动晋阳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不知飘到了哪里,故作镇定道:“应是热闹得很。往年春猎均是蹴鞠比赛中的胜者参与,今年父皇已许诺带所有皇子。”   桑洛爱极了晋阳这般娇羞却仍要掩饰的模样,她也不点破,含笑道:“太子去么?”   晋阳道:“皇兄监国,怕是不会去。”   桑洛挑挑眉,道:“听起来很是有趣,皇家的春猎我还不曾去过。”   晋阳显是高兴,搂紧桑洛道:“那我明日便去告诉父皇。”   “好。”   事情商定,晋阳自桑洛身上起身,拉着她走出房间往院子里去。   桑洛知道晋阳是要去顾看那些兔子,含笑跟着。抬眼望天,一片湛蓝。   前几日她在市集见到有人卖兔子,估摸着晋阳会喜欢,便买了一只回来。岂料晋阳说一只兔子太过孤单,又命人去买了十几只回来。如此一来,公主府的院子里便养了大大小小一群白嫩嫩圆滚滚的兔子。乍暖还寒,桑洛还亲手给兔子搭建了一个棚遮挡风雨。晋阳也是爱极了这群兔子,每日均会亲自喂养,平日里更是嘱咐府中的下人们细心照料,甚至还重金请了一位对饲养兔子很在行的人进府专门看护。   到得院子,几个丫鬟正提着青菜进了棚,晋阳松开桑洛的手,也拉开栅栏走了进去。   桑洛立在栅栏外看着晋阳细心地挑最嫩的叶子喂那些兔子,忍不住笑道:“我真是羡慕这些兔子得很……竟能得公主细心喂养。”   晋阳蹲着身子,闻言微微侧头。几缕青丝随意自肩头滑落,佳人眉目如画,含笑道:“驸马羡慕兔子,莫不是也想本宫这般喂养你?”   “公主若愿意,我求之不得呢!”桑洛觑着晋阳舍不得眨眼,只觉天上人间再无人比得过如今眼中之人。晋阳只需要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足以让她心动不已。   晋阳察觉到桑洛饱含情意的目光,说了句想得美便继续喂她的兔子,心中缓缓升起一丝暖意,竟不自觉红了脸颊。   紫云蹲在晋阳身侧,见她脸突然泛起红晕,讶然道:“公主,您怎地脸红了?是不是这棚子里太热了?”   被说破,晋阳的脸不由得更红了,夺过紫云手中的篮子,道:“紫云,休要胡言乱语,惊扰了兔子唯你是问……”   紫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闭了嘴,心中还在想她家公主怎地突然脸红了?若说热,这初春气候宜人,不应该呀?   作者有话要说:   是四公主休夫而不是五公主,我错了……这个错必须改,排版乱了也没办法了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皇家猎场在城郊的大屿山。   虽则当今皇上瑞锦川治的是太平盛世,平日里处理朝政亦有重文轻武的势态,但他也很有忧患意识。军队照样在强化,皇家亦年年春猎秋猎,从不怠慢。   太子瑞瑄留守监国,皇帝瑞锦川便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了大屿山。   整个大屿山均被皇家禁军所占,安营扎寨,灯火连片。   晋阳与桑洛就住在皇帝旁边的营帐中,此刻梳洗完毕,正准备赴晚宴。   赶了一天的路,晋阳已经有些乏了,可今晚瑞锦川大肆设宴为明日的春猎助威,她不得不去。   桑洛帮晋阳捶了会儿背,抱怨道:“早知舟车劳顿后还要赴宴,我们便不来了。”   晋阳微笑道:“你不是想凑热闹么?今年人多,相信你不会失望的。”   说着反手握了桑洛的手:“走吧,听说晚宴有塞北歌舞可看,很是磅礴大气呢。明日狩猎后还有篝火晚会,期不期待?”   桑洛来了兴致,边走边问道:“公主可曾去过塞北?”   晋阳摇了摇头,叹息道:“平日里出宫都难,更别说远走塞北了。”   有些时候她还是挺羡慕桑洛的,可以仗剑江湖,走南闯北,看不尽的自然风光,道不完的肆意风流。可思及桑洛极有可能会因此受伤,她又想将之圈养在京都。   矛盾得很。   桑洛见她有几分怅然,不禁开口道:“若有机会,我定会带你好生游览这天下风光。”   “好。”晋阳侧头看她,嘴角上扬。见桑洛衣襟有些许歪斜,很自然地便上前给她整理。   “素闻皇妹妹夫恩爱非常,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一道有些冷且带着戏谑的低沉男声自右侧响起。   晋阳手上动作不停,整理好了才顾向声音发源地,淡淡笑道:“大皇兄,我夫妻恩爱难不成还有假么?”   慎王自阴影下走出,身材挺拔,剑袖锦衣。他一双阴鸷的眼睛自桑洛身上转到晋阳脸上,扯起嘴角苦涩一笑:“皇妹哪里话?为兄只不过是羡慕你们感情深厚。”   晋阳抿唇不语。   下毒事件还未发生前,她对这个大皇兄还有几分敬畏。下毒事件后,她便再也对此人提不起好感。可她知道慎王曾娶了两任王妃,均都病死。此后,慎王便再没娶过别的女人。她猜想慎王是想起了亡妻,薄情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桑洛见晋阳不语,似笑非笑地瞧着慎王,道:“慎王殿下既是羡慕,何不再纳王妃?”   她可没有晋阳这般仁慈。对于这个慎王,她心中十分怨恨。   慎王眼睛微眯,回了桑洛一个冷笑,道:“这些乃是本王的私事,就不劳妹夫费心了。”   说完转身欲走,似是想起什么又顿住脚步,“今夜你我同席,我们待会儿再续。”   桑洛道:“好啊!”   她盯着慎王的背影,咬了咬牙,袖中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若不是此人狼子野心,祁慕岂会丢了性命?   晋阳见桑洛沉着脸,上前拉了她的手,道:“你若不想与他同席我去跟父皇说,别沉着个脸,怪吓人的。”   桑洛勉强一笑,道:“我没事的。只不过……祁慕的死我始终不能释怀。若不是他,祁慕定还活着。”   晋阳咬着嘴唇,微微垂头,道:“此事我定会给祁姑娘一个交代。”   桑洛皱眉道:“我将心里话说与你听,是不想骗你。你乖乖的,别胡思乱想,也别做傻事。”   晋阳蹙眉不语。   桑洛自身后搂着晋阳,将下巴搁在其肩头,轻轻叹息道:“方才我是有些激动,因为心中有怨。祁慕死了,为何罪魁祸首如此惬意逍遥?我心不甘。”   晋阳靠在桑洛怀里,抬眼望着黑漆漆的远处,心中涩然。桑洛一直放不下,她又何尝不是?   “好了,过去的事我们都尽量不要多想。宴席就快开始,我们再不去父皇可就要派人来催了。”   桑洛轻嗯一声,却舍不得放开晋阳柔弱无骨的身子,死皮赖脸抱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晋阳知她心里不好受,一切由着她,待她松手才挽了她的胳膊,笑道:“整日说比我大许多岁,自己却像个孩子一般。”   桑洛脸上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皇上太过分了哈,整日跟我抢人。今日便罢了,日后我定会反抗!”   晋阳忍俊不禁道:“父皇今次一个妃嫔也没带,整个皇宫上下就我一个公主前来,他自然要拉我作陪。我既嫁了你,陪他的时间便不会多到哪里去,不准小心眼儿……”   桑洛不满道:“那也不能跟我抢啊,你可是我桑洛明媒正娶的妻子。”   晋阳道:“我也是父皇的女儿呀!”   桑洛不怕死地道:“公主书读百卷,莫不是不懂三从四德?”   晋阳额头青筋突了突,咬牙道:“这些于我而言通通不管用!桑洛,你别得寸进尺,小心今晚让你与那些禁军一起宿在野外!”   桑洛哪儿敢再贫,笑呵呵地握紧晋阳的手,道:“三从四德我懂,我定会严格遵守!”   晋阳微笑摇头,不再多言,拉着桑洛前去赴宴。   宴席早已准备妥当,瑞锦川坐在高位,见着晋阳便朝她招手,“晋阳……来父皇身边。”   桑洛依依不舍放开了晋阳的手,哀怨地看着她走上高位,暗叹着坐在了慎王旁边。   今次来春猎的均是王孙贵族,十几位皇子,每个都带着贴身护卫,还有许多世家子弟,放眼望去,均是年轻人。   桑洛撇眼扫了一圈,竟见到李昱也在最末端的席位端坐着。许是感觉到桑洛在看他,李昱咧嘴一笑,隔着十几张桌子朝桑洛挑了挑眉。   桑洛只有回以微笑。   “妹夫识得李公子?”慎王的声音幽幽响起。   桑洛抬眼看他,见其亦盯着李昱看,道:“曾是同窗而已。”   慎王显是不信,主动给桑洛斟了杯酒,道:“妹夫似乎对本王有敌意?本王方才仔细想了想,以往好似并未得罪过妹夫。”   因着晋阳的缘故,他心里同样不喜桑洛。他为长子,比瑞瑄足足大了五岁。一直以来他都不觉得自己比瑞瑄差,然则就因为是庶子,早早便被封了王遣去了封地。他恨嫡系,自然不喜晋阳。而晋阳的驸马,他也不会喜欢。今次春猎太子未曾前来,他本以为唯他独宠,然而却还是被嫡系公主晋阳所抢了荣宠。争不过太子,竟同样争不过一个公主。他心有不甘,方才见到晋阳二人卿卿我我才忍不住说了几句。   然桑洛此人,他亦并未放在眼里。   桑洛执盏把玩,含笑道:“慎王多虑了,我只不过没读过几年书,向来肆意惯了。若有得罪之处,望莫见怪。”   慎王也曾派人打听过桑洛此人,知其从小在外求学,一年前才回的京都。却不知怎地勾搭上了晋阳公主,被招为了驸马。因着下毒一事,他如今求自保低调了许多,也不再多加计较,举杯道:“我曾听闻妹夫以一人之力打败十二暗卫,为着这盖世武功,当饮一盏!”   桑洛举杯与之相碰,仰首喝了。   慎王同样一饮而尽,目光落在高位上的晋阳身上,目光沉了沉。   场中塞北歌舞仍在继续,磅礴大气,符合明日狩猎的格调。   歌舞毕,鼓声停。   瑞锦川举杯邀众人共饮,红光满面道:“明日各位定要竭尽全力,狩得猎物最多者,朕重重有赏!”   场中一片欢呼,桑洛只觉无聊。眼风瞥到慎王,见其只自顾自饮酒,似乎也对狩猎不感兴趣。她心中冷笑,忖道:“此人对至亲尚能狠下杀手,怕是只对那帝位感兴趣。”   正想着,她感觉到一道目光定在了她身上。偱目望去,却见端王正朝她含笑举杯。   桑洛微微蹙眉,礼貌性地举了举杯。   她觉得端王的微笑有些不怀好意。   还未及细想,便见端王站起身。他双手一搭,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朗声道:“父皇,儿臣素闻六驸马武功高强,平日里并无机会,今日有幸相逢,想与之切磋一二,望父皇遂了儿臣之心愿。”   桑洛挑了挑眉。   她曾见过秦王与端王对打,当时端王的武功并不入流,与她相比,差远了,竟主动提出切磋?   瑞锦川与晋阳同时顾向桑洛。   桑洛微微一笑,缓缓点头。   她倒要看看端王在打什么主意。   晋阳微微蹙眉。她虽对桑洛充满信心,却并不想桑洛与人动手。   瑞锦川却是爽朗一笑,大手一挥,道:“既是如此,爱婿便指点指点端王好了。”   桑洛的武功他见过,能够孤身对抗十二暗卫不落败,已然是上乘中的上乘。   端王率先走到场中,朝桑洛施了一礼,接过护卫递给他的剑。   晋阳见状,皱眉道:“父皇,指点武功而已,何必动刀剑?驸马大伤初愈,尚在调养中呢。”   瑞锦川安抚道:“皇儿莫急,端王伤不了爱婿的。”   晋阳还待再说,那边厢桑洛已然出列,手中却是空无一物。   慎王见状,唤来护卫,取了他腰间的剑抛给桑洛,“接住了!”   桑洛连身都没转,似是后背长了眼睛般,反手便接了剑。   慎王递剑给她,是想让她力挫端王。如今隶王已死,秦王被逐,够资格与他争宠的便只有端王。   桑洛哪儿能不了解慎王的心思?   不过别人好心借剑给她,她不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拒绝而已。   “刀剑无眼,端王殿下可要小心了!”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山风徐徐。   桑洛执剑而立,英姿飒爽,气度自成。端王无端邀她比剑,她自是心有疑问。不过目前什么也看不出来,她也只有奉陪。几位王爷中,她最少留意的便是端王,平日里也没打过交道。她始终摸不透端王揣的是什么心思,只眯着眼盯着他看,想在其表情上看出些端倪。   端王神色自若,斜剑指地,含笑道:“妹夫不必手下留情,尽管使全力。”   桑洛微笑不语。   端王的剑倏地刺出,剑走偏锋,不容忽视。   桑洛屈指弹开,退来三步。手中剑倒转,剑柄袭向端王胸口。   端王拔地而起,竟跃到了高位瑞锦川与晋阳用的矮几上。   桑洛心一咯噔,以为端王要对晋阳与瑞锦川不利,连忙追击过去。然,她想错了。端王含笑朝桑洛眨了眨眼,举剑迎了上去。   桑洛收势不及,竟直直朝端王的剑尖撞去。不由得猛地顿住,停在端王两步开外。她心中再次生疑,目光有些冷地盯着端王。   端王见桑洛停住,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他手中的剑飞速倒转,直朝身后几步远的瑞锦川而去。   桑洛大喝一声,飞身追过去已来不及,堪堪抓住剑身,剑的另一端已然刺入了晋阳的身体。她怔住了,不顾手掌深可见骨的伤,搂住晋阳,迅速点了她几处大穴。   晋阳千钧一发推开了瑞锦川,自己中了一剑。   端王揣的心思,竟是弑君!   桑洛被端王拖住,没能成功截住长剑。晋阳受伤,她急红了眼,心抽痛地厉害。努力咬着牙才不至于落下眼泪,搂着晋阳柔声道:“别怕……别怕……会没事的。”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在安慰晋阳,又似在自我催眠。   晋阳脸色苍白,痛的蹙起了眉,缓缓伸出手,攥住了桑洛的衣襟。   桑洛猛地醒过来,抱着晋阳便往她们歇息的地方赶。   她必须拔出剑来!   再大的场面瑞锦川都见过,从不曾慌神,如今却慌乱的爬起身来,大声呼喊太医。晋阳被刺中,他的心也似被刺中一般,钝钝地痛。他恶狠狠地瞪着端王,喝道:“逆子!来人!快来人!给朕拿下!”   暗卫倏地出现,朝端王而去。   端王冷冷一笑,拍了拍手掌,本来守在外围的禁军便黑压压地朝场中逼近。   瑞锦川变了脸色。   端王负手道:“父皇,今日你若传位于我,我便放了这些皇兄皇弟。否则……他们都得死!”   为着今日,他谋划了许久。他很清楚在场最有可能阻止他的人是武功高强的桑洛,所以提出比剑拖住桑洛。   计划虽不算成功,他却很满意。   刺不中瑞锦川,他还有后招,反正这些人是插翅难逃。   瑞锦川冷哼一声,道:“你休想!”   端王含笑道:“是么?禁卫军统领何在?”   黑压压的禁军让开一条道,三驸马慕容渊黑甲裹身,提戟而来。   瑞锦川吼道:“逆子!你想做什么?”   端王道:“想要皇位啊……父皇应该很清楚才是。”   说着侧头顾向慕容渊,“一个也不许放走,杀了!”   “慕容渊!”   瑞锦川瞪着慕容渊,他怎么也想不到一直忠心耿耿的慕容渊会造反。他将女儿嫁给了此人,一直委以重用,竟是养虎为患!   慕容渊顾向瑞锦川,似有隐忍,却还是高声下令:“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禁军如流水般窜入场中,抓到一个便手起刀落,一时间惨叫声声划破夜空。   瑞锦川颓然闭眼,低声喝道:“暗卫何在?”   除了方才出现的暗卫,黑夜里猛然多出了百余人,将瑞锦川护在了圈内。   瑞锦川铁青着脸道:“诛杀逆贼,一个不留!”   “诺!”   随着整齐的回答,暗卫瞬间与禁军打了起来。   春日的夜里,血腥的厮杀,绝情而冷酷。   ******   帐中,晋阳躺在塌上,不眨眼地觑着桑洛。端王的脸刺来之时她毫无畏惧。此刻她心中才猛然涌出一股子前所未有的惧意,她害怕自己就这样死了,不能与桑洛长相厮守。   伤口的痛也不能消除这种恐惧。   桑洛的手一直在抖,却也清楚此刻容不得她有半点疏忽。她努力稳定心神,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道:“乖一点……别怕……拔出剑就没事了。”   可她很清楚伤痛的滋味,这些晋阳如何忍受得了?她将自己的手臂凑近晋阳的嘴,让她含住,伸手握住了剑柄。   晋阳此刻很是乖巧听话,一手紧紧抓着桑洛的手臂一手紧握住桑洛的手掌,却还是强撑着自己睁开眼睛。   桑洛紧咬牙关,力道精准地拔出了长剑。鲜血不讲情面地涌出,桑洛立刻用毛巾捂住。   晋阳双手死死扣住桑洛的手臂手掌,牙齿却并没有落在桑洛的手腕。她眉头皱得死死的,额头布满密汗,眼泪已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桑洛强忍着眼泪,摸着晋阳的脸,柔声道:“乖……”   待鲜血止住后,她层层剥开晋阳的衣裳,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轻轻抖落在伤口之上。   这时,几个御医先后涌入帐中。   桑洛拉过衣裳遮住晋阳的身子,冷声道:“绷带热水留下,你们全都滚出去!”   几个御医左右为难。他们是皇帝叫过来的,如今驸马却让他们滚。   该听谁的?   他们一致认为理应听皇帝的,遂个个杵在原地不走。   桑洛将方才□□的剑掷出,正好插在一个御医两腿之间的地上。   那御医吓得全身发抖。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绷带热水留下,你们滚!”   为了性命,几个御医唯有照做。哆哆嗦嗦地放下了东西,当真一个接一个地滚出了营帐。   桑洛这才替晋阳宽衣,细心将绷带缠了,又湿了热水给晋阳擦了脸。找了新衣给晋阳穿上,她才搂着晋阳开始输送真气。   晋阳不会武功,体质不比习武之人,她怕晋阳撑不住。   “桑洛……”晋阳身子很虚弱,却是怎么也不愿意闭眼休息。她怕闭了眼便再也睁不开,再也瞧不见桑洛。   桑洛柔声道:“别说话……你现在很虚弱。我渡真气给你,不会有事的。”   “你的手……必须…包扎!”晋阳望着搁在她腹间的手掌,执意要起身。   桑洛不以为意,强行按住晋阳,见其意欲挣扎,狠心地点了她的昏睡穴。一直到晋阳身子回暖,桑洛才收了功。处理完手掌的伤口,她便怔怔地守着晋阳。   若不是她贪图热闹来春猎……若不是她不拒绝端王的邀斗……晋阳便不会受伤。   如今伤在晋阳身上,痛在她的心上。   她防着秦王怨着慎王,却独独忽略了端王。端王此人,也是隐藏颇深。   外面是怎样一副局面,她都毫不关心。   半个时辰后,瑞锦川急匆匆地奔入了帐中。见着桑洛便问:“瑾儿可有事?”   桑洛不答。   瑞锦川急道:“太医说你不让他们医治,怎么回事?”   他在外处理逆贼,分身乏术。不单只是桑洛没料到端王会突然谋反,他也没想到这个向来胆小的儿子会如此胆大妄为。勾结禁军,意图篡位。   桑洛本想不搭理瑞锦川,却想起晋阳平日里最为孝顺,对这个父亲也是敬重得很,便开口道:“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瑞锦川道:“伤口如何了?伤得重不重?”   桑洛耐着性子回答:“剑的力道被我卸去了大半,伤口不算太深。可她向来体弱,你做父亲的难道不知?”   瑞锦川叹息道:“朕岂会不知?我已差人备车,你准备准备,我们连夜回宫。”   禁军被暗卫压制,外面死伤无数。他几个儿子被杀,好些世家子弟死于禁军之手,这些他都必须回都给出一个交代。且禁军十万,尚有五万留守宫中,也不知道宫中有没有变故。这些他都很忧心。   桑洛道:“公主受伤需要静养,不宜颠簸。我会带她去别处养伤。”   瑞锦川反对道:“不行!”   顿了顿,又道:“宫中有最好的御医,最上等的药材……”   桑洛挥手打断道:“晋阳是我的妻子,我自会照顾好她。等养好伤我便与她一道回城,你且放心。”   到如今,她才知道皇家的人有多狠。为了帝位,什么亲情友情皆可抛,哪里还有什么情理可讲?她算计着别人,别人也在算计着她。这样的日子,她很厌烦。若是有机会,她宁愿带着晋阳远离皇宫远离是非,安安分分地在民间生活。虽则没有锦衣玉食,她却绝不会让晋阳受苦。   瑞锦川还是不同意,道:“朕是她的父亲,难不成会害她么?你们孤身在外,太危险了。”   桑洛冷声道:“危险?若不是为了救你,晋阳会受伤么?你们皇家这些明争暗斗实在是血腥,我很厌烦。晋阳素来不争不夺,从不曾想着要谋害过什么人,却仍会引火上身,于她而言太不公平。无论你同意与否,我都会带她走!”   桑洛态度十分坚决,目光沉沉地盯着瑞锦川。   瑞锦川怔住了。他一直以来都十分小心地护着晋阳,从不曾亏待过她。他给了晋阳世上最好的一切,却从不曾想过会将她置于险地。   现如今,晋阳却因他而伤。   他目光沉了沉,沉默许久才道:“也好。朕相信你会照顾好她。待朕回宫清除掉一切危险,你们再回城吧。”   往昔他顾念亲情,明知几个儿子心怀不轨仍不管不顾。他以为安插了探子便能知道一切,将一切掌控在手中,却是他高估了自己。先走慎王下毒,后有端王勾结禁军篡位,是可忍孰不可忍!   桑洛知他现如今已狠下心要动手了,心中却是冷笑。既想做慈父又想保住帝位保住嫡系,想得倒是美。   世事终归两难全,就算是帝王,也不能左右。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瑞锦川的忧虑没有错。   大屿山之乱只是端王的谋事之一,皇宫内也乱了。   趁着瑞锦川不在,瑞瑄连夜在大理寺提审鬼先生,坐实其罪名,画押收监。他与桑洛商定了要在瑞锦川不在之时来个先斩后奏,遂坐实罪名后,立刻将慎王府一干人等打入了天牢,且派人前去大屿山捉拿慎王。   其实桑洛想去春猎看热闹并不是对春猎感兴趣,而是想看慎王被抓的场面。可她万万没想到晋阳会受伤,追悔莫及。   而瑞瑄尚不知大屿山之乱,一心一意想着弄死慎王。也幸得他不在宫中,才逃过一劫。   宫中生变,留守在宫中的禁军找不到目标太子,大肆屠杀宫中侍婢太监,一时间血流成河。   瑞瑄得知消息后,拿着兵符调动京都十万大军前去镇压,双方交战,更是烽火连天,生灵涂炭。   端王也确实隐藏得很深,双管齐下。   可他终归是低看了皇家的暗卫。而他也太过信任禁军统领慕容渊。暗卫人少,却均是高手,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慕容渊失手被暗卫所擒,生死关头为了保命喝退禁军。形势陡然逆转,端王被生擒,慕容渊死于瑞锦川剑下。   瑞锦川回城的时候见到的是遍地尸体,瑞瑄执银枪立于城下,全身血污,似要倒下,却仍强撑着挺直腰杆。   “恭迎父皇!”瑞瑄弯膝跪地。   他身后存活的士兵们哗啦啦跪倒,高呼万岁。   禁军乃是皇城最精锐的部队。   驻守京都的士兵焉能是他们的对头,十万对五万,竟讨不到便宜,死伤三分之二。   整个京都都充斥着血腥味儿。   瑞锦川握紧瑞瑄的手,扶起他道:“好!皇儿,随朕回宫。”   宫中是主战场,同样遍地横尸,惨不忍睹。被屠杀的宫女太监无数,有些嫔妃也同样没能幸免。   翻遍了所有的尸体,并未见着太后皇后皇子公主和几位得宠的嫔妃。   瑞锦川不动声色地处理完一切,亲自带着人马来到了庆国寺。   所有消失在皇宫的人均在庆国寺。   皇宫内有多少秘密,很少有人能知道全部。可皇后知道。皇宫内有一条通往庆国寺的密道,是前朝皇帝逃亡时挖掘的。   宫中生变,皇后当机立断,着护着她的暗卫带着太后和一众皇子公主嫔妃钻进了密道,连夜赶到了庆国寺。   瑞锦川见到这些亲近之人均没事,不由得老泪纵横,又想起晋阳现在不知身在何处,是否安好,心又是一阵抽痛。   ******   天淡天青,炊烟袅袅。   阡陌纵横的乡间,一望无际的碧绿田野。   “哥哥……”   一把稚嫩的童声自不远处的田埂上响起。只见一个男孩儿提着一个篮子,脚步飞快地朝那间简陋的屋子跑去。   桑洛站起身来,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正跑过来的二虎不要喧哗。她侧头觑着躺椅上刚睡着的晋阳,将外套脱了盖在她身上,这才走过去拦住二虎,低声道:“都快用午饭了,你怎么还四处乱跑?”   二虎将手中的篮子举高,笑嘻嘻道:“娘让我拿些新鲜瓜果过来给哥哥……”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偏着头往院子里瞧,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   桑洛接过篮子,拿出里面一根黄瓜咬了一口,道:“瓜果我收下了,你快回去吃饭吧。”   二虎犹豫再三,终于问道:“哥哥,那位神仙姐姐还没醒么?”   他一年多没见过桑洛,总是想念。奈何桑洛久不归家,他只有时常跑到桑洛的院子里帮着清理一下杂草,日日盼望桑洛能回来。许是老天听到了他的祷告,前几日他正在院子里拔草时突然见到桑洛回来,还背着一个神仙似的姐姐。   他当然开心,帮着桑洛清理屋子,忙上忙下毫无怨言。   可他同样对那位一直在睡觉的神仙姐姐十分好奇,问桑洛,桑洛只告诉他姐姐身子不舒服在修养。他心中惦念,每日都往桑洛这里跑。   桑洛就知道二虎是冲着晋阳来的,扶额道:“神仙姐姐身子虚弱,要静养。二虎不可以打扰她,知不知道?”   晋阳的身子骨实在虚弱,幸好伤口不算太深,桑洛又细心处理得好,是以并没有感染。可她受伤当天便高烧不退,整整烧了一天才退下来。烧退后便更加虚弱,每日昏昏欲睡,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桑洛只有尽心尽力细致入微地照顾,恨不得寸步不离。幸得修养几日后,晋阳的伤稳定了。如今只需要静养,待伤口痊愈。   二虎点头如蒜,也不再说话。跟着桑洛一起进了厨房,帮忙烧火做饭。   “哥哥,神仙姐姐是你的媳妇儿么?”   桑洛拎着铲子,闻言笑道:“怎么这样问?”   二虎道:“我认识哥哥这么久,还没见过哥哥带过别的女人回家呢!”   桑洛忍不住笑道:“不错,神仙姐姐是我的妻子。所以呀,二虎你不能多看她,知道吗?”   二虎不乐意道:“为什么?”   神仙姐姐那么好看,为什么不能多看?   桑洛道:“因为她是我的妻子,只有我才能看。”   二虎不服气道:“隔壁张家媳妇儿我都可以看,为什么就不能看神仙姐姐?哥哥,你太霸道了!”   桑洛叉着腰,挥着铲子指着二虎,眯着眼道:“你怎么能拿张家媳妇儿跟我的妻子比?有可比性么?”   二虎一想也是。张家媳妇儿虽则灵动可爱,却是绝比不上神仙姐姐的。他突然就很羡慕桑洛,不由地捏着拳头道:“我日后也要娶一个像神仙姐姐一样的媳妇儿!”   桑洛忍俊不禁。   提铲炒菜,不再多言。   她对自己的厨艺充满信心。晋阳吃过她做的菜,赞口不绝。如此,她做菜的时候便更加用心了。   二虎死皮赖脸要留下来吃饭,桑洛没办法,只有应允。   可晋阳仍未醒转,她只有将饭菜温着。如今一大一小两个人托腮坐在石阶上,等待晋阳醒来开饭。   二虎晃了晃脑袋,突然道:“哥哥,我越看神仙姐姐越觉得漂亮。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怎么办?我觉得我喜欢上神仙姐姐了……”   桑洛哭笑不得,赏了二虎一记爆栗,瞪眼道:“你再胡说就滚回去吃饭!”   二虎捂着头却不敢发声呼痛,咬着牙道:“我不!我要跟神仙姐姐一起用饭……”   桑洛无奈地叹了口气。   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难搞定啊?   午饭因着晋阳提前的午睡晚了整整一个时辰。桑洛没有怨言。二虎同样毫无怨言,且一见到晋阳睁开眼便立马蹭了过去,红着脸道:“神仙姐姐,你终于醒了。”   晋阳浑身没什么力气,见着突然出现的二虎也是一怔。   她没见过这个孩子。   因着二虎出现之时她都在昏睡。   可她记忆出奇地好,打量了二虎一阵便觉有些熟悉,很快便想到一年以前那个蹲在街边的小乞丐。她顾向桑洛,见桑洛朝她挤眼,随即明了,微笑道:“你便是二虎?”   这几日家里总会有新鲜瓜果,她问了桑洛,桑洛便如实相告,说是二虎送来的。虽则这个二虎偷过她的钱袋子,还害得她摔了一跤,她却并不计较。   二虎听得晋阳声音如此动听,一张脸脸更红了,扭捏道:“神仙姐姐识得我么?”   晋阳浑然不知二虎的脸为何会突然红得像个大苹果,只含笑道:“识得。”   桑洛惊觉二虎小小年纪竟然会有如此娇羞的模样,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拎着他的衣领将之提了起来,指着他道:“小兔崽子,你在想什么!”   二虎挥舞着手脚,叫道:“你干嘛拉着我!我要跟神仙姐姐说话……”   桑洛不讲情面地将二虎丢了出去,板着脸道:“去摆碗筷,否则滚回去。”   为了能留下来吃饭,二虎无限委屈地去摆碗筷。   晋阳见她对一个孩子这么凶,不禁一笑,道:“他只是个孩子,你别这么凶神恶煞的。”   桑洛撇撇嘴,道:“你忘了钱袋子怎么被偷的了?还当他是个孩子……”   她弯腰抱起晋阳,又道:“我做了你爱吃的蛋羹,待会儿必须得多吃一些。”   晋阳靠在桑洛怀里,虽则伤口仍隐隐作痛,内心却是一阵甜蜜。桑洛实在是一个细心的人,将她照顾得妥妥的。且总会给她一些惊喜,譬如做饭。虽则是粗茶淡饭,却十分可口。   四菜一汤,均以清淡为主。唯一的荤菜是一盘红烧肉。桑洛惯喜吃荤,二虎也是。于是乎,两个人都对那盘红烧肉虎视眈眈。   二虎筷子一动,桑洛便后发而至,截了那片红烧肉。   二虎不开心了。每次都这样,他才吃到两片肉。他哀怨地瞪着桑洛,嘟着嘴将筷子转向那盘茄子。   算了,有神仙姐姐在,他不跟桑洛一般计较。   晋阳见他二人如此,也是暗笑。   “神仙姐姐,你别顾着吃白米饭呀,尝尝这茄子,很新鲜的,我早上去地里摘的。”二虎将目标转移到晋阳身上,殷勤地夹了茄子放在晋阳碗里。不眨眼地盯着晋阳看,无比期待地瞪着晋阳吃掉他夹的茄子。   晋阳动作优雅的吃掉了茄子。   桑洛咬咬牙,敲了敲桌子,瞪着二虎道:“快吃饭,吃完去给我洗衣服!不然我去告诉你娘,是你把隔壁老张家的鸡弄死的!”   二虎更哀怨了。   晋阳安慰地夹了块肉在二虎碗里,道:“快吃吧,别跟她一般见识。”   二虎感动地看着晋阳,一张脸迅速红了起来,微微垂头道:“神仙姐姐说的是……”   桑洛无语望天。   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饭后桑洛赶走了厚脸皮的二虎,带着晋阳在屋子外的田间小道散步。   午后的阳光很是明媚,风也很轻。   桑洛指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温言道:“等你的伤好一些,我带你到那边看看。”   晋阳很是喜欢桑洛这间不算大的屋子,连带着喜欢上了这幽静美丽的小村庄。循着桑洛的目光望去,只觉满目明黄一片,甚是美丽。她想起了一年前掉下山崖后的下午,也是春天,也是只有她和桑洛。那时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会跟桑洛成亲携手共度。   “那次我离家出走,你便是打算带我来这里的家么?”   桑洛扶着晋阳,尽量让她靠着自己。想起那日晋阳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由得笑道:“对呀,曾有人说无处容身,我还大发慈悲地想要收留来着……”   晋阳嗔怪地瞧了桑洛一眼,目光转下盯着她用绷带缠着的手掌,蹙眉道:“与我在一起,你总是受伤。”   那次坠崖也是,桑洛为了护着她,脸都被树枝划破了。幸好没有毁容。   桑洛不以为意道:“只不过是皮外伤,很快就会好的。”   想起大屿山那惊险一刻,不由得敛眉道:“是我没好生护着你,让你受苦了。”   晋阳摇头道:“你无需自责。当时那样的境况,我心中便只想着推开父皇,别的想都来不及想。”   说着微笑道:“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已是个死人。”   桑洛抿着唇,低头静静觑着晋阳。   她很心疼这样懂事的晋阳。   所有的一切晋阳都懂,甚至比桑洛更加清楚明白事理。只是她从来都不争不夺。尽管别人因着她是嫡女而记恨着她,她也不曾有过怨言,总是面带微笑面对。她甚至可以将所有的不快当做从未发生过,过年过节依旧很细心地准备礼品,为着皇家表面的和谐尽一份力。   可结果呢?   别人还是想着要谋害她。   “晋阳,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些纷争。”桑洛由感而发,神色十分认真。   “我虽不能如你父皇一般给你锦衣玉食,却也绝不会让你委屈半分。你跟我走!”   晋阳见桑洛眸中隐隐含泪,不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微笑道:“傻瓜,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她知桑洛心疼自己,心中暖意顿生,靠在其怀里道:“娶了我这样一位公主,着实是有诸多不便。可只要你在,总是会有办法清除这些不便的,对不对?”   桑洛忍不住笑道:“那倒是。我只是担心你舍不得父母兄长,离开了京都便又要吵着回来,到时候我若不依你,你对着我发脾气来个离家出走,我可就没了法子。”   晋阳蹙眉道:“你离开了便不打算回京都了?”   桑洛叹息道:“看吧……这还没走呢,便开始舍不得了。看来我这个驸马终归比不上父母兄长。”   晋阳抬眼觑着她,神色有些为难,过了很久才咬了咬嘴唇,道:“你知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无论怎样,我还是想偶尔回京都看看。”   桑洛见晋阳这委屈的小模样,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含笑道:“我逗你的,我入赘你家,家里的事自然你做主。只是想暂时带你离开一段时间,日后你我还是定居京都,长住晋阳公主府。”   晋阳眉开眼笑,攥住桑洛的手道:“当真?”   京都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她自不想远离。可她又很想跟着桑洛四处游览自然风光,领略各地风情。若只是暂时离开,这一切便不再矛盾了。   桑洛轻嗯一声,蹲下来道:“出来这一阵你也累了,我背你回去。”   晋阳不依道:“我想你抱着我回家。”   桑洛挑挑眉,拦腰轻轻抱起晋阳,为了不牵动晋阳身上的伤口,她走得很慢,双臂亦很稳。   对于桑洛的臂力,晋阳早已见识过。反正她是不可能打横抱起一个人,且还抱得稳如泰山。她很喜欢桑洛的怀抱,温暖且令她安心。她双手勾住桑洛的脖子,静静地盯着这张近乎完美的侧脸看。   阳光恰如其分地落在桑洛脸上,细微的血管和小绒毛都清晰可见。晋阳玩心突起,轻轻在桑洛脸上落下一吻,而后似笑非笑地盯着桑洛。   桑洛微微垂头,眸中笑中均透着宠溺,薄唇微启:“等你好起来,本驸马定不饶你。”   晋阳脸颊泛红,却仍是嘴硬道:“好呀,到时候看谁不饶谁。”   桑洛挑眉,突然见到两只彩蝶缠绵着从她眼前飞过,忙让晋阳也看。   二人静静地望着两只彩蝶飞远,心中都觉得很是甜蜜。   ******   如此悠哉地在乡下呆了半个月,晋阳身子逐渐好转,已能行动自如。   二虎仍旧每日跑来找神仙姐姐。   桑洛眼刀再锐利都不管用,唯有自己打理院中的花花草草。   这日晚饭后,祁寒溜进了院子。   “公子……”   桑洛正与晋阳在院中饮茶赏月,见着祁寒便邀其入座。   晋阳替祁寒斟了茶,问道:“祁公子,可以给我说说城中的事么?”   祁寒顾向桑洛。   桑洛抿了抿嘴,缓缓点头。   城中的事她心里一清二楚,却并未透露过只言片语。那些由城中回来的乡亲们带回来的消息也被她刻意隔绝,不让正在养伤的晋阳知道。如今晋阳身子大好,她也没必要瞒着。   祁寒组织了一下语言,道:“端王勾结禁军意图篡位,被生擒,满门抄斩。而被其牵连的族亲,则均发配边疆。慕容渊被皇上斩于剑下,三公主则被禁足于深宫。太子查明下毒弑君的乃是慎王,证据确凿。皇上念在慎王在大屿山救驾有功,免其满门抄斩之罪,贬为庶民,发配岭南。而五万禁军与十万护卫军交战,整个皇宫几乎被毁,京都生灵涂炭,现下正在修复中……”   晋阳听得眉头紧皱,脸色发白。她深知这段时日来桑洛瞒着她这些事,为了不让桑洛担心,她也没有过问。如今她自以为已然做足了心理准备,却是她高估了自己。这些明争暗斗,着实牵连甚广。若能选择,她也绝不会选择生在帝王家。   桑洛握紧她的手,心中暗叹。   待祁寒说完,晋阳沉默了很久才问道:“母后可有事?”   祁寒道:“据说皇后娘娘与一众宠妃均逃过一劫。死去的皇族只得几个嫔妃和随皇帝去大屿山春猎的十二,十八,十九三位皇子。”   晋阳攥紧桑洛的手,好一阵才道:“我知道了。”   桑洛只有暗叹。   祁寒今次来却是为了别的事,见二人均不再言语,便道:“公子,你们什么时候回城?”   桑洛沉吟不语。   她暂时还不想回去,且她想带着晋阳去别处散散心。   祁寒道:“门主听闻京都事变,来信问我们是否安好。我不知该如何回信,便来请教公子。”   说完将信递给桑洛。   桑洛展信看了,道:“我来回信。”   顿了顿,又道:“你先回去,有事我再寻你。”   祁寒走后,桑洛收拾完茶具便执了晋阳的手,道:“回屋好不好?我帮你换药。”   晋阳勉强一笑,道:“好。”   桑洛扶着晋阳进屋,搬了药箱到床榻边。见其垂着头出神,不由得暗叹。帝王之争本就残酷,只可惜了千千万万丧命的棋子。可人生在世,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沦为别人的棋子呢?现如今,她也算明白了那些人为何倾尽所有都要做那最高的掌权者。   只有最高掌权者,才不会沦为棋子被他人驱使。   桑洛细心地帮晋阳换药,盯着那三指宽的伤痕出神。   晋阳见其久不动作,微微垂首道:“怎么了?”   桑洛摇摇头,拿过绷带裹了伤口。待一切收拾妥帖,她才坐在床沿侧头觑着晋阳,温言道:“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可以跟我说。”   晋阳回望着桑洛,半晌,叹息道:“十二他们才十几岁……”   桑洛知她感念几位幼弟无辜丧命,安慰道:“生在帝王家,本就与平民百姓不同。你换个想法……他们早早地走了便不会经历更残酷的宫变政变,对不对?”   晋阳沉默半晌,道:“我明白的。凡事焉能两全?只不过思及以往相处的日子,有些感怀罢了。”   桑洛笑道:“我陪你一起感怀呀,感怀完了我们就睡觉好不好?等你的伤痊愈了,我们不回京都,去别的地方散散心。”   晋阳微笑道:“你想去哪里?”   桑洛挑眉道:“女儿国?”   晋阳脸颊微红,嗔怪道:“你整日都在想些什么呀……”   桑洛凑近道:“想你呀!夫人难道不想给我生个乖女儿么?你曾答应过我的。”   晋阳推开她道:“即便是生也是我生,与你有什么相干了?”   桑洛含笑道:“你的便是我的,哪里又不相干了?”   晋阳说不过,唯有气恼地掐桑洛腰肢上的嫩肉。桑洛笑着喊痛,她便放轻了力道,道:“依你罢,这也许是我们去女儿国最好的时机。”   现下她们不在都城,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若是在都城,她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关注。瑞锦川铁定会派人跟着她们,这样她们反倒不好跑去女儿国了。   桑洛摸着下巴道:“给我们的女儿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桑小瑾怎么样?”   晋阳额头青筋突了突,咬牙道:“太难听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桑洛不依不饶拉着晋阳要给她们未来的女儿取名字,晋阳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道:“让我想想……”   “采芳洲兮杜若,不如就叫杜若吧?”   说完又摇头道:“桑杜若……不好不好,你的姓太难听了!”   桑洛含笑不语。   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现下晋阳纠结未来女儿的名字,便不会去想那些伤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还是继续啊?请投票……   结局我想好了,新的情节也有谱了,纠结…… 第60章 第六十章   二人你来我往商量许久,都没能给她们未来的女儿取个好名字。晋阳嫌弃桑洛的姓不好,桑洛却是笑脸相迎,只一味地说着古怪庸俗的名字逗晋阳开心。   “好了……取名不急在一时,容我好生思量一番再做决定。”晋阳实在受不了桑洛取的小荷小雨之类的名字,决定终止这一话题。   桑洛含笑道:“那你可得想个好听的名字,我桑洛的女儿……名字定要不同凡响。”   晋阳轻嗤道:“你自己的姓难听,还敢在此信口开河。这样好了,既然你是入赘,女儿跟我姓……”   桑洛道:“不行!这样别人会笑话我的。”   晋阳忍俊不禁,道:“谁敢笑你呀……你要想好了,瑞姓可是国姓,好处多着呢!”   桑洛撇嘴道:“瑞姓也不见得有多好……”   晋阳捏住桑洛腰间的嫩肉,威胁道:“你再说!”   桑洛幽怨地觑着晋阳,改口道:“瑞姓是这世间最好听的姓……”   晋阳满意地揉了揉桑洛的腰,微笑道:“我自会想个好听的名字,你就别瞎操心了。”   桑洛只有顺从。铺了床褥,伺候晋阳躺下才到书桌前写回信。她得告诉她师父她准备出远门,让其派遣几个值得信任的人来京都接管她手头的事,祁慕的死也要有所交代。   晋阳侧身拥着被子,目光自然而然便落在书桌前撑着头沉思的桑洛身上。虽则隔着纱帐,却仍是看得很真切。   其实桑洛认真想事情的时候很迷人,眉如墨画,目光沉沉,自有一股风流气度。她时常在想,若不是桑洛相貌出众,她理应也不会注意此人,更不会有了后来爱恨纠葛。   她心中暗笑,纵使她自己多么的不想承认,这以貌取人算是坐实了。   桑洛写完信,封好塞入怀中,却摸到了装着祁慕骨灰的香囊。她微微一怔,拿出来放在掌中。   如今鬼先生与慎王已得到报应,她理应释怀才是。可思及往日种种,心里仍是闷闷的。她身上的伤痕逐渐变淡,祁慕的身影却并没有变淡。在她心中,祁慕永远都是初见时的模样。   当初巧笑嫣然的姑娘,如今便只剩下香囊内冰冷的骨灰,怎不让人心疼?   她怔怔地瞧着香囊,想起祁慕生前的种种,终是不能释怀。   晋阳亦静静地瞧着她,抿着唇暗自叹息。   若说她这一生对谁有所亏欠,便只有祁慕。   二人各怀心事地出了很久的神。   桑洛率先回过神来,将香囊收了,掩了窗户行至床边,见晋阳已闭眼睡了,便坐在床沿瞧着她。   晋阳当然是在装睡。她感觉得到桑洛在看她,心跳不由得便快了一拍。可又不想睁开眼,让桑洛知道她在偷看。   桑洛小心地将晋阳搁在被子外的手握住,叹息道:“公主,你快些好起来……”   晋阳的心陡然一酸,咬着牙不让自己掉眼泪。这样叹息的桑洛,太让她心疼了。她很清楚桑洛疼爱她的心跟她一样。舍不得她受一点伤害,哪怕是身上擦破一点皮。当初桑洛受伤,她也很心疼。如今她受伤,桑洛自然也很心疼。   感同身受,便是如此吧。   而桑洛骨子里绝不是一个油嘴滑舌之人,如今变着花样逗她开心,实在是有心了。   桑洛在床沿坐了很久才宽衣解带上床睡觉。她仍是搂着晋阳,将额头抵在晋阳肩头,安心入眠。   晋阳则等她睡熟了才睁开眼。黑夜中看不清桑洛的脸,她只有伸出手来描绘,最后将一记轻吻落在桑洛唇瓣才缩入其怀里,闭眼安睡。   ******   二虎最近俨然成为了桑洛的小跟班。这个跟班虽然又要烧火又要洗衣服,可他毫无怨言,且还乐在其中。   只因他可以跟他心中的神仙姐姐日日相对,且神仙姐姐也对他很好。   “神仙姐姐,我们去河边抓鱼吧?”二虎见晋阳终于没有躺在塌上而是在浇花,如此提议。   话音刚落,一颗石子便落在了他的脚边,他顺着石子飞来的方向望过去,便见到桑洛躺在屋顶,手撑着头正在喝酒。   “哥哥,你干嘛呀?”   桑洛坐起身来,居高临下瞪着二虎,道:“你要抓鱼自己去便是,别吵着我妻子。”   二虎叉着腰道:“神仙姐姐已经好了,你还想将她关外家里呀?会很闷的!”   桑洛闭了嘴。   难道真应该带晋阳出去走走了?   二虎见她不说话,连忙撺掇晋阳:“神仙姐姐,我们河里的鱼可大了!你知道哥哥最喜欢吃鱼么?我们去抓几条大的,做给哥哥吃……”   晋阳望了一眼屋顶上兀自沉思的桑洛,对二虎道:“你怎知她喜欢吃鱼?”   她仔细想了想,每次餐桌上有鱼之时桑洛的确会食指大动吃得多一些。   二虎仰头笑道:“我就是知道。”   晋阳觉得身子恢复得很不错,也就点头答应了。她还真没有去了解过桑洛对饮食的喜好,只知道平时桑洛从不挑食,喜食荤。至于最喜欢吃什么,她还真不知道。   既然桑洛最爱吃鱼,去河边抓鱼倒是无妨。   二虎振臂高呼,对桑洛喊道:“我和神仙姐姐要去河边了,哥哥……你去不去?”   桑洛拍拍手,一跃下了屋顶,道:“当然去。”   如此,三个人来到了河边。   二虎将篓子放在河岸,朝晋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道:“神仙姐姐,你就在河边看着篓子,我和哥哥下水抓鱼。”   晋阳点了点头。   二虎脱掉鞋,纵身一跃便跳入了水中,动作娴熟,干净利落。   晋阳却被他吓了一跳,忙叫小心。   她本以为是很浅的那种小河流,这条河看起来却很深。   桑洛含笑道:“不用管他,他熟悉得很。”   二虎的水性如何,她心知肚明。反正比她水性好。   晋阳道:“这河水看起来很深啊,且如今乍暖还寒,哪里去找鱼?”   桑洛道:“有水自然便有鱼,你等着,我和二虎抓给你看。”   “哥哥!你快点!”   二虎已然在水下催促桑洛下水了。   晋阳攥住桑洛的衣袖,皱眉道:“这水定然冷得很,你别染了风寒才好。还有你手上的伤……”   桑洛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我身子骨好着呢,你等着。”   说着脱了外袍,递给晋阳,又蹲下开始脱靴子。   晋阳还待再说,桑洛已跃了出去。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桑洛自水中露出头来,喊道:“你就在那里不要乱动,知道吗?”   晋阳唯有点头,眼看着一大一小沉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她所认知的抓鱼只是在浅滩,哪里料得到桑洛二人抓鱼是潜入水中。如今四处静悄悄一片,水面平静无波,她一颗心便悬了起来。   过不多久,二虎从水里冒出头来,双手举着一条大鱼欢快地朝岸边游来。   晋阳将系着篓子的麻绳绑在水岸边的树上,二虎便将鱼丢了进去,嘻嘻笑道:“神仙姐姐,水底下可好玩儿了,你要不要下来?”   晋阳摇摇头,她身上还有伤,下水会被桑洛骂死的,且她水性不佳。   “你哥哥呢?”   二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还在下面,我这就去找她。”   晋阳道:“你们小心一点。”   “知道了!”   话音未落,二虎已又钻进了水里。   晋阳蹲在岸边,盯着篓子里那条试图逃走的鱼出神。   没过一会儿,远处走来一个扛着锄头的村民,见晋阳一个人蹲在岸边,好心问道:“姑娘,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晋阳站起身,微笑道:“老伯,我等人。”   村民从未见过晋阳,更未见过如此超凡脱俗的姑娘,走近了看更是惊为天人,以为遇到了仙女下凡,一时间竟呆在了原地。   这时水哗啦声响起,桑洛冒出水面。   “刘老伯!”   桑洛浑然不知刘老伯正在惊叹晋阳的容貌脱俗,将之拉回了现实。   晋阳见桑洛游过来一颗悬着的心才归了位,道:“两条鱼够吃了,快上岸。”   桑洛微笑不语。   刘老伯见晋阳温柔无比地跟桑洛说话,道:“阿洛,这位姑娘……”   桑洛挑眉笑道:“刘老伯,这是我刚娶进门的媳妇儿,漂亮吧?”   刘老伯笑呵呵道:“漂亮漂亮,简直就是仙女下凡!阿洛,你真是好福气……”   桑洛得意一笑,道:“刘老伯,这鱼刚抓到的,您拿回去熬汤喝吧。”   说着将手中的鱼扔上岸。   鱼离了水蹦哒地厉害,晋阳怕它嘣到她身上,小心地走开了几步。   桑洛见其如此,忍住笑道:“鱼不咬人的,不用躲。”   晋阳瞪她一眼,道:“你们快些上岸,水里冷得很。”   桑洛道:“二虎在追一条大鱼,我去帮他,很快回来。你别乱走知道吗?”   晋阳还未答话,桑洛又钻入了水里。   刘老伯将那条大鱼敲晕了用绳子挂在锄头上,见晋阳盯着水面出神,开口道:“姑娘,你几时与阿洛成的亲啊?我们这些乡亲都不知道,也没去喝杯喜酒。”   晋阳见刘老伯亲切得很,微笑道:“几个月前的事。”   刘老伯不放心晋阳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呆在岸边,便陪在一旁等,偶尔交流几句,更是觉得晋阳知书达礼,一时间既是羡慕桑洛好福气,又是暗骂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娶了个河东狮。   晋阳虽不喜跟陌生人聊天,可刘老伯没有恶意,她也不好拒绝,只得耐心与之交谈。   只不过眼风总会瞥向河面,盼着桑洛和二虎上岸。   作者有话要说:   那我继续写了哈,争取写够九十章……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抓鱼其实是技术活。   而二虎能够如此娴熟的抓鱼,完全得多谢桑洛传给他的那套擒拿手。   两个人在水底下用擒拿手抓鱼,乐在其中。   不过难就难在鱼游得很快还不用出水换气。人就不行。   二人在水里折腾了好一阵才又抓到一条鱼。   两条鱼够了。   且若再在水里折腾晋阳该要不高兴了。于是乎,桑洛扯着二虎的领子将其扔上了岸。   二虎翻身就爬起来,手里的鱼竟然没掉。他见到刘老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将鱼放进了篓子。   二虎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调皮,刘老伯平日里虽不怎么喜欢,今日收了他们的鱼,也就给了他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既然晋阳等的人已上岸,他也就功成身退,扛着锄头回家去了。   一阵风吹过,二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晋阳将手帕递给他,道:“擦擦脸,快回去把衣服换了。”   二虎小脸一红,喜滋滋地接过手帕却不舍得拿来擦脸,提着篓子蹦哒着往屋里跑。   桑洛还在水里洗手,抓了鱼满手腥味儿洗都洗不掉。   晋阳捡了颗石子扔在水里,成功吸引了正在洗手之人的注意。   “踩着水洗手,你不嫌累么?快上来!”   桑洛闻了闻手,叹口气跃上了岸。   “腥味儿太重了,你闻闻……”   说着笑嘻嘻地将手往晋阳鼻间送。   晋阳偏头躲开,嗔怪道:“坏人……”   桑洛笑道:“坏人你还喜欢?”   晋阳不搭话,用衣袖去擦桑洛脸上的水珠。   桑洛很是受用,笑道:“今晚我们好生吃一顿,这里不能呆下去了。”   晋阳停了动作,疑惑道:“为何?”   桑洛道:“因为有人知道你住在这里了啊。这个村子离京都有点远,可却并不闭塞,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儿住在我家,很快就会传得人尽皆知。既然我们暂时不回京都,那就得低调点儿。天一亮,我们就走。”   晋阳咬唇道:“这么急?”   桑洛挑眉道:“夫人不想走么?”   晋阳道:“不是,只不过我才刚画了个鞋样,本想给你做双鞋的……”   桑洛笑道:“这些你暂时就别操心啦!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多的是时间做女红。”   晋阳不再多言,拉着桑洛湿答答的袍子往家走。   桑洛边走边捏衣服上的水,道:“带几套衣服就行了,别的路上再买。”   “你怎知我在想带什么走?”晋阳忍不住笑了。   难不成桑洛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桑洛得意道:“你那点儿小心思,我一猜一个准。”   晋阳轻嗤一声,道:“快点走吧,冷不死你……”   桑洛故意抱着胳膊打抖,龇牙咧嘴道:“冷啊冷,真的好冷啊!”   晋阳嗔她一眼,加快了脚步。   二虎仍抱着胳膊在桑洛的院子里等她们。他不比桑洛有内功护体,是真的冷。可他就是不愿意回家。   桑洛见他还在,不由得扶额。   晋阳觉得他们两个有必要洗个热水澡,一声不响的就跑到厨房打算烧水。   桑洛见状,连忙跟了过去,拉住她道:“我来就好,厨房可不是你能进的地方。”   晋阳道:“怎么?你怕我烧了你的厨房?”   桑洛道:“不是。这厨房又脏又乱……”   晋阳打断道:“那就行了。我只不过是烧点热水,没什么的……你放心好了。”   桑洛只得依她。不过她就守在厨房,坐在小凳子上等着看笑话。   晋阳身为一朝最受宠的公主,自不用她操劳柴米油盐。这生火嘛,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结果可想而知,只有烟没有火。   她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呛出来才死心地离开了灶。   桑洛忍住笑道:“看吧,让你别逞能你偏要。”   晋阳有些气馁,咬唇道:“我是不是很笨啊?”   桑洛刮了刮她的鼻子,温言道:“当然不是。你头一次生火,是这样的。我第一次进厨房的时候差点把屋子给烧了,被师姐骂死了。”   晋阳听她提及梦然,不禁问道:“你师姐厨艺很好么?”   桑洛道:“我这一手厨艺便是她教的,你说好不好?”   晋阳咬唇不语。   桑洛见气氛不对,拉着她出了厨房,招呼二虎进去烧水。   院子里很安静,由于桑洛种了不少花花草草,还有些一股子淡淡的花香。   桑洛执了晋阳的手,静静地盯着她看。   晋阳被她看得颇不好意思,将她往屋里推:“去换衣服!”   桑洛暗叹着进屋,见晋阳打算出门,忙拉住她,笑道:“你帮我换。”   晋阳一声不吭的去拿干衣服。   “夫人……”桑洛跟过去,凑近晋阳,温言道:“在想什么?”   晋阳也不知自己在生什么闷气。只不过自然而然地就拿她自己跟梦然作比较了,梦然会的她不会,她有些气自己。   “没什么……换衣服。”   桑洛一边解腰带一边盯着晋阳看,似笑非笑道:“我一提及师姐,你便不开心。是不是觉得师姐会煮饭而你不会,气闷得很?”   被窥破心思,晋阳很恼怒,瞪着桑洛道:“是啊!我就是这么没用,你是不是很失望?”   桑洛将自己脱的光溜溜的往晋阳身上蹭,笑道:“我可没在师姐面前脱过衣裳。”   晋阳也知是自己小心眼儿了,抬眼见到桑洛身上那些还未除尽的伤痕,一下子就释然了。拿过毛巾闷着头给她擦身子,又一言不发地帮她穿好衣裳。   桑洛安静地等晋阳忙完,才一把揽她入怀,微笑道:“夫人,你跟师姐是不一样的,别总拿自己跟她比较。”   晋阳叹息道:“都是女人,哪里就不一样了?”   桑洛道:“我打个比方哈。就拿做饭来说吧。若是师姐做饭,我肯定坐着等吃,且十分心安理得。但若是你做饭……”   “如何?”   桑洛捏着晋阳的下巴,含笑道:“我会将你赶出厨房。”   晋阳道:“为何?”   桑洛道:“因为我不舍得让你去做这些事啊。我会想万一烫着你怎么办?切到手怎么办?等等等等……你呀,就该我捧在手心疼着。至于这些琐事嘛,交给我就好了。”   晋阳心中甜蜜,方才那些无端的气闷瞬间一扫而空,忍住笑道:“如此,我岂不就成了废人?”   桑洛道:“胡说!你的终身事业便是享福,然后伺候好我,日后管好我的乖女儿。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賺钱养家!”   晋阳微笑道:“油嘴滑舌,你在哪里学的这些话?还賺钱养家呢……这个家你养过吗?平时领那些俸禄也没见你交给我呀!”   桑洛挑眉道:“你亲为夫一下,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告诉你。至于俸禄嘛,那可是我的私房钱!”   晋阳轻哼一声,挣开桑洛的怀抱。   “想得美!你慢慢做美梦,我去看热水好了没。”   桑洛含笑不语,跟着她到了厨房。   二虎正脸红耳赤地在烧水,见着她们便低下了头,嗫嚅道:“水马上就好……”   他小孩心性,闲烧火太闷,加了把柴便游荡出来找他的神仙姐姐说话,可四处不见人。找了一圈儿发现晋阳在房间,却是窝在桑洛怀里。他心里好奇便偷偷地躲着,不曾想却听到二人打情骂俏,不禁羞得脸红。后来听到桑洛要晋阳亲她这些话便不敢再听,脸红耳赤地跑回了厨房。   桑洛二人浑然不知方才的一幕被二虎看了去,见他脸红彤彤的以为是被火烤的也没大在意。   “二虎啊,待会儿你洗个澡,拿条鱼回家去吧。”桑洛打算走,却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二虎。   二虎仰头道:“我不!我要在这里吃晚饭。”   晋阳微笑道:“没说不让你在这里吃饭呀,你把鱼拿回家再过来就是了。”   她还挺喜欢二虎的,在桑洛面前调皮捣蛋,对着她倒是乖巧听话。   二虎听晋阳这样说,忙站起身来,拍着身上的灰尘道:“我现在就拿回去!”   说着不等二人再说,一溜烟跑了。   桑洛扶额道:“小孩子就是闹腾。”   晋阳似笑非笑地觑着她,道:“是么?既然如此,你还要女儿做什么?”   桑洛立马改口:“我说的男孩子,女孩儿多乖呀……我喜欢女孩儿!”   晋阳微笑不语。见水已热得差不多了便让桑洛去洗澡。待二虎风风火火跑过来的时候桑洛正在沐浴。   二虎一听桑洛在沐浴,便嚷着要跟她一起洗。   晋阳连忙拉住他,板着脸道:“不可以!”   二虎从未见过晋阳板着脸,一时愣住了。   晋阳也知有些过了,缓了缓脸色,温言道:“二虎乖,让你哥哥舒舒服服的泡个澡,待会儿才有心情给你做好吃的,对不对?”   二虎懂了似的点头。   晋阳见他仍是穿着那件半湿不干的衣服,便拉着他回房,将桑洛的一套中衣拿出来让他换了。   衣袖裤管均很长,晋阳耐心地帮他卷了,思及次日便要离开,摸着二虎的头微笑道:“二虎以后一定要乖,不可以再去偷别人的钱袋了,知道吗?”   难得晋阳如此温柔对待,二虎喜不自胜,拍着胸膛道:“二虎日后定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然后再娶一个像神仙姐姐一样的媳妇儿!”   晋阳忍俊不禁,拉着他出了房门。   小孩子终归是单纯。   晚餐很丰富,桑洛炒了八个大菜,还撺掇二虎喝了两杯酒。   二虎喝了个脸红耳赤,晋阳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家,指使桑洛将之送了回去。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简单收拾了行李,天蒙蒙亮之时桑洛便背着晋阳离开了村子。   她们的目的地是西海女儿国,是以一路向西。   晋阳身上的伤口还未痊愈,桑洛舍不得让她走半步路,一直背着她。可晋阳同样不忍心让桑洛一直背着她赶路。虽则她不重,可背久了肯定会很累。   “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桑洛停步,望着崎岖的山路道:“再等一等,一会儿平地我便放你下来。”   这样崎岖蜿蜒的路,她才不愿意晋阳下来徒步。等到了平地,理应有了人烟,到时候雇辆马车,晋阳便不用走路了。   晋阳拗不过她,唯有尽量趴着不动。   桑洛脚程很快,此时已离京都甚远,四周茂林修竹,荒无人烟。偶尔听得几声鸟叫,倒十分清雅。   “停下来歇会儿?”赶了接近两个时辰的路,晋阳实在是心疼负重疾驰的桑洛。   “怎么?心疼相公了?”桑洛微微侧头。她当然知道晋阳的心思,可她背着一个人确实不觉得有多累。武功初成之时,她每日都会在唐门后山负重修行,那重量……比晋阳重多了。   晋阳笑道:“是啊,心疼得很。你快放我下来,总被你背着别人还以为我是残疾人。”   桑洛撇撇嘴,见前面是一片树林,便加快脚步赶了过去。其时太阳已然高照,她只得找一颗大树遮阴。   山林寂寂,大树下居然有个和尚在盘膝打坐。   桑洛眯了眯眼,盯着和尚看了半晌才放晋阳下来。   “前面那个和尚也不知什么来路,且让我去探上一探。你别说话,跟着我就行。”她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惯了,总会多留几个心眼。这荒山野岭,一无寺庙更无人家,无端端冒出个和尚来,着实令人感到奇怪。   晋阳也注意到了那个和尚。那和尚看起来年纪不大,着一袭月白僧衣,面容白皙很是俊秀,一动不动坐于树下,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远远看着,倒觉得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圣光。   她直觉这和尚不是歹人。   桑洛随便捡了一颗石子,轻轻一抛,正好落在和尚脚边。   和尚睁开眼,朝他们微微一笑。   桑洛走上前,微微俯身盯着他,含笑道:“小和尚,我们想借这棵树遮阳,不知可否?”   和尚双手合十,低低念一声佛号,微笑道:“施主请便。”   他的目光落在桑洛腰间的玉笛之上,笑意渐深,“贫僧下山游历,不曾想竟偶遇玉笛公子,真是三生有幸。”   桑洛微怔,继而笑道:“和尚怕是认错人了吧?什么玉笛公子,我可不知道。”   和尚又是一笑,目光落在桑洛身侧的晋阳身上,微微点头。   晋阳含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她此时倒是很好奇和尚为何说桑洛是玉笛公子。   “大师为何说我夫君是玉笛公子?”   和尚微笑道:“女施主不是江湖中人吧?”   晋阳摇头。   和尚道:“江湖上有个英豪榜,玉笛公子排位第三。”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桑洛腰间的玉笛之上,含笑道:“女施主的夫君是不是玉笛公子,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晋阳顾向桑洛。   她向来只知桑洛出自蜀中唐门,却不知桑洛在江湖上的地位竟如此之高。   桑洛朝晋阳一笑,蹲在和尚面前瞧他许久,道:“你便是无心?”   和尚说的不错。江湖上有个英豪榜,她排第三,居首位的则是少林寺的无心。这个英豪榜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排的,反正江湖上就这么传开了。至于无心,她倒是有所耳闻。此人乃少林寺方丈座下最小的弟子,武功尽得少林真传,二十二岁便练成的少林寺七十二绝技。昔日八百里追猎恶名昭彰的江洋大盗雪狼,一战成名,为江湖人所称赞。   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正是。”   他识得桑洛的玉笛,只因笛子出自少林寺。昔年唐紫衣为破少林寺不许女眷上山的规矩,孤身一人破少林十八铜人阵,打败十位少林长老。当时的方丈便赠了唐紫衣一管前朝的玉笛,此后少林寺一视同仁,开始接待男女香客。   桑洛扶额道:“这笛子很出名么?你一眼便认出来了?”   无心微笑道:“令师没与你说过玉笛的来历么?多年前,玉笛乃是少林寺所有。当时的方丈与唐门主打赌,方丈输得心服口服,赠了这玉笛给唐门主。”   桑洛还真不知道玉笛的来历,当时她师父给她,她就随身携带,用得也颇为顺手,殊不知江湖人根据笛子给她取了个玉笛公子的外号。她拉晋阳坐下休息,问无心道:“你可知我师父当年与那方丈打的什么赌?”   无心道:“少林寺向来不许女子上山,唐门主觉得不公平,便想要破了着规矩。她与方丈约定,若是她能孤身闯入少林寺且破了十八铜人阵,少林寺日后便要接待女宾。我曾听师父说起过……唐门主很轻易上了山,且在一柱香内破了阵。”   “然后呢?”桑洛挑了挑眉,背脊不由得挺直了些。听到师父的战绩如此辉煌,她也觉得很自豪。   无心道:“当时的方丈想不到唐门主如此轻易便胜出,一时陷入了两难。他本对少林寺的铜人阵充满信心,在唐门主之前,从未有人破过铜人阵。”   桑洛笑道:“少林寺乃是千年古刹,不会是赖皮吧?”   无心脸上微微一红,道:“这事我也是听来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当时的方丈确实是反悔了。他再次提出了一个条件。”   晋阳也很感兴趣,忙问道:“什么条件?”   无心道:“条件便是打败少林寺十大高手。”   桑洛忍不住骂道:“好不要脸的和尚!出尔反尔!”   不过她随即想到最后是师父得胜,便住了口。   晋阳嗔她一眼,暗暗握住了她的手。   桑洛回以一笑,对无心道:“后来怎么样了?”   无心面有愧色,道:“唐门主答应了。力战十大高手,最后得胜。少林寺也开了先例,开始招待女宾。当时的方丈自知理亏,辞了方丈一职,不再出世。”   桑洛笑道:“这就对了!他出尔反尔,自觉脸上无光。隐世不出倒是明智之举。”   无心含笑不语。   桑洛问道:“你离开少林寺要去哪里?”   无心道:“施主身在江湖,难道不知江湖上已出了大事?”   桑洛自与晋阳成亲后为着皇宫内的事烦心操劳,着实没再管那么多江湖事,如今听来倒也好奇,不禁问道:“出了什么大事?”   无心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近来江湖上出了个少年侠士,挑战英豪榜高手均得胜。就在三日前,他已打败了排名第四的南宫止水。若贫僧没猜错的话,他下一个挑战的便是玉笛公子你了。”   桑洛敛眉道:“这也算大事啊?这英豪榜也不知怎么排的,我无端端上了榜,如今又招来这些麻烦事。他想要第三的名头便拿去好了,我不在乎。”   不过她还是对少年侠客有点好奇:“却不知那少年侠客姓甚名谁,师承何门何派?”   无心颇为欣赏地瞧着桑洛,淡淡道:“师承何处尚不知晓,只知其姓白名子珩。”   桑洛哦了一声。她未曾听过这个名字。   晋阳却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在她耳边低声道:“表兄便唤作子珩。也不知是不是他……”   “表兄?”桑洛微怔。   晋阳瞟了一眼无心,低声道:“姑丈……”   桑洛这才醒悟。若那人当真是白若轩的儿子……可就有的玩了。   “大师下山,便是为了他?”   无心淡然一笑,微微摇头。   桑洛道:“那你下山做什么?别告诉我你只是单纯地出来游历。”   无心道:“江湖上的大事,方才说的只是其中一件。海外盗贼猖獗,洗劫过往商船,残害无辜百姓,贫僧奉师命前去一探。”   “原来如此。”桑洛微微点头。   无心觑着桑洛,半晌,道:“不知施主是否愿意与我一同前去?”   桑洛摇头道:“我就不去了。如今我已成亲,不想惹事。”   无心道出桑洛的身份,便是想邀其一道。本以为桑洛会欣然同意,不曾想却被拒绝。他唯有叹息:“既然如此,贫僧也不好勉强。”   说着站起身,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贫僧已与玉面郎君约好在浩州碰面,施主若改变主意,便去那里寻我。”   桑洛笑了笑,朝无心挥手告别。   玉面郎君风展,英豪榜排名第二,神剑山庄少主,也算是她的故人了。只不过如今见着这个故人她得喊声姐夫。因为玉面郎君娶了她的师姐。   无心已然不见了踪影。   晋阳见桑洛仍望着无心离开的方向,问道:“那位无心大师的话可不可信?”   桑洛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且他出自武林正宗少林寺,自然可信。”   晋阳皱眉道:“他方才说表兄下一个挑战的便是你。”   桑洛笑道:“如今未见其人,你怎知他便是你表兄?”   晋阳道:“直觉。”   桑洛道:“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着呢,不一定是他。”   晋阳叹息道:“我倒想是他。”   桑洛道:“为何?”   晋阳道:“表兄是自家人,断不会伤了你。若是外人,为了抢你英豪榜第三的名头,定会与你拼个你死我活。”   桑洛挑眉道:“说来说去你就是担心我会受伤。怎么?对我如此没有信心?”   晋阳皱眉不语。   她当然有信心,只是有些担心。   桑洛笑道:“你不用担心。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他要找我决斗,得给我下帖子。他找不到我,能怎样?且他下帖子我也可以不接呀,若是他硬来,便是坏了江湖规矩,纵使他武功再高,别人也会笑话他。”   晋阳道:“可你若是不接帖子,别人岂不是笑你贪生怕死不敢应战?”   桑洛笑眯眯道:“是啊……夫人真聪明。”   晋阳有些为难。她既不想桑洛与人冒险决斗,也不想别人坏了桑洛的好名声。她虽不了解英豪榜,却也猜得到是认可桑洛的武学人品的排名。能够位列三甲,想必桑洛名声很不错。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桑洛将晋阳的若有所思看在眼里,料想她是在思量无心的那些话,不禁笑意渐浓。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朝晋阳勾勾手指。   晋阳朝桑洛挪了挪,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一遍,眯着眼道:“你到底还瞒着我什么事?”   桑洛大呼冤枉。这些在她看来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她从来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她。且这些事情为何要挂在嘴边?她又不靠这些吃饭。   晋阳轻哼一声,道:“往日听你讲的那些江湖话本子,上面的主人公总是有许多的红颜知己,什么英雄救美继而以身相许的戏码多得是……你呢?你在江湖上厮混这么些年,可有什么红颜知己?”   桑洛不由得瞪大了眼,恍然道:“原来你在想这些……”   晋阳攥住桑洛的衣襟,板着脸道:“别顾左右而言他!说呀!你有没有在外面招蜂引蝶!”   “没有!绝没有!”桑洛背脊发凉,举起双手解释道:“我没有厮混,绝没有!”   “量你也不敢!”晋阳这才松了手,拍着桑洛的胸膛道:“这一路我都会看着你,若是你说了假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是是……”桑洛赔笑,额头的冷汗都快要冒出来了。往日在江湖中,她的确结交了不少朋友,男女兼有之。她只希望这一路不会碰见那些人,若是真那么有缘,她也希望只碰到男的。   要是晋阳打翻醋坛子,她可就有得是苦头吃了。   稍作休息,再次启程。   晋阳说什么都要自己走,桑洛只得依她,只小心翼翼地走在其身侧,观察着四周的地形。   按照这个脚程,她们天黑前都赶不到下一个城镇。不过既然晋阳要如此,她也没有意见,就当是出来游春了。   走出一段距离,晋阳突然停步,问道:“桑洛,你会吹笛子么?”   桑洛道:“会啊!”   晋阳道:“何时吹给我听听?”   桑洛含笑道:“随时都行!”   晋阳笑道:“我曾听过你吹箫,倒也不怎么样。这笛子莫不也是个半吊子吧?”   桑洛挑眉道:“我吹笛子可是会杀人的。”   最开始的时候她并不想在人前显出会武功的事实,笛子和宝剑都藏在村里的屋内。那日晋阳突然来个招驸马,她急匆匆回屋取了剑,笛子仍藏在原处。此时她们要出海前往女儿国,一路多有变数,她肯定会准备妥当。   笛子可是她的杀招之一。   晋阳好奇道:“吹笛子也能杀人?”   桑洛将玉笛握在手中转了转,含笑道:“只要以内力催动笛音,便能以气杀人。且你也知我师出唐门,我师父最精的便是毒,我自然也学了。不单只是唐门的毒砂见血封喉,我还学了控制蝴蝶和蜜蜂……”   说着将玉笛放在唇边,吹出一段曲音。   曲调晋阳从未听过,只觉有几分怪异。   过不多久,四周飞来无数蝴蝶,花花绿绿围着晋阳打转。   四周是绿翠青山,春花烂漫。   晋阳惊喜地攥紧了桑洛的衣袖,笑道:“我可以摸它们么?”   桑洛微微点头。这些蝴蝶并没有毒,摸一摸也无妨。   晋阳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蝴蝶,满心欢喜地去触碰,蝴蝶却灵活地躲开。她追着蝴蝶而去,一时喜不自胜。   桑洛曲调一转,蝴蝶便转了方位。眼前这一幕实在赏心悦目,蝴蝶纷飞,佳人轻袖罗裳,如诗如画。   她真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   可她也清楚这是个奢侈的想法,只暗自将这无限美好的画面刻在心里。   她兀自将蝴蝶往平地驱使,恐晋阳玩累了,没过多久便停了笛音。   晋阳失望地望着蝴蝶飞走,捏着手指闷头不语。   桑洛伸手一刮她的鼻子,含笑道:“你身上的伤不宜剧烈运动,待伤痊愈了,我再叫这些蝴蝶过来陪你玩,让你一次玩个够,好不好?”   晋阳也知自己任性了,含笑道:“好。”   桑洛蹲下道:“时辰不早了,我背你走,天黑之前必须赶到下一个市镇,否则我们便要睡在荒郊野岭了。我跟你说……这荒郊野岭最是多蛇虫鼠蚁,若是它们趁你不备爬到你身上……”   听到此处,晋阳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爬上桑洛的背,嗔怪道:“你呀……就知道吓唬我,快走……”   桑洛憋住笑,背起晋阳,健步如飞。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自那次被蛇咬之后,晋阳便有了阴影,对那些长条状的物事敬而远之。她就知道这一招准管用!   走走停停,傍晚十分,她们终于到了一个不算太大的市镇。   午饭只不过吃了点水果,二人早已饿得很了。于是乎,进镇的第一件事便是吃。   找酒楼的路上桑洛便买了两个菜包两个肉包。她将菜包递给晋阳,晋阳微微摇头。路上这么多人盯着,她才不好意思这样毫无形象地啃包子。   桑洛倒没那么多顾虑叼着包子啃了一大口,赞道:“好吃!”   晋阳瞪她一眼。她的肚子已咕咕乱叫,若不是四周人多且还时不时朝她盯着看,她也想不顾公主形象地啃包子。   好在酒楼已在眼前。   醉仙楼。   “客官住店还是用饭?”酒楼小二殷勤地迎了上来,满脸堆笑。   桑洛见店小二一直盯着晋阳看,脚一横便挡在她面前,抱着胳膊颇为不满道:“先吃饭,把你们这里的好酒好菜都给我端上来!”   晋阳盯着桑洛的后脑勺,十分无奈。好酒好菜多了去了,这哪里是点餐啊?她攥住桑洛的衣服,从其身侧探出头,道:“来几个小炒,两碗米饭,酒暂时不用,谢谢。”   店小二连忙应了,拿出毛巾将桌子擦了一遍,笑道:“二位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传菜!”   桑洛不满店小二那垂涎的眼神,趁其不备伸出脚,将店小二绊倒了。店小二这一倒……慌乱之下扯住了一个客人的裤子,将那人的裤子给扒了下来。   四周立刻传来一阵哄笑。   桑洛连忙捂了晋阳的眼睛,心中暗骂店小二。   那客人也刚进酒楼,身材高大满脸胡渣。他气得一巴掌甩在了刚爬起来的店小二脸上,怒喝道:“没长眼睛的东西!”   店小二无限委屈。他自懂事起走路就没摔倒过,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竟如此倒霉。   身为店小二,他有苦说不出,只有忽略脸上的灼热感笑着赔礼道歉。   那客人被这许多人嘲笑,也是一肚子火,怒道:“道歉是你这样道的么?你给老子跪下磕三个头,这事儿就这么了了。”   店小二一张脸憋得通红。   看热闹不嫌事大。满座宾客都盯着他们,议论纷纷。   掌柜的忙上前拉着那大汉赔罪,见大汉不肯让步,对店小二道:“小耿,跪下给这位爷磕头!”   店小二咬了咬牙,弯膝欲跪。   桑洛这个始作俑者哪晓得会惹来这一出?可那大汉也着实过分了些。她拉住店小二,盯着大汉道:“这位大爷,出门在外,何苦为难一个小二?他也道歉了,我看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她从不为难这些服务人员。出门混口饭吃不容易,何苦仗势欺人?   大汉皱眉觑着桑洛,目光落在晋阳身上又是眼前一亮,一动不动地盯着晋阳看。   桑洛皱眉道:“这位大爷!您的眼珠子要掉下来了!”   大汉猛然回神,不悦道:“你哪里来的?吼个屁呀!老子听得到!”   晋阳颇为厌恶地瞧了大汉一眼,按耐着心中不悦,开口道:“这位公子,既然小二已然赔礼道歉,何不息事宁人?”   大汉又是一怔,笑道:“既然这位小娘子都替他求情……那就算了!”   他此生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姑娘,更未听过如此动听的声音,一时之间欣喜不已。   桑洛见事情就这么了了,忙让店小二离开,随即拉着晋阳在一处较偏的位置坐了。   晋阳用手帕擦着桌子,道:“你为何要绊倒店小二?”   桑洛道:“他那样看你,我不乐意!哪知道他那么笨,惹来这一出……”   晋阳摇头道:“你真是……算了,我们吃了饭便走,另外找客栈留宿。”   饭菜很快便端了上来。   还是那个店小二。他颇为感激地瞧着晋阳,低声道:“方才多谢姑娘了,这一顿饭算在小的头上,算是报答姑娘。”   桑洛见店小二是个实诚人,也觉得刚才有点过火了,道:“你的工钱很多么?”   店小二道:“不多……一月二两银子。”   桑洛叹息道:“我这一桌子饭菜便是你半个月的工钱,你不心疼么?”   店小二道:“钱没了可以再赚,恩情却难还。小的虽见识浅薄,却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   桑洛眯了眯眼,笑道:“那多谢你了,你去忙吧。”   店小二笑着离开。   晋阳道:“这不太好吧?”   她突然觉得自己平时太奢侈了。店小二辛辛苦苦一个月才赚二两银子,还不够买她衣服上的一条丝线。   桑洛含笑不语,夹了菜在晋阳碗里,道:“快吃吧,午饭也没吃什么,定然饿坏了。”   晋阳暗叹一声,静静地吃饭不再言语。没吃上几口,总觉得有一道目光一直盯着她。微微抬眼,却见方才那个大汉就坐在她们对桌,正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她厌恶地皱了皱眉,顿时没了胃口。   桑洛见她搁下筷子,问道:“怎么?不合胃口么?”   晋阳微微摇头,复又提箸替桑洛夹菜,微笑道:“你快吃,吃完我们立刻离开此地。”   桑洛眉头微挑,侧头顾向那大汉,手中筷子一转,倏地飞出,正中那大汉手中的酒杯。   筷子穿过酒杯,杯未碎,酒一滴也没有洒。   那大汉愣了愣,醒悟过来便是大叫一声,酒杯一扔,抱着头跑出了酒楼。   桑洛重新拿了一双筷子,含笑道:“现在可以吃了么?你眼前这碗饭,必须吃完。”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客房中,桑洛趴着身子将头捂在被子里,整个人占了大半张床。   还是躺着舒服啊!   晋阳见她如此,用手指戳她右肩,笑道:“哪里有人像你这般睡觉的?快些起来……”   桑洛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眨眼道:“赶了一天路,夫人累了吧?”   晋阳摇摇头。   算起来今日赶路她也只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的路,其余时候都是桑洛背着她。只是脚有些痛,其他倒还好。   桑洛坐起身来,道:“平日里你都不怎么走路,今日走了这许久脚定会痛了。我已让店小二去打热水,一会儿你洗个澡,我替你揉揉。”   晋阳觑着她,含笑道:“桑洛,你总是如此体贴,倒叫我这个做妻子的心生愧疚了。”   桑洛撑着脑袋瞧着晋阳。   虽则已换下在京都时的广袖罗裙,这普通的常服晋阳穿起来仍是美得让人心动,也怪不得惹来那些狂蜂浪蝶。美目盼兮,秋水伊人,顾盼之间,满是风情。她只觉十分赏心悦目,不由地笑意渐深,“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桑洛若有所思道:“出门在外,我定不能喊你公主,便唤你的闺名……瑾儿……”   晋阳还以为是什么不情之请让她为难之事,听到是这个不禁一笑,扬眉道:“本宫准了!”   桑洛笑道:“既如此……你为何总是连名带姓地喊我?听起来一点也不亲切……”   晋阳攥住桑洛的衣袖,似笑非笑道:“原来驸马心中有怨……”   桑洛也不否认:“便是有怨了!”   晋阳微微倾身,抚摸着桑洛的脸,含笑道:“那么……驸马想本宫如何唤你?”   这绝对是挑逗啊!   美人近在咫尺,吐气若兰,馨香扑鼻。桑洛不自禁抓紧了床褥,眼风瞥向别处笑道:“怎样都好……公主喜欢叫什么我便是什么好了。”   晋阳觑着桑洛。   这人竟脸红了?怎么回事?见桑洛眼睛盯着别处,随即明了,柔声道:“驸马……为何不看着我?”   要命!   桑洛吞了吞口水,平复了心情便对上晋阳的眼睛。只见她的夫人眉眼带笑,满目揶揄。她咬咬牙,岔开话题道:“怎么热水还没送上来!”   晋阳暗自偷笑,逼近一寸。   桑洛一个猝不及防跌落在床,无助地望着晋阳。晋阳有伤在身,她已许久没开过荤了。如今这样的诱惑,她快抵挡不住啦!   晋阳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挑眉拍了拍她的肩头便起身倒水给自己喝。   桑洛抚着兀自砰砰乱跳的心口,长吁一口气。想她万花丛中过,如今却被比她小上五岁的晋阳给调戏了,真是气人。   晋阳一手扶着桌面一手端着茶盏,将桑洛那气愤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含笑道:“你既不喜欢我叫你桑洛,那你自个儿想一个……”   桑洛立马道:“我喜欢!”   晋阳道:“是么?你可要想清楚了。”   桑洛道:“我已想得很清楚!”   晋阳满意坐下,抚着茶盏道:“很好!”   桑洛悲愤地望着纱帐。   她本想套路晋阳,让其唤她相公夫君之类的亲昵称呼,不曾想阴沟里翻船。   晋阳想了想,又道:“我倒有一个称呼,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桑洛平复了一下心情,撑着头道:“什么?”   晋阳觑着她,似笑非笑道:“臭无赖!”   桑洛再次跌落在床,捂着脸道:“你还是叫我桑洛吧……我挺喜欢的!”   这时敲门声起,晋阳便起身开门。   店小二提着热水笑道:“姑娘,热水来了。”   晋阳侧身让了店小二进屋,道:“有劳了。”   店小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开始他惊叹晋阳的美貌,如今他感激晋阳的出手相助,否则他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那大汉下跪。   桑洛已站起身,示意晋阳到她身边来。晋阳本想再戏弄她一番,可如今外人在场,她只好打住,去到了桑洛身边。   店小二将浴桶灌满了热水,退出房门。桑洛立刻跟了出去,拦住他,歉意道:“小二哥,方才是我绊倒你,对不住。”   “你……”店小二恍然大悟。他就说今日怎地如此倒霉,原是有人故意为之。   桑洛道:“你别多想,我并不是你的什么仇家。只不过你直愣愣盯着我夫人看,我心生不满才这样对你。”   店小二苦笑。   女人果然是祸水。特别是漂亮的女人。只不过多看了几眼,便摔了一跤还被别人打了一耳光。   桑洛从钱袋里拿出十两银子塞进店小二怀里,拍着他的胸膛道:“这事儿我的不是,小二哥千万要原谅我。你请我们吃饭,我们很是感激,这是十两银子,小小意思,小二哥定要收下。”   店小二不是小气之人,见桑洛态度诚恳也就不再计较。收了银子,自个儿忙去了。   ******   梳洗完毕,桑洛果然兑现承诺给晋阳捏脚。只不过她如今很是无语,因为晋阳很是怕痒。稍稍触到脚底板,晋阳便笑着躲开,差点踢到她的脸。   “你会不会捏脚啊……”晋阳笑着躲开,拉过被子盖住双腿,“紫云的手艺都比你好。”   桑洛咬牙道:“紫云?那个臭丫头怎能跟我比?”   晋阳哼笑道:“事实便是如此。”   桑洛有苦说不出,只好道:“快来,不然明天你的脚要痛的。”   晋阳不依,往床里面挪了挪,攥住被子一脸防备。   桑洛保证道:“我绝不碰脚底板,行了吧?”   晋阳想了想,妥协道:“你还有一次机会。”   桑洛撇撇嘴,将手伸进被子里握住晋阳的脚。她灵机一动,暗自灌了些内力在手指,准确的按中了足底穴位。   “啊!”晋阳痛得直皱眉,猛地就要缩脚,却被桑洛牢牢握住。她瞪着桑洛,“痛死了,我不要你按了!”   桑洛坏笑道:“痛就对了。”   说着继续按。   晋阳咬着唇,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可瞧见桑洛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就是不肯再叫痛。她心中暗骂桑洛不怜香惜玉,暗自恼怒。   桑洛见她一声不吭,也猜到她是恼了,却仍是给她按摩,也不再多言。待双脚按完,晋阳立刻缩回腿,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暗自抹泪,真是痛死了。   桑洛凑上去连被子带人一并搂住,柔声道:“怎么了?”   晋阳心中委屈,不发一言。   桑洛道:“生我气了?”   晋阳哽咽道:“坏人……你就知道欺负我。”   桑洛将手伸进被子握住晋阳的手,柔声道:“我怎么舍得欺负你?若是不按,明日你定会脚疼。我方才按了你足底各处穴位,定然会痛……好了……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晋阳轻哼一声。初始被按确实疼痛难当,可过后却慢慢觉得很舒服。她也知是错怪了桑洛。   桑洛眼珠子一转,叹息道:“真生我气了?那我去另叫一间房。”   说着松开晋阳,欲下床。   晋阳本是生闷气,见桑洛要走,立刻伸手攥住她的衣袖。   桑洛回头,见其眼见含泪,也知她方才是痛得很了,不由得心生怜惜,伸手抱着她,柔声道:“这次是我的不是,别生气了。”   晋阳垂着头,咬唇道:“我如此任性,你为何不走?”   桑洛心中一酸,道:“没有的事,我就是吓唬吓唬你。我事先不与你说是在按穴位,想看你叫痛的模样,便是我的错。”   晋阳攥住她的衣襟,眼泪掉了下来。这世上如此迁就她之人,便只她桑洛一人。她的这些任性,以往极少表现出来。可在桑洛这里,她便总是如此。   “不要走,不许走!”晋阳仰首觑着桑洛,神色认真且坚定。无论如何,她想要将此人绑在身边,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桑洛见她眸中带泪,眼圈红红的,心中一动。微微低头,便将唇印在了她的眼角,一寸一寸慢慢移动,最终停在了唇角。   晋阳的呼吸很浅,带着一股子特有的馨香。桑洛沉醉其中不能自拔,终是将唇落在了她的唇瓣,轻轻浅啄,流连忘返。   “夫人,你真是美得让人心动。”   晋阳微微抬眼,道:“是么?”   桑洛笑道:“自然。美得让我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星辰都摘给你,美得足以令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晋阳终于破涕为笑,道:“油嘴滑舌,掌嘴!”   桑洛笑道:“虽则夫人哭的时候也很美,可我仍喜欢你笑。”   晋阳满心欢喜,在桑洛唇角落下一吻便将头埋在其怀里,暗自偷笑。   桑洛搂着她感叹道:“真是意犹未尽啊!夫人,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呀?”   晋阳忍住笑道:“反正我一日未痊愈你便不会碰我,且忍住了。若是学着别人出去偷腥,看我打不打得死你!”   桑洛摸着下巴道:“真是个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过呢?”   感觉到腰间传来的痛意,不禁一笑。   平生得此一人足矣,她又怎会三心二意?只望朝朝暮暮永相随,初心不改,白首不相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章可以当结局的对不对?嘿嘿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夜半十分,万籁寂静。   晋阳已然睡着,呼吸浅浅,看起来睡得正香。桑洛等她睡沉了才唤来信鸽,将早已写好的信送到了京都。她得告诉祁寒她们的动向,方便祁寒随后赶上她们。这一路她自然会小心护着晋阳,可以防万一,她仍需要帮手。待祁寒将手中琐事交接后,理应很快赶上她们。   信鸽扑腾着翅膀飞远,隐在黑暗中。   桑洛满意地掩上窗户,躺回床上正打算睡觉,却突然听到一丝细微的响动。   动静在屋顶。   她微微皱眉。万不能让这些鼠辈扰了晋阳的清梦。思及此处,当下翻身坐起,靠着墙听动静。   几个黑衣人正趴在屋顶,揭开瓦片往屋内瞧,许久没听到声响,几人对了对眼神,便将一条绳子悬了下来。   绳子垂至窗户。   第一个人率先跃下,刚跳进屋,便被桑洛一把捂住嘴,一掌给敲晕了。她眼睛微眯,伸出手在窗外打手势,示意屋顶的人可以下来了。   如此,一共四个人,先后被桑洛如法炮制地给敲晕了。   桑洛瞧了一眼还在安睡的晋阳,不禁一笑。幸好她机智,否则便要吵醒晋阳了。   她将几个人依次拖出门外,掩门出去。   店内一片安静,也很黑。她只好将四个人又拖到了后院,在柴房找了绳子,牢牢实实地将他们给绑了。   这些鼠辈,武功不怎么样,竟将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该死。   她打来一盆冷水,狠狠地泼在了一个人的脸上。   那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惊觉脖子已被人扼住,不禁脸色大变。   “你们是什么人?”桑洛冷眼瞧着他,语气也很冷,“深更半夜爬到我房内,想要做什么!”   那人已吓得不敢说话。   桑洛冷笑道:“若是不说,下一刻便拧断你的脖子!”   “我说我说!”那人一脸惧意,结结巴巴道:“不是我们……是是……是我家少爷逼我们来偷美人儿的……”   桑洛冷笑道:“岂有此理!你们竟将主意打到本公子的妻子身上,该死!”   说着手指发力。   “公子饶命!”那人嘶声叫喊,一张脸已然苍白。   桑洛眯着眼道:“你家少爷是谁?”   她们才到此地,断不会有什么仇家。如此,便是昨日酒楼中的那些人了?   那人战战兢兢道:“少爷便是张员外的儿子。”   桑洛哼笑一声,松了手,“我问你,你家少爷是不是身长九尺,满脸胡渣?”   那人连连点头。   桑洛一记手刀便将其劈晕了。   色.胆包天,该死。不自量力,该打。   ******   次日,醉仙楼外很是热闹。   右侧的大树之上挂着四个人,均是赤身裸.体,脸上还被画了乌龟,且每一个人身上都写着一个大字。从左到右连起来读,便是吾乃鼠辈。   晋阳走出大门便瞧见一大群人围着一棵树指指点点,心中好奇,拉着桑洛过去看。见几个人均没穿衣服,立刻捂了眼睛,往桑洛怀里钻。   桑洛暗自偷笑。美人投怀送抱,她自然受用,搂着晋阳道:“看你下次还好不好奇了。”   昨夜被桑洛问话的那人见着桑洛便大声求饶,一脸悔意。其余三人见其如此,也猜到昨晚他们是栽在了桑洛手机,纷纷求饶。   他们睁开眼睛便发现被挂在了树上,受了一个晚上的罪。   桑洛冷哼一声,掷出几枚铜钱割断了绳子。   四人跪在她面前千恩万谢,就差给她提鞋子了。   “回去告诉你家少爷,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滚吧!”桑洛一拂袖,揽着晋阳远离了人群。   “夫人,我们已经离鼠辈很远很远了。”桑洛好笑地觑着仍不愿睁开眼睛的晋阳。   晋阳睁开眼,见桑洛揶揄地瞧着自己,不禁瞪眼:“他们便是你挂在树上的?我方才已听得一清二楚。”   桑洛不否认,撇嘴道:“谁让他们打你的主意,活该。”   晋阳讶然道:“几时的事?我都不知道。”   她本以为桑洛惹了事,想要好生教育一番,不曾想此事竟是因她而起。   桑洛坏笑道:“昨夜你也不知在做什么梦,这么大动静都没吵醒你。”   晋阳不理桑洛的坏笑,捏着手指道:“许是昨日赶路有些乏了。”   桑洛道:“昨日走得匆忙,只有靠双腿。如今可不同啦,你想骑马还是坐马车?”   晋阳想了想,道:“骑马。上次跟你出门便是坐马车,错过了不少好风景。”   桑洛躬身一揖:“遵命!”   于是买马,于是准备干粮。   出得市镇,已是巳时。   桑洛本想在市镇内用过午饭再走的,晋阳不同意,说是她已得罪了人,以免多生枝节,还是先离开为妙。桑洛自然依她,买了些她爱吃的点心以免路上她肚子饿。   日光暖人,正是春光无限好的季节。   此次出门,二人都抱着游览天下的心思,遂不急着赶路。   一匹马乘两个人,晋阳在前,桑洛在后。   既是游春,怎可少了音律?   晋阳接过桑洛手中的缰绳,侧头道:“我来驾马,你吹首曲子给我听,如何?”   桑洛笑道:“夫人如此好兴致,为夫岂会拂了你的意?”   说着抽出腰间玉笛,问道:“想听什么曲子?”   晋阳微笑道:“便吹你最拿手的罢……”   桑洛并没有拿手的曲子,她学笛子只不过是为了操控蝴蝶蜜蜂。如此,她便只随便选了一首简单的。   笛声悠扬且略微欢快,在春日里更显惬意。   晋阳只含笑不语,一勒缰绳,马儿便疾驰而去。   在路上二人已商定先去蜀中,一致达成的意见便是要经过京都到蜀中的各大景点。   二人一路游玩,终于在二十日后到达泸州。   桑洛牵着马,朝马背上的晋阳一笑,道:“既到了泸州,我便带你去一处世外桃源。”   如此,二人并不进城,改道向西,往深山密林而去。   晋阳一路都很好奇桑洛会带她去何处,其口中的世外桃源又是什么地方。可她就是不问,待进入一处山涧,但见茂林修竹,耳闻流水潺潺,远处炊烟正起,隐约有几处人家。   穿过山涧,便乘舟,途径几处石洞,便是豁然开朗。   石桥数座,屋舍众多,远处有湖,荷叶青青。   她们身处一条河道,但见河岸边杨柳依依,碧翠一片。   “这是何处?果真便是世外桃源?”晋阳四处张望,很是喜欢此地。见惯了皇宫大院的名贵花草树木,她却更喜欢杨柳的姿态。   桑洛笑道:“这是我的秘密基地。”   待下了小舟,便有十几个孩子欢呼着围了上来,拉着桑洛欢田喜地地喊着哥哥。   桑洛目光变得很是柔和,与一群孩子打闹嬉戏,很有耐心。也不知她对小孩子说了些什么,一群人转而围向晋阳,拉着她便往桃林深处走。   穿过桃林,屋舍近在眼前。   一个粉衣女子见着桑洛便迎了上去,喜道:“桑公子,你终于舍得回来啦?”   桑洛笑道:“途径此地,过来看看。”   说着拉过晋阳,“这是我妻子,快叫嫂嫂。”   粉衣女子听了很惊讶,打量着晋阳,却有些自惭形愧,微微垂头轻声叫了嫂嫂。   晋阳微笑道:“不必多礼。”   粉衣女子道:“我去通知文公子。”   说着便跑开了。   晋阳攥住桑洛的衣袖,道:“文公子又是谁?”   桑洛朝她一笑,打发了一群孩子去别处玩耍,这才开始给晋阳解惑。   “此地原是无人居住。几年前泸州地震,许多人家破人亡流落街头,恰巧当时我的一位朋友想要归隐山林,找到了这处地头。他也是心善之人,便出钱将此地改造一番,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之人。他自己也长住此地,潇洒自在,而我只是偶尔过来小住。”   晋阳听了不禁赞道:“听你这样说,我倒是想见见这位文公子了。”   “既然弟妹想见在下,在下岂敢不见。”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   偱声望去,一个身材高挑,身着玄衣的男子缓步而来。其面容有些苍白,却不是那种病态的惨白。晋阳猜测其是少见阳光,故而看起来没什么血色。而其一张脸也很是英俊,只双目有些冷然,看起来有些不易接近。   桑洛笑道:“文伯仲,别来无恙啊?”   文伯仲二话不说,未到二人近前已然出掌如风,接连朝桑洛攻出了二九一十八掌。   晋阳一惊,忙攥紧了桑洛的衣袖。   桑洛笑道:“别怕,他没有恶意,我去会一会。”   说着身子一扭,迎了上去。   二人高来高去斗了起来。看那架势,却也不像是闹着玩儿的。   晋阳微微蹙眉,心中暗骂江湖中人终归是喜欢打打杀杀,眼神却一直追着桑洛,害怕那个文伯仲把桑洛给打伤了。   文伯仲抓住桑洛的胳膊,道:“想不到你虽做了驸马,却并未贪图享乐,这武功不退反进!”   桑洛试巧力挣脱开文伯仲的束缚,连攻三招,笑道:“彼此彼此!”   点到即止,文伯仲率先收招,稳稳落在晋阳身前,微一躬身道:“在下文伯仲,见过晋阳公主。”   晋阳一怔,随即微笑道:“出门在外,哪里有这许多规矩,文公子不必多礼。”   文伯仲道:“贤弟乃在下至交好友,你们成亲,在下却未能到场祝贺,当真是惭愧得很。”   桑洛笑道:“既如此……你要如何赎罪?”   文伯仲想了想,道:“在下最近新酿了一种酒,名为笑春风,你们可有兴趣品尝?”   桑洛舔了舔嘴唇。   她知文伯仲尤为擅长酿酒,曾几何时,许多人都以能喝到文伯仲所酿之酒为荣。   晋阳见桑洛这馋猫的模样,嗔怪地瞧她一眼。此人酒量虽还行,喝醉了却喜欢耍酒疯,该打。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官……七夕快乐!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眼前桃花灼灼,耳侧鸟语阵阵。   此刻笑春风已然端上了桌。   文伯仲亲自斟酒,举杯道:“故人相逢,当饮三盏!”   桑洛眼风瞥向晋阳。她犹记得上次喝醉酒的后果,实在不敢再来一次。文伯仲酿的酒后劲太足,她怕……   文伯仲见桑洛并不举杯,疑惑地瞧着她。在他心中,桑洛可是个极其贪杯之人。以往三五好友相聚,必定喝得尽兴而归方才觉得痛快。   晋阳见桑洛这副模样,孺子可教地微微一笑,道:“既是故人相逢,相公尽兴便是。”   桑洛感激涕零,举杯道:“来来来……你我喝个痛快!”   文伯仲其人表面看起来有点冷冷的,实则较为洒脱。见二人如此,心下明了,朝晋阳微笑道:“公主果然教导有方。”   晋阳微笑不语,提壶给桑洛斟酒。   桑洛瞪文伯仲一眼,不悦道:“什么叫教导有方啊?文伯仲,这叫疼媳妇儿知道吗?活该你孤独终老!”   文伯仲哼声道:“我已决定归隐山林,终身不娶!”   桑洛挑眉,对晋阳道:“此人被姑娘抛弃了整整一十八次,故而对女人死了心,当真是没福气!”   晋阳忍俊不禁。文伯仲有着一副好皮相,看起来的确是很受男孩子欢迎的类型。不过被整整一十八位姑娘抛弃,着实有点悲催。   文伯仲轻拍桌子,冷声道:“你闭嘴!”   “我偏不!”桑洛喜滋滋地喝下一杯酒。   文伯仲无奈地摇了摇头,却突然一笑,道:“许久不曾有人与我斗嘴,果真还是贤弟知我心意。”   桑洛受宠若惊地躲在晋阳身后,探出脑袋道:“你这话容易引人遐想啊,什么叫我知你心意?我的心中可只有公主一人。”   文伯仲哼笑道:“你这副模样,当真是惹人喜欢。不如……”   桑洛叫道:“打住!你是不是喝醉了?笑春风如此醉人么?”   晋阳都看出了文伯仲眼中的揶揄,桑洛却仍是心惊胆战。她可一直记得晋阳在树下攥住她衣襟讲的话,故而对所有敏感话题都报以十二分小心,唯恐被晋阳捉到了小辫子。   “你还想不想喝酒了?”文伯仲拍着桌子。他与桑洛一年多没见,总想叙叙旧,可晋阳在此,他又不好多说什么。如此,便只有开开玩笑。   桑洛笑道:“你给我说实话,这笑春风后劲如何?”   文伯仲道:“不及千日醉。”   桑洛翻了个白眼,道:“千日醉千日醉,一醉三年啊!如此说来,笑春风后劲大得很了?”   文伯仲淡笑不语。   桑洛当下酒杯道:“那我不敢喝了。”   文伯仲道:“贤弟惧内太也明显,看我修书一封传入江湖,让江湖中人皆知玉笛公子是个惧内的。”   桑洛笑道:“我才不怕。你尽管修书好了。”   文伯仲讶然道:“你竟……”   顿了顿,了然一笑,朝晋阳道:“公主真是好福气。”   晋阳回以微笑。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转眼日落西沉,四周灯笼高挂。夜晚的桃林,别有一番风情。   桑洛已喝了个七分醉。   文伯仲突然道:“贤弟此番南下,莫不是为着白子珩?”   他虽隐居山林,江湖事却仍是知晓。近来江湖上几件事穿得沸沸扬扬,他不想注意都难。   桑洛一怔,随即知他指的是什么,摇了摇头。   文伯仲道:“我以为他下一个挑战的便是你。”   桑洛笑道:“管他呢。”   文伯仲道:“如此……贤弟南下,何谓何事?莫不是……”   桑洛道:“莫不是什么?”   文伯仲道:“听闻近来海盗猖獗,各大门派已暗自派人出海查探,你已接到师命了么?”   桑洛不解道:“什么师命?”   文伯仲道:“唐门两艘商船先后被劫,我以为唐门主会有所行动呢。”   桑洛微微蹙眉。她的确没有接到师命,而她师父绝不是愿意息事之人,如此说来定是有别的弟子前去海外讨个说法了。   “却不知是哪一片海域?”   文伯仲道:“便是西海,流波海峡。”   桑洛微微点头,顾向晋阳。那日听无心和尚说起浩州,她就该想到是西海的海盗才是。她们要去女儿国,必定会经过流波海峡。她本不想插手海盗之事,如今唐门商船被劫,而她们必定要经过流波海峡,便不得不插手了。海盗不除,她们哪里如此容易渡过流波海峡?   “明日我便回唐门。”   ******   陌生的房间,熟悉的人。   晋阳坐在桌旁,正托着腮帮出神。明日便要去唐门。她从未见过桑洛的师父,有些紧张。当初见桑青阳之时都未曾紧张过,真是一言难尽。   桑洛在收拾行李,正要将包袱打结,晋阳却突然过来打开包袱,将她的几套衣衫摆在床上。   “做什么?”桑洛有些不明所以。   晋阳暗自思忖该穿什么样的衣裳去见桑洛的师父,自动屏蔽了她的问话。   桑洛笑道:“我刚收拾好,你这是做什么?”   然而晋阳并不理她。   这些衣裳均是在路上买的,她自是喜欢,可似乎太素了些。也不知桑洛的师父喜欢什么样的?   她拿起一套藕粉色的衣裳,问桑洛道:“明日我穿这套衣裳,如何?”   桑洛恍然大悟,眼珠子一转,笑道:“夫人穿什么都好看。”   晋阳微蹙眉头:“我说真的,你快帮我选。”   桑洛道:“我也说的真话啊。”   晋阳颇为无奈,不再搭理桑洛,自己选。   桑洛也不打扰她,坐在桌旁喝茶。当初晋阳去见梦然之时也是如此,来来回回换了好几套衣裳才觉得满意。   左选右选,最终选了套竹青色的。   反正桑洛总是一袭湖绿衣裳,她穿竹青色也与之相称。选好了衣裳她又开始思忖唐紫衣为人如何,会不会不喜欢她,于是便打算问桑洛。   可桑洛已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四月的天气,倒也不凉。   晋阳便由着她睡,自己拿出一卷书打发时间。   过不多久,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文伯仲正捧着个托盘立在门外。   晋阳礼貌地打招呼:“文公子。”   文伯仲抬眼见桑洛正趴在桌上,将托盘递给晋阳,道:“笑春风后劲很足,贤弟今日喝了不少。这是醒酒茶,喝下后明日便不会头痛。”   茶仍冒着热气。   晋阳接过,微笑道:“文公子有心了。”   此人很关心桑洛,也不知怀的是什么心思?   文伯仲道:“我与贤弟许久不见,本想找她叙叙旧,不曾想她竟如此不胜酒力。”   晋阳道:“许是白日里赶路累着了。文公子若是不介意……可以说与我听,待她醒来,我替你转告。”   文伯仲想了想,轻轻点头。   晋阳道:“如此……文公子稍等。”   将醒酒茶放在桌上,才掩门出去。   文伯仲带她来到花园内的凉亭,笑道:“公主可知我与贤弟是如何相识的?”   晋阳摇头。   在此之前,她从未听过文伯仲的名姓,更别说他与桑洛之间的关系。   文伯仲道:“大概七年前,在下被一位姑娘所伤,意志消沉,整日走鸡斗狗,无所事事。我二人因一坛酒起了争执,打了个你死我活。后来竟又因酒而惺惺相惜,故而结为兄弟,定下饮酒之盟。我二人一起同生共死闯荡江湖,几乎尝遍天下名酒,也算是福气不小了。”   他说话之时语调温柔,似乎很是怀念以往的时光。   晋阳不好插话,只有听着。   文伯仲顾向晋阳,眸光闪了闪,道:“当时贤弟苦恋她师姐而不自知,我比她虚长几岁,对女人有几分了解,故而提点其一二……就贤弟这气度,哪里会有姑娘不喜欢的?我本以为来日便可饮喜酒,不曾想却是听到二人劳燕分飞的消息,一个远嫁神剑山庄,一个情场失意远离蜀中。”   晋阳不知这文伯仲为何要给她说这些事情,只觉得他太多事,若是当初他不提点桑洛,桑洛或许并没有勇气向梦然表白,如此,也不会受伤了。不过,若是桑洛不受伤,便不会远走京都,更不会遇到她。   如此一想,只能暗叹。   文伯仲叹息道:“我与你说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依我看来,贤弟很是喜欢你,我希望你也能珍惜她。”   由白日里的迹象来看,桑洛被晋阳吃得死死的。桑洛入赘皇家,而上门女婿又诸多憋屈,加之他心目中的公主均都任性刁蛮,而皇家的公主哪里是好伺候的?他唯恐桑洛整日受气有苦不敢言,这才私底下找桑洛谈话。天不遂愿,桑洛醉酒早睡,他也只有拐弯抹角来提点晋阳了。   不过他瞧着这晋阳公主知书达礼,温柔贤淑,也不像是会欺负桑洛之人。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说上一说。   晋阳自然不知道文伯仲的小心思,微笑道:“桑洛既是我夫君,我自会对她一心一意,文公子不必担心。”   “那便好那便好。”文伯仲轻轻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小壶酒,“这是贤弟最喜欢喝的无忧酿,我给她留了一壶,你交给她罢。”   晋阳接了,似笑非笑道:“文公子对她可真好。”   文伯仲道:“人生得一知己,实乃幸事,在下岂有不对知己好的道理?”   晋阳静静的瞧着文伯仲,见其目光清澈,似乎没有说假话,这才放了心。世间女子可以喜欢女子,男子自然也会喜欢男子了。她唯恐文伯仲对桑洛有心,而桑洛不自知,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桑洛能得文公子这一知己,也是她的福气。”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回到房间,醒酒茶已然凉了不少。晋阳尝了一口,温热。这才轻轻摇醒桑洛,让她喝了。   桑洛迷迷瞪瞪地喝完醒酒茶,问道:“这茶你煮的?”   晋阳故作不悦,道:“你的好朋友送来的,真是贴心得很。”   桑洛一听语气不对,瞌睡什么的瞬间醒了,解释道:“我与文伯仲真是朋友,你千万千万别误会。”   晋阳哼声道:“有个如此贴心的朋友,驸马真是有福气。”   桑洛叫苦不迭,道:“我在文伯仲眼里是个男子,可他喜欢的是姑娘啊。我跟你说,他前前后后总共喜欢过一十八位姑娘,均被姑娘抛弃。你说他怎么会对我……”   晋阳心中暗笑,表面仍是一脸不悦,蹙眉道:“你也说了,他被许多姑娘抛弃,说不定被伤狠了,转性喜欢男子。”   桑洛嘴角一抽,感觉额头都在冒汗,支支吾吾竟找不到话来反驳。文伯仲一直对她很不错,难道真的……?   不可能不可能!   晋阳见她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桑洛身子一抖。   晋阳眯了眯眼,将无忧酿放在桌上,道:“这便是你的好朋友留给你的,说是你最喜欢喝的无忧酿。”   桑洛看都不看无忧酿一眼,蹲在地上仰头瞧着晋阳,道:“公主你听我解释……我跟文伯仲真的清清白白啊,我们很少见面,真的!”   晋阳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捏着桑洛的脸颊,道:“我逗你的,傻瓜。”   桑洛哀嚎一声,额头抵在晋阳膝盖双手捶打着凳脚,恨声道:“有仇不报非君子,你……你给我等着!”   晋阳含笑道:“你本非君子,此话不成立,驳回!”   桑洛抬起头,满脸哀怨。   晋阳轻轻一笑,双手捧了她的脸,温言道:“我们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   泸州到蜀中已很近,快马加鞭半日便可到达。二人脚程不算太快,是以用了整整一日。   古人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晋阳也算长见识了。蜀道真的很难,她与桑洛行过一段路程,四周群山峻岭,她们走在一条架在山腰的石板路上。往下望是悬崖峭壁,往上走还是峭壁悬崖。道路狭窄仅容两人并肩通过,她一路上心都是悬的,若不是桑洛牵着她且让她走在里侧,她真的不敢走这样一条路。   到得城内,二人已是饥肠辘辘。   桑洛对此地甚是熟悉,带着她到了一家不算太大的馆子,打算让她尝尝蜀中特色菜。   菜一端上来,辣椒引人瞩目。   每一盘菜均少不了辣椒,足以证明蜀中人士真的特别能吃辣。   晋阳提箸却不知该从那盘菜下手。她向来饮食清淡,京都的菜系虽也会有辣的,却不像蜀中的菜这般满盘均是辣椒,菜还得在辣椒里面找。   譬如眼前这盘辣子鸡。   不见有鸡肉,只见一片红彤彤的辣椒。   桑洛贴心地挑出鸡肉放在晋阳碗里,道:“尝尝……辣子鸡可香了。”   晋阳尝了,一张脸却被辣得泛起了红晕。可辣则辣矣,味道真心很不错。于是乎,一顿饭下来晋阳额头均是薄汗,一张俏脸也是布满了红云。   桑洛递了手帕给她,笑道:“如何?”   晋阳笑道:“畅快!”   出了一身汗,着实痛快。   桑洛一笑,摸出银子打算付账,却听到“啪”地一声响。偱声望去,一个胡须花白的说书先生正拈须讲书。   “承接上一回!玉笛公子饮恨远走,唐门嫡孙趁机上位!”   桑洛眉头一挑,给自己斟了杯茶。   晋阳闻言,也颇感兴趣,直盯着那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慢吞吞喝了口茶,道:“上回说到唐门门主得意弟子走马江湖行侠仗义,闯下了玉笛公子的名号,真可谓是少年出英雄,风流足年少。唉……须知凡事两难全。玉笛公子事业一帆风顺,情场却失意。此人年少风流,与同门师姐青梅竹马,暗生情愫。却不知怎地没成,一个远走他乡,一个远嫁神剑山庄。话说当时玉笛公子打算带他师姐私奔,却被断然拒绝,也不知为何?”   说书先生卖足了关子,已有许多听客着急追问。   听到此处,桑洛皱起了眉。这些人是从何处听来这些的?真假参半,混淆视听。   “我们走。”她随便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拉着晋阳出了馆子。   华灯初上,夜风徐徐。   桑洛牵着晋阳往唐门走,笑道:“他们胡编乱造,不可尽信。”   晋阳微笑道:“自然。我只不过想多听些你的事,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桑洛道:“带你去唐门啊,你以为唐门很好进么?”   唐门确实不好进。   大门外是一片迷雾丛林,里面布满了毒障,且暗藏机关,更有唐门中人彻夜把守各个关卡,擅闯者唯一死。   进丛林之前桑洛便喂晋阳吃了抵制毒障的药丸,拉着她在丛林里穿行。   没走多久,她们便进入了密林深处,且被一行人拦了下来。   来人均是青衣黑带,一伙的年轻孩子。看样子,最大的也不过才十五六岁。   “何人擅闯唐门重地!”   桑洛笑道:“自己人!”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抬眼打量着桑洛,问道:“可有凭证?”   桑洛抽出腰间玉笛,道:“此物你们可认得?”   为首的孩子一愣,垂首道:“桑师叔。”   这笛子乃是门主所有物,当日唐紫衣当着全唐门弟子的面赠予了其关门弟子桑洛,许多人都是知晓的。   桑洛一笑,道:“你们是哪一位师兄座下弟子?”   为首孩子的道:“弟子师承长门,这些是弟子的师弟们。今日轮到长门值班,弟子们奉门主之命出来历练。”   桑洛眯了眯眼,摆手道:“我有要事求见师父,你们继续忙吧。”   一路都有人盘问,终于到了大门前。   唐门两个字横在中央,特别醒目。   桑洛低声道:“进去后什么也不要碰,不要随便搭理别人,无论别人如何对我你都不要说话,知道吗?”   晋阳微微蹙眉,却是点了点头。   她算是见识了唐门的守卫之森严,如此谨慎严密,公主府都比不上。   她一路上不敢多做打量,迷迷糊糊跟着桑洛踏入了唐门主院。   走过一进又一进的院子,到得第三进。   晋阳并不知唐门有几进,只知绝不会有九进。九进,只有皇宫大院。此刻她们位于连接院子的夹道,穿堂风扑面而来。   夹道远处,投下一个阴影。   灯火辉煌,阴影在移动。   晋阳抬眼望去,便见到一个青衣男子负手而来。   桑洛也停住了脚步,待到男子来到近前,方才拱手行礼道:“唐师兄。”   被桑洛称作唐师兄的人笑了笑,朗声道:“今日吹的是什么风?竟将师弟给吹回来了?师弟离了唐门这许久,我以为回不来了呢。”   此人说话时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带刺,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晋阳蹙眉,猜测此人应是唐门的大人物。   桑洛仍笑道:“师兄哪里话?我若死在外面,师父会不高兴的。”   一提到唐紫衣,此人脸色变了变,不再刁难桑洛,却将目光停在了晋阳身上。   “她是谁?师弟带个陌生人到主院,是想吃棍子不成?”   唐门规矩很严,且主次分明。不是嫡系子弟,不得进入主院。而唐门又分内院外院,外院乃是外家弟子的居所,内院自然便是嫡系子弟的居所。   桑洛与梦然,一直都唐门特殊的存在。因她们是门主关门弟子,故而与一般外家弟子不同。   而她们平时多数是在后山的基地活动,并不常进主院。   “师兄,我已成亲,她是我的妻子。”   男子面露讶然,目光来回在桑洛与晋阳身上打转,过了很久才轻笑道:“我还有事要办,你们请便。”   待男子走后,晋阳才问道:“他是谁?似乎对你有些敌意。”   桑洛见四周无人,低声道:“他便是唐门嫡孙唐清风,师父的侄子。”   晋阳讶然道:“为何不是他的父亲当门主,而是你师父?”   桑洛道:“师父很小的时候便被确立为门主,她的几个哥哥都没有资格。不过下一任门主必定会出在师父的几个侄子之中,唐清风是长门长孙,他的机会最大。他对我有敌意,是因为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说到此处不禁一笑,“他害怕我插手他的事,故而多加防范,可我并不想管唐门这些内部事。这唐门的水不比皇宫大院浅啊,着实辛苦师父了。”   晋阳断言道:“此人并非善类。”   桑洛道:“唐门内没有善类,所以让你少搭理人。”   晋阳道:“连你师父也不搭理么?”   桑洛笑道:“师父能将这些人治得服服帖帖,自有她的本事。师父她虽非善类,却不会害我们。”   见又有人在向这边走,桑洛连忙拉了晋阳走开,直往唐紫衣居住的院落而去。唐门的人,她惹不起躲得起。唐门内家之人个个跟人精似的,且都精通机关术数制毒控毒。每个人都跟她半斤八两,且她对只传唐姓的绝密机关术所知甚少,多数时候实在力不从心。当初决定远离唐门,并不只是因为梦然,多数是因为唐门这些性格一个比一个古怪的同门。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晋阳一直在脑海里描绘唐紫衣的模样,自以为不会差得太多。她觉得唐紫衣能够统领诺大的唐门,必是极有手段之人。于是乎,她心目中的唐紫衣是比较凶的。   然而当她见到真人时,她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唐紫衣笑得很温和,如三月的清风。   而且有着和其年龄并不相称的容颜,就跟她的姑父姑母一样驻颜有术。   此刻,她们正在唐紫衣的院内。   四周都悬写有唐字的灯笼,她们在院内的池塘边,间或有微风拂过,吹得池塘内的荷叶摇摆不定。   桑洛正跪在地上垂头不语,晋阳在拉她起来,而唐紫衣则悠然坐在一张檀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着一盏茶。   唐紫衣仍带着微笑,动作十分优雅地微微侧头。她的目光停在池塘内的浅浅水波上,语气毫无温度:“洛儿,为师对你很失望。”   桑洛的头垂得更低了,眼内已然起了水雾。这大概是其跟着唐紫衣这么久,听得她说得最重的话。   “师父,徒儿知错了。”桑洛深深一磕头,额头触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晋阳心疼极了,却怎么也拉不起桑洛。她顾向唐紫衣,道:“她已尽力了。祁姑娘的死是我的错,你要怎么罚我都认,请你别这样对她。”   唐紫衣回过头来,目光在晋阳脸上停了下来,微笑道:“你是说真的?”   桑洛立刻道:“不是!师父,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您责罚!”   唐紫衣目光沉了沉,道:“洛儿,当初我让祁寒祁慕跟着你,便是将他们的生死交给了你。我本以为你会好好护着他们……须知祁慕是唐门少有的医毒双绝之人,当初我是顾及你的身份才将她指给了你。”   说完她顿了顿,接着道:“这事也不能全怪你。”   她的目光再次停在了晋阳身上。   “师父!”桑洛身子一颤。   唐紫衣不理她,对晋阳道:“我可以不惩罚洛儿,但你……”   晋阳迎上她的目光,淡淡道:“但说无妨。”   唐紫衣微笑道:“若你能有勇气跳入池塘内,我便既往不咎。”   “不行!”桑洛猛然抬头。   晋阳却浑然不知其中厉害,快步跑到池塘边,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桑洛没能拉住她,也跟着跳了下去。   这个池塘内,全是唐紫衣饲养的剧毒水生物,一般人跳下去,必死无疑。   晋阳并不是很识水性,跳进去后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腿,怎么挣脱都挣不开。然后她感觉手脚各个地方均被什么刺了许多下,随即跌入了一个怀抱,她知是桑洛,心中宽慰,鼻子里却不小心进了一大口水。   桑洛拉着她往上游,刚冒出水面便被唐紫衣拎小鸡似的拎上了岸。   晋阳脸色发白,连连咳嗽,待缓过来才抬眼道:“说好的既往不咎。”   唐紫衣微笑道:“自然。”   桑洛却噗通跪地,垂首道:“师父!”   唐紫衣道:“放心,死不了。”   说着走上前,将一颗解毒丸递给桑洛。   桑洛连忙让晋阳服下,神色极其担忧。见其脸色逐渐红润,这才放下心来。   “你们先回房歇息罢。洛儿……明日你单独来见我。”   “是。”   晋阳瞧着唐紫衣缓步离开,仍心有余悸,问道:“方才在水底下……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刺我。”   桑洛沉默半晌,道:“这个池塘里全是师父饲养的水生物,每一个品种都有剧毒。不过你放心,方才师父已给了解药。”   晋阳很是后怕,紧张道:“可你并没有吃。”   桑洛笑道:“我自然是先吃了才跳下去的,不然你以为我哪里来的胆子?”   晋阳静静地瞧着她,见其不像是在说谎,心下微宽,想了想,道:“明日我与你一起去见她。”   桑洛摇头道:“不行,师父定是有要事与我商量,你在房内等我便是。”   晋阳还待再说,桑洛已拦腰抱起她,道:“先回房沐浴,不然你得感冒。”   她边走边说:“师父并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她只是气我没能保护好祁慕。且这的确是我的过失,你便让我接受惩罚罢,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晋阳静默不语。   房间便在院落的东厢,两个丫鬟见到她们便迎了上来。   “门主吩咐的热水已备好。”   桑洛微笑道:“多谢两位姐姐,这里不用伺候了。”   两个丫鬟掩嘴笑了笑,先后离去。   屋内燃着檀香,房间的布置亦很别致。   只不过二人浑身湿漉漉的走过地毯,将水渍一路带到了浴桶边。   “一起洗。”晋阳见桑洛转身欲走,攥住了她的衣袖。   桑洛挑眉,自然不会拒绝。   蒸汽氤氲升起,二人都不禁叹了口气。   晋阳道:“你叹什么气?”   桑洛一手撑着浴桶边缘一手拨着热水玩,微笑道:“我这是觉得舒服才叹的气,你叹什么气?”   晋阳用毛巾敷着脸,道:“我也是舒服的喟叹。”   桑洛啧啧笑道:“学我者该打。”   晋阳哼声道:“你有本事来打呀!”   桑洛道:“岂敢岂敢……都是玩笑话。你转过去,我给你擦背。”   晋阳扬了扬眉,依言背过身去。   桑洛仔细帮晋阳擦着背,突然喉咙一甜,差点将一口血吐在浴桶里,好在她反应快,硬生生吞了下去。伸手抹去嘴角的血,道:“明日好生呆在院子里,不要乱走,知道吗?”   ******   次日,晋阳睁开眼时桑洛已不在房内。   昨日的那两个丫鬟端来早饭,服侍她洗漱之后亦不见了踪影。   她走出房门,便觉得整个院子都是空荡荡的。四处走了走,仍未见到一个人。突然,一道琴音缓缓传来,琴声悠扬,飘飘荡荡。   晋阳静静听了一会儿,只觉琴音毫无感情,而弹琴之人颇有炫技之意。她自己琴艺高超,见不得这种炫技法的狂徒,便循着琴声而去,想看看是什么人。   不知不觉已然走出了院子。   琴声依旧在耳边回响,越来越急促。她加快了脚步,转过一条回廊,便透过月洞门瞧见了弹琴之人。   唐清风。   晋阳微微蹙眉,打算回院子。   唐清风却突然转过头瞧着她,琴声同时停止,他的声音远远传来:“既然来了,何不一见?”   晋阳犹豫半晌,终于迈动了步子。   唐清风悠然坐在湖心亭的石凳上,随意拨弄着琴弦。他顾向晋阳,道:“你可知桑师弟去了何处?”   晋阳抿嘴不语。   桑洛告诉她不要随便搭理唐门之人,她记得很清楚。   唐清风静默半晌,站起身道:“你不想知道?”   晋阳还是不说话。   唐清风突然笑道:“想不到桑师弟如此好福气,竟娶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晋阳淡淡道:“过奖。”   唐清风道:“你可知唐门最可怕的地方是哪里?”   晋阳摇头。   唐门哪里最可怕关她什么事?   唐清风笑了笑,缓缓道:“是千丈潭。千丈潭深不可测,里面的水冰冷刺骨,凡唐门犯错弟子,均会在千丈潭内思过。而去过千丈潭的弟子,至今有且只有两个人生还。一个是百年前的一位弟子,一个便是如今的门主。”   晋阳皱眉道:“为何与我说这些?”   唐清风道:“因为桑师弟今晨已去了千丈潭。”   晋阳身子一颤,问道:“千丈潭在何处?”   唐清风道:“你要去?”   晋阳道:“快带我去!”   昨晚唐紫衣让桑洛单独去见她,她便觉得不妥,可桑洛一再坚持,她便也只有顺着。如今听到桑洛在可怕的千丈潭,她怎会不担心?   唐清风竟不再多言,领着晋阳便走。唐门内的确有诸多设计巧妙之处,经过一座假山,穿过去竟是一片竹林,穿过竹林,进入隧道,走盏茶功夫便豁然开朗,眼前迷雾重重,竟是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山路。   唐清风驻足,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尽头便是千丈潭。”   晋阳起了疑心,刚想问唐清风,其人已然不见了。   四周微风阵阵,竟无虫鸣鸟叫。   晋阳咬咬牙,捏紧拳头往前走。若是桑洛当真在千丈潭受罚,她可就要瞧不起唐紫衣了。出尔反尔,实在不是一派宗主的气量。   尽头并没有千丈潭,只有一间小木屋。木屋看起来有些年份,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显得四周很是荒凉。   此刻,晋阳已知是上了唐清风的当。她与唐清风自然没有什么恩怨纠葛,唐清风如此对待她,自然是因着与桑洛不对盘。可她实在想不明白唐清风为何将她引来此地。   莫不是有什么陷阱?   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木屋一探究竟,正凝神思忖,却听到一声凄惨的吼叫自木屋内传出来,且伴随着铁链哗啦啦的响声。听声音,竟是个女子。   她心中好奇,推开了木屋。   屋内没有点灯,只能凭着不多充足的日光辨识屋内的一切。   晋阳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尊佛像。   佛像看起来还很新,金光闪闪,庄严肃穆。而佛像的底座连着几条碗口粗细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则连着一个女人的手足。   被锁着的女人穿着破旧的布衫,头发散乱在前,辩不清面容。   突然,那女人又是一声低吼。   晋阳被惊,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锁着的人是谁?   唐清风为何要引我到此?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桑洛此刻正在唐门主殿,陪着唐紫衣喝茶。她知唐紫衣找她必有事,便一直耐心地等着。   悠然品了一会儿茶,唐紫衣抬眼瞧着桑洛,问道:“你是真的喜欢那位晋阳公主?”   桑洛道:“师父,情感之事焉能做假?徒儿自然是喜欢她才会与之成亲。”   唐紫衣道:“昨日她为了你不受责罚,奋不顾身跳下池塘,倒也颇有气魄。看得出来,她很紧张你。”   说着抬眼瞧着桑洛,似笑非笑道:“你昨晚吐血了是不是?”   桑洛抿嘴不语。   唐紫衣微笑道:“只要你说实话,为师自然给你解药。”   桑洛垂下眼睑道:“徒儿有罪,这是该有的惩罚,不敢向师父求解药。”   唐紫衣哼笑一声,道:“你也知自己有多冲动了?皇家的事岂是你我能胡乱掺合的?你竟为此而葬送祁慕的性命,难道我唐门之人便是为着这些斗争而随意牺牲的?”   桑洛道:“师父,当时情况紧急,徒儿实在不忍心晋阳丧父丧兄。祁慕是为了救我才丢了性命,徒儿愿一命尝一命!”   唐紫衣凉声道:“凡事尽在取舍之间,你既舍了祁慕,要你的命又何用?她会活过来么?你将那晋阳公主看如此之重,是不是为了她连为师的话也可以不听?”   桑洛垂首道:“徒儿不敢!”   唐紫衣沉默半晌,摆手道:“罢了,为师不为难你。”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这是解药,你服下罢。”   桑洛岿然不动。   唐紫衣冷笑道:“若是不解毒,三日后你便会化为一滩血水,你舍得那位晋阳公主么?你若死了,唐门会容得下她一个小姑娘?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她是位公主。”   桑洛微怔,苦笑道:“师父说的是,徒儿糊涂。”   说完便吞了解药。   唐紫衣道:“你此次回唐门,不会是单纯地来看为师吧?”   桑洛道:“徒儿听说唐门两艘商船被劫,想为师父分忧。”   唐紫衣道:“不必了……我已让清山清岩去了浩州。”   桑洛道:“徒儿可以前去协助他们。”   “风展与梦然早已去了浩州,你过去不怕碰上他们?”唐紫衣觑着桑洛,目光中透着几丝揶揄。   桑洛笑了笑,道:“怎会怕?她是我师姐啊。”   唐紫衣似笑非笑道:“你知我说的不是梦然。风展虽人称玉面郎君,其人度量却极小,当初你与梦然之间的纠葛,他理应记得很清楚才是。”   桑洛坦然道:“如今我已与晋阳成亲,陈年旧事,他堂堂七尺男儿,必不会如此小肚鸡肠。师父,徒儿也不瞒您,此次南下,我们是想去女儿国。”   唐紫衣一怔,恍然道:“去女儿国必定会经过流波海峡,原来如此。洛儿,你既为驸马,这些江湖纷争便莫要再理,安安分分过你的日子便好。我已让清河去了京都,以后京都的产业便让他管。”   桑洛心中惶恐,立马改坐为跪,仰首哀求道:“师父……您是要逐我出师门么?徒儿知错了,求您开恩。”   唐紫衣微笑道:“你呀,在意这些做什么?只要在你心里我永远是你的师父,便足矣。”   桑洛心中悲凄,一时不知该说着什么。往日种种,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师徒情分,岂是说断便能断的?   唐紫衣道:“在为师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徒弟。我已没什么可教你的了,往后的路还是得你自己走。且唐门内斗激烈,你顶着嫡系弟子的头衔,难免招人眼红。”   桑洛知多说无益,只有磕头。   此生不能服侍师父左右,但求师父福寿永康。   唐紫衣泰然接受桑洛的扣头,心中难免唏嘘。当初还是个孩童的桑洛,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她当然气桑洛因晋阳而舍了祁慕的性命,却也希望桑洛能够一世长安,故而不能将其留在身边。她的一生献给了唐门,只因她姓唐,桑洛却并没有义务。   “门主,大公子求见。”唐紫衣贴身侍婢来报。   “让他在花厅等着。”唐紫衣目光微沉,扶起了桑洛,随手理了理她略微凌乱的发丝,笑道:“洛儿,走吧。”   花厅内的唐清风不敢入座,低眉顺眼地立在一侧,静等着唐紫衣的到来。唐紫衣此人乃是唐门的一个神话,他不敢亵渎。他的父亲为唐门嫡子,都要对唐紫衣俯首,何况是他?   听到脚步声,他便立刻迎了上去,垂眸道:“给姑姑请安。”   唐紫衣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径直走到主座坐了,抬眼道:“清风来此,何事?”   唐清风不敢直视唐紫衣,盯着地板道:“有人擅闯禁地,胡长老已抓获贼人。”   “哦?”唐紫衣饶有趣味地盯着唐清风,一个哦字既透着威严又透着怀疑。   唐清风瞟了一眼唐紫衣身后的桑洛,道:“后山重地,擅闯者乃死罪!”   唐紫衣漫不经心地掀开茶盖,淡淡道:“将人带到刑台。”   “是!”   唐清风领命而去,转出回廊便是得逞一笑。他引晋阳去禁地,便是为了整治桑洛。昨夜在院中发生的事并没有躲过他的耳目,他的人说桑洛因过被罚,而晋阳则舍身跳下毒池,最后桑洛幸免于难。如此,他便笃定此二人感情甚笃。若是其中一人受刑,另一人定然痛不欲生。他向来视桑洛为绊脚石,此事虽不能将桑洛置于死地,却也能令其痛彻心扉。   唐门刑台乃是专门执行门规之地。   桑洛瞧见被五花大绑的晋阳,整个人都懵了。   晋阳嘴里被塞了白布,千万句话想说而无能为力,只有朝桑洛摇头。   唐紫衣眼风瞥向桑洛,摆手道:“松绑!”   一个灰衣老者上前,给晋阳松了绑。   “说吧,为何私闯唐门禁地?”唐紫衣目光落在晋阳身上,见其蹙眉瞪着唐清风,不禁一笑。   桑洛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跪地道:“师父,瑾儿初来唐门,且手无缚鸡之力,怎会擅闯禁地,其中定有蹊跷。”   唐清风道:“此人被胡长老亲手擒获,还会有假么?”   唐紫衣顾向胡长老。   胡长老道:“回门主,属下的确是在木屋内擒获此人。”   唐紫衣微微点头,又顾向晋阳,悠然道:“你可有话要说?”   晋阳揉着被绑得酸疼的胳膊,满腔怨气无处宣泄,冷声道:“我自个儿愚钝,被奸人所欺,认栽便是。可你们将一个女子锁在木屋,实在残忍!”   “瑾儿!”桑洛低声呵斥。唐门的刑法,向来便十分严厉。如今无论事情经过如何,晋阳终归是擅闯了禁地,犯了门规。现下的局势,对她们十分不利。后山那位祖宗,也不是晋阳能随意拿出来说的。   唐紫衣目光一沉,道:“你看到了?还做了什么?”   晋阳被桑洛一吼,心里顿时无限委屈,抿着唇不愿再说话。她其实并未瞧见那人的容貌,只觉得其被锁着颇为可怜,打算给她解开手镣脚镣,奈何她手无缚鸡之力,无论如何也没法打开。   最后还被人从背后点了穴,五花大绑地带到了刑台。   桑洛心中不忍,低声道:“瑾儿,师父问话,你如实回答便是。”   晋阳忍住心中的酸楚,捏着手指道:“我什么也没做。”   唐清风道:“即便是什么也没做,也已擅闯了禁地。唐门历来便有规矩,私入禁地者,死罪!”   晋阳身子一抖,咬唇瞪着唐清风。原来此人想致她于死地,竟怀着如此歹毒的心思。思及此处,怒意顿生,冷声道:“若不是你引我过去,我怎会知道那里!”   唐清风笑了笑,道:“姑娘可莫要说笑。唐门的规矩,我再清楚不过,怎会明知故犯?”   “你……”晋阳指着唐清风,百口莫辩。当时只有她与唐清风在场,并无人能够证明。如今唐清风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只有气自己太笨。往日宫里勾心斗角的事也不少,她均能应付自如。如今孤身在外,身边无人差遣,   自己便如此不济么?   “师兄欺我一分,来日定十倍奉还!”桑洛自然相信晋阳的话,盯着唐清风的目光越发地冷。她与唐清风实在算不上是有仇,平日里也只是点头之交。可见唐紫衣所言不假,顶着嫡系弟子的头衔很容易招人眼红。   “好了!”唐紫衣站起身来,道:“规矩自然不能破,可此人并不是我唐门中人。”   唐清风道:“姑姑,此人既已嫁给了桑师弟,自然便是唐门中人。”   唐紫衣微微挑眉。   晋阳真是恨极了唐清风,若此刻是在公主府,她定然要护卫将此人拉出去鞭挞一百下!   桑洛垂首道:“师父,皆因徒儿教导无方,一切罪责,徒儿愿一力承担!”   唐清风道:“师弟,这次确实是你教导无方,唐门重地,岂是能随意出入的?”   唐紫衣道:“清风以为该当如何?”   唐清风道:“自然是执行门规。”   桑洛已在心里骂死了唐清风。她师父明摆着不愿多做追究,此人竟如此心狠手辣,想要致她于死地。   唐紫衣想了想,道:“既然洛儿愿意一力承担,为师便成全你。来人……”   说着一摆手,“杖责二十,逐出师门!”   她一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却牵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桑洛自然知道唐紫衣是顺水推舟,将逐出师门之事公之于众。可她心里也很是酸楚,思及往日师徒情分,忍不住便掉了泪。   晋阳则十分自责。她的一个无意便令桑洛被逐出师门,见桑洛暗自抹泪,心中也很不好受。   唐清风当然是开心。可他也隐隐觉得好像跌进了一个圈套,可他想不明白,便不做细想。见唐紫衣神色自若,更是摸不透她的心思。只想着如今唐门少了一个桑洛,日后他的门主之路便也少了一份阻碍。   戒律堂的弟子已摆好了行刑工具,两个人架着桑洛上了刑台。   晋阳冲过去拉住桑洛,冷声道:“放肆!你们放开她!”   桑洛苦笑道:“瑾儿,快让开。”   晋阳并不言语,紧紧攥住她的衣裳不松手。   桑洛暗叹,反手便点了她的穴道,低声道:“二十棍而已,不痛不痒。”   晋阳急得快要哭了,大声道:“你们谁敢动她!本宫……”   话还没说完,又被桑洛点了哑穴。   “委屈你一会儿,你乖一点。”   二十下,每一下都似打进了晋阳心里。她恨自己轻易听信了唐清风的话,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了衣襟上。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掉水里,倒霉的是写好的章节并没有同步到电脑以至于现在才更新,见谅见谅 第70章 第七十章   阳光很温暖,晋阳的心却很凉。   她的穴道是唐紫衣解开的,在二十棍打完以后。   唐紫衣握住了她的手,偷偷将一个小瓷瓶塞进她的手里。   她隐约猜到瓷瓶里装着的是伤药,却不及细想。此刻她的脑海里便只有桑洛,没顾得上擦干眼泪,更没顾上向唐紫衣道谢。   “扶我到师父身边。”桑洛硬撑着站起来,朝晋阳勉强一笑。   晋阳依言扶她过去。   桑洛面向唐紫衣,双膝跪地,道:“师父恩情,徒儿无以为报,他日若有能用得上徒儿的地方,徒儿定当赴汤蹈火。”   唐紫衣微笑道:“如今我已不是你师父,你且去吧。”   说着弯腰去扶桑洛。   桑洛咬着嘴唇,大颗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怎么也不愿意起来。   唐紫衣心中暗叹,背过身不再看桑洛,吩咐道:“发帖子通知各大门派,桑洛已被逐出师门,此生与唐门再无瓜葛!”   此话一出,桑洛忍不住垂头而泣。   她知唐紫衣的意思。她既娶了晋阳,便是皇亲国戚。祁慕那样的事情,不能够再有第二次。唐紫衣不想她日后为难,已替她做了决定。   此事既不能两全,取舍之间,她也只会选择晋阳。可她仍放不下唐紫衣,心中疼痛难当。   晋阳见桑洛哭得这样伤心,同样心疼得很。想要劝解,却不知从何说起。自她认识桑洛以来,这还是桑洛第二次哭得如此伤心。第一次是害怕失去她,此次则是为了师徒之间的情分。她向来知道桑洛是重情重义之人,此刻难免觉得唐紫衣太过绝情。可她也知道桑洛极其看中唐紫衣,心中那些埋怨的话便哽在了喉头。   “清风,送她们出去。”唐紫衣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刑台。   待四下再无旁人,唐清风才啧啧笑道:“桑师弟……哦不,桑兄……如今唐门已不是你能随意出入的了,请吧。”   晋阳瞪着他,目光冷冷。   “瑾儿,我们走。”桑洛不搭理唐清风的冷嘲热讽,抹干眼泪,在晋阳的搀扶下往外走。   回院子里拿包袱之时,她们并未见到唐紫衣。桑洛神色黯然,心中难过。   走过熟悉的院落,踏在承载着记忆的青石板路上,她心里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难过。   待到离开了迷雾丛林,她才松开晋阳的手,唰地抽出了长剑指着唐清风,冷声道:“出招吧!”   唐清风并未带剑,眯着眼瞧了桑洛良久,含笑道:“桑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桑洛道:“我先前已说了,你欺我一分,定然十倍奉还!”   唐清风笑了笑,道:“如今你已受伤,我可不想别人说我趁人之危。”   桑洛冷哼一声,已不愿与唐清风多言。   “瑾儿,你躲远些!”抛下这一句话,她的人已然朝唐清风奔去。   地上树叶青黄交错,桑洛脚步生风,带起了一片又一片树叶。   晋阳自然担心得要命,可却没了法子。她知如今桑洛心里极不好受,一直在想要如何哄其开心。可一路上唐清风寸步不离地跟着,有些话便不好说出口了。本想着离了唐门再做打算,又哪里料得到桑洛竟生了与唐清风打架的心思。   如今为了不影响桑洛,她只有听话地躲开。   唐清风本有意奚落桑洛一番,如今桑洛主动挑事,他倒也不怕。虽未带兵刃,可桑洛也受了伤。即便是平日里桑洛比他技高一筹,如今也算是个半斤八两。思及此处,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桑洛丝毫不让,举剑便是杀招。   她心里有愧,二十棍实打实受了去,完全没运功抵挡。如今大腿皮开肉绽,痛得要死,她却仍咬牙忍着。   她恨极了唐清风。   其一,唐清风自作聪明地选择软柿子捏,将主意打到晋阳头上。   其二,她已将被逐出师门的怨气发在了此人身上。唐紫衣虽打定主意要逐她出师门,她却仍抱着一丝希望。若不是唐清风挑事,唐紫衣哪里会如此雷厉风行地顺水推舟?   几番交手下来,唐清风已知只凭双手不能得胜。稍一不留神,便被桑洛削去了半截袖子。他心一沉,已然起了杀心。   唐门最厉害的并不是剑术而是毒。唐门毒砂见血封喉,为江湖中人所忌惮。他身为唐门嫡孙,自然将唐门毒砂这一门功夫练得炉火纯青。   现如今,他已打算让桑洛死在唐门毒砂之下。   “桑洛!我要用毒啦!”唐清风平地一声吼。   桑洛知晓唐门精于毒,当下不敢怠慢,缓了一缓,却见唐清风仍泰然立在原地。知道是上了当,不由得怒由心生。运起真气用力一挥,剑光闪动,残叶卷起一股无形的气流,直朝唐清风而去。   唐清风笑了笑,足尖一点,在空中连翻几个跟头,巧妙地躲开了。他人在半空,忽闻破空声起,只见数十道银针扑面而来,且来势汹汹。此刻他旧力未竭,已然避无可避。只一瞬间,他全身各处便中招,颓然倒地,不禁恶狠狠瞪着桑洛,冷笑道:“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晋阳捏着桑洛曾给她傍身的追魂针,自一颗大树后走出,道:“大家彼此彼此。”   说着过去扶了桑洛,“我们走吧,暂且不与他计较。”   此刻守在迷雾丛林内的唐门弟子亦闻声赶到,忙问怎么回事。   唐清风气极,只一味吩咐弟子杀了桑洛。然林中弟子有些是识得桑洛的,又不知其已被逐出师门的消息,自认为是二人私底下伤了和气,竟无一人动作。   桑洛冷冷扫了唐清风一眼,还剑入鞘,带着晋阳离开了。   ******   床榻边木盆里的水已被鲜血染红。   晋阳含着眼泪用毛巾轻轻拭去桑洛大腿上的鲜血,哽咽道:“你已受伤,何苦再与唐清风起争执?即便是心里生气,来日再找他算账便是了。你……你为何总是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偏要惹我伤心。”   桑洛疼得龇牙咧嘴,叠声喊轻点儿。晋阳咬着嘴唇,动作越发轻了,“这样可以吗?”   “嘶……疼死了,再轻点儿……”桑洛嘴上叫得厉害,脸上却没有表情,她仍在为刚断了的师徒名分而伤心。虽则唐紫衣说了不必在意这些表面的东西,可她仍是介怀。她心里自然仍当唐紫衣是师父,可如今她已不是唐门中人,日后要见面怕是千难万难了。   晋阳哪里知道桑洛此刻内心正在千回百转,只认真地替她处理伤口,将唐紫衣给的伤药敷了上去才道:“你师父也是,怎地如此狠心。”   未见唐紫衣之时,她心中是既忐忑又害怕还带着一丝敬畏。如今,她却是有些怨了。   伤口灼热感已渐渐褪去,竟是冰冰凉凉很是舒服。桑洛侧过头,问道:“你给我敷的什么药?”   晋阳将瓷瓶递给桑洛,叹息道:“总算你师父还有点良心,偷偷给了我这瓶伤药。你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桑洛没有回答,握紧小瓷瓶怔怔出神。这种冰冰凉凉的感觉,她很是熟悉。小时候被唐紫衣救起,敷药后便是此种感觉。长大后每次受伤,回唐门敷药后亦是此种感觉。   往日种种,皆似云雾,在心中飘飘荡荡,难以消散。   “这是师父研制的上好伤药,这种皮外伤敷了药三五日便能痊愈。”桑洛忍不住长叹一声。   晋阳见她如此,安慰道:“别这样不开心,你不是说唐门内复杂得很么?离了这种地方,未必是坏事。”   她觉得唐紫衣有些绝情,语气中难免便有些怨怼。将徒弟打二十棍逐出师门,一点也不念旧情。她有些不喜欢唐紫衣了。   桑洛听了轻轻摇头,道:“你不懂。”   江湖人最重情义,师恩便如同再造之恩,她岂能如此轻易释怀?   抬眼见晋阳蹙眉不语,暗叹着执了她的手,温言道:“其实师父她并没有要收弟子的意思,当初是我死皮赖脸跑来唐门找她,她拗不过我才让我留在唐门的。”   晋阳皱眉道:“那你师姐呢?”   桑洛道:“师姐出身名门,乃是洛河梦家的嫡女。师父收她为弟子,却并没有怎么教她武功,教的是奇门遁甲。若不是当年梦家出了点事,她是不会在唐门住下的。如今她嫁到了神剑山庄,更是跟唐门扯不上什么关系。我不同,一没有梦家那样的家庭背景,二则表面是个男子,且一直投身唐门为师父重用,这一点很惹人眼红。唐门门主之争私底下斗得颇为厉害,我与清山清岩两位师弟走得颇近,那些人便以为我站了队,私底下总想除掉我这个绊脚石。师父逐我出师门,是为了我好。”   说着很认真得觑着晋阳,“若没有师父便没有如今的我,你不可以对她不敬,知道吗?”   一番解释后,晋阳心中对唐紫衣的怨气果然消了不少,可她想起桑洛受的那二十棍仍不能完全不生气,淡淡道:“我见你师父好像也不怎么喜欢我的样子,日后不与她见面便是了。”   桑洛道:“没有的事,她私底下夸你有气魄来着。”   她很清楚唐紫衣是将祁慕的死全怪在了晋阳身上,这才对其颇为冷淡。可她想要师父和媳妇儿相处融洽,自然便藏在心里不说。   “是么?”晋阳将信将疑。她不笨,且直觉超准。她感觉唐紫衣对她并不是很满意。   桑洛笑道:“自然。”   思及唐清风,问道:“你是如何上了唐清风的当?我不是让你别走出院子么?为何不听话?你可知我在刑台见你被绑着,腿都吓软了。”   说起唐清风,晋阳就来气,咬牙道:“他说你在千丈潭受罚,我……”   此刻说再多也无用,她只气自己太过轻信于人,“如今说来有什么用,你都被打得这样惨了。”   桑洛笑道:“怎么?心疼了?”   聪明如她,晋阳虽不愿多做解释,她却能猜到几分。定是唐清风编些不利于她的消息告诉晋阳,晋阳才会不顾叮嘱地跑到后山。归根结底,也是担心她才会出事。由始至终,她都没责怪过晋阳。   晋阳没好气道:“是啊!你快休息一会儿,看你这副惨兮兮的模样……竟然还笑得出来,真是服了你了。”   桑洛笑了笑,闭眼休息。   如今她只想要快点养好身子,这样才有足够的精力保护好晋阳。晋阳始终太善良,而江湖中人心叵测,这样实在很容易被居心不良的人利用。她能想到最妥当的办法便是寸步不离守在晋阳身边。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一觉醒来,已是日暮。   香气扑鼻而来,甚是惹人嘴馋。桑洛撑着头觑着晋阳,微笑道:“睡醒了就有得吃,我可真是好福气呀!”   晋阳正在一勺一勺地晾着汤,突然听到桑洛说话,吓得手一抖,不禁嗔怪地瞧着桑洛,道:“吓死人了你……”   说着端起晾得差不多的汤行至床边,将汤碗凑近让桑洛闻,“香不香?”   “香!”桑洛狠狠地嗅了两嗅。   晋阳笑道:“你得补一补才行。我特意让店小二熬的猪骨汤,花了整整十两银子。”   桑洛啧啧两声,笑道:“得瑟……你可知十两银子够平常百姓吃喝数月?败家!”   晋阳哼声道:“又不是没银子,我败得起。你快尝尝……”   说着舀一勺喂桑洛,“你放心,我下楼之时用丝巾遮了面,没有惹麻烦。”   桑洛心中暗笑,捏着晋阳的下颚道:“看来上过一次当还是有好处的,变聪明了。”   晋阳偏头挣开桑洛的爪子,颇为不悦道:“我又不是傻子。”   桑洛道:“自然,我的人定是聪明伶俐的好姑娘。”   晋阳忍不住笑道:“臭不要脸……先喝汤,我点了你爱吃的菜,一会儿多吃点。”   十两银子换来的猪骨汤,贵是贵了点,喝起来倒也挺不赖。晋阳很有耐心的喂桑洛喝汤吃饭,温柔又细致。   “受伤也挺好,能够享受贵族般的待遇。”桑洛喜滋滋地吃下最后一口饭,如是说道。   晋阳将勺子扔进碗里,笑道:“美得你,快点好起来服侍本公主,知道吗?”   桑洛连连点头,道:“你吃了没?”   晋阳摇头道:“没什么胃口。”   桑洛皱眉道:“这怎么行?”   说着撑着床就要爬起来,“我陪你下楼吃饭。”   晋阳按住她,道:“血才刚止住,你就别乱动了。”   方才桑洛睡着之时她查看伤口,见到伤口竟已开始结痂,不由得赞叹唐紫衣给的伤药实在太棒。   桑洛正色道:“必须得吃饭。”   晋阳拗不过她,无奈道:“好,我让店小二再送点饭菜上来。你好好儿躺着,不准乱动。”   桑洛这才展颜,趴在枕头上看着晋阳遮了面开门出去。   没过多久,忽闻楼下打砸声起,她猛地睁开眼,忙扯过裤子穿上,赤着脚跑出走廊。楼下围了一圈人,酒坛子被砸了好些,碎片满地,酒香四溢。   她在人群中找寻晋阳的身影,无果。正想下楼去寻,后背却被拍了一下,回头,晋阳正一脸不悦地瞪着她。那模样,像是要发脾气了。   “我担心你……”桑洛只有赔笑。   晋阳蹙眉盯着桑洛光溜溜的脚丫子,再瞧着她那衣衫不整的模样,哭笑不得,“你呀,从不叫人省心。”   “走,我们回房。”桑洛揽过晋阳,宠溺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经过桑洛一番折腾,刚结痂的伤口有些已经裂开,晋阳只有边责骂边帮她敷药。   “楼下怎么回事?”桑洛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很轻松。   晋阳道:“不清楚,你管那么多做甚?”   桑洛道:“我就问问。”   晋阳道:“我知你是担心唐清风追过来,说实话不行吗?”   桑洛讪笑道:“夫人果然聪明。”   晋阳道:“聪明便不会被人当傻子一样骗了。”   桑洛道:“胡说八道。你那是关心则乱,担心相公可没错啊。不过日后还是别轻信于人,江湖也乱得很。我若有什么事,死都会死在你身边的。”   晋阳嗔她一眼,“说什么呢!”   桑洛含笑不语。   敷完药,晋阳拉过被子盖住桑洛的大长腿,“方才我见楼下有几人鬼鬼祟祟的,颇为可疑,会不会真是唐清风派来的人?”   桑洛皱眉道:“且静观其变。”   晋阳担忧道:“如今你有伤在身,若是唐清风真的死缠烂打,如何是好?”   桑洛想了想,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在蜀地,我还是有几个好友的。”   晋阳道:“文伯仲?”   桑洛摇头道:“他在泸州,远水救不了近火。店小二什么时候送饭菜上来?”   晋阳道:“快了,我也没叫什么难做的菜。”   桑洛支起身子,道:“扶我去桌旁,我要写封信。”   晋阳不想她乱动,颇为不愿道:“你要做什么?”   桑洛笑道:“搬救兵啊。”   晋阳叹息一声,环顾四周,将一张凳子搬到了床边,复又将笔墨捧了过来,将手帕摊开在凳子上,“快写!”   桑洛忍住笑,挪了挪身子,提笔疾书。刚写下最后一笔,门便被敲响了。店小二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晋阳叫的饭菜已然备好。   墨未干,桑洛边用手扇风边用嘴吹,完了还抽空嗅了嗅晋阳的手帕。   晋阳觉得好笑,撤了笔墨和凳子,开门让了店小二进屋。   桑洛朝店小二招手道:“小二哥,你过来一下。”   店小二听话地来到了床边,微笑道:“客官有何吩咐?”   桑洛将手帕叠成方形递给店小二,道:“劳烦你跑一趟东街的常府,将此物递给常府二公子常致远。”   说着顾向晋阳,“瑾儿,给小二哥拿点茶水钱。”   晋阳出手阔绰,一给就是十两银子。店小二自不会拒绝,接过银子道:“客官放心,常府小的知道,定然给送到常二公子手上。”   店小二走后,桑洛便逼着晋阳用饭,强制性要求其吃了大半晚饭。晋阳怕她又蹦下床影响到伤口愈合,只好乖乖听话。思及桑洛搬的救兵,不禁问道:“你的朋友是怎样一个人?”   桑洛见她提箸思忖,侧脸一如既往完美,不禁微笑道:“一会儿你见到他便知道啦!”   晋阳道:“你先告诉我,了解一下见了面才不会失礼。”   桑洛想了想,道:“我觉得你们应该很投缘。常兄最是精通音律,琴棋书画在蜀地都很出名,且他还有一个绝技……”   “什么绝技?”晋阳来了兴致。   桑洛笑道:“变脸!”   晋阳欣喜道:“便是南戏中的变脸么?”   其时戏曲分南北,北戏晋阳常听,南戏却极少有机会听到。只有平日里宫中有盛大节日之时方能有幸目睹。而变脸,便是南戏中蜀戏的一大特技,素来传男不传女。坊间言说蜀戏冠天下,她还未曾体验过一场地道的蜀戏,实乃憾事。   桑洛见她如此感兴趣,笑道:“对呀,等我身上好些,带你去见识见识。”   晋阳自然连忙应了,心中对那常致远有了几分兴趣。   桑洛说待会儿常致远定会来接她们,她便将行李收拾了一番,静等着常致远来接。等待期间,晋阳又想起了唐门后山那位被锁着的女人,问桑洛道:“唐门后山锁着的人是谁?为何要锁着她?”   桑洛听了沉默半晌,道:“她是唐门老一辈的人物,因犯了门规被关在后山。她身中奇毒,总会在月圆之时跑出来杀人,故而被锁在后山。”   晋阳皱眉道:“世上竟有这样的毒,真是闻所未闻。”   桑洛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唐门所见所闻,日后不要再提及,知道吗?”   她虽已不是唐门中人,却仍不会将唐门的机密随意泄露,她相信晋阳也是。   晋阳点点头。有过一次经历,她自然会吸取教训。出门在外,她要尽可能的少给桑洛添麻烦。   二人聊了很久,直到房门被敲响。   晋阳去开门,便见到一个白衣公子立在门外。面容算不上英俊,身材也比一般男子要矮一截。平目望去,竟觉得此人跟她差不多高。   “阁下便是常二公子么?”惊觉一直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晋阳露出一个礼貌得体的微笑。   常致远微微欠身,微笑道:“正是。”   “常兄,快进来!”桑洛听到常致远的声音,在屋内朗声道。她已好些时候没见过这位朋友,心中欣喜不已。   晋阳闻言,侧身让了常致远进屋。   常致远文质彬彬,看起来并不像是习武之人。虽则身量不高,却有着一股子特有的气质。旁人见了,绝不会因为他身材瘦小而忽略之。   在常致远来之前,晋阳已然服侍桑洛穿戴整齐。不过因其伤在屁股跟大腿之间,坐不得。此刻撑着桌子随意靠着,含笑觑着常致远,道:“我以为你已把我忘了。”   常致远手中折扇微微一转压在桑洛右肩,微笑道:“这句话该我来说才是。你这一走便是几年,整个江湖竟也听不到你的消息。怎么?还在为那位美人儿伤神啊?”   桑洛讪讪一笑,朝晋阳招了招手,待其行至近前才搭上她的胳膊,道:“忘了介绍,这是拙荆。”   常致远面露讶色。   方才晋阳开门,自然惊艳到他了。只不过他认定此人乃是桑洛的随侍,没做细想。此刻桑洛的介绍,着实也惊着他了。   “原是弟妹,有礼了。”他再次仔细打量着晋阳,惊觉此人容貌竟如此不俗。再顾向桑洛,同样的俊逸不凡。一时间,只觉两人极其般配,不禁羡慕万分。   桑洛一把拍在常致远肩头,挑眉道:“是不是羡慕得很?”   常致远笑道:“自然。得此佳妻,贤弟实在有福。”   他早已有一妻一妾,容貌虽是上等,却绝比不上晋阳。不过他也不遗憾。他自己本就算不上十分英俊,能够有一妻一妾他已知足。   桑洛笑了笑,道:“这次要麻烦常兄几日了。”   常致远道:“兄弟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为兄已备好马车,正在客栈外候着。贤弟和弟妹若不介意,便在府上多住几日。”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马车就停在客栈外的榕树下。   常致远也的确是一个很细致的人,听闻桑洛身上有伤,便帮她们拎了行礼。一路有礼地将二人迎到了马车旁,还出手阔绰的给了送信小二哥二十兩银子,喜得店小二连连谢赏。   由此看来,常府在蜀地确实有些地位。   不过,马车才刚起步,便被一行人拦了下来。   晋阳掀开车帘,见到的是十来个劲装结束的汉子持着兵刃将马车围了起来。她顾向桑洛,道:“会不会是唐清风的人?”   马车内不好躺着,桑洛又不能坐,此刻正跪在软垫上。抬眼见到那些人只淡淡一笑,道:“管他什么人,一切交给常兄便是。”   常致远就坐在车辕上,摇着折扇含笑不语。   坐在他身边的车夫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么?竟敢当街拦截!”   那些人二话不说,只朝马车逼近。   常致远跳下马车,抱拳道:“各位,请教了。”   说完手中折扇凭空飞出,转了一圈回来已然有四个人跌倒在地。   晋阳不禁讶然。   常致远看起来像个书生,又像戏台上的小生。手握折扇,带着方巾,一派斯文。她还以为常致远不会武功,如今见其出手,倒像是个中高手。   桑洛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撑着头盯着外面打得正欢的场面,道:“常兄人称百变书生,百变招式,千张面孔。”   “千张面孔?”   桑洛笑道:“其名由来,一则其精通变脸,二则其易容术冠绝蜀地,仅次于师父,在祁慕之上。”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晋阳感叹着,问道:“你师父还精通易容术?”   桑洛觑着她,怅然道:“少有师父不会的。若论短处,便是师父她不会做饭。当初我学厨艺,也有讨好师父的意思。”   她们在马车内旁若无人地说话,常致远已然将一干人等打趴下了,摇着折扇道:“无论是谁派你们来的,回去告诉他,直接来找我常致远!”   一干人等听到常致远的名字,纷纷连滚带爬地跑了。   桑洛朝常致远一笑,拍手道:“常兄好威风!”   常致远笑了笑,跳上马车吩咐车夫赶车,而后缩进马车跪坐在桑洛对面,道:“你又惹事了?”   桑洛似笑非笑道:“常兄害怕么?”   常致远道:“笑话!我常致远害怕过谁?我就知道你一找我准没好事。你惹了谁?总该让我知道吧?”   桑洛沉默半晌,道:“惹了唐清风,你的死对头。还有……就在不久前我已被逐出师门。”   常致远愣了愣,道:“当真?”   他与唐清风之所以成为死对头,是因为他的妻子。当初两个人抢女人,他胜唐清风败。此后便成为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死对头。唐门在蜀地称霸,各个门派多有忌惮,俯首称臣的有之,心有不甘的亦有之。而他常家,乃是世家,素来与唐门交好。若桑洛当真被逐出师门,他带其回家,倒不好与父辈交代了。   桑洛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常兄不必多虑,我被逐出师门只不过是师父的权宜之计,做做样子的。只要你不惧唐清风,师父那里,我自会解释。如今的唐门,做主的可是我师父。”   常致远沉吟道:“唐清风那斯果真不是安分守己之人。你一回来便与他对上了,日后怕是有得烦。”   桑洛道:“他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将我怎样,只要你腾个地方让我养好伤,我自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常致远道:“实不相瞒,你也知常家与唐门世代交好,我若带你回府,那些老家伙定会诸多阻拦。这样吧,我带你去我的别院。那里很安全,鲜少人知。”   桑洛含笑点头。   常致远连忙让车夫掉头,亲自出去赶车,一路奔向别院。   竹影婆娑,风吹过,沙沙作响。   别院便隐在一片竹林之后,甚是清幽。   晋阳搀扶着桑洛,跟着常致远踏入了院门。正在院内打扫的几个仆人迎了上来,礼数周到。   常致远摆手道:“收拾一下东厢,奉茶。”   院子颇大,假山人工湖,四周又有无数盆栽围绕,颇为雅致。   桑洛四周扫了扫,笑道:“想不到常兄竟如此风雅。”   常致远道:“又来拿我说笑了。此处夏日用来避暑,平日里无人前来的。走走走,你我许久不见,进屋叙叙旧。”   说着顾向晋阳,微笑道:“弟妹也一起,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   晋阳笑了笑,道:“相公她身上有伤,怕是不能饮酒的。”   常致远笑道:“煮茶夜谈,可否?”   晋阳含笑点头。至今为止,她见过桑洛两个朋友,都觉得很不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果然是什么样的人便会交什么样的朋友。   常致远与桑洛并排而行,矮了半个头,其人气度却浑然天成,清雅谦和,给人的感觉很舒心。而他虽其貌不扬,一双眼睛却很是有神,加之其衣着讲究,浑然便是个世家子弟的楷模。   围炉夜话,煮一壶茶,烤几串肉。   茶香四溢,肉香扑鼻,晋阳忍不住食指大动。   桑洛将串好的肉一块一块弄下来放入碗中,朝晋阳笑道:“试试这烤肉,有点辣,看喜不喜欢。”   常致远见状,提壶斟茶时不禁笑道:“贤弟竟如此细心,难怪弟妹这样绝世无双的女子都甘心陪伴左右。”   桑洛笑道:“常兄何必羡慕?你家那两位也是蜀地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你享着齐人之福,还待如何?”   常致远道:“倒也是。不说这些啦,你这几年都去了哪里潇洒快活?”   桑洛一边烤着肉一边道:“在京都闲了两年。”   常致远道:“如此说来,弟妹乃是京城人士?”   晋阳正在吃烤肉,无暇顾及常致远。只不过她对其的好印象打了个折扣,因着桑洛方才说他已有一妻一妾。虽则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态,可她一直不认同。有幸生在皇家,于这一现象多有避免。可她听到一些男子三妻四妾时,仍会为那些女子感到惋惜和不甘。如此一来,她便不怎么想搭理常致远。故而,其问话她假装没有听见。   无人回答,难免会尴尬。   桑洛只好笑着替她回答:“我与她确实是在京都认识的,一番折腾下来,倒也没有错过。”   常致远抿了一口茶,笑道:“本就不该错过。这么好的女孩子,错过了可是你的损失。”   说着顾向晋阳,见其仍十分优雅斯文地再与烤肉做斗争,不禁又是一笑,道:“贤弟此番回来,可有要事?”   桑洛听了动作,将烤肉翻了个面,半晌才道:“我本来是带着拙荆四处游玩的,却在途中听闻唐门商船被劫,故而回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不曾想……”   思及如今已不是唐门中人,怅然道:“原是我做事诸多不妥,师父才容不下我。”   常致远替她斟了茶,宽慰道:“贤弟也不要太过悲观,凡事往好的方面想。如今唐门容不下你,你还打算去流波海峡淌浑水么?”   桑洛抬眼道:“听常兄的意思……你想去?”   常致远笑道:“许久没出过远门,心痒得很。”   近两年他的妻妾先后有了身孕,作为一个丈夫,他不得不待在家里陪伴。如今孩子已然会走路了,他也不想整日呆在府里为一些琐碎事烦心。每每思及年少走马江湖的日子,总是热血澎湃,想要重温旧梦。   桑洛道:“如今你已成家立业,何必再出去奔走?还是留在蜀地,以家庭为重的好。”   常致远摇头道:“贤弟,你我皆是江湖中人,怎地不懂?男儿志在四方,焉能被困在一方小天地之中?家庭固然重要,梦想却不能辜负。”   桑洛笑了笑。   这一点她与常致远所想不同。她没那么大的志气,一直觉得人活一世随心所欲最好,若被许多世俗条框所敷,定然会很疲累。简单的说,她没有太多追求名利的心。而常致远则不同,身为世家子弟,竞争太激烈,他若不去追逐,恐怕便要被别人淘汰掉。   “常兄有何梦想?”   常致远目光飘出了窗外,沉吟道:“名扬天下!”   桑洛笑着举杯,以茶代酒道:“祝常兄心想事成。”   名扬天下又何用?还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她顾向晋阳,眸光变得很温柔。她的梦想,便是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晋阳感觉到桑洛的目光,抬眼迎了上去,见其眼角带笑,眸中飘飘荡荡地满是深情款款,不禁心头一跳。掩饰地夹了一块肉放在桑洛碗里,低声道:“别顾着说话,吃点东西。”   常致远名扬天下的目标远大,自认为任重道远,难免有些惆怅。低头喝茶之际见到晋阳不胜娇羞的模样,不禁一怔。随即想到桑洛好似并不热衷名利,心道:“若我身边有这么一个女子,我定然也会不爱江山爱美人。”   这些自然不便拿出来说。   天高地阔,人各有志,路有很多条。   桑洛在桌下执了晋阳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其手背,笑意渐深。不过她自然知道有旁人在场不好过于亲昵,顾向常致远,微笑道:“若是除去流波海峡的海盗,常兄想要名扬天下的梦想必然会更进一步。”   常致远收慑心神,赞同道:“为兄便是这个意思。听闻少林寺的无心与神剑山庄的风展已然到了浩州,这么个名扬天下的机会,怎可让他二人独占?”   桑洛道:“既如此,常兄可谋划一番。”   常致远笑道:“如今得等你养好伤,为兄才好动身。”   桑洛道:“我这是皮外伤,最多五日便可痊愈。五日,不会耽搁常兄行程吧?”   常致远摆手道:“贤弟休要与我客气。别说五日,五十日为兄也等得。”   作者有话要说:   对我很好很好的一个亲人去世了,脑溢血,唉……   世事无常,珍惜当下吧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老友久别重逢,总有许多话要说,好的坏的琐碎的都可以聊上许久。聊到开心处举杯共饮,聊到不开心的各自感叹,劝饮一杯。虽则是以茶代酒,却也氛围十足。   常致远跟文伯仲不同之处在于不避讳晋阳,什么话都当面说,无论好的还是不好的。他并没有将晋阳当外人,亦对其十分满意。因着桑洛是他十分信任之人,既是桑洛看中之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就这一点而言,晋阳比较欣赏。   故而先前因其纳妾一事而生出的不待见渐渐淡去。全程均带着笑,一一帮常致远解惑,间或提些无伤大雅的问题。   提起蜀戏,晋阳兴致很高,道:“听相公说常公子精通变脸,不知几时有幸一睹风采?”   常致远开玩笑道:“在下精通的变脸可不止一种,不知弟妹说的是哪一种?”   此时明明在谈论蜀戏,自然是说蜀戏中的变脸。晋阳知其在说笑,也笑了笑,道:“若常公子不嫌麻烦,无论哪一种变脸我都愿一睹。”   常致远听了顾向桑洛。   想不到表面看起来温顺可人,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嘴上更是不饶人。   桑洛读出常致远眼中的揶揄,笑道:“她便是如此,对一些有趣之事充满了好奇。哪日常兄得空,便让她见识一番?”   常致远含笑点头。   三人相谈甚欢,直至深夜常致远才离开别院。   别院的仆人也很懂事,不多过问桑洛二人的事,各忙各的,井然有序。   各自洗漱毕,晋阳帮桑洛敷药。见伤口愈合之势甚好,不禁心中一宽。按照这个趋势,三五日定能痊愈。   “还疼吗?”晋阳见雪白的皮肤上印着一大片暗红伤痕,不禁心疼得很。手指不由自主地覆在伤处四周,轻轻的划过。   桑洛身子微微一颤。   大腿本是极其敏感之处,加之伤口灼热,而晋阳的指尖冰凉,如此轻轻划过,她的身体便不争气地有了反应。晋阳本心思单纯的出于心疼才如此而为,桑洛却被撩拨出了别的心思。她有些心痒,不禁侧头去瞧晋阳。见其微微垂头,侧脸好看至极,一缕青丝自肩头落下,垂在胸前,更添风情。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晋阳微微抬眼,眸中隐隐含泪,模样甚是惹人爱怜。   桑洛呼吸一滞,勾勾手指,含笑道:“过来。”   晋阳不知其意欲何为,垂头瞧了一眼桑洛的伤,往其身边挪了挪。   “再近一点。”   晋阳又挪了挪。   桑洛忍不住笑道:“怕我吃了你不成?一次挪那么一丁点儿。”   晋阳无奈地靠近一些,没好气道:“做什么?”   桑洛很认真地瞧着她精致无比的面容,皱眉道:“脸上有东西,低一些,我帮你弄掉。”   “是么?”晋阳抚了抚脸颊,微微倾身靠近桑洛,“在哪里?是什么东西?”   桑洛心中暗笑,半支着身子,左手抬起,拇指在晋阳脸颊摩挲一阵,道:“也不知粘了什么,黑乎乎的。”   晋阳将信将疑。   方才明明洗漱过,难道没洗干净?   桑洛见其思忖的模样,不禁一笑,且迅速在其嘴角落下一吻。   “你……”晋阳脸颊迅速飞起了红晕。   “我怎样?”桑洛含笑觑着她。   晋阳咬了咬嘴唇,瞪眼道:“臭流氓!”   桑洛逼近她,单手揽住其细腰,微一用力便将之拉在了床上。   晋阳轻呼一声,为了不碰到桑洛的伤口,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跌落在床,不禁抬眼怒视罪魁祸首。   两个人都躺着,方便多了。   桑洛左手搁在其腰肢,含笑道:“你都忙了一天啦,要什么奖励?”   晋阳轻哼一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在桑洛身侧,不回答。   桑洛挑挑眉,倾身亲了一下晋阳的侧脸。   晋阳侧头瞪眼。   桑洛笑道:“你若不跟我说话,我就亲你。”   晋阳真是哭笑不得,侧身对着桑洛,戳着其肩头道:“我是怎么了?竟看上你这样的臭无赖!”   桑洛含笑不语,一点一点的凑近晋阳。   四目相对,二人均在对方的眸中瞧出了浓情蜜意。   晋阳脸上微微带着恼怒,眼眸却十分清澈,眸中印着桑洛的模样,飘飘荡荡,浮浮沉沉。   桑洛静静瞧着,说不出地心动,呼吸渐渐缓了下来。时光静好,四下无声。她眯了眯眼,动作轻柔地抚上了晋阳的肩头,轻轻将吻落在其额头,眉间,脸颊,鼻子,最后定格在嘴唇。   晋阳一直睁着眼,此刻嘴角微扬,伸手搂住了桑洛的脖子。她喜欢桑洛如此温柔的对待。   本是浅浅一吻。晋阳有了回应,桑洛便不再矜持,搁在其腰间的手微一用力将其拉近,深深地吻了下去。   湿润的舌划过贝齿,再不容拒绝的探入,霸道且用力。   晋阳不自禁轻哼一声,红着脸闭了眼。热吻铺天盖地而来,似要将她淹没。在□□方面,向来便是桑洛主动,她很喜欢,自然配合。酥麻的感觉如电流般袭遍全身,她已无力抵抗,唯有攥紧桑洛的衣衫,当做浮木。不然,会被淹没。   吻持续了很久,待分开时,二人气息均十分紊乱。晋阳的唇被□□地有些红,娇艳欲滴,风情自显。眼波流转间,勾人魂魄。   桑洛微微叹息:“真是磨人啊!”   若不是身上有伤,定能尽兴。   晋阳嗔她一眼,缩进被窝,双手握住桑洛的手掌,低声道:“臭无赖……”   ******   一整夜,别院都风平浪静。   天亮没多久,常致远便来了,且还带来了一位姑娘。   经常致远介绍,晋阳知道姑娘乃是常家七小姐,名唤常七七。女人的第一直觉,她不喜欢这个女孩子。   常七七是个好看的女孩子,杏眼柳眉,肤白貌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张扬。一袭红衣更添妩媚,顾向晋阳的眼神则颇为不善。当其听到常致远说晋阳乃是桑洛的妻子时,眼神中便多了一丝恼怒,怒瞪着常致远道:“二哥,你又骗我!”   她不相信!   常致远讪笑道:“我并没有骗你,她的确是桑洛的妻子,不信你问她本人。”   他现在很是头痛。对这个妹妹,他一向没了法子。他知这个妹妹一直对桑洛念念不忘,多少世家子弟被她拒之门外,便是因着桑洛。桑洛离开蜀地几年,她便等了几年。如今听闻桑洛回来了,岂有不来相见的道理?昨夜也是他多嘴,以为告诉她桑洛已成亲便能让其死心,早日觅得如意郎君。不曾想,适得其反。被逼问出桑洛的落脚之地不说,还被骂了一顿。   常七七抬眼觑着晋阳,半晌才哼了一声,错开晋阳推门而入。   晋阳想阻止已来不及。   “洛哥哥……”常七七愣在原地,醒悟过来后便脸颊泛红地觑着地面。   而桑洛被吓了一跳,连忙拉过被子盖住露在外面的大腿。   晋阳本就比桑洛先醒,想着其受伤已很疲倦便没叫醒她。而她出房门,是想让别院的仆人打点热水来,打算给桑洛清理伤口后上药。离开之前,见桑洛蹬被子,知道其觉得热,便掀开了被角。   不曾想,竟碰到一大早过来的常致远兄妹,还给常七七见着了桑洛白花花的大腿。   她也怒了。   挡在桑洛身前,瞪着常七七,不悦道:“姑娘,进别人房间之前要先敲门,你的父母难道没教过你么?”   常致远责备地瞧了一眼常七七,对晋阳道:“舍妹鲁莽,弟妹千万不要见怪。”   桑洛这下是彻底醒了。   见到常七七此人,暗叫要遭,拉过被子将自己闷了进去。当年在蜀地,常七七明目张胆地追求她,花样百出,让她颇感苦恼。可其又是她好朋友的妹妹,她不好太过分,只有躲着。现如今,此人怎地跑到这里来了?   常七七害羞过后很快便脸色如常,一把推开常致远,抱着手上下打量着晋阳,笑道:“我进洛哥哥的房间从来都不敲门。”   晋阳哼笑道:“果然没教养。”   如此,便有点剑拔弩张了。   常七七瞪眼道:“你说谁没教养!再说一遍!”   说话之时手握住了腰间的鞭子。   “我说你—没—教—养—”晋阳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   “臭女人!”常七七唰地抽出腰间长鞭想朝晋阳挥鞭,却被常致远拉住。   “七七!休要放肆!”   桑洛也知不能躲了,探出头道:“七七姑娘,你先出去,我穿好衣服再出来见你。”   闻言,常七七停止了与常致远的你争我斗,皱眉瞧了晋阳一眼,冷哼着出了门。   晋阳转身瞪着桑洛,咬牙道:“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就目前看来。这个常七七与桑洛之间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桑洛暗暗叫苦,咒骂常致远竟将缠人的小魔女惹来了。   “她是常兄的小妹。”桑洛无力的解释。   晋阳面无表情道:“我知道。”   桑洛道:“她很缠人……我都怕了。”   晋阳眯着眼瞧着桑洛,“缠着你?”   桑洛憋屈地抬头,眼神已经给了晋阳肯定的答案。   其实不用桑洛多说什么,她已猜到常七七必定对桑洛有意思。方才垂头瞧着地板那娇羞的模样,她看着特别碍眼。   “岂有此理!你还说没有在外面拈花惹草?”晋阳逼近桑洛,扯过枕头就往她后背招呼。真是气死她了!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如此傲慢地对待她。   “冤枉啊夫人……”   “闭嘴!”   “啊!伤口疼……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要出一趟远门,二十七号回来。得闲我会照常更新的,但不能保证百分百哈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房门外,常致远神色严肃地对常七七道:“七七,二哥知你一直喜欢桑洛。可如今她已成亲,你还想做什么?难不成做妾室?你答应,父亲也不会答应!”   常七七皱眉道:“成亲了又怎样?和离便是了!”   常致远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却不知该说什么了。半晌,道:“我看她们感情甚笃,容不下别人。”   常七七道:“我不信!那个女人哪里好了?不就是长得漂亮一点么?我也不差呀!”   常致远嘴角一抽,只得仰头望天,心中暗道:“贤弟,我真的帮不了你。”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庭院的石板路上还残留着水渍。   常七七倚在走廊外的红漆柱子上,暗自出神。少女时期钟情的男子,如今终于归来,却已是她人夫。等待了这么些年,从未瞧上过其他人,如今已过二九年华,该何去何从?   “嘎吱——”   房门悄然打开。   桑洛苦着一张脸走出门外,晋阳紧随其后。   “洛哥哥……”常七七一喜,上前挽住桑洛的胳膊,“几时回来的?为何不来看我?”   说话间感觉晋阳眼神如刀地盯着她挽着桑洛的手,不由得又搂紧了些。   桑洛讪讪一笑,试图抽出胳膊,奈何无果,只得向常致远使眼色求救。   常致远会意,道:“七七,你的洛哥哥身上有伤……”   话还未说完,便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瞧见晋阳阴沉着脸,心中暗暗叫苦。   “桑洛,陪我散步。”晋阳真是要气死了。哪里来的女人,竟敢明目张胆的勾引她的驸马!   方才在房中桑洛已经解释了很多遍。说她与常七七绝对绝对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   如此,姑且相信。   可如今整个人都恨不得往桑洛身上贴的女人,让她刚平复了一点的火气瞬间燃烧成了熊熊烈火。   “好!”桑洛答应着,继续抽胳膊。   常七七死箍着不让她挣脱,朝晋阳道:“你要散步自己去呀!院子大得很,随便你逛!”   晋阳怒了,上前扯住桑洛另一只胳膊,咬牙道:“桑洛,你走不走!”   “走!”桑洛呵呵讪笑,对常七七道:“七七,你先放手。”   常七七不悦道:“我不!你走了那么久,这次定要好好陪我!”   桑洛欲哭无泪,扭头对晋阳道:“要不我们四个人一起散步?”   晋阳听了脸一沉,扔了桑洛的胳膊就回房把门关了。   桑洛苦着脸。   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常七七此人很难缠,她不想被缠住啊!于是乎她狂朝常致远使眼色。   常致远爱莫能助,假装没看见,转身看风景。   关键时刻,朋友也靠不住!   桑洛只有大叫一声,捂着大腿道:“啊!我伤口疼……”   常七七顿时紧张了,忙松开手,企图查看其伤势。   桑洛借机溜走,拍门道:“瑾儿,快开门,我们去散步。”   “不去!”晋阳一直在门后,背抵着门暗自生气。什么四个人一起散步?笑话!   桑洛眼眸一转,叫道:“瑾儿,我饿了。”   晋阳道:“活该!”   桑洛继续装可怜:“我真的饿了……”   常七七从被桑洛忽悠的伤感中回过神来,道:“洛哥哥,我陪你去吃早饭。”   桑洛还没来得及答应,门轰然打开,晋阳神色不善地盯着常七七,道:“常姑娘,请你认清事实好吗?你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她已是我的相公。”   常七七秀眉一皱,很快换上一副笑脸,扬眉道:“那又如何?成了亲便不能和离么?且如今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我愿意入桑家当小妾,怎样?”   “你……”晋阳实在没想到常七七竟会有这样一番言论,气得不知该说什么了。她身为一国公主,养尊处优教养甚好,自不会骂人,只得咬牙道:“不知羞耻!”   常七七笑意渐浓:“如何?你是不是要打架?”   说着抽出腰间长鞭往地上啪一甩,“本姑娘奉陪到底!”   常致远连忙拉住这个一语惊人的妹妹,道:“七七,收起你的大小姐脾气!弟妹她不会武功。”   常七七闻言一怔,挑眉道:“不会武功?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配得上我洛哥哥!”   “七七!”桑洛终于不能忍了,沉声道:“不要太过分。”   常七七被吼,满腹委屈。可见桑洛阴沉着脸,却也不敢造次。收起鞭子,立在一旁不说话。   好好的一个清晨,就这样被搅混了。   桑洛知道刚才语气重了些,换了笑脸,道:“七七,瑾儿是我的妻子。你既喊我一声大哥,她便是你大嫂,不准对她不敬。还有……我与瑾儿不可能会和离。今生今世,我也绝不会纳妾。”   此言一出,常七七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很快就掉了下来,扑在常致远怀里哭得很伤心。   桑洛很无奈,想过去安慰。眼风瞥见晋阳脸色也很不好看,顿时打消了念头。   常七七伤伤心心旁若无人地哭了一场。最后在常致远的安慰下停止了哭泣。   “大家也没用早饭,一起去饭厅吧,我已让仆人备好了。”见气氛有些尴尬,常致远率先打破沉默。   于是乎,四个人来到了饭厅。   早饭虽不算丰盛却很是齐全,粥,包子,点心……甚至还有一碟咸菜。   为了不碰到伤口,桑洛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霸占了两张凳子,由于右手要支着身体的重量,唯有用左手去拿勺子。   晋阳见状,只好端起碗喂她。   常七七也不甘示弱,拈了个小笼包就往桑洛嘴里塞,“洛哥哥,我记得你最喜欢吃小笼包了,我喂你吃。”   晋阳握勺子的手一顿,瞧了常七七许久,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喂桑洛喝粥。   女人终归还是心软的。   常七七方才那样撕心裂肺地一哭,着实吓着她了。她也想了许多。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常七七喜欢桑洛,自然没有错。且桑洛刚刚也说得很清楚,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这让她无话可说。如此,她就是吃醋也要往心里咽。   ******   自从别院来了个常七七,顿时热闹了起来。   常七七也是个聪明的。知道桑洛会帮着晋阳,便总是单独找晋阳,私底下诸多为难,软硬皆施,威逼利诱,劝其与桑洛和离。   晋阳由一开始见到常七七死缠着桑洛时的怒由心生,再到常七七哭得梨花带雨的暗生同情,慢慢被磨得没了脾气,只觉得颇为无奈。   这日常七七照例趁桑洛午休时间将晋阳拖到了假山后,皱眉道:“你想清楚没有?离开洛哥哥,我会给你一大笔银子,再命人给你物色一个美男子。”   晋阳哭笑不得,心道常七七也不是小孩子了,怎地还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不过想归想,她并没有说出口,表情淡淡地道:“常姑娘何以如此执着?相公已说得很清楚明白,你难道不懂?”   “不许你喊洛哥哥相公!”   常七七瞪眼,抱着胳膊来回走了几转,道:“说吧,你要怎样才愿意离开洛哥哥?你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的,都答应你。”   晋阳很想要笑,可为了不让常七七炸毛然后抽出小鞭子打她,只得忍住。撇眼见假山旁有个水池,便走了过去,见里面许多锦鲤来回游动,不由得蹲下来观赏。   等不到回答,常七七很生气,跑过去拉住晋阳的胳膊,恶狠狠道:“我这几日对你颇为客气,你别以为我是怕了。你若是再不离开洛哥哥,我便杀了你!”   后面三个字一字一顿,说出来颇为唬人。   胳膊被捏得有些疼,晋阳微微蹙眉。眼前这个常七七,真的可谓是牛皮糖了。一味忍让,不是办法。她想了想,挣开常七七站起身来,道:“我给你个机会……琴棋书画,你若能胜了我,便如你所愿。”   她虽不会武功,琴棋书画却是样样精通,样样出类拔萃。对于这些,她都充满了信心。   常七七还在犹豫。   江湖儿女,自然更着重武学。由于有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二哥,琴棋书画她自然是会一点的,却不清楚晋阳的底细。   “你是京都人士?”   晋阳微微点头。   常七七道:“师承何人?”   晋阳道:“不方便透露。”   常七七怒道:“谁稀罕!”   晋阳笑了笑,道:“常姑娘若是没有信心便放手了罢。相公睡醒了寻不见我该生气了,失陪。”   说着转身就走。   “且慢!”   常七七冲上前拦住她,道:“话是你说的,若是我赢了,你离开!”   晋阳道:“若是我赢了,你便不准再来缠着我和相公,知道吗?”   常七七哼了一声,道:“怎么比?”   晋阳道:“琴棋书画呀,四局三胜为之赢。”   “一言为定!”   “好呀……”   常七七眼珠转了转,道:“三日后,我们客仙居见面,不来是小狗。”   晋阳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常姑娘果然还是个孩子。”   “不准笑!”   常七七恼羞成怒,按住晋阳的肩膀,挑衅道:“你一个弱女子,焉能胜得了我?等着被我打败吧!臭女人!”   晋阳挑挑眉:“愿奉陪。”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在别院养了数日,桑洛身上的伤已然大好。期间也不见唐清风过来找麻烦,整日休养生息,与常致远聊人生谈理想,倒也颇为惬意。   只不过这两日来晋阳不怎么搭理她,让她感到有些郁闷。这不,晋阳刚回房便捧着从书房借过来的书翻看,模样认真,十分的旁若无人。仿佛将她当做了空气。   “夫人,看什么书呢这么入神?”桑洛不甘寂寞,蹭过去假装要拿走晋阳手中的书卷。   晋阳淡定的转了个身,桑洛扑空。   “怎么了这是……?”   难不成还在为常七七的事在怄气?   思及此处,又道:“七七这两日没过来招惹你了呀,怎地还是对我不冷不热的?”   晋阳翻过一页,道:“有吗?”   桑洛绕到她跟前,很认真地点头。   晋阳笑了笑,道:“你想多了。”   桑洛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道:“我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带你出去走走,如何?”   晋阳抬眼看她,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这几日说是在备战赌局,倒也不是。琴棋书画,焉能是几日便能速成的?她倒不担心常七七会赢。总是执卷夜读,只是为了安心罢了。拿桑洛来做赌,实在不应该。当时心急着想要打发掉常七七,这才想到打赌。事后便害怕桑洛知道此事后会生气,这才能避则避,对其忽冷忽热。   实则是自责来着。   来蜀地许久,晋阳还不曾认认真真地逛过。如今走在陌生的街道,倒有几分熟悉的感觉。想着桑洛曾在这些地方驻足停留过,心情便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   许多蜀地特色小吃,她总想一试。可桑洛只带她看,并不给她买。这让她十分郁闷。桑洛的说法是不干不净,想吃的话日后自己做。她便不开心了,皱眉抱怨道:“我有那么娇气么?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   桑洛含笑道:“不是娇气。这些东西闻着香,吃了你准拉肚子。”   眼前正是一个烧烤摊,熏烤出来的香味儿着实诱人,晋阳停步,盯着那串鸡脆骨一直看。   桑洛暗叹。公主来到民间,对所有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好玩的她当然一一买下,可这些街边小吃,诸如臭豆腐串串香之类的她一直认为不怎么干净。自己吃的时候倒无所谓,晋阳那身子骨一直精汤细碗地养着的,这些粗糙的东西入口后肯定得不舒服。贪一时口欲而生病,着实得不偿失。   “瑾儿,你看那边……”为了转移晋阳的注意力,桑洛侧身挡住烧烤摊,指着远处的一栋楼。   晋阳望过去,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很普通的一栋楼而已,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桑洛道:“你不是一直想看变脸么?那栋楼便是戏楼,要不要去看?”   晋阳含笑点头,将刚买的脸谱戴在桑洛脸上,自己也戴了一个,还说是为了应景。   桑洛暗笑,执了晋阳的手,钻进一条小巷子,东转西拐地来到了戏楼楼下。伸手一指,道:“南苑,很有名的一家戏楼。”   说着神秘兮兮地凑近晋阳,“常兄经常来这里消遣,我们进去碰碰运气,看他今日在不在。”   晋阳正想搭话,一个破碗便出现在了她眼前。望将过去,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婆正哆嗦着手朝她说话。   “好心的姑娘,赏一口饭吃吧!”   晋阳顿时心软了。长这么大,她还未见过如此穷困潦倒的人。天子脚下,竟然还有如此贫穷之人,她觉得不可思议。可钱袋不在她身上,只好像桑洛求助。然而,桑洛却表现得十分冷漠,皱眉道:“没钱……”   晋阳很惊讶,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老婆婆多可怜呀!”   桑洛还是抱着胳膊,对老婆婆道:“我们没钱,你去找别人吧。”   老婆婆岿然不动,拉住了晋阳的衣袖,乞求道:“好心的姑娘,求您可怜可怜老婆子吧,我已经很多天没吃饭了。”   如此,晋阳更加心软了。她十分不明白往日热心的桑洛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冷漠,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子陌生感来。只不过一点银子,何必看得这么紧?   “你先借我一点,回去我还给你。”   桑洛皱了皱眉,沉默半晌便将钱袋子给了晋阳。民间行骗的伎俩她再清楚不过。眼前这位看似可怜的老婆婆,就是一个骗子。她一眼便识破了,奈何晋阳心善毫不自知。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她一直十分不屑。只不过晋阳心地善良,她也不好逆着。   晋阳从钱袋子里拿出十两银子塞进老婆婆手里,含笑道:“婆婆,你拿着银子去买点好吃的。”   老婆婆接过银子,千恩万谢地走远了。   这时,四周突然涌出几个彪形大汉,快速朝桑洛二人逼近。   晋阳毫不自知,刚想将钱袋子还给桑洛,手中钱袋在她伸出手之时被人还抢走了。她正想喊捉贼,便见到桑洛蹿到抢她钱袋之人跟前,夺回了钱袋子且一脚踢飞了贼子。   贼子痛呼一声跌落在地。   四周迅速围了一圈人。   桑洛将晋阳拉到身后,扬眉道:“狗贼大胆,也不看看抢的是谁的银子!十两还不够么?滚!”   被踢的那人撑着地爬起来,满脸怒容,吼道:“兄弟们!给我上!”   四周一直在观望的同伙一涌而出,恶狠狠的朝桑洛二人逼近。   突然,一记鞭子甩在了其中一人的肩头,人群中悠然走出一个红衣姑娘。   正是常七七。   “一群不长眼睛的东西,再不滚别怪本姑娘不客气!”   常七七的名头在当地姑娘之中算是比较响的。原因之一便是其拒绝了许许多多的优秀男子。而常家与蜀中唐门素来交好,当地人忌惮唐门的同时同样忌惮着常家。于是,当人群中有人喊出常七姑娘四个字之时那些贼子已然惧了,纷纷落荒而逃。   看热闹的逐渐散去,一切恢复平静。   常七七笑容满面的走到晋阳跟前,上下打量着她道:“看起来像是个聪明的,怎地如此愚蠢?那个老婆婆明显就是个骗子,骗你露财,再让其同伙抢了去。真是笨,差点儿弄丢洛哥哥的钱袋子。”   晋阳自知理亏,咬唇不语。好在有脸谱遮面,这才没让人发现她的窘迫。   世事难料,果然人心难测。   桑洛握紧她的手,朝常七七道:“七七,休要胡说。瑾儿初来此地,不了解这些。”   说完便领着晋阳进了戏楼。   “不要乱想。”桑洛凑近晋阳耳边,低声说道。她方才之所以给晋阳银子,是想让其切身体会一下被骗的滋味,也让其深刻了解一些民间这些骗术。不然,下次还会被骗。   晋阳默然点头。被骗的滋味的确不好受,如今她既气自己愚笨,又气那个老婆婆心恶。   桑洛拉她上了二楼,坐在右边偏前的位置,点了一壶花茶,撑着头道:“你少在市井走动,自然不知道这些。那些人就是利用别人的同情骗吃骗喝。你想呀,有手有脚,怎会没有饭吃?如今天下太平,又没打仗,哪里来那么多难民?我们只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不帮那些骗子。你方才见到的那个老婆婆,她回家后说不定吃得比谁都好,睡得比谁都安稳。”   晋阳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们有得是银子。只不过被欺骗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心里堵得慌。”   桑洛笑道:“所以带你来看戏呀,大戏开场后,包你心里不堵。”   晋阳道:“你就不嫌我愚笨?”   桑洛道:“七七乱说呢,不要理她。夫人是心地善良,这样很好。”   晋阳道:“你明明知道那老婆婆是个骗子,为何不早告诉我?”   桑洛挑眉道:“你方才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冷血?”   晋阳否认道:“瞎说,没有……”   桑洛哼声道:“我才不信。你方才对我说话的语气都不对,我听得出来。什么先借我银子,待会儿还给你。啧啧,说得好像我很在乎银钱似的。你夫君我,吃苦耐劳,可以在街边撸串喝二锅头,也可以进酒楼吃鲍参翅肚!”   晋阳忍不住笑道:“对对对,你最了不起!”   桑洛嘿嘿一笑,正想伸手捏捏晋阳的脸,热气腾腾的茶送来了。而送茶之人,正是缠人的常七七。她被常七七缠怕了,第一反应便是连椅子带人朝晋阳身边挪。   “洛哥哥!”常七七端着托盘,好看的眉皱了起来。   桑洛呵呵一笑,道:“七七,你也来看戏呀?”   说话的时候已然挨着晋阳,伸手挽住了其胳膊。   晋阳暗觉好笑,只淡定地坐着,任桑洛挨着。   然而,常七七很不乐意,放下托盘后便死瞪着晋阳,道:“你!不准挨我洛哥哥这么近!”   晋阳含笑不语。   桑洛道:“七七,你看清楚了,是我挨着瑾儿的。”   常七七气死了,拎起茶壶倒茶,唯独不给晋阳倒。她将给桑洛倒的茶推至其桌前,笑道:”二哥今日在这里有一场戏,我来捧场。洛哥哥,是二哥让你来的么?“   桑洛道:“不是啊,是我想带瑾儿出来散散心。我见她这几日总是闷在房里看书写字,怕她闷着了。”   晋阳暗自挑眉,十分配合地理了理桑洛的衣襟,微笑道:“有你陪着我,哪里会闷?”   常七七捏紧拳头。真是气死她了!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当着别人的面秀恩爱这种事情,晋阳平日里基本不会刻意去做。然而在常七七这个大情敌面前,她觉得还是有必要的。看见常七七咬牙切齿的模样,她的心情瞬间好上了不少,方才被骗的郁闷之情一扫而空。   经过几日短时间的相处,她发现常七七并不坏。只是缠人的本事让她有些头疼。明日客仙居的比试,她开始期待了。不知道常七七会搞出什么花样来?   正思忖间,戏锣一声响,台下应景地传来掌声。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了戏台。   戏楼老板是个中年女子,看起来年纪已不小,却风韵犹存。此刻她立在戏台中央,笑容满面,开口道:“多谢各位看官来南苑捧场,好戏马上开始!”   台下又是一片掌声连带着欢呼声。   见台下的看官如此捧场,老板娘满意一笑,静静地退到了幕后。   第一个节目是变戏法,惹来无数惊呼欢笑。   接下来的节目均是歌舞,同样很受人欢迎。   最后的压轴戏才是变脸。当变脸的曲子奏起,许多人都站了起来,掌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两个着戏服的人手拿折扇一左一右露面,更是惹来阵阵喝彩。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晋阳一眼便认出了白脸的乃是常致远。往日在桑洛口中听说此人如何如何精通变脸,今日终于有幸一睹,她也颇为激动,鼓掌的时候也很卖力,手心都拍红了。   桑洛侧头瞧她,满脸笑意。   而常七七见到桑洛如此宠溺地瞧着晋阳,则很是伤心。想起明日的赌局,不由地暗叹。她不明白这样将桑洛抢过来算不算道义。可她就是喜欢桑洛,容不得别人跟她分享。如此,便只有对不住晋阳了。   台上正如火如荼地上演着变脸,台下常七七的心思也是百转千回,誓要拿下明日的赌局。   “好!”   台下又是一声喝彩。   晋阳也已由开始的坐变成了站。蜀戏变脸果然不愧是天下一绝。折扇一遮一开,便是另外一张脸谱。衣袖一拂一收间,又是另外一张脸谱。动作之快,让人难以置信。随着戏曲节奏加快,变脸的速度更是快得让人拍手称好!而常致远在戏台上完全就不像是个世家公子,竟像是从事变脸多年的一个好戏子。这样的场面,在宫中也是见不到的。   最后的最后,两位变脸者竟来到了观众席,近距离表演。   常致远来到晋阳近前,伸出手来。   晋阳含笑与之握手。   常致远只不过偏了偏头,又换了一张脸。收回手一拂袖,变回了自己的脸。他笑容满面,微微颔首道:“弟妹好雅兴,可满意为兄今日的表演?”   晋阳脸上还戴着脸谱,此刻摘下来,含笑道:“果然名不虚传。”   常致远笑了笑,对桑洛道:“怎么突然跑来了,吓我一跳。”   桑洛笑道:“一时兴起。没打扰到你才好……”   常致远道:“哪里会打扰?南苑开门迎客,今夜我只不过是一个戏子。客官愿意捧场,那是在下的荣幸。”   说着含笑拍了拍桑洛的肩膀,“你们先坐一会儿,容我去后台换衣裳。”   常致远走后,桑洛四处张望。   晋阳道:“常姑娘已走了。”   桑洛道:“几时走的?我就说怎么不见她的人。”   晋阳故意板着脸,沉声道:“怎么?一刻不见常姑娘便心痒了?是不是想纳妾呀?你若好好跟我说,我未必就会拒绝……”   桑洛赔笑道:“我哪里敢?”   晋阳扬眉道:“只是不敢……如此,你已有纳妾的心思了?”   桑洛忙道:“绝没有!只不过七七此人最爱热闹,竟会提早离开,真是想不到。”   晋阳含笑不语。   她猜想常七七是被她们气着了,故而提早离开。   没等多久,常致远便风度翩翩地出现在了二人眼前。几人商量之下,决定去附近的酒馆小酌几杯。   桑洛伤病初愈,早馋酒了。于是乎,不知不觉便在常致远的劝酒中多喝了几杯。   晋阳不想桑洛知道明日的赌局,不但没有拦着,反而有意无意地替其斟酒。如此,桑洛喝了个大醉。最后是常致远给扛回别院的。   常致远知道常七七与晋阳的赌局,将桑洛放在床上后便示意晋阳出门说话。   夜风徐徐,别院灯火葳蕤。   常致远将晋阳带到走廊尽头,开口道:“弟妹,七七她大小姐脾气,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这个赌局你不要去了,明日便带着贤弟离开吧,我已吩咐下人备好了马车。”   晋阳皱眉道:“七七姑娘告诉你的?”   常致远道:“她这几日在府里折腾得够呛,我想不知道都难。”   晋阳道:“你们男子之间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女子之间亦有女子一诺。我既答应了七七姑娘,便不会爽约。这件事,你可不可以不告诉桑洛?”   常致远皱眉不语。   他太清楚自己的妹妹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琴棋书画并不是她的强项,可她明日也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赢得赌局。如此,他担心晋阳会出事,这才劝其离开。然,他的劝对晋阳并不管用,最后只有叹息着离开了别院。   晋阳回房后一直坐在床边,见桑洛脸颊微红地睡得正香,不禁伸手摸着她的脸。她不知道桑洛会不会在知道赌局后大发雷霆,更不知道明日的赌局会发生什么,可她现在已没有了退路。为了留住桑洛,为了打败常七七,她能做的就只有赴约。   下人送来燕窝粥,一式两份。然桑洛已熟睡,晋阳也没什么胃口,便叫下人撤了。   “夫人,您好歹吃上两口,这燕窝粥炖得很烂的。”下人笑容可掬的劝说。   此时不比在公主府随心所欲,别人一片好意,晋阳也不好拒绝,坐下象征性地吃了小半碗。然后吩咐其送点热水进来,细心地给桑洛擦了脸净了手才上床睡觉。   以前她其实很讨厌酒味儿,可自从知道桑洛有事没事喜欢小酌几杯,她便尝试着接受。而桑洛身上,也没有那些醉汉身上的臭味儿。如今,她已很习惯桑洛喝醉酒后的味道。   此刻,她并没有想明日的赌局,很安心地握住桑洛的手,闭眼睡觉,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桑洛仍在沉睡。   天还未亮。   晋阳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在梳妆台前坐下准备梳妆,抬眼看铜镜,却被吓了一大跳。伸手摸脸,惊地站了起来。   怎么会?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凑近铜镜细细地瞧,不禁红了眼眶。她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红疹,密密麻麻,甚是恐怖。伸手去摸,更是凹凸不平。一觉醒来,往日的貌美竟不复存在。   怎会如此?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不能给桑洛瞧见。这样丑陋的她,怎么可以被桑洛看见。她不要以这样的面容面对心爱之人。   顷刻间,她已有了主意。   忍住眼泪,随便拿了张脸谱戴上,慌慌张张地出了门,出了院子,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独自坐着。   她想了很多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都没有结果。她是个女人,自然在意容貌,这张脸她一直引以为傲,是她的资本。她不知道桑洛见到这张丑陋的脸还会不会再喜欢她。   一想到桑洛,她就忍不住想要掉眼泪,心道:顶着这张脸,我还有什么资格与常七七争?   恰在这时一辆牛车经过,驾车的看起来像是要进城的乡下汉子。   晋阳立刻站起身来,拦住牛车。   乡下汉子被吓了一跳,出口喝斥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拦我牛车干什么?”   晋阳咬了咬唇,道:“这位大哥,你可以不可送我离开这里?”   此刻,她只想离开此地。等一会儿桑洛醒来定会找她,她不要以这张丑陋的脸出现在桑洛面前。   乡下汉子盯着她看了半晌,道:“你一个姑娘家,大清早的想去哪里?”   晋阳只得编了个谎言,说是昨日外出郊游,不小心迷路与家人走散了。乡下汉子犹豫半晌,最后还是答应了,让晋阳上了牛车。牛车后是慢慢一车瓜果蔬菜,晋阳只有坐在一个南瓜上。乡下汉子赶车赶得并不平稳,好几次差点将她颠下车,颠簸许久后她也感觉有些不适。想她堂堂一国公主,几时这般落魄过。想到自己的脸,不由地又是悲从中来,暗自抹泪。   赶了一段路,乡下汉子道:“我这车是要进城的,你要去哪里?”   一开始她还以为晋阳是什么骗子,一路上见其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也渐渐相信其实与家人走散了。见其一个人孤零零的,不由地恻隐心起。   晋阳道:“我不知道。”   乡下汉子道:“你是哪家小姐?说出来我兴许知道,待会儿我卖完菜可以送你回家。”   晋阳咬唇不语。她对蜀地并不熟,离了桑洛,她想不到能去哪里。   乡下汉子没了法子,道:“早市要开了,你与我一道吧。等我将这些蔬菜瓜果卖了,再给你想办法。”   此刻他才意识到摊上麻烦了。可见晋阳穿衣打扮均十分得体,虽则戴了个脸谱,身段也是极好。想着自己可能救下了哪家走失的傻小姐,待会忙完自己的事再在城里打听一番。   晋阳只想逃离常致远的别院,至于离开别院要去哪里,则是一点主意也没有。见这乡下汉子也不向是个坏人,便默然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跑去泸沽湖晃荡了几天,被晒成非洲人,气死我了!据说那边以前流行走婚来着,有个人称母系氏族号称女儿国的地方,参加了那边的篝火晚会,感觉还不错。这不我的这篇文不是要写女儿国么?本宝宝去实地考察了一番哈哈哈,开玩笑的。祝大家看文愉快,假期快乐!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早市嘈杂而脏乱,被削掉的菜皮残渣随便乱扔,吆喝声叫卖声吵得人耳朵疼。   这样的体验,也算是深入民间了吧?   晋阳就坐在乡下汉子身侧,听着其大声地叫卖,尽量让自己处于隐形状态。可能是其衣着打扮与菜市场的菜贩格格不入,惹来不少人的侧目,而乡下汉子这个摊子的生意也格外的好。在其他人还在辛苦叫卖之时,乡下汉子的蔬菜瓜果已然一扫而空。   乡下汉子颇为高兴,数着今日收获的碎银子,道:“姑娘,幸得你在,省了不少时间。”   晋阳勉强一笑。   乡下汉子道:“我在家排行第四,姓李,街坊领居都叫我四郎,你呢?”   晋阳颇为为难,想了想才道:“我姓柳……”   李四郎道:“姓柳啊,待会儿我去姓柳的大户人家问问。柳姑娘,你真的不记得你家在哪里么?”   晋阳摇头。在卖菜的空闲时候,李四郎问了她很多问题,她全部以不知道给挡了回去。此刻她哪里有心思想别的,只为了突然毁容而伤情,又在想日后要如何面对桑洛。想起这些便觉凄苦,已将世间一切事置之度外。   李四郎不再说话,收拾秤砣诸物,打算离开。   他将晋阳带到一处小茶馆,很大方地叫了一壶不错的茶,道:“你先在这里坐着等我,我去打听打听。”   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晋阳在小茶馆坐了一会儿,觉得跟着一个乡下汉子不太好,便起身离开了。心思恍惚地在街头乱逛,逛到饭点见人人都在用饭,顿觉饥饿。奈何走得慌张,身上无半文钱,只得忍着。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着,暗自出神,心道:“常七七此时定在客仙居等着我了,可我又有何资格去与她竞争?这样一张脸,如何见得光?”   思及此处,不由地又是一声叹息。   此刻杨柳依依,她正坐在河堤边,背影看起来说不出的落寞。   出神许久,她渐渐开始思念桑洛。想到其醒来定会四处找她,便想立刻回到别院。纵使容颜不再,料想桑洛也不是那种只爱她皮相之人。若是如此,也只能怪她看错人了。且脸上突然起的这些红疹,说不定桑洛有药可解。思及此处,先前因突然毁容的伤情逐渐释怀,立刻站了起来,打算回去找那个李四郎将她送回别院。   突然,肩头被轻轻一拍。   晋阳转过头,不由得一惊。   唐清风。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盯着唐清风不说话,心想:我戴了脸谱,唐清风应该认不出我才是。   唐清风微微一笑,道:“姑娘在此做什么?”   晋阳不语。   唐清风道:“为何不说话?”   晋阳还是不说话。唐清风听过她的声音,若是开口,定会被认出来。她不想再给桑洛惹麻烦。而唐清风此人,她本能地不喜欢。   唐清风挑挑眉,道:“是在下打搅了,姑娘请继续。”   说完便摇着折扇离开了。   晋阳长嘘一口气,起身离开河堤。唐门在此称霸,呆在城内太危险了。她决定回去找那个李四郎。奈何天不遂人愿,她迷路了,怎么找都找不到那家小茶馆。   正当她在一个路口徘徊之际,被人敲晕了。   唐清风摇着折扇走近她,掀起她的脸谱,也被吓了一跳。   他认人的功夫不差,见着晋阳的背影便已认了出来。哪知晋阳竟装作不认识他,他就只好另找方法来确认了。可如今这张满脸疹子的脸,让他不确定了起来。可他素来是宁杀错一千不放过一人的,笑了笑,吩咐道:“将她送到倚春楼,让那里的妈妈好生□□!”   他满意地一笑,心道:“桑洛,若你知道自己的女人在青楼被欺辱,看你还能不能淡定!”   ******   晋阳一觉醒来,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待到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婀娜多姿,满脸脂粉的女人之时她才有所觉,警惕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笑容满脸道:“自是这里的妈妈,你可以叫我春娘。”   晋阳已猜到身处何地,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她很想念桑洛,可桑洛现在何处?该是四处在找她吧?   春娘走上前捏着晋阳的下巴,啧啧道:“你这张脸算是毁了,真是可惜……这么好的身段。”   她十分惋惜地瞧着晋阳,“本该是一颗摇钱树的……”   可她自有一番思量,只要不给那些人瞧见其模样,倒也可以赚大钱。思及此处,问道:“你……琴棋书画会不会?”   晋阳挣脱开春娘的钳制,冷声道:“不会!”   春娘不信。她看人一向很准,晋阳这样的人,一看就是大家闺秀。虽不知其为何得罪了唐家大公子而被送来此地,却也知道得罪得了唐家大公子的绝不会是无名之辈。   “真不会?”唐家大公子吩咐了,必须好好□□此人,她可不敢怠慢。   晋阳闭口不答。   春娘似笑非笑道:“若真不会,老娘可就要亏本了,你必须给老娘去接客。”   说着挥着手绢围着晋阳转了一圈,“身段极美!反正关了灯都一个样,让你去接那些打肿脸充胖子的傻大个儿吧!”   “放肆!”晋阳受过这样的羞辱,不由得怒了,冷声道:“不得无礼!”   “哟!都落魄如斯了嘴还这么硬?”春娘不以为意,挥手便喊了几个大汉进来,指着晋阳道:“给我好好教训这不长眼的臭丫头!”   “你敢!”晋阳后退半步,双手环胸,声音都在颤抖。她真的死也想不到会沦落到被卖到青楼,这样的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再呆。想到桑洛,眼泪便不自禁流了下来。   对不起驸马,原谅我的任性,下辈子再见了……   思及此处,便要咬舌自尽。   春娘见其如此性烈,微微一怔。当下命人制住她,冷笑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说着对几个大汉道:“给我把房门锁了,饿她几天,看她到时候还有没有力气折腾!”   说着便扭着腰离开了。   晋阳缩在角落流泪,耳听房门已落锁,终于不忍不住哭出声来。   桑洛,我很想你。可我要如何去见你?   ******   此刻的桑洛,正在满大街的寻找晋阳。   她一觉醒来没见着晋阳,便开始找。在常致远口中听说了她们的赌局,便第一时间赶到了客仙居。奈何客仙居没有人。问常七七,常七七也说不知道。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不见了,焉能让她信服?   她想是不是唐清风搞的鬼,偷偷跟踪唐清风,见其仍是风花雪月饮酒作乐,几番查探下,更是半点也没见到晋阳的身影。如今,她只有满大街漫无目的的找。   而唐清风听闻桑洛正满大街找人,当下便确定了晋阳的身份。虽则不知其为何被毁了容,仍交代倚春楼的人□□晋阳。誓要以晋阳在青楼这样的事,让桑洛蒙羞一番。试问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在青楼?反正他是不能!每每思及此处,他便觉心情大好。   日落西山,街头熙熙攘攘。   桑洛见着一个人便拉着问,发了疯似的找人。   常致远在一旁跟着,心里已有了疑问。她将常七七一把拉进小巷子,问道:“七七,是不是你藏起了弟妹?”   常七七道:“没有。我干嘛要藏起她来?她自己胆小不敢来比试,我有什么办法?”   她其实再清楚不过。晋阳的脸会长出红疹,完全出自她的安排。那碗燕窝粥,便是致使晋阳毁容的原因。她这样做,就是要逼晋阳离开。她没有把握赢得赌局,亦不想在蜀地名声扫地,唯有出此下策。只要晋阳离开,一切都不矛盾了。她很清楚容貌对女人的重要性,失去了容貌,晋阳肯定会受不了打击,会因自卑而主动离开。她猜得很对,可她没猜到此刻晋阳被卖到倚春楼,受尽了苦。   常致远道:“最好不是你!七七,我不想贤弟恨你……”   常七七蹙眉,颇为不耐烦地道:“都说了我没有将她藏起来了!我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   说着拂袖而去。   眼看着桑洛发疯似得找人,她心里也很不舒服。那个瑾儿,当真便如此重要么?只不过一日半日不见人,至于如此紧张么?   她哪里知道晋阳乃是个公主。从未在民间待过这么久,更别说独自一人。且其不会武功,走到哪里都有可能会有危险。   桑洛已然被无数个路人口中的不知道而气得满脸怒容,此刻她正揪住一个大汉,吼道:“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   大汉何其无辜?一脸懵逼且颇为无奈的瞧着桑洛。   常致远连忙拉住桑洛,劝道:“贤弟,你先冷静……”   桑洛吼道:“冷静冷静……你要我如何冷静!”   常致远道:“我知你心急,我也心急啊!你这样找不是办法,回去画张画像,我命人四处找找!人多力量大……”   桑洛一想也是,立刻就要找地方画像。可她突然想起自己不会作画,忙揪住常致远,道:“常兄,你帮我!”   常致远道:“我帮!”   桑洛道:“我是个粗人,不会画画,你能画出瑾儿的模样么?求你了!”   常致远叹息道:“我来画,你先冷静下来……”   桑洛捏紧拳头,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在蜀地也是有人脉的,这样的时候只有向那些人求助。她让常致远画好画像尽快让人出去寻找,自己马不停蹄地前去拜访旧友。她现在来不及追究晋阳拿她做赌的事情,只在担心。晋阳一个人呆在外面,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此刻她真是恨极了昨晚喝太多酒睡得太沉,以至于晋阳独自出了房门都不知道。   她以往跟晋阳说过,若是走散了,定要在原地等着她。可如今走散了,原地在何处她都不知道!   夜色苍茫,她焦急地等在一个旧友家门口,喃喃道:“瑾儿,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人想打我这个坏人?   明天回乡下看外婆,虽然那里没有网络,但我有4G,文会照更的。   我要过几天没有wifi的日子了,莫名兴奋?   其实挺羡慕外婆的,在乡下过着田园生活,养几只鸡鸭,种点小菜。只不过她一个人着实太孤单,得经常回去陪陪她。她过不惯城市的生活,来城里没几天就嚷着要回去,说是家里的鸡鸭没人喂啦等等家常琐事,大家就只好迁就她。幸得她老人家身体康健,八十几岁说话还是中气十足,这一点我们挺欣慰的。啰嗦了哈哈,只想给各位年轻人提个醒,再能陪的多陪陪老人,别给自己留下遗憾吧。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三日后,倚春楼。   晋阳脸上戴着一张精致的银箔面具,登台奏琴。   三日来,春娘想尽办法来折磨她,不给她吃饭,在她所在的房间放蛇虫鼠蚁,等等让她害怕又不会要她性命的法子,逼迫她登台迎客。   最终,她不得不妥协。   寻死很多次,均被春娘拦下,最后还将她绑了,用核桃塞住她的嘴。   今日登台,被逼的因素最大。   春娘说,今日若再不登台,便强行要男人进她的房间。   死不成,逃不脱,只有妥协了。她只希望桑洛能突然出现,将她带离这个鬼地方。   欢乐场,只要一有姑娘登台,便会有无数的欢呼声。   尽管晋阳戴了面具,可出入欢乐场的男人都是阅女无数之人,见其身段极美,便欢呼声不绝。她戴面具,反而让人觉得越发神秘。   然而,形势在其奏出一小段琴音之时逆转。   一个白衣公子飞身上台,按住她的琴弦,盯着她一言不发,最终拉着她就往台下走。   春娘忙冲上台阻止,却被白衣公子冰冷的眼神给吓退了。   白衣公子随便扔了一张银票在春娘脸上,冷声道:“等我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再找你算账!”   说完便拉着晋阳出了倚春楼,几转几拐,来到了一家客栈。   待关上了房门,白衣公子才道:“表妹……”   晋阳真是要哭出来了。她从来没有一刻见到白子珩时有过方才在倚春楼时的感动。想不到救她脱离苦海的不是桑洛,而是这个许久没见的表兄。   “表兄……”晋阳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子珩眉宇之间与其母瑞朝惜颇为相似,看起来有点女相,性格却颇为火爆。这些晋阳都是知道的,她长大后虽与白子珩相处时间不多,但听了很多他的事迹。此刻白子珩坐在桌旁,好看的眉微微皱着,道:“此刻你应该在京都,说吧……怎地到了蜀地?”   脱离苦海,晋阳十分庆幸,也暗自松了一口气,闻言,道:“我与驸马一起回蜀地的。”   提及桑洛,不禁觉得很难过。也不知这几日来她是怎么度过的?反正她自己是度日如年,且很想她。   白子珩眉头皱得更紧了,道:“如此说来,表妹夫便是近来被唐门逐出师门的那个桑洛了?”   他最近一直在找玉笛公子桑洛。听闻其被逐出师门,猜想其应该还在蜀中,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不曾想竟在青楼捡到了自己的表妹,想起来就觉得不可思议。他自然知道晋阳嫁了个叫做桑洛的人,一直以为与他要挑战的人是同名同姓,不曾想竟是同一个人。   晋阳微微点头。   白子珩一拍桌子,道:“你知不知道倚春楼时什么地方?你堂堂一国……竟出入此等地方,还登台奏琴!若是给爹娘知道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越说越气,站起身道:“若不是你奏的曲子,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流落到青楼!桑洛呢?你怎么会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想想就很险,幸得晋阳奏的曲子乃是其娘亲所谱,且除了他们几个兄弟姐妹,从未外传。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奏曲的是晋阳。晋阳登台时他虽觉得似曾相识,心有疑惑,却是不能确认。   晋阳抿了抿嘴唇,毫不在意白子珩对她的质问。从小她与姑父家的几个孩子感情都很好,从不在意对方的身份,感情可以说是十分真挚。此刻白子珩的怒气,她能理解。只想了想,便将为何会流落青楼的事和所受的委屈给说了。   白子珩听了眉头紧皱,抬眼道:“你知不知道是谁将你卖到青楼的?”   晋阳道:“不知道。可我之前见过驸马的对头唐清风,不过……我戴了脸谱,他应该不知道是我。”   白子珩渐渐平了怒气,道:“唐清风在此之前见过你没?”   晋阳道:“见过。”   白子珩冷笑一声,道:“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见你的背影便能认出你,别人难道就不行么?”   若是平常女子倒没这么显眼,她身为公主,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子气度,想不被认出来都难。偏生还不自知。   晋阳皱眉道:“你说唐清风?”   白子珩道:“不是他还能有谁?你说他是桑洛的死对头,他定会抓住一切打击桑洛的机会打击她。桑洛怎么办事的?带你出来竟让你沦落至此,看我怎么收拾她!”   晋阳忙解释道:“这些不关她的事。”   白子珩皱眉道:“桑洛人呢?”   晋阳道:“应是在别院。”   白子珩道:“什么别院?”   晋阳道:“我与驸马暂住常致远的别院。”   白子珩想了想,叹息一声,道:“我送你回去。”   他虽对桑洛不满,却只有将晋阳送回其身边。   晋阳咬唇不语。她很想回到桑洛身边没错,可见了面要如何呢?   白子珩以为她在跟桑洛闹别扭,放缓了语气道:“你这样无故不见踪影,她定急得要死。如今脱困,为何不去见她?”   晋阳还是不说话。   白子珩疑惑道:“你为何戴着面具,怎么了?”   晋阳摸着银箔面具,道:“我这张脸已不能见人。”   白子珩伸手欲摘其面具,被晋阳躲开。   “表兄!”晋阳退开半步,皱眉不语。   白子珩试图要摘其面具很多次,均被挡了回来,且差点惹恼晋阳。没办法,只有作罢,叹息道:“你先休息,明日再做打算。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过来寻我。”   说完便开门出去了。   然而,晋阳呆在房中怎么也睡不着。几番思量下,她还是来到了隔壁,扣响了白子珩的房门。   白子珩打开门,见其仍是他离开时的装扮,问道:“怎么了?”   晋阳道:“表兄,你可不可以去给驸马送个信,说我一切安好。”   她不见的这几日,桑洛定然担心死了。   白子珩皱眉道:“明日天亮再说吧。”   晋阳咬唇不语,只盯着白子珩看,直看到白子珩心软答应才露出微笑,道:“还是表兄最好。”   白子珩颇为无奈,从小到大,他就一直对妹妹们的无助可怜样没辙。他不放心将晋阳独自一人留在客栈,且他并不知道常致远的别院在何处,唯有背着晋阳一起。   到得别院,晋阳便躲进了竹林后。   白子珩扣门,过不多久一个老仆来开门,他便问桑洛在不在,然而老仆的答案让他很失望。   不在。   问其现在何处,老仆只说桑洛几天没回来了。   晋阳将这些听在耳里,自然开始担心,忍不住走出来问老仆,“她去哪里了?可曾说起过?”   老仆认识晋阳,虽则其带了面具。闻言忙道:“夫人这几日去哪里了?大家都在找您呢。快进来,老奴立刻让人去通知公子!”   晋阳稍作犹豫,拉着白子珩进了别院。她虽仍介意自己的脸,可她更担心桑洛,更想见到桑洛。这几日都没回别院,定是在四处找她。她如今是既自责又恨自己肤浅。   至于见面后会如何?管他呢!   ******   而此刻的桑洛则刚到倚春楼。   她认识很多朋友。其中一个朋友便在倚春楼喝花酒,见到了晋阳被白衣公子带走的一幕。当初桑洛给他描述过晋阳的外形,虽则很抽象,但他觉得那个带着面具的姑娘有可能是,因为此前他从不曾在倚春楼见过这样一位姑娘。既是大海捞针,长得像的最好不要放过。抱着这样的心态,他立刻找人通知了桑洛。   桑洛来势汹汹找到春娘,捏着她的脖子问道:“那个带着面具的姑娘,去了哪里?”   春娘挣扎着抓住桑洛的手,指甲划破了其皮肤都没能脱困,只得哑着嗓子道:“被……被人带走了。”   桑洛一把松开她,道:“谁?往哪儿走的?”   春娘伏在地上猛地咳嗽,完了才摸着被捏疼的脖子道:“应是往西边吧!”   桑洛冷笑一声,欲要走上前去逼问。她要的不是应该如果可能大概,她要的是肯定答案。这几日来,她听了太多太多的可能答案了!   常致远忙拉住她,道:“贤弟息怒,还是我来问吧!”   他从怀里拿出了五百两银票在春娘眼前晃了晃,道:“只要你说出关于那个姑娘的一切,这五百两就归你了。”   春娘换上一张笑脸,挥着手帕爬起来,理着衣襟道:“客官早说呀……有什么事是银子不能解决的?”   说着抢过银票握在手中,将晋阳的事真真假假的说了。自然省去了她为唐清风卖命的事,亦省去了她变着花样折磨晋阳逼其登台的细节,且故意夸大白衣公子抢人的场景。   桑洛听到那白衣公子带着人往西边的巷子走了,立刻就追了出去,逢人就问,一个也不错过。常致远与其跟着的几个好友也加入队伍,地毯式地打听,竟让他们捡到宝了。   路边一个卖抄手的小摊子,老板是个胡须花白的老头,他说看见了,见到他们打听的二人进了对街的客栈。   桑洛心中一喜,连忙谢过老伯,往对街跑,路上撞到柱子腿给撞麻了也置之不理。   然,打听之下。   人已离开了。   天意弄人。   桑洛苦笑着蹲在客栈门外,捂着脸暗自自责。   瑾儿,你到底在哪里?   这几日来,她真的体会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往日出任务被困在死局多次,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绝望。   老天爷似乎了解她的绝望,忽然下起了大雨。   她在雨中抬头,面容说不出的憔悴。她平生从未寄托过希望于老天爷,此刻却只有一个愿望,希望老天爷善待晋阳。   正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正在桑洛颓然自责的时候,别院的奴仆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告诉她晋阳已回到了别院。   桑洛惊喜异常,摇着奴仆的肩连问了三次真的吗。得到了确定答案方才一笑。   围在四周的朋友纷纷道喜,她也来不及还礼,只道:“这几日辛苦诸位,来日我请大家喝酒,不醉不归。”   说完便跳上了奴仆骑过来的马,丢下一干好友急匆匆地往别院赶。   常致远望着桑洛消失在街头的身影,不禁一叹:“唉,问世间情为何物……”   这几日他与桑洛几乎寸步不离。桑洛茶饭不思,一刻不停留的四处奔波。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如今一听到妻子的消息,整个人便瞬间神采奕奕。   不由得感慨: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看官们对前两章颇有微词啊,我只能说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希望晋阳的形象没有崩坏。我只是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描述其突然被毁容的一段内心戏,尽量让一切合理化。可能你们觉得以晋阳的性格逃开是不合情理,可我觉得有可能的啊,毕竟她的容貌是从小就引以为傲的,突然没有了,有点难以接受。女子悦己者容,她不想给桑洛瞧见也在情在理。至于各位看官说的她不必跑戴面纱就好,我也想过呀。但是,想到以桑洛的性格绝对会追问到底且关键时刻绝对会使出强制手段,这样就暴露了,不等于没藏起来么?这就是我的考量。至于看官们厌恶的唐清风,反派人物推动情节发展再引出新人物嘛,无巧不成书,这只是一个我想出来的故事。最后,我是亲妈,绝对绝对不会虐待孩子的!只怕狗粮来的时候太突然……嘿嘿。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别院依旧清幽,还是几日前离开时的模样。   而晋阳则坐立不安,奴仆奉上的茶端在手中又放下,换过一轮又一轮,她也未喝过一口。   在奴仆口中得知,桑洛找不着她很是着急,当天夜里便没再回府。又怕她回来了自己不知道,吩咐下来奴仆们第一时间告诉其别院的情况。   驸马,此刻你在哪里呢?   白子珩倒是颇为悠闲,翘着腿喝着茶,四处打量着别院。见晋阳如此心神不宁,劝道:“表妹,她终归会来见你的,不要着急。”   晋阳勉强笑了笑。   旁人哪里清楚她的心思?如今她既是忐忑又是期待。根本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该做点什么。往日那些淡然,仿佛一去不复还。   终于,桑洛顶着大雨冲进了院子。见到晋阳便笑了,一颗悬着的心终是落了下来。   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四目相对,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一抹笑容。   二人旁若无人,痴痴对望许久,晋阳才举步上前,走了几步便跑了起来,扑在了桑洛怀里,紧紧抱着她不愿松手。   桑洛温柔地笑着,紧紧回搂着晋阳,轻轻拍着她的背,软声细语的哄着安慰着。老天有眼,没有让她的妻子走丢了。   由见面到晋阳哭声止,白子珩才搁下茶盏,起身打量着桑洛,道:“表妹夫,见着表哥为何不打招呼?”   晋阳这才想起屋内还有个白子珩,从桑洛怀里抬起头,瓮着声音道:“驸马,这是白子珩表兄。”   桑洛挑挑眉,拉晋阳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才拱手道:“表兄?”   这个只闻其名从未见过的表兄。她与白若轩可以算是熟识,一起打过坏人一起品茶饮过酒,也向其打听过此表兄,奈何答案模凌两可。此刻见到,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番。跟白若轩不像,倒跟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郡主有些神似。果然生儿多似母么?   白子珩哼笑一声,见桑洛淡然微笑的模样暴脾气便蹭蹭上来了,质问道:“你怎么办事的!表妹何等身份之人,你竟让其流落至青楼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其实他很早就想发脾气了。在客栈对着晋阳忍了又忍,此刻见到桑洛便忍不住了。   桑洛心里有愧,扯了扯嘴角,却是无论如何也再笑不出来。这次真的是吓到她了,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绝望,更让她了解了该好好珍惜。她自己有愧,垂头道:“表兄教训得是,是我办事不力。”   白子珩冷哼一声,打:“办事不力?事后说来又有何用?”   晋阳护夫心切,忙站起身挡在桑洛身前,道:“表兄,你少说两句。这事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当桑洛湿淋淋地出现在门外时,她便十分后悔此前的不告而别。自与桑洛成亲后,她便将桑洛打扮得风度翩翩,从不曾让其如此落魄过。而如今,桑洛脸色苍白,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往日深邃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起来特别落魄,偏生还笑得那么的开心。她看在眼里,特别的心疼。而造成这些的始作俑者,是她。   白子珩背着手凑近晋阳,挑眉道:“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都帮着外人。你不记得在青楼被欺负的事了?”   晋阳瞪着白子珩,道:“表兄,住口!”   她并不想让桑洛知道自己在青楼的经历。那些委屈那些不眠的夜晚,她不想让桑洛知道后如她一般心疼。   然,桑洛已经听到了。拉过她,问道:“怎么回事?”   见其仍带着面具,伸手便要去摘。   晋阳惊觉,一把推开桑洛,侧着身子不敢看她。   白子珩道:“表妹告诉我她这张脸已不能见人。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桑洛不理他。跑过去拉着晋阳的手,问她怎么回事,晋阳却只说不知道。低头瞧见晋阳手腕上那些淤痕,不禁心疼万分。她有些急了,却不敢用力去拉晋阳的胳膊,再次想去摘面具,又被一把推开。   晋阳退到白子珩身侧,捂着面具不发一言。   桑洛皱了皱眉,一直盯着晋阳看,见其眸中带泪,不由得心疼万分。她忽然一笑,从袖中摸出匕首对着自己的脸,道:“不能见人?我划花自己的脸陪你便是,我们一起不见人!”   说着就要往脸上划。   “不要!”晋阳大惊,忙冲过去想要制止。而白子珩更快,屈指一弹便打中了桑洛的手腕。   匕首脱手,跌落在地。   “素闻玉笛公子重情重义,倒也不虚。”白子珩靠近桑洛,将晋阳拉到身后,右手迅速凝聚真气,手掌一挥,击向桑洛。   桑洛双目一凝,伸手与之对掌。   真气侧漏于袖。   两个人竟突然比起了内力。   晋阳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却是不敢贸然打扰。直到桑洛口吐鲜血,后退一步。她不由得怒了,呵斥白子珩住手!   白子珩收功,皱眉道:“这不是你的实力。”   晋阳扶着桑洛,责怪道:“表兄,这种时候你突然发难,太过分了!”   桑洛淡然一笑,道:“你已打败我,恭喜。”   她这几日滴米未进,体能已不在巅峰时期。且如今一心一意在晋阳身上,哪里还有心思比武?   白子珩皱眉不语。   晋阳用衣袖擦着桑洛嘴角的鲜血,关切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桑洛含笑摇头,目光说不出的温柔,道:“你帮我擦一下额头的汗。”   晋阳不疑有他,用袖子给她擦汗。   然,桑洛以最快的速度摘掉了她脸上的面具。   一时间,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晋阳先是一怔,随即猛然站起,快步跑出了客厅。   桑洛仍怔在原地,紧紧捏着手中的面具,过了一会儿才问道:“表兄,晋阳她定不愿告诉我青楼发生的事,麻烦你说给我听。”   白子珩回过神来,沉默半晌才将晋阳给她说过的转述了一次。完了盯着桑洛道:“你不会因此而……”   桑洛知他想说什么,打断道:“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妻子。别院乃是我的一个好友的,表兄请随意。”   说完便出了客厅。   卧房内,晋阳伏在床头默默落泪。   这样一副鬼样子,终归还是被桑洛瞧见了。这是她最不想面对的事情。   门被推开,她连忙躲在阴影处,用纱帐遮着脸,警惕道:“你别过来……”   桑洛浑然不理,一步步逼近。   晋阳忍不住吼道:“我让你别过来!”   桑洛笑了笑,道:“为何我不过去?你凭什么不要我过去?”   说话间已然靠近晋阳,一把扯开纱帐,将之拉入了怀中,眯着眼道:“你离开别院,便是因为这张脸么?”   晋阳垂着头不肯抬起来,闻言更是觉得伤心,咬着牙不说话。她只想将最美好的呈现在桑洛面前,这张脸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恐怖,怎么敢给桑洛瞧见?   桑洛叹息一声,温言道:“傻丫头,你以为我喜欢的只是喜欢你这张脸么?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与我商量,别傻乎乎地想着要一个人解决,知道吗?”   晋阳闻言一怔。她犯了错,桑洛既不责怪也不怨怼,甚至还有些自责,这让她无地自容。她将头闷在桑洛怀中,过了很久很久才开口道:“当时我心里很乱,只不想被你瞧见。后来我想通了,想要回来找你的……”   桑洛隔着头发亲了亲她,道:“那为何不回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这几日来我吃不下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你,害怕你被欺负,担心你被骗……”   她滔滔不绝,将这几日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晋阳安静地听着,渐渐地释怀,却仍不愿抬头与之相对。只侧着头回答桑洛的问题,除却青楼的事说的模凌两可。   桑洛听完眯了眯眼,收紧手臂,道:“你说那晚你喝了小半碗燕窝粥?”   晋阳点头。   桑洛道:“让我看看你的脸,得对症下药。”   晋阳听了心中一喜,不确定道:“能好吗?”   “当然。”听了晋阳的叙述后,她已能确定问题就出在燕窝粥上。从燕窝粥着手调查,自然有迹可循。   晋阳道:“那你先闭上眼睛。”   桑洛听话地闭眼。   晋阳道:“看了以后不准嫌弃我!”   桑洛含笑点头。   晋阳微微吐了口气,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才让桑洛睁眼。而她自己,却闭上了眼睛。   “如何?”   桑洛认真看着那些密密麻麻地红疹,还伸手摸了摸,笑道:“不妨事,三日后,保管还你一张完美无缺的脸蛋儿。”   晋阳终于睁开眼睛,满目欣喜。见桑洛虽然笑着,看起来却很是憔悴,不禁十分心疼。又见其浑身仍是湿淋淋的,忙让其去换衣服。   桑洛答应着,心中也是一片怅然。果然只有晋阳呆在她身边,她才放心。换好衣服,晋阳又细心的给桑洛打理头发,好几次都梳到打结的,不禁问道:“你几日没洗头了?”   桑洛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微微垂头道:“你走后就没洗过。”   晋阳一脸嫌弃,眼神却十分温柔。她能猜到桑洛为何不洗头的原因,不禁更加自责。   “驸马,你怪不怪我?”   桑洛靠着椅背,叹息道:“哪里敢?夫人真是能折腾人,你瞧我这邋里邋遢的样子,哪里像个驸马?”   说着又是一声长叹:“我既入了你家的门自会凡事顺着你,可你竟拿我与七七打赌,分明不拿我当回事儿……我心里很不舒服啊……”   晋阳停止梳头的动作,从后面抱住桑洛的脖子,贴着她的脸亲昵地蹭了蹭,柔声道:“你别胡思乱想。我只是想打发掉常七七,她整日缠着你,我心里也很不舒服。驸马,你知我心心念念只你一人,何必说这些话来酸我?”   桑洛看着铜镜中二人的镜像,不禁握住晋阳的手,含笑道:“你就这么有信心赢七七?”   晋阳道:“自然。我两岁开始识字,六岁练琴……琴棋书画怎难得到我?只不过……”   思及错过了客仙居的赌局,不禁皱眉道:“那日我爽约没去,七七姑娘不知会作何想。”   桑洛含笑不语。   这几日七七对她甚是殷勤,跑前跑后从不喊累,却独独不愿提起晋阳。开始她还觉得没什么,方才听晋阳说了事情的始末已有了疑心。身在江湖,七七所了解的江湖手段自然比晋阳多太多。那碗燕窝粥,说不定便是七七指使人所为。晋阳对她所信任之人报以同等的信任,这才毫无防备,让人趁虚而入。若那晚她没喝醉,这一切便不会发生,更不会让晋阳受那么多委屈。至于七七此人,她已有办法让其放手。如此,赌局什么的也没什么意义了。   两个人均是身心俱疲,重逢后的喜悦过后便是无尽的疲惫。   桑洛好生检查了一番晋阳身上的淤青,见都是勒痕才稍稍放心。给她抹药时问道:“那些人可有欺负你?”   晋阳想起在青楼那暗无天日的几天,便觉委屈,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摇头。春娘好像唯一的目的便是逼她登台献艺,威逼利诱,手段拙劣。   幸得唐清风是想等她登台时借机当众羞辱桑洛,不然她那三日便不会是只被吓唬恐吓这么简单。不过,唐清风的如意算盘也因白子珩的搅局而落空。   可谓是老天有眼。   桑洛知其不愿多说,也不再问。她已在白子珩口中听说过,那些欺负晋阳的人,等她元气恢复了再一一找其算账。   倚春楼,唐清风,都要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请告诉我晋阳的形象是不是因为逃走而崩坏了?   我……难道错了吗? 第80章 第八十章   次日一早,晋阳睁开眼便被吓了一跳。   桑洛就坐在床边看着她,笑得很温柔,可其一张脸却布满了红疹,跟她脸上的如出一辙。她吓坏了,忙坐起身来,攥住桑洛的衣袖,问道:“你的脸……莫不是这红疹会传染?”   说着就要推开桑洛。   桑洛忙握紧她的手,笑道:“不会传染。我这样,你心里是不是就好受多了?”   晋阳怔住了。醒悟过来不禁感动万分,含泪道:“你怎么这么傻!”   她介怀容貌被毁,桑洛便也弄成这样来陪她,世间哪里去找这样的人?   桑洛笑了笑,道:“无论你怎样,我都陪你。”   说着挑挑眉:“你看我这张脸特不特别?”   晋阳叹息一声,没好气道:“是是是,你最特别了!”   桑洛一笑,忙让晋阳起床洗漱,言说要接待宾客。   晋阳皱眉道:“我如今怎么见人?”   桑洛道:“脸谱呀,上次我们不是买了很多?一人一张,好不好?”   晋阳叹息着答应了。起床洗漱,梳了梳头就戴着脸谱出门了。这张满是红疹的脸,她也懒得打扮了。   别院奴仆们忙成一团,像是正在准备宴席。晋阳好奇,不禁问道:“你要宴请什么人?”   桑洛负手盯着来往忙碌的奴仆,含笑道:“一些朋友。这几日为了你,麻烦了他们不少。”   说着顾向晋阳:“只不过请他们吃顿饭,夫人不会有意见吧?”   晋阳忍不住笑道:“如今我们客居他乡,着实委屈了他们。若你不介意,他日回到公主府,我可亲自操办一场宴席,宴请你的朋友们。”   桑洛道:“夫人有这个心便是了。我的这些朋友不拘小节,宫廷宴席上只会丢脸,还是算了吧。”   晋阳也不勉强,笑了笑便问今日宴席有何安排,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桑洛笑着揽过晋阳,道:“你一切随心便好。别的交给我,不必操心。”   别院忙碌一天,终于迎来了晚宴。   傍晚十分便有宾客过来,桑洛领着晋阳接待,忙得脚不沾地。   到了开宴时,竟满满当当坐了十几桌。   别院本是常致远用来避暑静养之处,如今热闹非凡,他也不在意,还帮着桑洛招待宾客,颇为热心。   而常七七,开宴时才姗姗来迟。   她见着戴了脸谱的晋阳,再顾向那边同样带着脸谱的桑洛,微微皱眉。心情不好,她便质问晋阳为何爽约,且言说弃权便是她赢了,晋阳该当遵守诺言离开。   晋阳皱眉道:“常姑娘,当初我们约定三日后,并未约定爽约便是弃权。那时我的确有事在身,未能赴约。你若想再比,我们再约。”   常七七心里极其地不爽。她以为晋阳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可她低估了晋阳与桑洛之间的感情。于女人而言,相貌固然重要,感情却比相貌更金贵。   桑洛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着,突然拉着常七七走到了一颗榕树地下,低声道:“七七,晚宴后我有话跟你说。今日宾客众多,你乖一点别惹事。”   常七七微感诧异。   自久别重逢后,桑洛很少如此轻言细语地跟她说话,此刻这般,令她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顿时欣喜不已。当下便答应了,看着晋阳立在远处也觉得不那么讨厌了,竟还主动跑过去跟她说话:“洛哥哥让我不要惹事,我自然听话。至于赌局嘛,容我想一想。”   晋阳挑挑眉,含笑不语。   桑洛今日宴请的宾客,有些是她的朋友,多数是蜀地喜欢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宴席一开始,她便有意撺掇那些文人墨客吟诗作对对弈操琴。   酒一入喉,那些文人墨客便再也坐不住了。往日有些交集的文人纷纷聚在一处,各玩各的。兴致高时,吟诗作对,一派文人雅士的腔调。   看差不多了,桑洛拍拍手,朗声道:“素闻致远兄琴棋书画样样精,在下却知致远兄琴艺居首,不知是否有幸一闻?”   常致远顾向桑洛,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朋友都说了,且大家都看着他,他也不好推辞,叫人捧了琴上来,弹了一曲自己最得意的曲子。   琴音毕,惹来一片妙赞掌声。   桑洛拍手道:“果然名不虚传。拙荆对古琴略知一二,在此奉上一曲,望各位兄台品鉴。”   说着含笑顾向晋阳。   晋阳一怔,同样不知桑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琴已送到,只得硬着头皮上。   古琴,弹的是一种情操。以往弹琴前,她都会焚香沐浴。如今宾客在前,她也只当是在宫中家宴时奏琴取乐,弹了一曲《争渡》。   此争渡乃是她自己所谱,描述的是端阳节赛龙舟竞争激烈的场面。由古朴的音质奏出来,别有一番韵味儿。而此曲颇为激昂,里面包含的指法众多,非一般人能奏出。而晋阳静下心后来十分地旁若无人,竟像是人琴合一,将坐上宾客带到了那年竞争激烈的端午龙舟赛。   一曲毕,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少顷,才传来掌声。   坐上宾客,许多人已开始对戴着脸谱的晋阳充满了好奇。   晋阳今日与桑洛一样,都穿了湖绿色的衣裳,二人又同戴一红一白两张脸谱,坐在一起,当真是说不出的般配。   如此,坐上宾客已开始艳羡。   忽的一人离座,朝晋阳一揖,朗声道:“夫人琴艺已超凡入圣,在下确实佩服。古琴乃我华夏子孙代代相传的乐器,古往今来琴技超脱之人比比皆是,也算不得什么。不知夫人可了解胡琴?”   晋阳看了一眼笑意吟吟的桑洛,答道:“略知一二。”   那人道:“在下献上一曲,望指教。”   胡琴乃是前朝北方游牧民族传过来的拉弦乐器,此时民间虽盛行,可能称之为大家的却少之又少。晋阳眯着眼瞧着那人,心里也有了一丝期待。   那人款款坐下,一首悲凄的音乐便响彻了别院。一曲毕,几乎所有人都若有所思,面容愁苦,连连叹息。   胡琴音质如此,多表现哀伤之情。然,晋阳对此另有所解。她精通音律,且对一切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当初听了一首胡琴曲,便觉新鲜,央着瑞锦川让她学。于是瑞锦川给她找了先生,让她自由发挥。   在所有人若有所思时,晋阳起身鼓了鼓掌,含笑道:“公子所奏的《孤雁》固然是好。可小女子另有一解胡琴之哀,愿品鉴。”   《孤雁》一曲,乃是描绘一对大雁南飞,雄雁被猎人射中身死,雌雁不舍,在其尸体四周徘徊不绝,最后殉情的故事。音调低沉,基调哀伤,很容易引起有伤心事之人的共鸣。不可谓不是一首好曲。晋阳也很喜欢。   可她此刻拉的却不是《孤雁》,而且《雷霆万钧》。   用胡琴自然拉不出气势磅礴,可她竟能拉出新花样。那便是提速。把平常的曲子提高两倍,再哀伤的曲子也能变得不那么哀伤,甚至可以让人有那么一点热血澎湃的感觉。   桑洛也是被惊着了。   她就坐在晋阳的左侧偏前的位置,将其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想不到柔弱的公主殿下竟有如此手速,她竟然看到残影。天,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闭眼揉了揉再睁开,晋阳正好手指划弦,以一声马嘶结束了曲子。   惊艳,只有惊艳。   想不到乐器还能这么玩儿。   桑洛带头鼓掌,还有辱斯文地吹了个口哨,挥着手让晋阳过来,嚷着要检查一下她的手。   “是平常那双手啊……”桑洛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突然喊道:“把胡琴拿给我看看,也不知道坏了没有……”   晋阳抽回手,嗔了桑洛一眼,便安静坐着不再说话。这样玩胡琴,她都玩腻了。可也没什么新出的乐器供她消遣,平日里她也多奏古琴而已。   故而,桑洛少见多怪。   惊叹之余,桑洛并没有忘记今夜宴请宾客的目的,轻咳两声,道:“乐器也玩过了,不知有没有精通棋艺的朋友?”   晋阳觉得今晚的桑洛有些过于活跃了,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问道:“你在玩什么花样?”   桑洛只神秘一笑,朝她挤眼。   晋阳很想翻白眼,可想到有辱斯文,只得作罢。   有好几个棋艺的朋友摇着折扇。   桑洛随便点了三个人,设下三盘棋,又出卖了自己的妻子:“拙荆对棋艺有点研究,让她陪几位对弈一局。”   晋阳终于忍不住瞪眼了,低声道:“桑洛!你想干嘛?”   桑洛还是不答。   被挑中的几位有些不甘示弱。   “你是说尊夫人以一敌三?”   “不要吹牛皮哟,桑兄!”   “来来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如此,晋阳不得不再次应战。她走之前一脚跺在桑洛脚尖,疼得桑洛跳了起来,且还要强颜欢笑给让人解释她为何突然有此举动。   真是……有苦说不出。   坐上,晋阳以一敌三,虽则颇为费脑筋,却也没难得到她。她的棋艺在众多皇子公主中都是出类拔萃的,瑞锦川有时都下不过她。   桑洛一边喝酒一边瞧着晋阳,见其辗转三桌间,时而凝神沉思,时而执子停步,虽则隔着脸谱瞧不见脸,却同样觉得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今夜宴席虽则累人,却也有所收获。让她见识了以往不曾见过的晋阳,且好好儿的在好友面前威风了一把。   日后别人提起桑洛,怕只会说其有个琴棋书画样样精的贤妻了吧?   不过有什么所谓呢?   只要能与晋阳在一起,好像别的她都没有以前那么在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八十章啦,表扬自己一下!   此章乃公主殿下之主场,驸马都要靠边站变身小粉丝啦!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夜色正浓,别院的比试亦正浓。   晋阳以一敌三,得胜。   本以为可以好好儿休息一会儿,桑洛竟然又怂恿宾客作画。同样没脸没皮的将她给推了出去。她暗自咬牙,发誓事后绝对绝对要找桑洛算账。   花了她一个时辰,做出一副万里江山图,顺便赋诗一首,最后画作竟被桑洛嚷着叫卖,以三千两银子卖给了老朋友常致远。   待宾客散尽,晋阳忍不住揪住了桑洛的衣襟,颇为不悦道:“你今晚到底在做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推出去,是不是不想睡床了?”   桑洛赔笑道:“绝不是。夫人是不是累了,先回房洗漱可好?”   晋阳皱了皱眉,松开手,忍不住了打了个呵欠。今晚着实费了她不少神,乏了。   桑洛见她如此,笑道:“方才你用胡琴弄出的那个马嘶声,可不可以教我?”   晋阳忍住笑道:“你想学?”   桑洛连忙点头如蒜。   晋阳似笑非笑道:“来日方长,不急。”   说完打着呵欠走了。   桑洛目送其拐进东厢,才收回目光。   转而向左,找到了在凉亭等她已久的常七七。   常七七现在的心情可谓是很不好了。今夜晋阳大出风头,琴棋书画样样拔得头筹,可谓是狠狠地打了她的脸。她要与晋阳比试琴棋书画,准输。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就是桑洛今晚设宴的目的。且她马上就要迎来一个惊天动地的事实。   桑洛见常七七兴致不佳,走过去后便坐在其对面,过了很久才叹息道:“七七,你果真是喜欢我么?”   常七七强颜欢笑,点了点头。   微光下,她那美丽的容颜一半隐在阴影里。此刻,是她在自卑。武功再好有什么用?心爱之人喜欢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的大家闺秀。她觉得很无力。   桑洛摘下了脸谱,一张布满红疹的脸便呈现在了常七七面前。   常七七被惊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洛哥哥,你的脸……”   桑洛淡然一笑:“我变成这样,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常七七坚定地点头。她喜欢的并不是桑洛那张脸,而是其整个人。容颜终有一天会衰老,只要不是不堪入目,她都能接受。   桑洛暗叹一声,站起身看着无边的夜色,沉默很久才道:“七七,我知你是个好姑娘。可我已然成亲,眼里心里便只她一人,再容不下别的女子。我与她一路走来,很不容易,我只想好好对她,用我的余生尽我的所有照顾她。”   常七七今夜已憋屈了很久,此刻听桑洛如此说,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不耐烦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琴棋书画样样精,你就是喜欢这样的!我只会舞刀弄枪,刁蛮任性,你不喜欢我这样的!”   桑洛转身瞧着她,按住其肩膀,待其冷静下来才道:“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我也相信你不会告诉别人,七七,我并不值得你喜欢。”   说着抓起常七七的手,探入了怀里。虽则她是个平胸,但还是有一点女性特征的。隔着裹胸布,常七七应该能感觉得到。   “你……”常七七惊觉她的动作,先是脸一红,跟着迅速变成了惊恐。实在难以置信!她的手忍不住地发抖,盯着桑洛不断地往后退。   桑洛逼近她,沉声道:“我跟你一样的,怎能给你幸福?七七,你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该怎么做。”   常七七咬着牙,终于忍不住给了桑洛一记耳光,“骗子!”   桑洛眉头也没皱一下,伸手道:“解药给我。”   她已找到那晚给晋阳送燕窝粥的奴仆,逼问出了背后主使者。   常七七仍处在懵圈状态,闻言竟将解药拿了出来。惊觉不应该,立刻就想收回,却被桑洛眼疾手快地抢走了。   她不再动作,只觉得很难过。   这么多年喜欢的人,竟是个女子。   简直是个笑话!   桑洛收起解药,不放心将常七七一个人丢在凉亭,戴上脸谱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管啊!你走!”常七七抱膝靠着柱子,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桑洛暗叹,坐在一旁陪着她,轻声道:“七七,我知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可我便是如此。忘了我吧……”   常七七哭泣不已,挺让人心疼的。   二人在凉亭呆了许久,谁也没再说过话。直到常致远找了过来。他见常七七用衣袖抹泪,忙上前追问怎么了。   常七七咬唇道:“我脚扭伤了,她给我接骨的时候弄疼我了。”   她表面看起来刁蛮任性,内心其实非常柔软。哭过之后,她也想明白了很多事。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死缠烂打。现如今,桑洛定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吐出实情。归根到底,桑洛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好,想让她早点脱身。既如此,她便不能拆穿桑洛。这是一个武林中人该有的修养。   桑洛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常七七的头,温言道:“我背你回去,可好?”   常七七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便是她喜欢桑洛的理由。以前她喜欢跟在常致远与桑洛身后调皮捣蛋,经常从高处摔下来,伤了胳膊伤了腿。常致远会皱着眉头责怪她调皮,桑洛却会很温柔的摸着她的头说:我背你回去,可好?   她喜欢的桑洛,总是微笑着对人,时而幽默,时而深沉。她喜欢远远的看着桑洛与常致远谈笑风生,喜欢远远的看着桑洛纵身一跃给她摘树上的野果的样子。随着年岁的增大,桑洛亦渐渐成为了她理想中的英雄。   然而,这个英雄是个女子。这个英雄,由始至终都不该属于她。   她如以前一样爬上来桑洛并不宽广的背,伏在其肩头默默落泪。   桑洛走得很慢,像是这是她与常七七走的最后的一段路。她心里很清楚,不是所有人都如晋阳一般能坦然接受她的身份。梦然如是,常七七亦然。   因为身份,她失去了疼她的师姐。   现如今,因为身份,她就要失去这个从小调皮捣蛋总是摔跤喜欢缠人的小妹妹。   心中怅然一片。   月色却依旧很美。   路始终会有尽头。   到得房间,桑洛放下了常七七,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泥人儿放在她枕头旁,微笑道:“七七,留着做纪念吧。”   说完便转身欲走。   常七七却猛然攥住了她的衣袖,哽咽道:“你又要走么?”   那一年桑洛离开蜀地前,也在她的窗前放下了一堆野果。   之后便是几年的杳无音讯。   野果她不舍得吃,最后变成了一对干果,被她埋在了院子里的榕树下。   似曾相识的画面。   她心里抗拒着桑洛的身份,却又不舍得桑洛再次不见许多年。   女人,永远都是矛盾的生物。   桑洛并没有转身,盯着窗外的风灯,道:“我要回去了,瑾儿还在等我。”   闻言,常七七颓然放手。   桑洛暗叹一声,道:“七七,保重。”   说完快步离开了房间,见常致远仍在屋外,便笑道:“怎么?不放心七七呀?”   常致远盯着桑洛瞧了许久,道:“今夜你做的这些事,便是为了让七七知难而退吧?”   桑洛含笑不语。   常致远叹息道:“七七自小便喜欢跟着我们,我们俩看着她长大的。唉,我还从未见她哭得这样伤心过。我这个当哥哥的,心疼得很。”   桑洛也忍不住叹息:“终归是要走出这一步的,早一些未必是坏事。”   常致远认同的点头。   桑洛沉默半晌,道:“过几日我便带着瑾儿离开蜀地。你呢?是否要去浩州?”   常致远道:“浩州定是要去的。不过,我想等七七心情好些再走。你知我家,兄弟姐妹间并不亲厚,我怕他们欺负七七。”   桑洛道:“也好。我的行程说不准,他日再见,你我再一起喝酒?”   常致远含笑点头,拍着桑洛的肩膀道:“快回去休息吧,今晚你可够折腾的。”   桑洛笑着离开,知道常致远还在走廊没走,伸出手在背后摇了摇,算是告别。   房内洗漱完的晋阳仍未睡,在桌旁坐着,竟还在看书。   桑洛掩了门,走过去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喝了,瞧着她道:“不是乏了?为何不歇着?”   晋阳嗔她一眼,道:“你久不回房,我哪里睡得着?”   桑洛笑道:“与常兄说了一会子话,告诉他我们得离开蜀地。他颇为不舍,便多聊了一会儿。”   “要走了么?”晋阳微微皱眉,掩上桌上的书卷,“七七姑娘怎么办?”   桑洛挑眉道:“七七可是你的情敌,你这么关心她?”   晋阳道:“今晚我被你逼着与人比试,七七姑娘都看在眼里。她定然……”   说到此处,突然灵光一闪,不由得抬眼瞧着桑洛,“你……你今晚宴请那些所谓的朋友,逼着我与那些人比试,便是做给七七姑娘看的?”   桑洛挑眉不语,又倒了杯茶。   晋阳忍不住按住桑洛的手,道:“你这样做,明摆着打她的脸。我就说她今晚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说完忍不住瞪她一眼,“你太坏了……”   桑洛道:“我帮你打退情敌,你不感谢我也就算了,竟还来教训我。夫人,你是不是有点……”   晋阳下巴微扬,眯着眼道:“有点什么?”   “不知好歹!”   桑洛说完便跳开,怕晋阳打她。   晋阳咬咬牙,站起来便开始追着桑洛跑,誓要抓住她好生蹂.躏一番。最后桑洛主动投降,给扯了两下耳朵捏了几下脸,晋阳才罢手。   “你呀,坏心眼儿。不准将这些鬼主意用在我身上,知道吗?”晋阳伸手环住桑洛的腰,微微仰头地说道。   “遵命!”桑洛笑着抚了抚晋阳的额头,拿出从常七七那里要来的解药,“夫人还是没有红疹好看些,快服下吧。”   晋阳接过小瓷瓶,惊喜道:“这便是能解红疹的药么?要如何服用,内服还是碾成粉末外敷?”   桑洛道:“内服,一日三次,三日便消。”   晋阳伸手摘掉桑洛脸上的脸谱,抚着她的脸道:“你呢?”   见其脸上有个很明显的巴掌印子,皱眉道:“怎么回事?谁打的你?”   桑洛握着她的手在脸上蹭了蹭,叹息道:“七七打的,我方才已告诉她我的身份。”   说着笑了笑,摸着脸道:“至于我的脸嘛……我这是人为弄出来的,洗洗就行啦。”   晋阳哼了一声,道:“我还道你真对自己这么狠呢,骗子……”   话虽如此,她仍很心疼桑洛被人打了一巴掌。当初她得知其身份都没舍得打,常七七竟如此心狠。可她也知道桑洛的身份非一般人能接受,心里顿时一片怅然。她能帮桑洛瞒着,能瞒一世么?   桑洛见她出神,不禁暗叹,脸上却笑呵呵的,挑眉道:“怎么?你想你的驸马变成满脸红疹的丑八怪么?”   说着抚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这样的话……什么家宴呀国宴呀,晋阳公主殿下可就要丢脸咯……”   晋阳又好气又好笑,捏着她的脸道:“对呀,你可要好好保养这张小白脸,千万千万不能给我丢脸!快去洗了吧,看着隔应人……”   桑洛挑眉道:“哟,方言都出来了,还知道隔应……”   晋阳微笑道:“我跟紫云学的,像不像?”   提起紫云,她有点想念公主府了,不禁道:“也不知道府里如何了?”   桑洛道:“想家了么?”   晋阳微微摇头,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服下了解药。在外漂泊近两月,她确实有些想念京都了。可又能怎么办呢?现如今,她们还不能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九十章能不能顺利完结,就怕太赶了……居然被我啰嗦到了八十几章,真是……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烛火摇晃,屋内很安静。   桑洛洗漱回来,晋阳已在床上躺着了。缩成一团,面朝里面,看起来很柔弱无助。其实晋阳有些地方和她很像,便是心里很能装事情,宁愿委屈自己一点。譬如不愿告诉她青楼所受的委屈,再譬如现在的思乡心切。   方才她问晋阳是不是想家了。晋阳摇头否认,可眼神已出卖了她。她们一出来便将近两月,若要去女儿国,大概要下半年才能回到京都。   这样算下来,归期不定。   桑洛暗叹。吹灭烛火,掀被上床,从背后搂着晋阳,低声道:“怎么了?”   晋阳身子微微一僵,缓缓摇头。   桑洛道:“要不我们回京吧?”   闻言,晋阳立刻转身面对着她。黑夜里,她感觉到晋阳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过了很久,晋阳才叹息一声,缩进桑洛怀里,道:“你在说什么呀……我们必须要去趟女儿国。”   桑洛笑道:“其实有你就足够了,孩子什么的无所谓的。”   晋阳皱了皱眉,半晌,叹息道:“我也想过,可这样不行。若不去女儿国,我们便不会有孩子。你我成婚已久,若无所出,父皇母后定有所疑。他们来烦我,我挡得了一次两次,难道挡得了一辈子么?且你的身份永远都是一个意外,我们不能放松。有了孩子,便多一分保障。”   说着顿了顿,“我的确有些想家,可凡事皆有取舍,我选择给我们的未来铺路。未来太多变数,你说对不对?”   桑洛还能说什么?只有紧紧抱着晋阳,点头答应。   纵使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女儿国。   西海么?没问题。   次日一早,二人便收拾了行李,打算离开常致远的别院。   一打开门,却见常七七立在门口。常致远则在走廊上来回走动,白子珩竟也抱着手倚在走廊的柱子上。   桑洛微感诧异,先是询问地瞧了眼常致远想让他给点提示这是唱的哪一出,奈何常致远只摊了摊手。如此,她只好含笑问常七七:“七七,有什么事吗?”   常七七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桑洛身后的晋阳,将目光定在桑洛肩上的包袱上,面无表情道:“你果真要走?”   桑洛点头。昨夜她已说得很清楚了,以她的推断,常七七应该不会再死缠烂打才是。   得到肯定答案,常七七神色一黯,目光中充满了悲痛。昨夜她彻夜未眠,与常致远秉烛夜谈。多数时候是常致远在说,她在听。她在常致远口中听到了不一样的桑洛,似乎有些理解一个女子顶着男子身份在男人堆里打转的悲哀。然而可笑的是,常致远这个讲述者并不知道桑洛的真实身份。只一味地劝她,说桑洛一直很不容易,她能收获幸福,这些当朋友的做妹妹的应该送上祝福。还说什么感情的事强求不来,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再如何去争抢都没有用。   按他这样说,桑洛果然不是她的良配么?不是,一个女子怎么会是她的良配?   思及此处,常七七侧身让开放桑洛出门,却拦下了晋阳。   “我有话要问你。”   晋阳瞧了一眼桑洛,见其含笑点头,便应了。   常七七将她带到了假山后,见四下已无人,方才开口问道:“你与她,是真成亲了?”   晋阳颇觉好笑,抬眼与之对视:“自然,成亲乃是终身大事,焉能有假?”   常七七皱眉道:“可她是女人!两个女人怎么能成亲?”   晋阳叹息一声,将目光定在一旁飘飘荡荡的柳树上。当时她初得知桑洛的身份时,也有此疑问。待认清自己的本心,便觉不再重要。女子又如何?喜欢就好啊。   “无论她是男是女,我都爱她。”   常七七哑口无言。惊世骇俗么?倒也不是没听过。只不过事情落在自己身上,便觉得十分不自在。   晋阳转身瞧着兀自愣神的常七七,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活下去的方式,她自有她的苦衷。七七姑娘,昨夜你已打了她一巴掌,她不欠你什么了。我不该与你打赌的,因为我输不起。于我而言,她便是我的生命。”   言尽于此,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对仍在若有所思的常七七说了声保重便离开了。转出假山,见桑洛在对面的拱桥上朝她招手,连忙加快脚步。   桑洛此刻颇为无奈,只有让晋阳来搞定白子珩。   方才晋阳与常七七离开后,白子珩便向她下战帖。她自然不接,惹来一阵冷嘲热讽。常致远则在一旁看好戏,吃了她无数冷眼。   “我就问你一句,接还是不接?”白子珩怒视着桑洛。上次他因恼怒桑洛没有护好晋阳而对其出手,并未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他要的是与桑洛痛痛快快打上一场,无论输赢,他都能接受。   “接什么?”晋阳走上拱桥便听到这句话,不由得问道。   桑洛蹭过去在其耳边交代了事情的始末,央其打发掉白子珩。不是她在乎江湖排名,是她的确不想与白子珩打架伤了和气。毕竟白子珩此人乃是晋阳的表兄,又是白若轩的宝贝儿子。   晋阳听了顾向白子珩,道:“表兄,上次你打得桑洛吐血,已赢了。”   白子珩翻了个白眼,道:“那算什么比试?你一个姑娘家,不懂我们男人间的较量,少多管闲事。”   晋阳听了忍不住想笑。她的驸马才不是男人。   “表兄,你要打架就去找别人,我们可不奉陪。”   说着若有所思道:“姑丈老念叨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可听说姑母给你相中了一个姑娘,等着你回去过目呢。”   白子珩惊讶道:“什么?表妹,你胡说八道的吧?”   晋阳道:“绝没有……不信你自己回去看。咦?你怎地一个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跟表姐在一起的,如今你一个人,是不是欺负表姐了?我要回去告诉姑丈,说你丢下表姐自己四处闯祸。”   白子珩嘴角一抽,感觉额头在冒冷汗,解释道:“表妹你别瞎说呀,我哪里敢丢下妹妹一人,我是被她赶走的好不好?”   他天不怕地不怕,只害怕家里那高深莫测的双亲还有孪生妹妹白子琅。而其爹娘自小宠爱他的妹妹,容不得他怠慢丝毫。若是晋阳真回去打小报告,他可能会死得很惨很惨。   “别跟着我们,不然我回去定要将你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姑丈。”晋阳扬了扬下巴,拉着桑洛的手就走。   白子珩果然不敢跟过来。   桑洛笑着朝拱桥上的二人挥手告别,低声道:“夫人真厉害。”   晋阳不以为意道:“我瞎说的,这也能唬到他。”   桑洛道:“为何你一提那个表姐,他就害怕得要死啊?”   晋阳道:“因姑丈姑母从小将表姐捧在手心啊,小时候表姐摔了一跤他回家都会被罚跪祠堂的。且表姐处处胜于他许多,他也惹不起的。再说了,姑丈姑母为人极其低调,绝不会允许他做出四处下战帖的事。他在江湖上四处挑战别人,说不定瞒着所有人。听说姑丈家家教极严,我若回去告状,他会死得很惨的。”   桑洛道:“听你一说,我真是对他一家子都充满了好奇。”   晋阳闻言,侧头瞪着她:“收起你的好奇!”   她那位表姐,她见了有时都会有点自叹不如。这样的人,她才不要让桑洛去好奇。   桑洛不明所以:“开玩笑嘛,还生气了……”   晋阳换上笑脸,道:“好奇有时候会害死人的,你最好不要好奇。”   桑洛撇撇嘴,不好奇就不好奇,她也只不过是八卦心起随口一问。想起正事,道:“我先送你到祁寒那里,修整两日我们再离开蜀地。”   晋阳讶然道:“祁寒什么时候到了蜀地?”   桑洛道:“昨日一早。”   她和祁寒一直保持着联系,而在被逐出师门后,她已告诉祁寒让其不必跟来。因祁寒是唐门的人,她既已不是唐门中人,便不好再用。然而,昨天祁寒居然顶着晨露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短暂的寒暄之后,她便如实将被逐出唐门一事说了。祁寒听了皱了皱眉,便说要回唐门。她自然不会拦着,然而让她诧异的是两个时辰后祁寒又找到了她,且告诉她从今往后他都会跟在她身边,这是她师父唐紫衣做的决定。   她听后只笑了笑,内心却说不出的感动。心中无比庆幸年幼时遇到了良师,而想起已不能侍奉其左右,又觉十分伤感。   不过,这些她都暂时压了下去。   因那时她正在寻找晋阳。   祁寒所在之地乃是一个幽静的类似四合院的地方。   院内一左一右种着两颗很大的黄果树,将大半个四合院笼罩其中。   晋阳一进门,祁寒便要行礼,被桑洛一眼瞪了回去。   “祁寒,我说过了……如今你我已是朋友,没有主仆之分。”   祁寒便不再行礼,规规矩矩地喊了晋阳一声夫人。   晋阳笑了笑,道:“祁公子,我看桑洛已将你当做兄弟,你何不喊我一声嫂嫂?”   桑洛一怔,见晋阳眼眸中尽是揶揄,不禁一笑。祁寒此人,甚是古板,且沉默寡言,整日鼓捣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又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然,她私底下觉得此人乃是一个极度闷骚之人,见晋阳逗他,也附和道:“是啊,年岁我比你稍长,叫一声嫂嫂倒也没错。”   祁寒果然被噎了噎,憋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声生涩硬板的嫂子二字。惹得晋阳侧头憋笑,桑洛则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揽着其肩膀道:“大家都是自家人,不必太过生分。你若哪天告诉我你其实是个闷骚的男人,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祁寒真是想打人的冲动都有了,不过他向来克制惯了,只拨开桑洛搭在肩膀上的手,道:“公子让我调查的事,我已查清楚了。”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回到蜀中自己的大本营,调查一件事并不难。桑洛让祁寒调查唐清风最近的动向,还有倚春楼几个当红头牌的身价。这些,她自然有用。不过,她并不想让晋阳知道。将晋阳带来这里,一则有祁寒的保护,二则她也方便行事。   晋阳是个极其会察言观色之人,平时桑洛的事她多数不会插手,见其二人像是有事相商的模样,便道:“我去看看新的房间,你们不必管我。”   桑洛也爱极了晋阳这一点。晋阳虽则很小心眼儿,却会给足她个人空间。平时只要是不涉及感情,她都不会有所限制。回家再晚,晋阳都会等着她,且不会过问其一天到晚做了些什么。而桑洛觉得这是晋阳的策略。因为她总会怕晋阳怀疑她在外面乱来,最后自己忍不住主动开□□代。后来在越来越亲密的相处中,她便总会事先说要出去办什么事,告诉其若是回家晚了不必再等。然而,晋阳一次也没听她的。每次回房,屋内总是燃着烛火。晋阳或是安静地执卷夜读,或是在灯光下做着女红。   桑洛也爱极了晋阳每次见她时的抬眼微笑,眸光中满是柔情,就像秋日里干净的湖面落下几片树叶时泛起的涟漪,让她心动不已。而每次的“你回来了”或是略带责备的“你又晚归了”,则让桑洛奔波疲惫了一天的身子舒缓很多,心也找到了归处。   院子很安静,黄果树下两张藤椅,桑洛与祁寒各坐一张。   听了祁寒的汇报,桑洛心头已有了主意,笑道:“你便呆在院中,替我好生看着晋阳。可别让她又傻乎乎地跑了,知道吗?”   祁寒心中很好奇晋阳上次跑了让桑洛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原因,却并没有问出口,只点了点头,便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桑洛见其大有不再说话的趋势,忍不住埋怨道:“你从京中而来,何不给我说说那里的事情。整日闷头不语,像是我欠了你银子一样。”   祁寒道:“公子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的。”桑洛想知道她岳父一家子的事,回头拿来哄晋阳开心。   祁寒道:“我们手头的事已交接得很好,没什么要说的。”   他也猜到桑洛是想打听皇家的事,可他就是不主动说。谁让此夫妻二人心眼儿坏,合伙欺负人。   桑洛眯了眯眼,含笑道:“小祁……阿寒……你就告诉我吧!”   祁寒最怕的就是桑洛突如其来的亲切称呼,每次这样叫他,准没好事儿。此刻,他全身不自禁起了鸡皮疙瘩,搬着藤椅退开好几步才开口道:“公子,你能不能好好儿说话?”   桑洛搬着藤椅追过去,眨着眼很无辜地道:“我在好好儿说呀,有什么问题吗?”   祁寒咬了咬后槽牙,道:“京中一切还好,被损坏的建筑已在重建。宫中的事我没打听,不过坊间传闻皇上打算退位。”   “退位?”桑洛很诧异。皇帝的宝座谁都想坐久一点。除了宫变被逼迫,历朝历代均是皇帝死了儿子再继位,未曾听过主动让位的。瑞锦川要退位,莫不是宫中又有什么变故?   祁寒点点头,道:“我也是听来的,说不定只是坊间传言而已。”   桑洛道:“你确定自我们走后宫中没发生别的事情?”   祁寒想了想,道:“有……四公主生了个儿子,听说满月酒那天四驸马突然出现在安阳公主府,跪地认错,想要跟四公主和好如初。”   桑洛的八卦之魂瞬间被点燃,忙问道:“结果呢?四公主原谅裴嘉承了么?”   祁寒忍不住想翻白眼,道:“没有,被公主府的侍卫拖出门外打了十几棍。”   桑洛追问道:“然后呢?”   祁寒道:“四驸马在安阳公主府外跪了一天一夜。”   “然后呢?”   “被公主府的侍卫拖走了。”   “然后呢?”   “没有了。”祁寒站起身,打算离开这个八卦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桑公子。   桑洛连忙起身追上去,拉着祁寒道:“没有了?怎么就没有了呢?”   祁寒无奈道:“真的没有了。”   桑洛一直拉着祁寒问。祁寒只有往屋内走,直到转了两个房间找到晋阳才暗自吐出一口气,朗声道:“嫂子,人我给你带来了。”   依他之见,只有晋阳能够将此人治得服服帖帖。果然,桑洛见晋阳回眸便换上了一副笑脸。他暗自翻了个白眼,迅速逃离魔爪。   晋阳来回逛了几间屋子,对墙上的几幅山水画颇感兴趣,见桑洛过来便问道:“这屋子是你的?”   桑洛微微摇头,目光在屋内的摆设上逐一而过,心中顿时有些怅然。这院子乃是她的师姐梦然所有,当初二人经常偷偷跑来此地,或是邀好友一起煮茶论剑或是三五人一起研究新菜式,一群少女少女聚在一起玩乐,一呆就是一整天。年少的时光,终归是一去不复还。   “喜欢这里么?”她单手搭在椅背,指间划过冰凉的红漆木头,往日屋内的欢乐仿佛历历在目。   晋阳盯着她的背影,眉头微蹙道:“很不错。不知墙上的这些画出自谁的手笔?”   桑洛闻言,抬眼觑着墙上的画作,笑道:“你喜欢哪一幅?要不要带回公主府?”   晋阳摇头道:“这不是你的,我有何资格擅自拿走?只不过觉得这些画貌似不是一人所做,心中好奇罢了。”   桑洛侧头觑着她,道:“此地乃是我年少时与好友聚集之地,墙上这些画作便是那些好友所作。你也知道,那些略懂笔墨的喝醉了便兴致勃勃,这才有了墙上的画。反正他们也不会要了,我做主送给你,他们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   晋阳还是微微摇头。   作为枕边人,她岂能感觉不到桑洛的怅然?既是故地,这人定是想起了许多年少时的事情才会如此。她上前握住其手掌,抬头微笑道:“好的画作能欣赏到便是我的荣幸,何必千里迢迢的带回京都?”   顿了顿,“既是故地,当初为何不直接过来,偏要住进常致远的别院?”   桑洛微笑道:“当时我身上有伤,又怕唐清风出阴招,故而只想到寻求常兄的帮助。”   说着眉头微挑,狡黠笑道:“且此地并非我所有,若当时住进来,怕你吃味……”   晋阳眯了眯眼,唇边笑意渐深,捏紧她的手道:“我像是如此小气之人么?”   桑洛意识到此笑容不大对劲,想要逃。奈何晋阳紧握住她的手,只得眨着眼道:“自然不是,夫人向来大度。”   晋阳似笑非笑道:“这院子是谁的?”   桑洛道:“说了你不准生气。”   “不生气。”晋阳仍笑意吟吟。   桑洛道:“这院子……是师姐的。”   晋阳笑容一僵。   早该想到的。能够让桑洛怅然落寞的人,除了当初求而不得的师姐,还能有谁?她努力让自己保持笑容,尽量平静地道:“原来如此。”   桑洛拉她坐下,觑着她道:“定又在胡思乱想了,看来当初不带你来是对的。”   晋阳咬了咬嘴唇,抬眼对之对视,眸中隐隐带着恼意,淡淡道:“既如此,为何如今还要带我来此地。你过来回忆往昔,我来做什么?”   一开始,她以为桑洛是在怀念年少的时光。这她能理解。可一听到这些人里面有梦然,她便不能淡定了,还有些生气。她不曾经历过桑洛的年少,更不能与之感同身受。那位梦然师姐却是与之一起走过了最美好的年岁。如今桑洛在此因梦然而怅然而落寞,又至她于何地?从来只见新人笑,何曾见过旧人哭。她不知道梦然有否哭过,自己这个新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桑洛见状急了,忙解释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带你来此,只是不想你见到七七而生气。”   不可否认的是,她方才的确想到了梦然。她不知道是自己隐藏得不好还是晋阳太过敏锐,只不过一会儿的晃神,竟惹来了晋阳的不快。此时此刻,她真想狠狠甩自己一巴掌。那些陈年旧事,有什么好只得留念的!   晋阳意图挣开桑洛的手掌,无果。将目光移向别处,冷笑道:“是么?”   方才桑洛目视着屋内旧物时那怅然若失的模样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终归不能让她释怀。当初桑洛讲起梦然的事之时都是淡淡的,她以为其已然放下,故而不想像别的女子那般死缠烂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来破坏她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不曾主动提及梦然,亦不想过问从前。而此刻见其如此,怕是仍耿耿于怀,那位师姐,在其心中怕是仍居于极其重要的位置。   桑洛何曾见过晋阳如此冷淡对她的模样,顿时慌了。当时袒露身份之时晋阳都未曾如此对过她,如今因梦然如此,怕是梦然的事一直哽在其喉头,未曾咽下去过。憋在心里这么久,如今终于爆发了么?   “瑾儿,我……我是真的放下了。师姐已然嫁人,我们不要因此而吵架,好不好?”   晋阳唇边勾起一丝淡淡的冷笑,自嘲道:“我以为你心中一心一意只装着我,看来是我高估了自己。”   说着顾向桑洛,凉声道:“我问你,若是梦然未曾嫁人,你待如何?”   “我……”桑洛怔住了。若是师姐未曾嫁人,她待如何?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突然被问及,她心中竟没有答案。而晋阳的目光是那么的凉薄,这是她未曾见过的。   “桑洛……你够了!”晋阳见其如此,心猛地一阵抽疼,冷笑着甩开桑洛的手,起身快步走到窗边,抱手盯着院中的黄果树出神。   生而为公主又如何?终归是不能免俗,躲不开前任的魔咒。此问题她一直尽可能的避免,然而还是发生了。桑洛的欲言又止,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凉。   若是梦然未曾嫁人,桑洛理应会像当初缠着她那般缠着梦然吧?而她,将不会有任何机会得到桑洛。或者在一堆册子里选个各方面都顺眼的驸马,如几位皇姐一般相夫教子,平淡无奇地过完一生。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窗外暖阳正好,屋内却似一点温度也无。   二人均不再说话,安静地可怕。   桑洛坐在地板上,出神许久才爬起来。   她从未想过会因为梦然而伤了晋阳。方才晋阳问的问题她也认真想过了。若是梦然未曾嫁人,她应该不会放手。可凡事不能回头,如今已成事实,哪里有回转的余地?若要计较起来,哪里说得清?如今她已有了晋阳,那些想法便不应该再有。方才忆起往昔,的确是她的不应该。后来的迟疑,更是万万不该。思及此处,想着必须要好生解释一番,便捏紧拳头朝晋阳走去。   可行至近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望着晋阳单薄瘦弱的背影,不禁悲从中来,暗骂自己混蛋。   “瑾儿……”她从背后抱住晋阳,几欲解释,均哽在喉头。   晋阳任桑洛抱着自己,颓然闭上了眼。归根到底,是自己心眼儿太小了,能怨什么人?   可桑洛的在意,又让她心生怒意。   而那些过往发都发生了,她能如何?   她气的是桑洛的态度。那位师姐,当真便如此难忘?在面对质问的时候都要欲言又止犹豫不决?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是需要用心经营的,要如何才能将那该死的过往从桑洛心里剔除?纵使她有千个想法万个心眼,都觉得是那么的无能无力。   “对不起!”桑洛收紧手臂。这样沉默的气氛她们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桑洛真是恨极了自己方才的态度。天地良心,自与晋阳在一起后,她并未有过别的想法,更未后悔过。与晋阳在一起,她感到幸福,开心,更是庆幸老天将如此美好的人儿送到她的面前。如今她后悔让祁寒来此地等她,更后悔将晋阳带到这里来。   “瑾儿,你打我吧!”桑洛转到晋阳身前,抓起她的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招呼。   晋阳猛地抽回手,蹙眉觑着桑洛。见其自责万分的模样,不由地暗自叹气。有些事情,计较起来便没完没了。她不想跟桑洛因为梦然而生了嫌隙,更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深闺怨妇。   “我没事,你先出去,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桑洛杵在原地不动。   “你听到没有。”晋阳见她不动,再次开口。   然,桑洛只转身关了门窗,随后拉着晋阳就往内室走。期间任晋阳如何挣脱均不撒手。到得内室,她才放手,静静地看着晋阳不说话。   晋阳不知其意欲何为,只揉着方才挣扎时已然泛红的手腕。   桑洛见状也知方才太过粗鲁,忙上前欲查看其手腕。奈何只收到晋阳一记瞪眼。   “夫人,别生气了好吗?”桑洛伸出的手在半空中一滞,转而抚上了晋阳的肩膀,微一用力,便将之拥入了怀中。   晋阳自然挣扎,然桑洛只紧紧搂着,死不撒手。   “桑洛,放手!”晋阳咬咬牙,声音渐冷。   “我不!”   晋阳抬眼瞪她,一脚跺在其脚背。然桑洛疼得倒抽冷气也岿然不动。她没了法子,重重一拳捶在桑洛胸口,见其仍不放手,仍温柔宠溺地瞧着她,且眸中渐渐起了一层雾气,眼眶顿时红了。   “你没有良心!”晋阳又是一拳,此一拳比上一拳更重。   “嗯。”桑洛任晋阳打她,虽然胸口很痛,然则心里舒服了不少。不过晋阳一生之中从不曾骂过什么人,骂得最重的话便是其滚蛋,没有良心。骂一句捶一拳,眼泪也逐渐掉了下来。桑洛一声不吭的帮其擦眼泪,待晋阳打够了不再动作才将其紧紧抱着,道:“舒服一点了没?”   晋阳咬唇不语。   真是上辈子造了孽,今生才遇上这么一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人。此人既无赖又厚脸皮,她能怎么办?   当惊觉自己竟开始心软之时,晋阳摘掉脸谱,猛地一口咬在桑洛肩头,毫不留情,对其倒抽凉气的声音置之不理。   桑洛咬牙忍着,在其觉得肉要被咬掉之时晋阳才松口,且又是一拳捶在方才被咬的地方:“臭无赖!”   桑洛嗯了一声,半开玩笑道:“公主你拉开衣裳帮我瞧瞧,那块肉到底还在不在。”   晋阳没好气道:“不在了。”   桑洛笑道:“那……我的肉好吃吗?”   晋阳抬起头来,拉开点距离瞧着桑洛,眸中含羞带怒:“你这人怎地如此无赖?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遇到你这个厚脸皮的。”   桑洛呵呵一笑,道:“真是巧了,我与你正好相反。我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遇到了你。”   说着凑近其耳边,轻声道:“夫人,我爱你,生生世世。方才是我混蛋,可不可以原谅我一次?”   晋阳只轻哼一声,不做回答。   桑洛见其态度逐渐缓和,乘胜追击,强势吻了上去,一手拦腰一手按头,让晋阳无处遁逃。   突如其来的吻,致使晋阳一张脸刷地红了。然则她并不想就此妥协,张口就咬,将桑洛伸出来的舌头给咬破了。她料定桑洛会就此松开她,却又想错了。桑洛浑然不顾正在流血的舌头,更是加深了吻。   口腔里充斥着血腥味儿,整个吻都变得有点血淋淋的。虽则血腥,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晋阳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渐渐软了身子。   桑洛拉晋阳来内室,本就不怀好意。心想着床头吵架床尾和,打算将晋阳给办了的。因着在床上之时,晋阳总是透着几分娇羞且十分温顺。如今被这特别的一吻撩得心痒,便顺了最初的心意,一步步将晋阳往床榻逼近。   晋阳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桑洛意欲何为猛地睁开眼,一把推开她。然自己却不小心撞到床头的凳子,主动摔上了床。   桑洛眯了眯眼,步步逼近,将晋阳按在了床上,微笑道:“世人说,床头吵架床尾和,本驸马觉得颇有道理。”   说着反手一把放下了纱帐。   晋阳挣扎无果,瞪眼道:“桑洛,你放肆!”   桑洛笑道:“如何?”   说着便吻了下去,手掌抚过腰肢,按在晋阳挺.立的柔软之上。   晋阳身子一抖,意图扳开桑洛的手,却敌不过她的气力。青天白日的,桑洛实在太过放肆了。且她一张脸还布满了红疹,实在不美。然桑洛并不打算放过她,吻逐渐加深,手也不再安分。   桑洛最熟悉晋阳的身体,每一次都刺激她身体最敏感的地方。感觉到晋阳一下一下地轻颤,她的呼吸亦逐渐加重。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可晋阳一直憋着不让自己逸出声音,最后还在桑洛吻上她耳窝是侧过了头,单手掩面道:“桑洛……不要……”   她很清楚自己已然情动。身体的反应做不得假,可她不愿桑洛在情动时瞧见这张满脸红疹的脸。   桑洛撑着身子,居高临下地瞧着晋阳。见其掩着面,也猜到其有所顾忌。这种事自然不好强求,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伸手将被她弄乱的衣衫一点点整理好,侧身躺在晋阳身边平复着心中的火气。   待呼吸逐渐平稳,她才侧头瞧着晋阳。   晋阳坐起身来,将方才丢在地上的脸谱见起来戴上,才觑着桑洛道:“我先出去,你……你自己洗个澡。”   说完转身快步离开了内室。   自成亲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拒绝桑洛。带着些小的自责,她跑出去问祁寒要了笔墨纸砚,躲在书房提笔写字,想让自己静下心来。然而写字须得静心,否则写得再好看起来都没什么□□。望着满座凌乱的白纸黑字,晋阳轻轻叹息,搁了笔靠在椅背出神。   今天是怎么了?本来好好的,竟折腾成这样。   而桑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便想到了事做。她并没有洗澡,而是找到祁寒,告诉他中午和晚上就带晋阳去附近的小餐馆吃饭就行。   祁寒正在捣鼓一个机阔,闻言一怔,道:“你呢?不陪夫人吃饭?”   桑洛笑道:“我现在要出去,可能晚饭后才回来。”   祁寒点头应了。   桑洛道:“你跟公主说我出去有点事,很快就回来,让她不用担心。”   祁寒道:“你怎么不自己去说?”   桑洛呵呵笑道:“我这不赶着出门么?你记得告诉她,我走了。”   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午饭时分,祁寒按照桑洛的吩咐带晋阳到了附近的小馆子,点了几个菜一碗汤。   “祁公子,桑洛呢?”没见着桑洛,晋阳自然有疑问。这人莫不是生气了?   祁寒正襟危坐,闻言答道:“公子说有事要办,晚点回来,让你不必担心。”   晋阳蹙眉道:“你可知什么事?”   思及桑洛出门都不跟她打一声招呼,有些置气地搁了筷子。   祁寒结合桑洛让他查探的事,已然猜到了几分。可既然桑洛背着晋阳与她谈论那些事,自然是不愿让其知道。抬眼见晋阳似乎神色不善,更是不敢开口,只摇了摇头。   晋阳见祁寒的模样便知道其心里藏着是不愿说出来。遂缓了缓脸色,微笑道:“其实她出门前与我说了一些,我担心她便不准她去,她却执意要走,我们吵了一架。祁公子,你说我担心她难道错了吗?”   祁寒道:“夫人没有错。”   晋阳道:“她这人便是如此,恩怨分明得很,总是将自己至于险地,惹我担惊受怕。唐清风此人有意与她为难,她定会找法子出一口气,你说是不是?”   闻言,祁寒不疑有他,以为桑洛当真便将一切告诉了晋阳,道:“公子今日出门应是为了倚春楼的事,她让我打听倚春楼头牌的身价,也不知想做什么。至于唐清风,他后日会离开唐门前往武陵,公子要动手也只会在路上。夫人不必担心,公子自有她的法子。”   他向来只负责听令做事,桑洛要做什么,若是不说,他也是不知道的。不过,他对桑洛的办事能力充满信心,倒是不担心。   晋阳不动声色地提箸用饭。   她哪里知道桑洛出去做什么?只是将心中所想说了,想要套祁寒的话。祁寒也没让她失望,傻乎乎地什么都说了。而桑洛记恨着倚春楼记恨着唐清风,定是因为她曾在那里受过委屈。思及此处,感动之余更多的却是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呢,该交代的都交代得差不多了,对于一个完整的故事来说,也算是合格了。   没想到一啰嗦就啰嗦到了八十几章。   实话告诉你们,我昨天加了把劲,已经将此文完结了。一共九十一章。   本来还想写二人回京后桑洛的身份被伍子慕拆穿,燃起了熊熊希望,继而告诉了皇上,皇家开始棒打鸳鸯,桑洛被逼得走投无路,晋阳强势救夫的戏码。不过,这样写起来要没完没了啦。   这种出柜的戏码,留在下一篇文吧。   后面几章可能节奏有点快,看看这样的结局看官们满意否?反正我是比较满意的,反正我写的这些口水话也不虐嘛,哈哈哈……   两个人该经历的也经历地差不多啦,就不再腻歪啰嗦了。   我自己对此文的感想呢就是……晋阳的形象还不够丰满,某些地方交代得不够仔细,一笔带过的地方很多,看来细节方面得加油了。不过,这样的不足我会在以后的文章中改进,每天进步一点,生活才有意思。   就这样吧,看文愉快。   由于已经写完了,我就直接存稿,每天一章,一个多星期就可以看完啦。   最后……么么哒。看官们有什么建议欢迎提出来,这样我才会有进步嘛,嘿嘿……   江湖再见啦!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倚春楼今夜迎来了一位贵客,一次性翻了口中几位头牌的牌子,言说要帮她们赎身。   此贵客便是桑洛。   她此刻戴着脸谱,怀中抱着一小箱子银票,正在跟春娘谈价钱。   春娘已是两眼放光,一直直愣愣盯着那张银票。她笑意吟吟,挥着手绢靠近桑洛,道:“公子啊,您真是大手笔。”   桑洛退开半步,笑道:“怎么?五千两一个人还不够么?”   说着将一箱子银票倒出来,财大气粗地道:“本公子就是银钱多,你数数看够不够!”   春娘连忙去捡那些飞走的银票,嘴里应答着:“哎哟我的公子,够够够……足够了!”   桑洛心中冷笑,伸出手道:“卖身契拿来!”   春娘眼珠子一转,笑道:“卖身契哪儿能随身携带呀,自然在我房里的。公子你等一会儿……”   桑洛眯着眼道:“你房里怕是没有的!”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大叠卖身契在手中晃了晃,“都在这里……”   春娘眉头一皱,瞬间变脸,指着她喝道:“你胆子不小哇!竟敢在倚春楼闹事!”   桑洛笑道:“怎么?准你们拐卖良家妇女,不准我大发慈悲么?”   说着运起内力吼道:“今晚倚春楼不接客,识相的赶紧穿衣服走人!”   说话间已然拿过早已准备好的铜锣敲打,敲完铜锣又开始砸东西。   春娘气得七窍生烟,忙喊出打手教训桑洛。   此时楼上楼下寻欢作乐的客人纷纷跑了出来,见到这狼藉一片的倚春楼也不想多做逗留,纷纷拎着衣服跑了。   打手哪里是桑洛的对手,几下子就给她打倒在地。   桑洛解了气便翘着腿坐在大厅,等着春娘过来招呼她。   春娘何等精明,立马遣人去请唐清风过来主持大局。自己尽量拖延时间。她见桑洛遮了面不见人,便使眼色让几位姑娘过去缠着桑洛,想趁机扯掉她的脸谱。   然桑洛只微微一笑,挥着手中的卖身契,道:“你们的卖身契都在我这里,谁听话一点,我就大发慈悲地还给她。”   闻言,姑娘们开始犹豫了。左看看春娘,右看看桑洛,一时没了主意。她们以卖.身为事业,平时顾着打扮也没存几个钱,若是离了青楼,孤身一人,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桑洛似是看出了她们的顾虑,走过去将方才抖落在地的银票捡起来摆在桌子上,道:“要走的过来拿卖身契,本公子每人赠送一千两银子。”   如此,犹豫不决的姑娘们纷纷挤了上去。   桑洛倒是被这阵仗吓了一吓,叫道:“排队排队,本公子有的是银子。”   于是乎,一大队姑娘排队领银票领卖身契。   春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是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楼里的姑娘拿着银票和卖身契出了楼。此刻她只希望唐清风快些过来,不然倚春楼可就完了。   待楼里姑娘一走而空,桑洛手里还剩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她大发慈悲地塞进春娘手中,笑眯眯道:“不知妈妈身价多少?这两百两够不够?”   春娘气得浑身发抖,说了好几个你都没蹦出一句话来。   桑洛满意一笑,拍拍手转身就走。   春娘忙拉住她,战战兢兢道:“你……你不能走!”   桑洛一把甩开她,瞪着她道:“我知道你在等唐清风来救场子,可惜你等不到了!”   说完拂袖而去。   春娘气得直跺脚,瞥眼见到地上的箱子,顿觉十分熟悉。她身子一晃,忙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跑,却是怎么也没找着自己的藏宝箱。   那可是她辛苦了一辈子存下的几万两银票啊!   她颓然坐地,哭都哭不出来。   ******   晋阳始终放心不下桑洛。最后换了男装与祁寒一起往倚春楼赶,然而,倚春楼已然成为了一座空楼。   她与祁寒面面相觑,退了出来。   祁寒道:“定是公子所为。”   晋阳担忧道:“不知她去了哪里?”   祁寒道:“夫人,我们还是回去等吧。”   他从不担心桑洛会办不好事,故而遵从着桑洛的意思,保护着晋阳。而晋阳怎么也不放心,威逼利诱地要他带着出来寻人。他始终敌不过晋阳摆出的公主架子,唯有带她出来。   晋阳暗叹一声,只有点头答应。   出门在外,实在有太多的力不从心。若是在京都在公主府,依她的性子,绝对会派人出去打探桑洛的消息,不会愿意回去揣着担心傻等着。可如今在江湖在蜀地,乃是桑洛的天下。她能如何?为了不给其添无谓的麻烦,只有在其不在身边之时任祁寒保护着。   而被担心之人桑洛,正在另一家青楼的过道中。   她抱着手靠着墙壁,将自己隐在黑夜中。思及晋阳,嘴角不禁微微上扬。白天的矛盾,最后不了了之。也算是她因祸得福,暗自发誓以后定不能再回忆什么过往,惹晋阳不快。而晋阳的拒绝,她也能理解。虽然突然停下来身体有些难受,却在她的忍耐范围。只是她担心晋阳会一直在意此事,独自一人胡思乱想。   另一侧的街道吵吵嚷嚷,与她所在的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男人摇摇晃晃走进巷子,撩起衣摆就准备脱裤子解手。   桑洛一皱眉,绕到稍远的地方,纵身一跃上了屋顶。   她知道唐清风今夜便在此逍遥快活。   按照祁寒给她的消息,最佳动手时机是在后天,可她等不及了。她不愿晋阳再呆在那个院子里暗自生闷气,准备解决掉这些人立刻离开蜀地。而后前往浩州港口,坐船前往女儿国。   故而,她白天已让她的朋友将唐清风约来了此地。   她没想过要取唐清风的性命,因着其再怎么阴险狡诈,终归是她师父的侄子,唐门的嫡孙。   可若是什么也不做,她咽不下这口气。唐清风要耍阴招,她便奉陪,又不是不会。   青楼的脂粉气特别重,桑洛在房顶都似能闻到。   掀开瓦片往下看,唐清风正搂着两个姑娘喝酒,模样看起来说不出的快活。桑洛心中冷笑,不再去看。索性躺在屋顶,枕着胳膊看五月的夜空。   她预计去女儿国来回须得三个月,如果顺利的话,她们九月便能回到京都。想起瑞锦川,她有点觉得对不住这个身为皇帝的父亲。是她食言了,不回城不说,反而带着晋阳南下。依其紧张晋阳的性子,估计正派人四处在找她们。可同样的,晋阳选择这个空挡去女儿国,自有她的道理。平日里,晋阳的动向定然在瑞锦川的掌控中。那时去女儿国,怎么都不好交代。   希望此去女儿国,一切顺利。   书上说,女儿国临海而居,以女为尊,民风淳朴。那么,求一点子母河的水应当不难才是。   她在房顶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时间很快便过了。听得房中传来呻.吟,便知道唐清风已然在办事了。如此,她开始揭瓦,待能容一人跃下,才戴上脸谱纵了下去。   世人说若想要杀一个男人,最佳的时机便是在其寻欢作乐之时,其实也颇有道理。   唐清风正在与姑娘翻云覆雨,哪里知道就要大祸临头?   桑洛一步步靠近床榻,见唐清风竟一夜御二女,不禁暗骂一声。她尽量忽略眼前的春.色,将早已准备好的毒蜘蛛放了出来。随后偷偷溜出门大力拍门,捏着鼻子大骂唐清风。   唐清风兴致正浓,被打断不由得怒气横生,随便披了件衣裳就往外走,想看看是那个不要命的如此大胆。   不曾想,却踩到东西。   低头一看,竟是一只花花绿绿的蜘蛛。他大骂一声晦气,浑然不理。屋外的桑洛仍在咒骂,他听了更是生气,打开门一看却一个人也没有,反而有许多看热闹的望向他这边。   “看什么看!”唐清风怒喝一声,暗骂不知哪里来的混球扰了兴致,正打算关门,一枚飞镖突然迎面而来。他冷笑一声,伸出两根手指头夹住,骂道:“哪里来的鼠辈!鬼鬼祟祟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滚出来跟大爷光明正大的打一场!”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   回应他的是八枚银针。他曾见识过这样的银针,便是在迷雾丛林晋阳打在他身上的麻醉针。他当下明了来着何人,侧身一跃躲开银针,冷笑道:“姓桑的!滚出来!”   桑洛便在房梁之上,就是不答话,也不下去。见唐清风四处寻她,手中暗器迸发。唐清风当即寻着暗器发来的方向望去,便见到桑洛纵身跃下房梁,而他手无兵刃,为了躲开暗器,唯有来回躲开。桑洛得逞一笑,落在护栏上拍手道:“唐兄好身法!”   唐清风此时颇为狼狈。出门匆忙只披了件外衣,腰带也没系好,更是赤足而立。而为了躲开桑洛接二连三的暗器,蹦上跳下,衣襟早已开了,胸膛就这么露在外面。他掩了衣襟,怒瞪着桑洛,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桑洛眯着眼笑道:“不做什么啊,听闻唐兄今夜在此快活,十分单纯地过来与唐兄打声招呼。”   唐清风哪里肯信,想起方才踩到的蜘蛛,不禁觉得可疑,问道:“那蜘蛛你放的?”   桑洛无辜道:“什么蜘蛛?”   唐清风皱眉不语。上次设计套桑洛,竟失败了。他气得要死,将春娘大骂了一顿。如今反被桑洛戏弄,不由得怒由心生,冷声道:“你来得正好,出去打一架!”   “恕不奉陪!”桑洛笑着摇头。   唐清风道:“无胆鼠辈!”   桑洛道:“唐兄喜欢怎么说都好。不打扰您风流快活啦,咱们后会无期!”   说着拱了拱手,跃下栏杆到得大堂,朝唐清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便扬长而去。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院内灯火通明。   桑洛回来便见到晋阳与祁寒在下棋,忙跑过去赔笑脸。   然而晋阳仍执子敲着桌面,一副凝神沉思的模样,根本就不理她。祁寒想搭理她,被晋阳一眼给瞪了回去。   桑洛尴尬地呵呵一笑,围着棋盘转了半圈,盯着晋阳明知故问道:“夫人,在下棋呢?”   晋阳仿若未闻,动作优雅地落下一子,抬眼觑着祁寒:“祁公子,到你了。”   祁寒觉得他现在不应该呆在这里,想溜又畏惧晋阳那不怒自威的气场,抬眼看了一眼桑洛,见其狂使眼色让自己离开,觉得十分为难。可他真的不敢走,坐立不安地随便落了一子。   桑洛气得捏紧了拳头,一巴掌拍在祁寒肩头,道:“我有事要跟夫人说,你先回房。”   祁寒哦了一声,正准备溜之大吉。   晋阳却开口道:“祁公子,我没话要与此人说,你不必走。”   祁寒左右为难。说女人矛盾,还真是一则不变的定律。桑洛未归之时,晋阳心神不宁,下棋经常落错子。最后索性将棋盘搬来了院子里,隔一会儿便往门口看两眼,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样。如今人给盼回来了又开始摆脸色,真是搞不懂了。   桑洛见没了办法,只好发动牛皮糖般粘人招式,上前执了晋阳的手,跪在地上开始认错。   祁寒见状,顿觉女人是个不能招惹的物种,趁机溜了。   晋阳颇为无奈。听着桑洛胡乱的认错,叹息一声,道:“你还要瞒着我?”   桑洛的认错尽止于不该不打招呼就跑出去,不该在外面到处晃荡。就是不提她出去的目的。她都在祁寒这里确认了,此人仍不愿告诉她。   “啊?”桑洛抬眼,见晋阳正温柔如水的瞧着她,不由得怔了怔。   晋阳伸手抚了抚她肩头的发丝,叹息道:“我都知道了。”   桑洛刚想说话,晋阳便拉她起来,继续道:“算了,你没事就好。”   “夫人,我瞒着你,是不想你担心。”桑洛暗骂祁寒管不住嘴,却不知实乃晋阳自己套的话。   晋阳道:“我知道。”   桑洛道:“别生气了,你看我好好儿的,一点皮也没破。”   晋阳挑挑眉,伸手按在白天她咬的那块地方,作势欲捏。   桑洛连忙求饶,苦着脸道:“夫人真是的……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晋阳忍不住笑了,似笑非笑道:“怜香惜玉呀……容易。本宫就怕你受不起……”   “你想干嘛?我害怕……”桑洛心中暗笑,脸上仍是做出一副惊恐的模样来逗晋阳开心。   晋阳无奈地微微摇头,不理桑洛,开始收拾棋盘。桑洛过去帮忙,将棋盘搁回原来的位置才开口道:“夫人,现下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晋阳微微抬眼,道:“坏消息。”   桑洛道:“我们必须立刻收拾行李离开此地。”   “好消息呢?”晋阳扬了扬眉。猜想是桑洛方才在外面惹了事,想要溜之大吉,却并没有拆穿。而她并不想在此多呆,遂离开此地也不算是个坏消息。   桑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摸着下巴道:“恭喜夫人了,很快就会有个宝贝女儿啦!”   晋阳微怔,随即便是俏脸一红,伸手就要去打桑洛。   桑洛跳开半步,笑嘻嘻道:“立刻出发前往女儿国,目标明确,一路向西!”   晋阳攥住桑洛的衣襟,没好气道:“你……以后不准将此事挂在嘴边,否则……”   “怎样?”桑洛扬了扬下巴。   晋阳道:“否则本宫便打道回府!你自个儿去生好了……”   桑洛突然笑不出来了,执了晋阳的手,温言道:“其实我倒想生的人是我,听说生孩子可痛苦了。”   晋阳心里感动,叹息道:“这些话休要再说。你的身份摆在那里,别口无遮拦。若是给父皇知道了你的身份,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最怕的便是桑洛的身份被拆穿。到时候一边是父母,一边是爱人,无论选择那一边,她都会很痛苦。   此话题太过沉重。   桑洛心中黯然一片,故作轻松的笑道:“不告诉他们就行了。”   这个事实她无法改变,只有尽可能的隐瞒。   晋阳勉强一笑,道:“自然。”   能瞒自然瞒着,最怕的是纸包不住火。   桑洛见其如此忧心,也只有叹气,宽慰道:“别想太多了,我们万事小心便是。当务之急,离开此地为妙。我怕唐清风阴魂不散地跟过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晋阳收拾心情,抬眼道:“你对唐清风做了什么?”   桑洛高深莫测一笑,道:“略施小计,让其终身举不起来!”   那只毒蜘蛛,再加上其剧烈运动致使毒素蔓延,今后在房.事方面唐清风可就要有心无力了。   晋阳瞪她一眼。   桑洛笑道:“是你自己问的,我回答问题没错,对吧?”   晋阳被噎,没好气瞧她一眼,道:“收拾东西,走啦……”   ******   于是乎,三个人连夜出了城,给唐清风留了一堆烂摊子。   夜半时分,山野寂静,虫鸣阵阵。   祁寒道:“公子,我们要连夜赶路么?”   桑洛没有答话,目光定在身后漆黑的小树林。半晌,道:“祁寒……你是不是在路上惹事了?”   祁寒微微摇头。从京都到蜀地,他都是快马加鞭,路上未曾遇到麻烦,更别说主动惹事。   桑洛皱起了眉,朝林间吼道:“出来吧!”   没过多久,小树林蹿出两个黑衣人。双双跪地,抱拳道:“参见公主殿下,驸马爷!”   桑洛有些生气地瞪了祁寒一眼,咬牙不语。这两个皇家暗卫,定是跟着祁寒而来。   晋阳也是冷着一张脸,任两个暗卫跪着,就是不让他们起来。   若是给暗卫知道她们要去女儿国,再跑回去告诉瑞锦川,一切就很难解释了。她选择偷偷离开京都,就是不想让瑞锦川知道她们要去女儿国。如今她们迟迟不归,瑞锦川定是急了才吩咐暗卫四处找她们。   “你们跟来做什么?”晋阳平静下来,问道。   暗卫道:“皇上忧心公主,让属下们带公主回京都。”   晋阳蹙眉道:“本宫还有事,暂时不回去。你们回去告诉父皇,事情办妥了本宫自会回去,让他不必挂念。”   暗卫道:“遵命。”   说着拿起哨子吹了两下,四面八方顿时涌出了十几个暗卫,纷纷朝晋阳与桑洛见礼。   “我回去禀告皇上,你们一路保护公主。”   出宫之前,皇上便吩咐他们一找到消息立刻回去禀报,且不许委屈公主。   见到眼前黑压压跪的一片人,桑洛很是无语,心中暗骂京都那位宠女成狂的瑞锦川。一百遍!   晋阳也是很无奈,随意挥了挥手,道:“退下吧,没本宫的命令不准出来。”   暗卫很快便隐在了月色中。   桑洛蹲在晋阳面前,提议道:“要不先回京都?”   晋阳瞪她一眼,道:“不行,我想办法甩掉他们。”   没办法,桑洛只有听晋阳的。不过,她们现在倒不怕唐清风阴魂不散地跟过来了。若是来硬的,让暗卫打发掉就行了。于是乎,三人打算在野外将就一晚。   如今正值五月,天气也不冷,宿在野外倒没什么。   可桑洛自带晋阳出来,还是第一次让其在野外过夜,心里有点过意不去,道:“今夜委屈你了。”   晋阳微笑道:“说什么呢?别以为我只适合生活在钟鸣鼎食之家。”   说着四处瞧了瞧,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桑洛笑了笑,便带着她到小树林找枯树枝打算生火。行至林间,她玩心大起,吹灭了火折子。果然,晋阳被吓了一跳,忙回头寻找桑洛。桑洛一脸得逞地张开怀抱,待晋阳攥紧她的衣襟才轻声道:“不怕不怕……相公在这里。”   晋阳立刻觉得不对劲,问道:“怎么突然黑漆漆的,火折子呢?”   桑洛呵呵笑道:“突然就自己灭了。”   晋阳眯了眯眼,道:“莫不是某些人动了歪心思吧?”   说着拉开些距离,在黑夜中捏住桑洛的耳朵,没好气道:“你这人便是如此坏心眼儿,一天到晚就想捉弄我。别以为出了京都我离了你不行……现如今,十几个暗卫可供我驱使。”   桑洛笑道:“是了,如今娘家来人……你就不需要我来保护了。”   晋阳哼声道:“那是……你别惹我。收起你的坏心眼儿,快找柴火……”   桑洛故作委屈道:“以后你我单独相处的时候定然少了,先有祁寒,再有暗卫……我就是想多跟你单独待一会儿。”   闻言,本欲离开的晋阳顿住了脚步,抚着桑洛的脸颊,道:“怎么了?说话酸溜溜的。”   装可怜再次得逞,桑洛再接再厉,故意不答话。   黑夜中晋阳也看不清桑洛的面部表情,只以为她无端闹情绪,安抚道:“祁公子是你的下属,你若想与我单独待一会儿,让他暂时离开便是了。暗卫也听我的,我不让他们出来他们绝不敢违背。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桑洛还是不说话,心中却在暗笑。   晋阳等不到回答,唯有妥协道:“你点亮火折子,我陪你在这里单独待一会儿,如何?”   “当真?”   “真。”   桑洛暗笑着点亮火折子,见晋阳正一脸担忧地瞧着她,心顿时柔软一片。可自己的一时兴起必须得自己负责,故而仍是一脸丧气样。   晋阳摸着她的脸左右瞧了瞧,微笑道:“驸马一副丧气的模样,是在求本宫安抚么?”   “便是了……”桑洛厚着脸皮道。   晋阳无可奈何地微微摇头,伸手环住桑洛的腰身,含笑道:“那本宫便抱抱你好了……”   桑洛撇嘴道:“只不过是抱一抱……”   晋阳拿她没办法,踮起脚尖吻了吻她的眉心。   桑洛仍不满足道:“只是亲一亲……”   “别得寸进尺!”晋阳不乐意了,揪住桑洛的耳朵。   桑洛终于憋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抬起晋阳的下巴,笑道:“夫人,你真是太可爱了……”   突然想起四公主的事,故作神秘道:“你可知京中发生了什么稀奇事儿?”   闻言,晋阳来了兴致,挑眉道:“什么?”   桑洛摸着下巴道:“听祁寒说四公主生了个儿子……”   晋阳一喜,想到四公主今后要自己扶养孩子又有些忿忿不平,道:“真是苦了四皇姐。”   桑洛继续道:“听说满月酒当天四驸马出现在公主府,想要与四公主从修旧好。”   “什么四驸马?从修旧好?他哪里来的自信?”晋阳连问三个问题,面露不屑。   桑洛忙改口道:“对对对……是那裴嘉承!听说他被公主府的护卫乱棍赶出了府,还苦哈哈地在府外跪了一天一夜……”   晋阳道:“然后呢?”   “被拖走了!”桑洛摊摊手。   晋阳眉头微挑,道:“理应如此!他以为天家的女儿便是如此好欺负的么?也不看看自己都做了什么事!”   说着顾向桑洛,眯着眼道:“你……私底下有没有同情过裴嘉承?”   “怎么可能?他咎由自取嘛,不值得同情,不值得……”桑洛连忙推开半步,摆手撇清关系。她实际上确实同情过裴嘉承,一失足成千古恨,前程一片黑暗不说,名声也臭了。得罪了天家的女儿,估计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晋阳满意一笑,不再谈论此事,推着桑洛去找柴火。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次日,照常赶路。   行至一处河流,四周均无人烟,而两岸芦苇随风飘荡,偶有飞鸟自其中跃出,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此时将近午时,桑洛便让祁寒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野味,打来做午餐。   祁寒走后,桑洛便拉着晋阳来到了河边,指着河岸便凸出的一块石头道:“我们去那边坐坐?”   思及昨夜说过的话,晋阳眉头微扬,道:“这么快便想与我单独待一会儿了?”   桑洛挑眉道:“不行么?祁寒一路都不说话,像个闷葫芦一样。你也学他,只顾着看风景将我晾在一边,我这一早上可憋死了。”   晋阳忍俊不禁,道:“安静一会儿也挺好啊,我看你一路上也不太闷的样子。”   桑洛笑嘻嘻道:“你看风景,我便看你,哪里会闷?”   晋阳嘴角微扬,道:“油嘴滑舌,掌嘴!”   说完便朝桑洛方才指的那一方石头走去。近了才发现石头光凸凸的十分平整,说是天然的石板也不为过,而石板靠岸的一边则长满了青草。   桑洛率先踏上石板,脱了鞋袜挽起裤脚便将脚泡在水里,顿觉清凉舒服。她转过头,朝晋阳招手道:“快过来,这河水可凉快了。”   晋阳提了裙摆踏上石板,抱着膝盖坐在桑洛身侧,盯着河对岸成片的芦苇道:“此地倒是颇为清幽。”   桑洛点头道:“确实。若是在此建个屋子,你愿意住下来么?”   晋阳道:“住十天半月倒是没问题。此地一个人也没有,住久了怕是会闷死你。”   桑洛不服气道:“我像是如此不甘寂寞之人么?”   晋阳侧头笑道:“是呀,你这么爱折腾的一个人。”   见桑洛目光温柔,不由地又是一笑,将头靠在其肩头,幽幽道:“若我不是公主,定然与你找一处清幽之地隐居,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此愿望极其奢侈,只能想想罢了。她能抛开公主的身份公主的生活,瑞锦川绝对不会允许。   桑洛只觉说不出的安心,晃着脚道:“你也说了,我是个不甘寂寞之人,这田园生活偶尔过过还成,久了我定会成为世间第一个闷死之人。”   晋阳笑笑不语,安静地享受着不算难得的二人时光。   祁寒不负所托,打了两只野鸡。   看着越来越不拘小节的晋阳,桑洛觉得她已将一国公主带成了平民。如今坐在小石头上小心翼翼撕着野鸡肉吃的晋阳,与那公主府给人伺候着用饭的晋阳俨然形成了了鲜明的对比。虽说动作还是很斯文,可桑洛就是忍不住想笑。   以往她们赶路,她都会计划好时间,一般都会在城里住下。吃的自然不用自己找,只要花银子就行了。所以,这还是她头一遭见晋阳如此不顾形象。   晋阳警觉,侧头瞪桑洛,道:“你在笑什么?”   桑洛连忙摇头,低头啃野鸡。   说出来估计会被打死,她可不敢。   吃完野鸡,桑洛才开口说话:“你想到法子了没?”   晋阳蹙眉道:“急什么?”   桑洛笑道:“你不会以为我们要走路去浩州吧?等到了能买马的地方,我们才要开始真正的赶路。此去浩州,快的话须得七日。”   晋阳若有所思地点头,一路上也不看风景了,开始想办法甩掉暗卫。   天黑前,三个人便到了一处不大的乡镇。   找了个地方落脚,晋阳便唤来了暗卫,板着脸道:“本宫手头上有几件事要办,颇为棘手,你们来得正好,这些事就交给你们去办。”   暗卫道:“公主请吩咐。”   晋阳笑了笑,道:“其实本宫是在为父皇寻一件宝贝,想送给他,让他开心开心。不过此物藏得颇为隐秘,我与驸马打听许久都没有消息。”   暗卫道:“不知公主在找什么宝贝?”   晋阳道:“便是南明珠了。”   暗卫道:“南明珠?”   晋阳微笑道:“不错。听说此珠有很特别的功效。你们便出去找吧,本宫便在此地等你们的消息。找到了本宫立刻回京,将宝物献给父皇。”   暗卫为难道:“公主,我们的使命是保护您。”   晋阳皱了皱眉,一拍桌子道:“你们留一个人在此便可,其余的都出去找!找不到南明珠本宫绝不会回宫,看你们如何向父皇交代!”   暗卫一想也是,他们整日跟着不做事也不是办法,便领命而去。   其实哪里有什么南明珠?全是晋阳胡编乱造的。见暗卫离开,晋阳才让桑洛进屋,低声道:“其余的都给我打发掉了,如今还剩一人,交给你了。”   十几个暗卫桑洛没办法搞定,一个还是可以的。   于是乎,当天夜里桑洛略施小计,用一剂良药让暗卫昏睡在了客栈的客房中。   走之前还特意给了店小二几两银子,吩咐其不要打扰楼上的客人。   三人立刻骑马离开,将一众暗卫甩在了身后。   ******   什么找宝贝这样的烂借口,只要被桑洛放倒的暗卫一醒,便会被察觉。   于是,三人都不敢多做停留,还特地改了装束。   桑洛头一遭换下湖绿衣裳,着了一件湛蓝的袍子。晋阳则改了男装,祁寒也扮作车夫的模样。   马车沿着官道朝浩州而去。   八日后,方才到浩州地界,比预计晚了整整一天。   去浩州的必经之地设有一间颇为精致的大酒楼。   此酒楼就在一个三岔路口,往前走半日便是浩州,往另外两条路,一条是往南,一条是向北。如此,南来北往的人都会选择在此稍作休息。   桑洛三人也不例外。赶这几日路,着实疲累,且今日晋阳月信来袭,着实不方便再赶路。以往来月信,二人均会等月信走了再赶路。桑洛倒无所谓,不会疼,只要不做诸如骑马之类的剧烈运动,一切都还好。而晋阳每次头两天都会疼得要死,如此便不得不注意。   出门在外,最苦恼的便是月信了。   晋阳已疼得额头冒汗,一直咬牙忍着。   桑洛心疼极了,可除了灌了热水给她捂着,在适当的为其按摩,无能为力。   晚上,晋阳在疼痛中睡去后,桑洛才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打算将晋阳换下来的月事带给烧了。出来的这两个月,她都是这么干的。而这就要辛苦晋阳事先准备好足够的月事带了,真是惭愧。   这边厢火刚点燃,突然两个人从身后的大树蹦了出来,吓桑洛一跳。   桑洛此刻干的事儿本就不大光彩,立刻挡住那一团火。见来人竟是熟人,便换上了笑脸,道:“两位姐姐,好久不见。”   突然出现的二人,便是当日桑洛回唐门时为她们准备洗澡水的二人,白苏白降。此二人乃是唐紫衣贴身侍女,突然出现在此地,当真是吓到桑洛了。   白苏白降不约而同露出微笑,一前一后靠近桑洛。   桑洛连忙上前一步,拦住她们,笑道:“两位姐姐,晚上好啊。”   二人均是着一袭青衣,白苏面容稍白一点,笑起来脸上两个浅浅的梨涡,倒是个美人儿。白降看起来则有几分俏皮,笑起来像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与其年龄极不相称。   桑洛也不清楚此二人到底跟了唐紫衣多久,只知道她到唐门的时候此二人已在那里了。如此,她便更不知道此二人的年纪了,一直都以姐姐相称。因着唐紫衣的贴身侍女均不是省油的灯,虽做着丫鬟该做的事,但是个个武功好得不得了,她有时候还有些害怕,特别是她们笑得不怀好意之时。   白苏侧头想瞧桑洛在烧些什么,却被桑洛挡住了,不由地笑意渐深,道:“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桑洛笑呵呵道:“烧点东西。”   白降道:“烧什么?”   桑洛道:“布……”   白降挑挑眉,与白苏对视一眼,均掩嘴笑了起来。   桑洛不知其二人笑什么,满头黑线,只盼望身后的东西快点烧掉。   二人笑够了方才瞧着桑洛。   桑洛被两双眼睛盯着,颇为不自在,道:“二位姐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白苏微笑道:“自然是等着你。”   桑洛讶然道:“等我?”   白降道:“奉门主之命,过来等着你。”   提及唐紫衣,桑洛便觉怅然,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降又道:“门主说祁慕已故,你一个人在外有诸多不便,让我们跟着你。”   桑洛顿时便红了眼眶,哽咽道:“师父……师父她还好吗?”   祁慕知她为女儿身,跟在她身边,确实为她省了不少事。而白苏白降曾在桑洛受伤时照顾过她,同样知道她是女子的事实。唐紫衣将此二人派到她身边,当真是用心良苦。   白苏道:“门主自然很好,公子不必担心。”   白降道:“门主说你们要去女儿国,早在半月前便派我们来了浩州。我们在此地已等了你整整七日了。公子,你是不是很感动?”   桑洛的确很感动,可白降这么一说,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见身后的火已熄灭,忙道:“二位姐姐先等我一阵,待会儿再跟你们聊。”   说着拿着早已带来的扫帚将被火烧的地方扫得干干净净。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桑洛先是回房看了晋阳,见其仍在沉睡便出了房门,进了白苏白降的房间。   唐紫衣的侍女,全部以中药为名,白苏白降,白果白芍,白蔹白微,白蔻白蜜。八大侍女,如今便派给桑洛两人,着实是个好师父。桑洛心中感激,对白苏白降便十分客气,言谈间姐姐长姐姐短的,生怕惹了二人不高兴。   白苏叹息一声,道:“公子,你不必对我们如此客气。门主将我们赐给了你,我们便是你的侍女。门主也说了,日后须得向听她的话那般听你的话。”   白降笑道:“是不是很惊喜?”   桑洛忙道:“不敢不敢……”   白苏微笑道:“公子好像很怕我们的样子。”   桑洛连忙摆手。实际上她的确有点害怕,因着摸不清此二人的底细。   白降道:“我们自小跟着门主,门主的命令我们从未违抗过。如今跟着你,自然也是一样的。公子直接叫我白降便可。”   白苏道:“我也一样。”   桑洛笑呵呵道:“那怎么好意思……”   白苏皱眉道:“难道我二人便不配有名姓么?”   “不是。”桑洛还欲解释,便被白降打断。   “公子以后便是我二人的主子,不必在此磨叽了。我们要睡了,公子请回吧。”   桑洛只有起身告退。回到房中许久,方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日后供着这两尊大佛,也不知是福是祸。不过既是师父的人,自然不会对自己不利。思及此处,方才放心。   而当她回神之时,晋阳已微蹙眉头瞧着她。   月信,真是折磨女人的一种生理现象。晋阳深有体会。每次头两天都疼痛难忍,睡觉也睡不安稳。许多偏方她都试过,却并没有什么用。   “怎么醒了?”桑洛忙过去搂着晋阳,抚开其额前几缕散乱的发丝,见其眉头仍微微皱着,小脸煞白煞白的,不禁十分心疼,柔声道:“是不是很疼啊?”   晋阳有些无力地靠在桑洛怀里,咬唇不语。一阵阵的抽疼真是要了命了,可说出来又没有办法解决,徒惹桑洛担心。   桑洛见她不吭声,顿时急了,心中暗骂该死的月信一百遍,担忧道:“揉揉,好吗?”   “嗯。”   桑洛手法娴熟地给她揉着小腹,叹息道:“若是有什么转移咒便好了,将你所有的痛都移到我身上,我替你痛也好过看你痛却无能为力。”   晋阳微微一笑,伸手环住桑洛的腰身,只觉得很幸福。虽则很痛,可桑洛的话却让她感到温暖。怪只怪她的体质不好,什么红糖姜水,什么黄酒热敷,她都试过,就是不管用。   待疼痛稍解,晋阳才开口道:“方才你在想什么?一脸深沉。”   桑洛听到她说话,便知其稍有缓和,半开玩笑道:“有没有被本驸马迷到?”   晋阳瞪她一眼,没好气道:“少自恋了……好好儿说话。”   桑洛撇撇嘴,手仍帮她揉着小腹,道:“方才我去烧东西,碰到了两个熟人。师父派她们来的,人你也见过,便是那时在唐门为我们准备洗澡水的二人。”   说着说着便觉怅然,语气渐渐低落:“师父对我这么好,我这一世都不知该如何报答。如今我不能侍奉左右,心里很是愧疚,觉得很对不起她。”   说起烧东西,晋阳自然知道桑洛是去烧月事带。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来了两次月信,她们均是这么干的。而桑洛提起的此二人,她也有点印象。想起当时见着她们捂嘴偷笑的两个婢女,道:“你师父派她们过来做什么?”   桑洛道:“祁慕不在了,师父恐我有诸多不便。她们曾在我受伤时照顾过我,知道我的身份。”   晋阳这才明白桑洛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伤感,不禁握住了她的手。虽则唐紫衣此人太过高深莫测,却也的确对桑洛很好。   “别想太多了。你好好儿的,师父才会放心。”   桑洛勉强一笑,不再想这些伤感的问题,道:“此地离浩州只需半日,你身上不便,我们便在此修整几日,如何?”   晋阳正想说话,小腹突然又是一阵抽疼,不由得咬紧了嘴唇。如今她这样,已不方便再赶路。可她担心暗卫追上来,待疼痛过后说道:“我没事,赶路要紧。”   桑洛皱眉道:“不成!你这身子,已不宜颠簸。”   顿了顿,“你我各退一步,在此地住两日,待你不疼了,我们便赶路去浩州。但是,到了浩州必须等你月信过后才出海,你觉得如何?”   晋阳知道这已是桑洛做出的最大让步,唯有点头答应。思及一事,又道:“你也差不多是这几天了,还是在浩州多待几日罢。”   桑洛暗叹。做女人就月信这一点麻烦。与晋阳在一起呆久了,她们月信的日子都差不多,相差也就两三天的样子。如此,便要耽搁整整七日。她只希望暗卫笨一点,别在这七日内追到浩州来才好。   由于月信带来的疼痛,二人折腾到下半夜才睡着。赶路本就疲累,桑洛照顾晋阳,端茶递水加按摩,也是忙得呵欠连连,待晋阳睡着,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次日更是睡到日上三竿。   所以,当她爬起来的时候屋内已只剩她一人。   朦胧过后,第一反应便是找晋阳。拉开门跑出去,见楼下坐着一大桌子人,晋阳正在其列,顿时便放下心来。自脸上的红疹褪去后,晋阳便没再戴面具,加之又着了男装,坐在那里便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而在桌的除了白苏白降,还有桑洛两个老熟人。   晋阳便坐在面对二楼的位置,感觉到桑洛的目光便抬眼看她,给了她一个微笑。   桑洛招了招手,也回以微笑。   晋阳身侧坐着的王碧落见其往楼上看,也跟着望了上来,见着桑洛便给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低声与坐上之人说了句什么。然后,所有人都朝二楼看来。   桑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移步下楼。   人未走近,白苏白降便站了起来,齐声唤了声公子。   “别……”桑洛受宠若惊。虽则昨天晚上已将事情说得很清楚,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王碧落见桑洛来了便想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晋阳却按住了她,道:“此人还未洗漱,邋里邋遢的……没位置给她坐。”   她醒来之时桑洛仍在睡,想着其确实累了,便没叫她。没曾想桑洛一睡便睡到日上三竿,简直就是个大懒虫。而她下楼用早饭时正巧碰到王碧落与容渊,当真是又惊又喜。然后便是楼里的人渐渐走到大堂用早饭,白苏白降是主动找上她的,她也被此二人好一阵调侃。几人既然碰到一起了,便在一桌用早饭。此刻是早饭过后的饮茶时间。   王碧落瞄了一眼桑洛,暗自偷笑。   容渊倒是热情,起身拉着桑洛道:“桑大哥,你我真是有缘,这也能遇到。”   桑洛笑了笑,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容渊道:“我们运一批货到浩州,到此地已是日暮,便歇了下来。”   桑洛挑挑眉,瞥眼见四周有几桌工人打扮的人,便知其所言不假,道:“想必你们已认识了,不必我介绍了吧?”   白苏闻言瞥了眼容渊,笑道:“容相公可比公子风趣多了。”   容渊笑道:“姐姐说笑了。”   几人好一番说笑,气氛很是融洽。   晋阳见桑洛仍杵在这里,大有一番高谈论阔的趋势,拉了拉其衣袖,低声提醒道:“待会儿该用午饭了,你还不去洗漱?早饭都没吃,不饿么?”   “是呀……公子你该洗漱了。整个上午夫人都心不在焉的,眼神老往楼上飘。”白降耳朵尖,居然听到了。经过一上午的接触,她发现晋阳是个好脾气的,不知怎地就忍不住想要调笑几句。   晋阳颇为无奈。她就不明白了,白苏白降此二人怎么就那么喜欢拿她来寻开心。早上白苏白降合伙拿她开玩笑,王碧落容渊竟也附和,她孤军作战,很是无言。时时盼望桑洛快点起来救场,可此人竟睡得如此之死,真是一头猪。思及此处,忍不住瞪了桑洛一眼。   桑洛见她含羞带怒的模样,不禁一笑,道:“你们够了哈,我不在场时你们都干什么了?是不是欺负我夫人了?”   一语毕,晋阳见白苏白降大有再调笑之意,连忙拉着桑洛便走。   桑洛见状,只得朝身后几人摆手,叫道:“等我一起吃饭,待会儿饭桌上见真章!”   回到房间,桑洛便笑呵呵道:“跑这么快做什么?她们很可怕么?”   晋阳吐出一口气,道:“她们……哎……”   顿了顿,瞪着桑洛道:“还不是你,睡得跟头死猪一样。她们见你不在场,尽拿我寻开心。”   其实她也不是对这些有意见。只不过在场的均是桑洛的朋友,她不好摆架子,尽量装得温柔娴淑,算是给足了桑洛面子。再说,她与这些人也不是很熟,哪里这么快便什么玩笑都开的?   桑洛来了兴致,摸着下巴道:“她们都说什么了?”   晋阳坐下自己倒茶,没好气道:“不告诉你。”   桑洛忍住笑,宽慰道:“她们都是坏人,咱不理她们。待会儿饭桌上我给你报仇,不过嘛……”   晋阳觑着她,眉头微扬。   桑洛眯着眼道:“不过你得叫我一声相公。”   晋阳没忍住,翻了个漂亮的白眼。见桑洛小人得志的模样,似笑非笑道:“当真要听?”   “不听了……”桑洛见她这种笑便知道没好事,立刻打住,自个儿跑去乖乖洗漱。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桑洛果真未曾食言,在饭桌上将一干人等呛得没话反驳,帮晋阳报了仇。   因都喝了些酒,饭后各自回屋午睡去了。   桑洛睡足了,倒也不困,晋阳则没喝一滴酒,同样毫无睡意。于是二人便到了酒楼外的小道上散步,见来往并没有人,索性便找了一处草地坐了。   望着万里碧空,桑洛伸了个懒腰,枕着胳膊倒在草地上。侧头见晋阳抱膝坐着,侧脸说不出的好看,不由地笑道:“夫人着男装真是英俊,怪不得如此招姑娘喜欢,啧啧……我看了都忍不住要动心。”   晋阳闻言收回目光,转而觑着桑洛,微笑道:“哪里比得上桑公子?前有师姐,后有常七七……也不知这江湖上还有多少个常七七我没遇上呢。”   桑洛被噎,尴尬一笑,眨着眼道:“夫人,良辰美景,我们还是静静地欣赏风景吧。”   晋阳哼声不语,将目光移向远处的朦胧山峰。过了一会儿,问道:“祁公子呢?”   桑洛道:“我让他先去浩州打点一切。”   晋阳微微点头,想了想,道:“你觉得王姑娘她们当真是送货来浩州吗?”   桑洛疑惑道:“难道不是?”   晋阳道:“我见王姑娘像是有话要跟我的样子,但碍于白苏白降在场,便打住了。”   桑洛笑道:“既然如此,她们很快便会找过来了。”   正说着,那边厢容渊与王碧落果然便走了过来。桑洛微挑眉头,道:“来了……”   晋阳侧头去看,果然见到二人携手而来,不由得说道:“她们感情可真好。”   今日在王碧落言谈之中她能感觉到其对容渊的喜爱,还有一股子很强烈的依赖。而容渊则极其爱护王碧落,譬如会提醒其茶水很烫,会在其讲话之时含笑注视着她。那模样,仿佛王碧落便是她的全世界。   桑洛也不好躺着了,坐起身道:“自然了,她们可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   说着顾向晋阳,眯着眼道:“怎么?羡慕她们?”   晋阳抿了抿嘴,伸出手扯了扯桑洛的耳朵,微笑道:“有你在呢,我犯得着羡慕别人么?”   说着顺手撑着桑洛的肩膀站起身,自顾自拍着衣摆上的杂草。   桑洛回味着晋阳方才的一颦一笑,嘴角不自禁朝上勾起。   容渊二人亦近了,四人便一起又走了一段路,说说笑笑,颇为和谐。   自上次晋阳城一别,容渊二人总是记挂着桑洛与晋阳。若不是桑洛出手相助,二人估计便错过了。奈何她们只知道二人的名姓,出处一点不知,想要打听消息都难。如今再次碰面,都觉得是上天的恩赐,很是珍惜。   “桑大哥,你们去浩州做什么?”容渊笑着问道。   桑洛与晋阳对视一眼,答道:“我们四处游历,听闻浩州有热闹看,这才过来的。”   容渊信以为真,道:“我们一路上听了很多风言风语,说是浩州聚集了许多武林人士,意图将流波海峡的盗贼一网打尽……桑大哥也是奔着流波海峡而去么?”   桑洛呵呵一笑,道:“我们只是来瞧热闹的。”   晋阳道:“你们呢?当真便是送货到浩州?”   闻言,王碧落与容渊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见桑洛与晋阳正瞧着她们,王碧落勉强一笑,道:“实不相瞒,送货只是个幌子罢了。”   桑洛挑了挑眉。   容渊皱眉道:“你们也知道……我与落儿不可能会有孩子。可岳父急着要抱外孙,整日明里暗里地催我们要孩子。真是……我们也是有苦说不出。”   闻言,晋阳也挑了挑眉,微笑道:“你们想去女儿国?”   王碧落脸颊泛起了一丝红晕,咬唇道:“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若是一年之内再无所出,父亲那里着实不好交代。”   当真是天涯沦落人!   桑洛感概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晋阳嗔她一眼,拉着王碧落道:“你们到底怎么打算的?”   王碧落道:“我们与父亲说要出门做一批生意,借机前往女儿国。路上听闻海上盗贼猖獗,又雇了许多武师以防万一。”   容渊道:“大家都是朋友,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上次桑大哥的身手我们都见识过,若是桑大哥愿意再助我们一次,我们感激不尽。”   她们担心请来的武师不中用,会让盗贼有机可乘。见到桑洛,思及其武艺高强,便有心让其护送。可这样做便将桑洛当做了护卫,实在有些难以启齿,这才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桑洛闻言一笑,负手瞧着远处,道:“请我当护卫,贤弟打算给多少银子?”   容渊有些不好意思,忙解释道:“桑大哥,我们并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只是想请你帮忙。若大哥愿意,多少银子我们都愿意给!”   桑洛侧头瞧着她,微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容渊与王碧落对视一眼,纷纷一喜。   王碧落道:“桑大哥,大恩不言谢,往后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二人必不会推辞。”   桑洛笑道:“朋友之间便该互助,你们别这么见外呀!且我们也想到那女儿国瞧瞧,也不全是帮你们的忙。不过……”   说着顾向晋阳,“我们被一群不明人士追踪,想要低调一点。你们可有法子?”   倒不是她有多热心。只是觉得若能乘王家的船,便能省去很多事情。不用自己租船不单指,还省下了办理文书,人工等等琐事。且海上旅途寂寞,多几个人一起自然热闹一些。   王碧落道:“低调很简单,只要你们不怕脏。”   ******   浩州港口,乃是船只出海的第一大港口。   来往船只众多,更是汇聚了五湖四海的商贾。   浩州亦是瑞朝的边城,驻扎着军队。   一进城,便能隐约闻到海的气息。   早上吃一碗面条,里面全放着海鲜。桑洛倒是不挑嘴,吃得颇欢。她惯喜吃辣,却同样对浩州的海鲜风味赞不绝口。   晋阳就没她那么百无禁忌了。她对海鲜过敏,吃了浑身会起一些红疙瘩,故而不敢动海鲜。吃的东西还要特别嘱咐不要放海鲜。   “桑大哥,你如今这副模样,怕是没人能认得出来了。”容渊低声笑了笑,目光在桑洛与晋阳身上来回打转。   二人现在俨然一副工人打扮,带着灰扑扑的帽子,着一身短打,脸上也刻意涂黑了些。若不仔细瞧,倒还真看不出原来的面目。   桑洛摸着头上的帽子,笑道:“还是你们有办法,混在工人之中,量他们目光再锐利也不会轻易找到我们。”   容渊道:“反正我们有三艘货船,工人很多,多两个不多,少两个不少。只是这几日委屈你们了。待登船后,便再没那么多顾忌。”   她们此时正在祁寒事先安排好的客栈,离港口不远,地方还算安静。白苏白降没跟她们一起,而是住在了隔壁的客栈。几人约定登船时再碰头,便各自分开了。   王碧落拉着晋阳,低声道:“我与容渊现下要去安排出海的事情,你们去不去?”   晋阳顾向桑洛。她还未曾见过这第一大港口,颇想去瞧瞧。   桑洛见其目光中充满了期盼,也就没有拒绝,点头应了。   于是,四人便租了辆马车到港口。   港口颇为热闹,靠岸的船只在卸货,而将要离港的船只亦正在装货。岸上堆着许多货物和木箱。工人来来往往,看起来颇为混乱。   容渊以前就在王家的商行工作,颇通经商之道。出海的文书她们早已拿下,如今只是与港口的官员商议何时才能出海。她们要忙,桑洛二人也不好跟着。说是要四处逛逛,到时候自个儿回客栈,便告辞离开。   桑洛怕来往搬货的工人不小心撞到晋阳,一直拉着她。见四周没什么值得看的,提议道:“去别处看看?”   晋阳本是来见识瑞朝第一港口的,如今却混在许多工人中,什么风景都看不到,颇有些兴意阑珊。正想说回客栈,却见到几个面露凶相的大汉朝她们而来,不由得攥住了桑洛的衣袖。   “你们是哪里来的?”领头的大汉瞪着二人,目光十分不善。   桑洛暗叫要坏事儿!她们此刻可是工人打扮啊!而码头港口的工人,往往都是一伙的,容不得外来的工人跑来抢活儿。许是这些人瞧着她们面生,以为是来抢她们饭碗的,故而想来教训教训她们。她可不想跟这些人纠缠,如今是几个人,闹起来怕是半个港口的工人都要跑来将她们团团围住。于是乎侧头朝晋阳试了个眼色,拉着她便跑。   “站住!”身后的大汉穷追不舍。   桑洛暗骂一声,攥紧晋阳的手,继续跑。跑了不知道多久,身后才没了声音,桑洛停下来,半弯着腰撑着膝盖喘气。见晋阳已跑得嘴唇发白,懊恼道:“我真是糊涂,竟忘了港口那些苦力是些惹不起的主儿。”   对于出卖劳动力换钱的人,她向来不会与之为难。若是换作别人,几拳打趴了再跑便是。可那些苦力本就赚的是辛苦钱,若是再被打,又要出看大夫的钱。这样做实在不是很好。   晋阳从未如此不顾形象地奔跑过,虽则累人,倒也觉得颇为新鲜。待缓过来后,笑道:“我们跑了多远?”   桑洛见其如此,挑挑眉,伸出手道:“我们再跑一会儿,如何?”   晋阳一笑,握住了她的手掌。   阴差阳错的,她们来到了高处。凭栏望去,整个港口尽收眼底。方才那些很大的木箱,如今看来已变得很小。海上船只来往不绝,颇为繁荣。凝目望去,海天一色,甚是美丽。海风扑面而来,让人感觉很是舒服。   晋阳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闭着眼睛感受大海的气息。久居京都,这种美景她从未想过今生会有幸看到。幸而桑洛未曾食言,带她看尽了春日落花,长河落日,海天相接。现如今,她未曾见过的便只有那大漠孤烟了。   桑洛静静地瞧着她,嘴角始终挂着笑意。见其睁开眼寻她,才走过去道:“喜欢吗?”   晋阳点头,微笑道:“谢谢你驸马,将我的梦想变成了现实。”   桑洛一笑,从背后抱住她,贴着她的脸道:“傻话,该说谢谢的……是我。”   说着又是一笑,轻轻吻了吻晋阳的脸颊,将目光投向了无边的大海。海的尽头,便是女儿国么?   晋阳盯着桑洛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才放松身子靠着她,握住她的手,低声道:“驸马,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分开。”   桑洛闻言收回目光瞧着她,颇为委屈地道:“只是一辈子么?我还想生生世世的……”   晋阳侧头与之对视,含笑道:“太贪心了!不过……”   说着下巴微扬,“本宫喜欢!” 第90章 第九十章   风景自是好看,却也不能看饱了。   享受良辰美景的兴致在桑洛肚子咕咕叫出声之时打住。晋阳揶揄地瞧着她,眼角笑意怎么也藏不住,“我算是了解你的最大爱好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桑洛故作惊讶道:“是么?我竟不知。我一直以为我最大的爱好是你来着。”   说着状似懊恼地拍拍脑袋,一脸纠结。   晋阳眯了眯眼,抚着桑洛的耳垂玩,眸中满是化不开的温柔。   桑洛朝她眨眨眼,握住那有些冰凉的手掌,笑道:“走了夫人,陪你相公用饭去!”   于是便找了家看起来很顺眼的酒楼。   未到浩州时,唐紫衣便提醒过桑洛,风展此人,是个肚量极小之人。桑洛并未放在心上,因则根本就没想过会碰到此人。可是老天无眼,偏生让她碰到了。还给她碰到了她极其不愿见到的一幕,风展提着剑,正满脸怒容的追打梦然。桑洛紧皱着眉头,本不想理他们的家事,却在风展给了梦然一记耳光时忍不住了。冲出去便一把推开风展,怒瞪着他。   风展被推得一怔,正要开口骂人,桑洛却没再看他,而是转身扶起了梦然。   梦然见着桑洛也是一怔,最初还没认出来,听到其问她有没有事时才从声音上认出是桑洛。她摇摇头,勉强一笑。这样的场景给桑洛瞧见,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风展回过神来,走过去一把推开桑洛,瞪着她道:“你是何人?谁让你来多管闲事的!”   晋阳皱眉瞧着这一幕,见桑洛被推,不禁有些冷地瞥了风展一眼,冷声道:“一个大男人竟对弱女子出手,任谁也看不过眼……”   桑洛拉了拉晋阳的衣袖,朝风展嘲讽一笑,道:“什么玉面郎君,果然只是空有一副皮相么?”   说着不理兀自愣神的风展,再顾向一脸懊恼的梦然,见其没有要相认的意思,拉着晋阳出了酒楼。说到底还是别人的家事,不要过多干涉为好。   晋阳拉住她,道:“你就这么走了?若是那人再欺负你师姐怎么办?”   桑洛道:“别人的家事,还是少理为妙。人家夫妻俩打打闹闹,我们去掺合什么?”   梦然武功并不弱,什么玉面郎君,真正的实力说不定比不上梦然。   晋阳讶然,好半晌才道:“那人便是你师姐所嫁之人?”   桑洛点头道:“便是他了,江湖人称玉面郎君,叫做风展。平日里他也算是个正人君子,喝醉了酒却是这副德行,真是……师姐看错人了。”   方才风展一靠近,她便闻到一股一浓烈的酒味儿,大白天的喝那么多酒,喝了酒竟对结发妻子拳脚相向。她打心眼儿里瞧不起风展,可既然梦然没说什么,她也不好多管。   晋阳默然不语。嫁给这样一个人,不知道梦然有没有后悔当初拒绝桑洛呢?   桑洛朝晋阳一笑,道:“我们另找地方用饭,下午准备一些路上用的东西,过几天便能出海了。”   出海不可能在一两日间,待她们一切准备妥帖后,便听到消息,说是一群武林人士乘船去了流波海峡,整整十艘船,扬帆西行,阵仗堪比大军出征。桑洛听了后便决定再等些时候,若是那些武林人士剿灭了盗贼,她们一路上会轻松很多。   这一等便等了大半月。果然传来了盗贼被剿灭的消息。桑洛猜想常致远应在那些武林人士之中,不由得替他高兴。这一战大胜归来,江湖上扬名的的英雄豪杰定会有一大批,说书先生怕是又有了新的题材。   于是,几人商定以后,决定两日后出海。至于暗卫,好似并未追来浩州,竟杳无音讯。   每思及此,桑洛总是不安。   两日后,三艘船离港。   在海上飘了七日,到得流波海峡。凝目望去,甚是平静。浑然没有不久前此地有过一场激战的痕迹。可桑洛知道,英雄要扬名,往往都是以命相博,付出的都是血的代价。这流波海峡四周的海底,不知埋下了多少武林人士的尸骨。   又行了二十来日,她们终于靠岸。映入眼帘的是矗立在海岸边的巍峨建筑,以蓝白为主调,很是大气磅礴。下岸一打听才知道,此建筑便是女儿国的皇宫。桑洛不禁讶然,古往今来的京都,往往都是在易守难攻的地方,皇宫更是隔着九重宫墙。而女儿国偏生反其道而行之,将京都设在离海岸线最近的地方,皇宫更是临海而建。待听得女儿国子民颇为自豪地说出“陛下便是我们的盾”之时,桑洛与晋阳对视一眼,纷纷佩服其睥睨天下的气魄。   传言并不假,女儿国全是女子,半点没有男人的迹象。当然,要除却从中原来此地外来人。而无论是守城的将领还是街边卖菜的小贩,均是女子。其国人并不排外,且颇为热情,只要有文书,便能通行进城。而容渊从中原运来的货物,很快便被一抢而空,还换回了不少女儿国的特色物品。由此可见,中原的物品,在此地颇受欢迎。此国服饰与中原相差不大,只这里人人喜欢戴帽子,各色各样的,看起来很新鲜。   晋阳与王碧落贪图新鲜,买了十几顶不一样的,还买了很多很多新鲜玩意儿,苦了容渊与桑洛要当搬运工。   一切都很顺利,几个人都是喜不自胜。游览了女儿国的都城,尝遍了特色美食。   这日,几人出来打听了子母河所在地,便一路赶到了子母河。   其时已将日暮,隐在碧翠青山下的子母河泛着淡淡的波光,蜿蜒曲折,尽头遥不可及。   晋阳望着清澈明朗波光粼粼的河面,不由得感慨万分,道:“喝了这河水,当真便会有孩子么?”   王碧落也是一阵出神,闻言道:“无论怎样,总得一试。”   说完便蹲下,捧着河水喝了几口。   晋阳与桑洛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了微笑。渡海将近一月,真正目的便是为了这几口水罢了。可晋阳并没有去喝,因着容渊二人并不知道桑洛的身份。   达到目的,容渊与王碧落都很开心,言说今晚要请客,不醉不归。   晚饭果然她们做东,叫了满满一桌子菜,请来了白苏白降祁寒三人,兴致颇高的叫了几大坛女儿国的国酒,花雕。   宴席过后,众人散尽。   桑洛才带着晋阳偷偷出了客栈,趁夜赶到了子母河。   月光洒下来,河水更显晶莹。   桑洛蹲在河边,一阵出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喝了便会有孩子,真是神奇,真是不可思议。   晋阳含笑捏了捏她的脸,小心翼翼捧了水,喝了几口。完了抚着平坦的小腹,不可思议道:“半月之后……”   听人说了,喝了子母河的水,半月之后便能诊出喜脉。   桑洛也抚摸着她的小腹,笑得很开心,道:“是真是假,半月后见真晓。这半个月你可得好好儿养着,别乱吃东西了,知道吗?”   晋阳攥住桑洛的衣襟,微笑道:“现在我最大,你最好什么都听我的。”   桑洛含笑点头,搂着晋阳不再说话。   过了很久,晋阳开口道:“我已想好名字,小名便叫灵儿,你觉得如何?”   “好极!”   晋阳抬眼瞧着她,道:“别的让父皇想,可好?外公给外孙女取名字,没什么吧?”   桑洛呵呵一笑,道:“好好好,什么都依你。”   如此,半月后。   王碧落先诊出喜脉。   桑洛与晋阳便似吃了定心丸,偷偷找大夫诊断,果然也是喜脉。   目的达成,便是返程。   桑洛与容渊都不由自主地变得极其小心翼翼,生怕两位祖宗磕着碰着。   又是将近一月的海上旅途,终于踏上了国土。在浩州与容渊二人告别后,桑洛便让白苏白降回唐门。女儿国一路顺利,白苏白降一路上也帮了很多忙。她已不能侍奉左右,不想让唐紫衣身边少两个得力助手。送了白苏白降离开,她才带着晋阳回京。   回到京都,已是十月。   二人刚到公主府,便听闻皇上驾到。   晋阳皱起了眉。消息如此灵通,定是暗卫搞的鬼。当下不敢怠慢,拉着桑洛迎接瑞锦川。   瑞锦川见到大半年没见面的女儿,不由得老泪纵横,拉着晋阳的手不舍得放开。一阵寒暄过后,瑞锦川才将目光移向桑洛,目光沉了沉,微笑道:“贤婿先退下吧,朕有些话想跟皇儿单独说。”   桑洛顾向晋阳,见其点头,便退了出去。   瑞锦川盯着晋阳看了许久,道:“皇儿,你真是狠心……”   晋阳见瑞锦川眸中隐隐有泪,不由得垂下了头。离家大半年,不曾与父母联系,也确实是狠心。   瑞锦川见其自责的模样,不由地叹息一声,放缓语气道:“你母后想你得很,如今已病倒。”   晋阳担忧道:“母后如何了?”   瑞锦川道:“其实也没什么,受了寒,正在调养。”   晋阳这才放下心来,道:“明日儿臣便入宫探望母后。”   瑞锦川点点头,突然道:“你们离家大半年,都去了哪里?”   晋阳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道:“驸马带我游山玩水,去了许多很新鲜的地方。”   瑞锦川道:“听说出海了?”   晋阳抿了抿唇,道:“驸马有些朋友要去流波海峡剿灭盗贼,我们也跟去了。见海上岛屿众多,便四处游历了一番。”   瑞锦川沉吟半晌,道:“这件事朕也有所耳闻,正想派兵前去镇压,不曾想一群江湖中人给解决了。”   晋阳道:“江湖中也有英雄豪杰,很是正气。”   瑞锦川微微一笑,道:“暗卫告诉朕,皇儿要找南明珠?”   晋阳闻言狡黠一笑,道:“自然是骗他们的,他们一路跟着,儿臣不习惯。”   瑞锦川知这个女儿的脾气秉性,叹息一声,道:“你不让他们跟着,父皇怎会放心?”   暗卫回来告诉他跟丢了晋阳,他大发雷霆。事后只有在派人去寻,得来的消息是晋阳极有可能出海了,他便一直担心。派暗卫出海去找,可大海茫茫,竟杳无音讯。唯有让暗卫在浩州等着,一有消息立刻上报。如此,他才能在第一时间知道晋阳返京。   晋阳也是暗自吐出一口气。她以为瑞锦川知道了什么,一直小心翼翼地回答问题。听到瑞锦川以不确定的语气问她是否出海了,方才放下心来。看来容渊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父皇……”一切放下心来,晋阳不由得笑得很是开心,拉着瑞锦川道:“您可别去责怪驸马,是我想多见识见识的。去的地方多了,儿臣才知道父皇将我们的国家治理得多么好,处处繁荣,河山大好。”   闻言,瑞锦川哈哈大笑,傲然道:“听皇儿如此说来,朕都想微服私访了。来皇儿,给朕说说你在外面都见识了什么……”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晋阳与瑞锦川谈了许久,将在外见识的风土人情择重说了,引得瑞锦川甚是开怀。   瑞锦川本意是想怪罪桑洛将晋阳带出去大半年不归的,如今兴致高了,也就不再追究。唤了桑洛进来,一起喝了几杯。期间见晋阳处处维护桑洛,不由得说道:“皇儿嫁了人便不要父皇了么?唉……父皇很伤心。”   桑洛暗笑,表面仍一本正经。她的岳父大人还是老样子,宠女成狂。如今被女儿冷落,心生不平了。   晋阳只好拉着瑞锦川道:“哪有?父皇永远都是儿臣最敬重的人。只是驸马她想来肆意惯了,儿臣怕她言语中冲撞父皇……”   如此一解释,瑞锦川觉得心里好多了。可一直不舍得走,硬是在公主府呆到日暮方才回宫。   “有个这样的父皇,也是一种负担啊!”瑞锦川走后,桑洛如是感慨。   晋阳嗔她一眼,唤来紫云,了解自她离京后京中发生的大小事。坐在自家的椅子上,内心一片安宁。见桑洛正翘着二郎腿剥橘子,不由得摸了摸小腹,甜蜜一笑。   紫云则与瑞锦川怀着同样的心思,心里埋怨桑洛将公主带离京都太久。如此,在生活中没少折腾桑洛。最后还是晋阳看出端倪,私底下找紫云谈了一会儿心才平复了其心中怒意。   既然回了公主府,一切便要好生安排一番。于是,在晋阳的安排下,一次进宫与皇后一起用膳,她有意在皇后宫殿内昏倒。   太医来诊,竟是已有身孕。   皇后既是开心又是担忧,暗骂桑洛粗心大意,竟不知晋阳已有了三个月身孕。   这都是晋阳一手安排的。   桑洛何其无辜?   无辜的桑洛被皇后数落了一番,更是被随后赶到的瑞锦川骂了一顿。待她主动说出请皇上皇后给未出世的孩子取名的提议时,瑞锦川方才赞许地瞧了她一眼。   于是乎,接下来的便是养胎。   期间桑洛当牛做马,小心服侍。捱过女人怀孕的狂躁期,忍受不能行房事的空窗期,终于到了迎接小生命的日子。   四月的一日,小雨。   晋阳脚滑在公主府摔了一跤,惊动了宫中的皇帝皇后都跑了过来。因着这一摔,孩子可能要提前出世。   桑洛在产房外焦急地来回踱步,恨不能冲进去帮晋阳生孩子。   “啊……桑洛!”产房内晋阳疼得满头大汗,紧紧咬着牙齿,攥住被子不松手。生孩子真的很痛,比月信来时痛多了!   桑洛在房门外听到晋阳喊她,不顾众人的阻拦,推开门便冲了进去。产婆要赶她出去,也被她推开。   见晋阳额头满是汗水,发丝贴在鬓角,痛得叫都叫不出来的样子,她真的是心疼死了。不由得握紧晋阳的手,一直说话哄她。   有了桑洛的鼓励,晋阳咬牙一鼓作气,终于在精疲力尽的时候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产房内顿时一片忙碌。   桑洛浑然不理,眼里只有晋阳累极的模样,伸手抚开她额前的发丝,心疼万分道:“公主,辛苦你了。”   晋阳握紧她的手,虚弱朝她一笑。   桑洛都快哭出来了,低头吻了吻晋阳的手背,趴在床沿一直看着她,眸中温柔,满是宠溺。   晋阳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微笑道:“傻瓜。灵儿呢,抱过来给我看看。”   桑洛这才想起孩子,忙去找产婆,抱过女儿,仔细看着,想要在其身上找到晋阳的痕迹。奈何婴儿红彤彤的,没看出来哪里像晋阳了,还蹬着小胳膊小腿儿哇哇大哭。她没了法子,只得将灵儿放在晋阳身边。   晋阳伸出手指给灵儿握住,灵儿立马就不哭了,张着嘴依依啊啊,好像很开心地模样。   桑洛皱了皱鼻子,轻轻点了点灵儿的额头,却被晋阳一记瞪眼。在那一瞬间,她好像有点觉悟了,以后家里地位最低的人还是她。   时光荏苒,转眼已过两年。   晋阳公主府内,桑洛正蹲在地上,拍拍手张开手臂,笑道:“灵儿,来阿爹这里。”   晋阳就站在桑洛身侧,一脸慈爱的瞧着灵儿。   灵儿着一件银白色的短袄,看起来圆圆的小小的,很是可爱。随着眉眼渐开,此女果然便与晋阳有几分相似。按着瑞锦川的原话,这个外孙女与晋阳小的时候简直像极了。   四周几个丫鬟围着,生怕摔了这位小祖宗。灵儿则十分天真可爱,转着圈笑呵呵瞧着四周的丫鬟,就是不往桑洛那里跑。   桑洛很是沮丧,无奈的抬头瞧着晋阳。这个女儿,从来都不亲近她,只亲近晋阳。俨然便忘了当初夜里哭闹时是谁在睡梦中爬起来哄的她。面对此问题,她也很无奈啊!私底下想了很多办法,这不,觉得今儿个天气好,特意出来培养感情的。然而,灵儿不搭理她。   晋阳也很无奈,只伸了抚了抚桑洛的脸,蹲下.身子,学着桑洛的模样拍拍手:“灵儿,过来娘亲这里。”   灵儿闻言,猛地转过身来,张开手臂就跑,摇摇晃晃地撞入了晋阳怀里。晋阳抱起她,捏着她的脸道:“灵儿,为何不理阿爹。”   灵儿皱皱鼻子,嘟着嘴瞥了一眼桑洛便又扑进了晋阳怀里。   晋阳暗叹一声。女儿是越来越粘人了,就是不粘桑洛,也不知道为何?她拍拍灵儿的背,柔声道:“让阿爹抱抱,好不好?”   灵儿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来,嘟着嘴不语。   晋阳朝桑洛使眼色。   桑洛立马抱过灵儿,笑呵呵道:“灵儿不喜欢阿爹么?”   灵儿嘴嘟得更高了,水灵灵的大眼睛迅速蓄满了眼泪,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桑洛挑挑眉,猛地把灵儿举起来,晃着她小小的身子笑道:“灵儿不喜欢跟阿爹玩,阿爹偏要跟灵儿玩。”   小孩心性,对新鲜事物很是喜欢,桑洛举起她,她便什么也忘了,贪新鲜地呵呵直笑。桑洛见这样有用,复又举高高,灵儿仍笑,笑着笑着突然叫道:“阿爹……高高……高高……”   桑洛一时感动得老泪纵横,傻乎乎地直笑,抱着灵儿就是一顿猛亲。玩儿累了,桑洛让灵儿骑在肩头,朝晋阳眨眼。今日联络感情,收获不小啊!   晋阳抚开她被灵儿抓乱的头发,见四下已无人,仰首亲了亲桑洛的脸。   桑洛一怔,拉着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笑道:“公主,我感觉好幸福。”   晋阳握紧她的手,微笑道:“我也是。”   说着伸出左手,捏了捏灵儿的脸,道:“灵儿幸不幸福?”   灵儿尚不明白幸福的含义,却仍是奶声奶气地答了一声幸福。   晋阳与桑洛闻言,不由得相视一笑。   幸福便是如此吧,一生一世一双人,一起看繁华落尽,一起看风卷云舒。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长嘘一口气!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